第9章

老潘應約來到一個堆滿廢品的倉庫,四處尋找,始終沒看到黎耀的人影。

“這裡。”突然,黎耀的聲音從一個角落裡傳來。

老潘一驚,尋聲望去,就看到黎耀正拿著石子瞄準一個空易拉罐。他走瞭過去:“你還有心情在這兒玩。”

黎耀一笑:“怎麼樣,沒人發現你有問題吧?”

老潘拿過黎耀的半瓶飲料幹瞭:“暫時沒有,但時間長瞭我就不敢保證瞭!”

“放輕松,有我呢!晚上怎麼睡的?”

“睡不著啊,擔驚受怕,頌坤老婆好奇怪啊,不怎麼說話,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黎耀重復瞭一遍問題:“我問你們到底怎麼睡的。”

老潘說:“當然是分開睡的,但是以後我不知道能不能躲過去!”

“你這臉是頌坤,但身體是潘啟文,小心著點。”

“你放心,我哪敢啊!”老潘很有自知之明,接著問,“我都替頌坤洗清嫌疑瞭,他什麼時候才出現?

“你別急!”黎耀說。

“我能不急嗎?”一說這個,老潘就上火,“來之前我猜到他們肯定各個兇神惡煞,但沒想到這麼狠,還有那阿虎就是一個瘋子!他們到底做什麼的?”

黎耀無奈:“我上次和你說過,他們一直在偷偷做非法生意,走私、造假幣、洗黑錢是他們的三大經濟支柱。先說走私,這是龐德的最重要收入來源,他們勾結瞭迦城最大的海運公司SD集團運輸非法物資。其次是生產假幣,每天都有大量假幣從龐德的生產基地流出,對社會危害極大。而他們賺來的黑錢往往都通過賭場進行洗錢,臟錢在裡邊轉一圈就變得幹幹凈凈,而賭場實際控制權也掌握在龐德手裡。”

黎耀頓瞭頓,又說:“龐德做的事早就引起瞭警方的註意,隻是還沒有拿到確鑿的證據,所以一直沒有采取行動。”

“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老潘嘆息。

“你覺得呢?”

“那我能花頌坤的錢嗎?”老潘問。

黎耀瞪瞭老潘一眼。

老潘解釋道:“我知道按道理是不能花,可是我在這兒生活,吃喝拉撒都要花錢啊,萬一需要打點什麼的……你能給我申請點經費嗎?”

“申請不瞭。”

老潘無語:“我這搭上命不說,總不能還倒貼錢吧?關鍵是我也沒什麼錢。”

黎耀也無奈:“我也沒錢。”

老潘說:“那我幹不瞭瞭。”

黎耀靜靜地看著老潘。過瞭一會兒,他終於妥協瞭:“那你還是花頌坤的錢吧。”

老潘笑:“行,算你批準瞭啊。”

黎耀說:“你少花點,花太多我也沒辦法幫你兜底!”

這時,老潘的電話響起來,是雞仔打來的。

雞仔說:“坤哥,你在哪兒呢?德叔找你。”

老潘面色嚴峻地和黎耀對視一眼。

“阿坤,這段時間你受委屈瞭。”

一個小時後,德叔傢的花園裡,老潘與德叔並肩而行,德叔如是說。

老潘微微一笑:“幸虧警方還瞭我清白,否則我還得躲躲藏藏。”

“其實我一直不相信你殺瞭阿海,但是坐在我這個位置必須一碗水端平,商會上下都認為你是兇手,我也不能隨隨便便替你推脫。”德叔感嘆。

老潘不解:“德叔,你為什麼這麼相信我?”

德叔笑瞭笑,說:“你和阿海的關系,我比誰都清楚。還記得我跟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嗎?”

老潘自然不記得,但他鎮定地笑瞭笑,仿佛自己都記得。

德叔已經自顧自陷入瞭回憶裡。

那一次,頌坤和阿海聯手偷瞭德叔的車。德叔去酒吧,進去後就找瞭個角落坐下來,點瞭一根雪茄緩緩抽著,透過裊裊煙霧看著正跟美女談笑風生的頌坤。

未幾,德叔的手下氣勢洶洶地走向頌坤,把他圍住,一人抓住頌坤的脖子,把他摁在吧臺上,準備教訓他。然而,當他們詢問頌坤的同夥時,頌坤矢口否認自己有同夥,德叔的手下自然不信,上去就開始毆打頌坤。

阿海從廁所走出,正好看到這一幕,二話不說加入戰團。雙方鬧得不可開交,直到德叔站出來喝止。

德叔問:“知道那是我的車嗎?”

頌坤說:“知道又怎麼樣?”

德叔問:“知道瞭還敢偷嗎?”

阿海說:“敢。”

手下抄起酒瓶要打,德叔攔住他們。德叔笑瞭笑:“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但是你們兩個人挺講義氣,看得出是過命的兄弟。”

說著,德叔把車鑰匙扔給阿海:“把車洗幹凈瞭再還給我。以後跟著我吧。”

說到這兒,德叔嘆瞭口氣,說:“你跟阿海情同手足,你怎麼可能殺瞭阿海?”

老潘堅定地說:“阿海的事情我一定會查清楚。”

“我老瞭,龐德還得仰仗你們這些年輕人,年輕一輩當中你和阿海我最放心,可惜阿海出瞭事,你也受瞭牽連……”德叔頓瞭頓,看瞭眼老潘,“現在的阿虎確實很得勢,但得勢不得心,支持他的人要麼害怕他,要麼想分一杯羹,這些人今天能支持他,明天就能支持別人,得勢容易,但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

這時,阿義端來一杯果汁、一杯茶放在茶幾上。

德叔說:“這是你最愛喝的,別看我老瞭,記性還不錯。”

老潘看瞭看兩杯不同的飲品,並不知道哪杯是頌坤愛喝的,於是他不動聲色地說:“德叔,您先請。”

看到德叔拿起茶,老潘這才拿起果汁。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德叔問。

“剛回來,還沒想那麼多。”

“我年紀大瞭,會長的位置該讓給年輕人瞭,但誰來接我的班我說的不算,最後還得看誰的實力強。”德叔說完喝瞭一口茶,用餘光看瞭老潘一眼。

老潘不敢對視,連忙移開視線。

離開德叔傢,老潘跟著雞仔去瞭一傢俱樂部。下瞭車,老潘認真看瞭看俱樂部的招牌“good club”,對這名字有點一言難盡。

“坤哥,我們的生意就剩這一傢瞭。”雞仔看到老潘看招牌,說,“坤哥,我真佩服你,當初給俱樂部起瞭這麼洋氣的名字,簡單,好記。”

老潘沒說話,無奈地走進俱樂部。

俱樂部裡,一個風姿搖曳的中老年歌女在臺上唱著老歌。舞池裡,幾對老年男女在旁若無人地跳著交誼舞,一個孤獨老人麻木地坐在吧臺旁看著舞池裡的人。

雞仔說:“平時生意一般,周六還能熱鬧點兒。”

“今天周幾?”老潘問。

“周六。”

“……”老潘尷尬地看瞭看雞仔。

二人坐進辦公室,雞仔絮絮叨叨地給老潘交待當前商會的形勢。

雖然龐德商會表面上風平浪靜,背地裡卻人心不齊,各懷鬼胎。因為馬上就要選新會長瞭,大傢都在議論誰能當選,別站錯瞭隊。

老潘問:“你覺得誰能當選?”

雞仔說:“要是沒有阿海的事,你當選的面最大,但現在就不好說瞭。”

老潘又問:“有什麼不好說的,是不是阿虎機會最大?”

“說起這事兒,我就來氣!”雞仔氣憤地說道,“本來阿海出事那天,龍叔、白叔約瞭你打牌,結果他倆愣裝糊塗,不願意出來作證。”

老潘一驚:“你再說一遍!你確定我在和他倆打牌?”

“是啊!坤哥,你不記得瞭?”

老潘掩飾道:“我當然記得!給我約一下龍叔和白叔。”

雞仔躍躍欲試:“坤哥,你是不是想報復他們?”

老潘認真地說:“約他們打牌,不是打架。”

“知道瞭。”雞仔一臉不情願地答應著。

白叔和龍叔很快就來瞭。老潘命人在俱樂部舞池裡擺著一張桌子,三人圍坐牌桌前。

手下端上來酒和咖啡。

老潘說:“龍叔最喜歡的威士忌,白叔最愛的咖啡,我沒記錯吧?”

龍叔和白叔對視一眼。來之前,兩人就討論過頌坤回來這件事,一直擔心頌坤會報復,但二人如今背靠阿虎那棵大樹,絲毫不害怕無權無勢的頌坤。

白叔淡淡地說:“阿坤有心瞭。”

“好久沒陪二位叔打牌瞭,今天突然手癢瞭,感謝二位叔賞臉!”老潘觀察著龍叔和白叔。

白叔依舊一臉迎合,龍叔卻坐不住瞭!

龍叔說:“阿坤,你知道我性子急,有話你就明說吧,你找我們來是不是為瞭當年阿海的事?是,我們當年沒給你作證,但你也不能怨我們,就算我們說瞭,別人也不一定信,反而會說我們包庇你,跟你合夥害瞭阿海,我們就說不清瞭。”

白叔嘆瞭口氣:“我跟龍叔都一把年紀瞭,眼看就要卸甲歸田瞭,商會出這麼大事,我們也不想牽扯進去。”

原來頌坤真的不是殺阿海的兇手!老潘心中瞭然,於是他說:“德叔讓我找真兇,二位叔既然知道我是清白的,那你們猜誰是真兇?”

龍叔不解:“我怎麼知道?”

白叔驚訝:“阿坤,你什麼意思?”

“我就開個玩笑,我今天請二位來其實就是聚聚,過去的我們一筆勾銷!以後還要仰仗二位!”老潘哈哈一笑。

話音剛落,阿虎突然闖瞭進來,嫌棄地看瞭看老潘的小俱樂部:“打牌竟然不叫我?”

老潘毫不意外:“阿虎,你生意多,怕耽誤你賺錢。”

阿虎冷哼一聲,徑直坐下洗牌,卻見另外三人一動沒動。

“怎麼瞭?不想打?也好,打牌浪費時間又賺不到幾個錢,去我新開的酒店,我那兒的廚子可是從法國請來的,過去嘗一嘗手藝。”阿虎說。

龍叔立刻說:“好啊,走吧。”

“坤哥也一塊去吧?”阿虎做出邀請。

老潘猶豫瞭一下,就聽阿虎繼續說:“怎麼,不給面子?”

老潘尷尬一笑,隻得同意。

阿虎的酒店大堂裝修得金碧輝煌,氣派至極。

阿虎邊領著三人往裡走邊說:“坤哥,這場子以前是你的,讓我重新裝修瞭一下,是不是認不出來瞭?現在的生意可比以前好多瞭。”

老潘應和地笑瞭笑,沒接話。

進瞭酒店包間,幾人坐定,阿虎吩咐手下倒酒。一個手下麻利地拿起酒瓶給阿虎倒酒,卻被阿虎一把抓住手腕。

“懂不懂規矩,坤哥是我大哥,先給誰倒?”阿虎斥責。

“對不起,虎哥。”手下說。

“跟我說什麼對不起?跟坤哥道歉。”

手下立刻改口:“坤哥,對不起。”

“我的手下對坤哥不敬,讓我以後出去怎麼混?”阿虎把一個酒瓶遞到老潘面前,“坤哥,砸他,砸死瞭算我的。”

老潘有些猝不及防,看瞭看阿虎三人,眾人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

“這裡面還有酒,砸瞭多可惜。”老潘說著,接過酒瓶,給自己倒瞭一杯酒。

阿虎使瞭個眼色,手下豬牙拿起一個空酒瓶遞給老潘。

“坤哥,這瓶是空的,砸吧。”阿虎說。

老潘抬頭看著阿虎,與阿虎對視僵持著。周圍手下鴉雀無聲,氣氛緊張凝重。

“坤哥,砸吧,不砸就太不給虎哥面子瞭。”豬牙嘴角擠出一絲挑釁的意味。

被趕鴨子上架的老潘隻好從豬牙手中接過酒瓶,緩緩舉起。

倒酒手下恐慌地閉上瞭眼睛。

隻見酒瓶劃出一道弧線,穩穩地砸到瞭豬牙頭上。

眾人震驚。

老潘冷冷地看著豬牙:“你讓我砸誰就砸誰,到底誰他媽是大哥?”

阿虎三人愣瞭一下。

老潘說完起身離座:“洗手間在哪兒?”

老潘鎮定地一路走到洗手間,進瞭洗手間,立馬把門反鎖,順著門癱坐在地上。

緩瞭好一會兒,老潘才再度站起來。

老潘站在鏡子面前,手一直抖個不停,他顫抖著手打開水龍頭,看著鏡子裡一頭冷汗的自己。然後,他閉上眼,用冷水瘋狂洗臉平復情緒。

包間裡,阿虎已經氣得臉都白瞭,他看著豬牙用毛巾捂著頭上的傷口,惡狠狠地說:“等他回來,我饒不瞭他。”

白叔淡淡地說:“阿虎,別太沖動,事情做過瞭不好跟德叔交待。”

“豬牙這一下白挨瞭?”阿虎不滿。

“機會多得是,何必非得現在呢?”白叔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這時,一個手下跑進來,喊道:“虎哥,頌坤跑瞭!”

白叔繼續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馬上就要選新會長瞭,凡事低調點好。”

阿虎雙眼冒火,咬著牙說:“這筆賬我早晚會加倍奉還,兩位叔看得明白就好。”

老潘回到頌坤傢,仍舊有些失魂落魄,也不搭理上來迎接他的阿春,徑自換瞭鞋回房。

阿春來喊他吃飯,見他臉色不好,關心地問他怎麼瞭。他隨口編瞭個借口說可能著涼瞭。

結果,沒一會兒,阿春端著一杯水和一盒感冒靈走進瞭書房。

老潘正拿著陳婉和昕昕的照片思念妻女,看到阿春,頓時有些慌亂,連忙將照片放進衣服口袋,問阿春:“有事嗎?”

“你不是著涼瞭嗎,我給你沖瞭包感冒靈,這藥很管用。”阿春說著,把藥放在桌上。

“謝謝。”

阿春一愣,隨即笑瞭笑:“趁熱喝吧,喝完就沒事瞭。”

隨後,阿春走到老潘身邊,讓老潘把衣服脫下來,要幫他洗衣服。

老潘連忙一甩手擺脫上來幫他脫衣服的阿春:“不用洗瞭。”

阿春一愣。

老潘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趕緊找補:“衣服不臟,明天再洗。”

阿春遲疑瞭一會兒,這才道:“那你早點休息。”

確認阿春離開,老潘起身站在窗前,拿起明明的手機撥打“SK”的電話,對方仍舊是關機。

陳婉已經開始在房產中介上班瞭。但她始終心神不寧,無法集中精神於工作,腦海裡總是回想著老潘和馬裡的事情,甚至店裡來客人都沒發現。她的工作態度很快就引起瞭經理的不滿。

這天,陳婉又在發呆,就被經理叫到瞭辦公室。

“是這樣的,咱公司是實行末位淘汰制,你這月業績還是零……”陳婉進門後,經理開門見山地說,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瞭陳婉面前。

陳婉立刻就懂瞭:“經理,請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努力的。”

“我知道,但是業績這東西也不光靠賣房子,別的方面做得好也算業績。”經理說著,把一隻手放在瞭陳婉的屁股上。

陳婉慌忙躲開:“經理,請您註意點。”

“單親媽媽很苦吧,我可以幫你。”經理把陳婉逼在角落裡,抱住她瘋狂親吻。陳婉拼命掙紮,用盡全力方才把經理推開。

經理整瞭整自己的衣服:“大傢都是文化人,簡單點說,你要錢,我要你,各取所需。”

“這個工作我做不瞭瞭,我辭職。”陳婉氣憤地說,轉身就要離開。

“單親媽媽可不好找工作,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聞言,陳婉握著門把手的手突然停下。

“我這兒也不是慈善機構,你沒有業績,又不願意付出點別的,我憑什麼給你開工資?”經理冷笑著說。

“我會努力把業績提上去的。”陳婉看瞭經理一眼,斬釘截鐵地說完,開門離開。

第二天,德叔派人來請老潘,老潘想瞭想,不知道德叔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直接來到瞭德叔傢。德叔正在花園修剪花草。

老潘走過去看著德叔修剪花草,問:“德叔,您找我什麼事?”

“之前警方之所以懷疑你殺瞭阿海,是因為有一個目擊證人。”德叔手上沒停,說道,“他說看到瞭兇手就是你,其實他根本就沒看見兇手的臉,有人收買瞭他,做偽證陷害你。”

這是老潘不知道的信息,他立刻追問:“誰收買瞭他?”

“這個人暗中聯系瞭目擊證人,給瞭他一些好處,並沒有露面,所以是誰他也不知道。”德叔說。

“那您叫我來的意思是?”

“雖然兇手還沒找到,但是這個目擊者讓你受瞭這麼大委屈,還差點傷瞭我們情分。這個人必須按老規矩處置,你覺得呢?”德叔語氣仍舊平靜。

老潘心裡一驚,面上平靜地說:“聽德叔的。”

德叔終於停下手,看著老潘,說:“你來做吧,順便在商會裡立個威望。”

老潘緩緩點瞭點頭。

老潘故作淡定地離開德叔傢,一走出德叔傢傢門,就立刻聯系瞭黎耀,二人約定老地方見面。

見面後,老潘把目前的情況迅速交待瞭一遍,然後問:“德叔讓我按老規矩處理作偽證的目擊者,老規矩是什麼?”

黎耀樂瞭:“沒看過電影啊?德叔是讓你把這個目擊者辦瞭。”

“什麼?”老潘大驚,“殺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別著急,我們必須保證這個人的安全,因為他是阿海案發現場唯一的證人,你想找到頌坤必須保住他!”黎耀說。

“怎麼保,我連自己都救不瞭。”老潘心急如焚,“德叔讓我殺人,你又讓我保這個人,我到底怎麼辦?這臥底我當不瞭,白天在商會提心吊膽,晚上還得擔驚受怕,上完白班上夜班,比做賊還累,我不幹瞭,我走!”

老潘轉身要走,黎耀一把拉住老潘的胳膊:“你冷靜一點,先坐下。”

黎耀拿出一個口香糖遞給老潘。

老潘一臉嫌棄:“都什麼時候瞭?我哪有心思吃東西?”

黎耀一本正經地說:“吃這個東西可以緩解緊張。”

“我現在吃什麼也緩解不瞭緊張。”

“那你想想你老婆孩子,你已經以頌坤的身份來瞭,龐德要知道你騙瞭他們,他們會放過你嗎?你在迦城惹的這把火還想帶回盧城燒到你老婆孩子嗎?”

黎耀一番話說得老潘啞口無言,老潘接過口香糖,塞進嘴裡,用力嚼瞭起來。

等他情緒緩和下來,二人終於心平氣和地開始商量對策。

黎耀提瞭一個折中的解決方案,既能幫他“按規矩”處理掉目擊者,又能抱住目擊者的性命,就是讓他把刀紮在離心臟大概一厘米的地方,避開主動脈。這樣,目擊者在兩小時內不會死,剩下的就交給黎耀。

老潘一開始並不贊同這個方法,他雖然是醫生,但平時做手術時患者都是打瞭麻藥的靜止狀態,這個目擊者是不可控的,更別說隔著衣服。萬一少於一厘米,目擊者就會失血致死。但最終他被黎耀說服瞭。

晚上回到頌坤傢,老潘等到夜深人靜,偷偷摸摸地走出房間,來到阿春臥室門口,把臉貼在門上聽瞭一會兒,確認屋內沒有動靜,便悄悄離開。

老潘從廚房裡拿瞭一把水果刀、一塊牛肉,走到花園裡,把牛肉掛在樹上,並在牛肉中心畫瞭一個紅點,準備練習手感。

老潘拿著刀站在遠處,突然疾步走向牛肉,朝牛肉紮瞭一刀,刀口離紅心很近。老潘拔出刀,將牛肉放回原處,倒退幾步,再快步上前,又紮一刀,這一次刀口離紅心很遠。

老潘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練習著,結果始終差強人意。

無奈之下,老潘走到角落裡給黎耀打電話:“我試過瞭,真的不行,我連靜態的都紮不準,我做不到……這和是不是醫生沒有關系,我是醫生也沒用啊。”

“你剛剛說什麼?什麼醫生?”

老潘正情緒激動地跟黎耀說著,突然阿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一轉身,就看到阿春站在身後,嚇得馬上掛斷電話。

老潘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想到掛在樹上的牛肉,連忙把阿春攔在身前。

“你聽錯瞭,我說我要約醫生,有個小兄弟傢人病瞭,病不等人。”老潘編瞎話。

阿春輕輕哦瞭一聲。

老潘趕緊轉移話題:“你怎麼還沒睡?”

“我在二樓聽見花園有聲音,所以下來看看。”阿春說。

“沒事瞭,你回去睡吧,我再打個電話。”老潘說。

“好,你也別太晚瞭。”阿春正要朝屋裡走去,紮在牛肉上的刀突然掉在地上。阿春聞聲轉身朝老潘身後看去,看到瞭掛在樹上的牛肉和掉在地上的刀,不禁有些詫異:“你這是在幹嗎?”

老潘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愣在原地,他看著阿春疑惑的表情,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片刻之後,老潘開始吞吞吐吐地撒起謊來:“我剛剛在紮牛肉,之前逃亡的時候路過瞭一個村寨,在那兒躲瞭幾天,他們那兒的人做的牛肉特別好吃,聽說是做之前先風幹,還要在風幹時一直用刀紮……”老潘發現自己快編不下去,話鋒一轉,“行瞭,這沒你什麼事,你先回去早點休息。”

阿春聽完沒有說話,轉身朝屋裡走去。

老潘目送阿春回屋,長出瞭一口氣,撿起地上的刀,繼續練習。

烈日當空,龐德大廈樓頂上氣氛跟今天的天氣大相徑庭,分外緊張。

德叔坐在中央,白叔、龍叔、阿虎、老潘坐在德叔兩側。

一個手下押著一個男人過來,將其帶到眾人面前,摘下他頭上的佈袋。

德叔率先開口:“找你來就是想問清楚,阿海被殺的時候你在不在現場?”

這個男人正是德叔口中的目擊者。

目擊者看到這陣勢,咽瞭咽口水,說:“我在,我就在遠處的樹林裡,看見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殺瞭。”

“你看沒看見兇手是誰?”龍叔問。

目擊者看瞭看老潘:“我當時離得很遠,沒看清楚臉。”

阿虎氣憤:“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有人給瞭我一筆錢,讓我說兇手是頌坤。”目擊者愧疚地看著老潘,“坤哥,對不起,我老婆有病急用錢,我迫不得已才答應的……”

“是誰讓你這麼做的?”白叔打斷他。

“那個人一直用電話聯系我,是誰我真的不知道。”目擊者回。

“他媽的,你給我想清楚瞭!”阿虎怒斥。

“虎哥,我這次說的是真的。”

德叔適時開口:“大傢都聽見瞭吧,阿坤不是殺阿海的兇手,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以後大傢不要再冤枉阿坤瞭。”說完,德叔不再理會這邊的事,悠閑地喝起瞭茶。

“那按規矩辦吧。”龍叔說。

目擊者看著老潘,哭求:“坤哥,饒瞭我吧,我傢裡還有老婆孩子……”

老潘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著目擊者。

“坤哥愣著幹嗎呢?我幫你啊!”阿虎看瞭老潘一眼,走過去勒住目擊者的脖子往大樓邊沿拖,到瞭邊沿,放開目擊者,“自己跳下去吧。”

目擊者目瞪口呆地看著阿虎。

阿虎冷笑:“要麼你自己跳下去,要麼你老婆孩子就得遭殃,你自己選。”

目擊者看瞭看樓下,嚇得瑟瑟發抖。

阿虎催促:“跳吧,你老婆孩子我幫你養。”

目擊者懇求:“這事跟她們沒關系,求求你,別為難我傢人。”

“那就快跳啊。”阿虎不耐煩地說。

目擊者猶豫著往邊沿挪瞭兩步,卻始終不敢行動。突然,老潘快步走向目擊者,同時從懷裡掏出一把刀,刺進目擊者的心臟部位,目擊者瞬間倒下。

眾人目瞪口呆。

老潘擦瞭擦手上的血,看瞭大傢一眼:“把屍體處理一下。”說完,便在眾人的註視下徑直離開樓頂。

一下瞭嘍,老潘立刻沖進洗手間,趴在馬桶上狂吐不止。

吐瞭老半天,老潘才癱坐在馬桶旁邊,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然後,他猛然站起來,沖到洗手池打開水龍頭瘋狂沖洗手上血跡,手卻越洗越紅。老潘臉色慘白,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那個目擊者情況如何,雖然他利用牛肉練習瞭好幾天,但仍然不敢確保自己會成功,隻能寄希望於黎耀瞭。

龐德大廈後門,黎耀坐在車裡,嚼著口香糖,盯著不遠處那道門。

很快,兩個龐德商會的手下抬著一個行李袋從樓裡出來,他們把行李袋扔進後備箱,開車離去。黎耀立刻啟動車子跟瞭上去。

兩個手下把車開到郊外的樹林,隨便找瞭個角落,便哼哧哼哧挖瞭個坑,把行李袋扔瞭進去,重新掩埋好,大搖大擺地離開瞭。

等他們走遠,黎耀拎著鐵鍬從樹後走出,來到坑前,吐掉口香糖,揮動鐵鍬挖掘。

行李袋裡正是那位目擊者,黎耀把他挖出來,確認人還有氣在,便立刻帶著他回城,去瞭一個私人診所。

一進門,醫生看到目擊者渾身是血,不關心病人,先問:“你是誰啊?”

“朋友讓我帶他來你這兒,快點,再慢就救不過來瞭。”黎耀徑自攙扶目擊者強行進屋,把目擊者放在病床上。

“我救不瞭他,我這是小診所,做不瞭大手術,帶他走吧。”醫生不想惹麻煩。

黎耀起身:“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多少錢我給你!”

醫生愣瞭一下,表情從剛才的怯弱突然變得淡定:“誰讓你來我這兒的?”

黎耀說:“想賺錢就快點。”

醫生看瞭黎耀一眼,轉身來到目擊者身邊。

目擊者漸漸蘇醒過來,看到黎耀站在面前。

“是你救瞭我?謝謝。”目擊者說。

“謝謝他吧,你還能活著多虧他瞭。”黎耀說。

目擊者這才註意到黎耀身後的老潘,一臉驚訝:“坤哥,你為什麼要救我?”

老潘說:“你死瞭,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目擊者動容,幾乎落下淚來:“對不起,坤哥,對不起……”

黎耀說:“你要真覺得心裡有愧,就把阿海出事那天你看到的原原本本告訴我們。”

目擊者點頭,終於坦白瞭自己看到的一切。

原來那天他在小樹林裡小便,結束後往回走,忽然看到遠處兇手戴好手套走到阿海身後,將一把刀插進阿海的後背,阿海頓時倒在地上。兇手脫掉濺血的外衣放進箱子裡,剛要走。阿海掙紮著起身拿起一把剪刀撲向兇手,兇手聞聲轉身,阿海已經撲到面前,將剪刀刺進兇手的腹部,順勢將兇手撲倒,掐住他的脖子,兇手拔下阿海背後的刀刺進阿海的肋部,阿海傾倒在地。

“然後,我就嚇得迅速逃跑瞭。”目擊者說。

老潘上前一步:“你看沒看到兇手長什麼樣子?”

“沒看到。”

“你剛才說兇手在動手之前先戴瞭副手套?”黎耀問。

“對,他是戴完手套再動手的。”

“兇手被阿海刺傷瞭?傷口在什麼位置?”

目擊者指瞭指自己的腹部:“大概這個地方。”

黎耀點點頭,掏出一張船票:“這是船票,趕緊離開這裡,如果讓龐德的人知道你還活著,我就救不瞭你瞭。”

目擊者接過船票:“謝謝。”

黎耀說:“別謝我,謝他吧。”

目擊者看瞭看老潘:“謝謝坤哥。”

離開小診所,黎耀和老潘重新回到廢舊工廠裡分析案情。

黎耀說:“頌坤是被冤枉的,如果找到殺阿海的真兇,我想頌坤一定會出現。”

老潘一臉無奈:“我連阿海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上哪兒給他找兇手去。”

黎耀繼續分析:“阿海的死一定跟龐德商會的內鬥有關,你想想,阿海死瞭,頌坤被通緝,誰最獲益?”

“肯定是當上新會長的人,如果阿海和頌坤在,新會長應該是他倆其中一個。”老潘說。

“沒錯,那現在誰最有可能當上新會長?”

老潘愣瞭一下:“阿虎……你的意思是阿虎才是殺阿海的兇手?”

黎耀點點頭。

“真的是他的話,我怎麼可能鬥得過他!”老潘越發頭大瞭。

“對付他得靠這兒!”黎耀指瞭指自己的腦袋。

老潘無奈地看著他,仍舊一臉愁容。

《煥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