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長安靜謐而優雅,全城籠罩在一片淡藍色煙霧中,宛如害羞的少女。坊間的大門在依次打開,人們三三兩兩走出傢門開始新的一天。
昭國坊的叮當聲一夜都沒有停歇,老栓抹瞭一把臉上的汗水,從茶壺裡倒出一碗涼茶一仰脖灌瞭下去,被寒冷同化的粗茶讓他打瞭個激靈,困倦一瞬間消失的無蹤,從茶壺裡撈出一塊薑放嘴裡美美的嚼著,還不到吃飯時間,婆娘娃還在睡覺,昨晚她們也太累瞭。老栓瞧瞧堆在墻角的木炭,每一塊都核桃大小,非常均勻,這是最好的硬木炭出瞭名的經燒,就是太貴瞭,如果不是生意實在是好他無論如何也用不起這樣的好碳。院子裡擺著三個最新式的爐子,這是他和徒弟一夜的成果,今天就會有人來取走,每個爐子三百文工錢,再加上鐵料的費用足足五百文啊!自己打幾十把菜刀,門釘累死累活才能賺到五百文錢。現在自己一晚的工作就抵得上以前一個月的收入,還不愁賣。他從鐵砧下的隱蔽小盒子裡取出一張箋紙,那是富貴人傢寫信寫拜帖用的好紙,厚實不易損壞,上面不知用什麼筆畫著爐子的圖樣,有從上面看的,有從旁邊看的,還有從底下看的,甚至還有把爐子破開的圖樣,上面寫滿瞭字,老栓不認識,但是現在他卻能把上面的字背下來,一個字都不會錯。這是雲傢老夫人一個字一個字教的。自己打瞭一輩子的鐵從沒見過這樣的圖樣,弄明白圖樣,傻鐵匠也能打造出爐子來。這是傳傢寶貝,隻能給拴柱,其他的幾個孩子多給些錢就是瞭,想到這胸口就發熱。雲傢人厚道啊!當年隻是看在孤兒寡婦又是鄰居的份上幫瞭幾把,沒想到回報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猛烈。這是給瞭我老栓一傢幾代人的活路啊。雲侯爺是跟瞭老神仙學的本事,是什麼神仙來著?
和他抱同樣心思的還有隔壁鐵皮鋪子的孫旺,他做夢都沒想到鐵皮可以向搟面一樣搟出來,雖說沒有用錘子敲出來的耐用,可它弄鐵皮太快瞭,隻要把鐵水倒進料鬥裡,兩個人推轆轤,在兩個鐵碾子中間就會一點點有鐵皮出來,修一下外邊就是一張好鐵皮,套在鐵錐上敲打,卷成一個一頭略大的三尺鐵桶,費不瞭多少功夫,現在昭國坊的鐵爐子賣的滿長安都是,這鐵皮做的煙囪就少不瞭,再加上一把碩大的鐵皮水壺全傢隨時都會有熱水,舒坦啊。昨天雲傢老奶奶說府上要給幾位小小姐找下人,自己傢丫頭眼看就十歲瞭,看能不能送進府裡當丫鬟,雲傢人和氣,又全是婦孺,聽說雲傢下人一天吃三頓呢,丫頭進去就是享福的,過幾年年紀大瞭,憑著老鄰居的面子求老奶奶給丫頭配一個殷實人傢,再說丫頭是在侯府伺候小姐,調教幾年不比在小門小戶當野丫頭強多瞭?
昭國坊從來沒有像現在充滿活力,每個人都有忙不完的夥計,雲傢侯爺說瞭,自己人知道就行瞭,不要四處招搖,發財要悄悄地進行,打槍的不要。雖然不明白打槍是什麼意思,閉嘴總是會的。昭國坊坊官親自守在門口,不相幹的人一律不許進入,還警告坊民,親戚來瞭就到門口說話,要住宿就安排到客棧,不許進坊。
全坊一百七十五戶人傢組成瞭最原始的工廠流水線,鐵匠打造爐子,鉚匠制煙囪,泥瓦匠買來沒人要的碳粉活上膠泥做煤餅。蜂窩煤嗎對雲燁不存在難度。
程夫人帶著雲姑姑這些天東傢進西傢出,很快就和內宅的夫人小姐打得火熱,順便推銷一下煤爐子,這種沒有煙氣的爐子瞬間就在大唐長安流傳開來,沒人願意再用炭盆,美女不希望早上起來鼻孔裡全是炭灰。老爺子圍在火爐旁熱一壺酸酒,烤兩個面餅,得意洋洋的看外面大雪,偶爾說個大雪兆豐年的典故來忽悠小孫子。主婦最喜歡就是爐子上的永遠燒熱的水,不再擔心洗衣做飯把手凍得紅腫。反正煤餅也不貴。
雲燁有些鬱悶,看著雲府上空飄蕩的煤煙把大雪後的天空染得烏七八糟就心情忐忑,不知後世的環境保護專傢會不會拿自己當反面典型?
小丫頭們坐在哥哥屋子裡碩大的炕上遊戲,把姑姑剛鋪好的羔羊皮褥子弄得雜亂不堪。小丫臉上掛著猴子面具,手持雞毛撣子正在追殺小西扮演的老鼠精,小北不情願掛豬嘴,強烈要求和小東換乾坤圈。大丫最乖小手捉著針線正在和一娘姐姐學縫衣服,哥哥的衣服都是緊身的,不要博袍大袖的,不暖和不說還忒費佈料,做兩身那種衣服,夠雲燁做三身的。不明白,明明物質還沒有豐富到多餘,怎嘛就不動動腦子,少用點佈料?雲傢已經不再裹兜襠佈瞭,程傢也不再用那玩意瞭,估計老牛傢,太子那裡都不再用那玩意瞭。證明古人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也很強大嗎。
昭國坊隻是雲燁一時興起弄得一個試點,順便給自傢撈倆錢花。那些鄰居隻是掙些勞力銀子罷瞭,原先打算每人每天給三十文工錢,這已經讓雲燁覺得自己心腸可以當炭燒瞭。老鄰居不幹,雲燁以為嫌少打算再加上十文不料想鄰居們以為雲傢在行善,自尊心受不瞭,說工錢多過二十文就寧可去要飯也不吃嗟來之食。
多給工錢還的道歉?雲侯爺很生氣的甩袖走瞭。坊民們勝利瞭,歡呼一片。一個煤爐生產線就可以養活一百七十五戶人傢,從業人數達到六百餘人,還不算自己開店鋪的鐵匠,鉚匠,銅匠。簡單的生活造就瞭簡單的就業,這些祖輩生長在長安城裡的市民,作為最早的無產者在城市裡幹著最辛勞的工作,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他們沒有土地,唐初新行的土地分配制度獨獨忘記瞭他們,可怕的匠戶制度,恐怖的商人歧視。不得做工,不得經商,又不能種地。隻能以一種附庸的形式存在,這就是孫旺傢裡並不缺少女兒一口吃的,卻執著的把女兒塞進雲府的原因。
李二的侍衛頭子是一個大好人,姓劉,大名為獻,豪爽的讓雲燁叫他劉二,身世不明,經歷不明,比雲燁還要神秘,一下差拎著半個豬頭興沖沖的殺到雲府,據說是要好好探討一下為什麼漢人被抽血就抽不死,羌人抽血就會被抽死這個神秘話題。
雲燁實在不想談論抽血這回事,自己都是半調子,哪能給別人當老師,尤其是這種屠夫狀的醫生?劉二自稱對醫學極度感興趣,當年在沙場上就沒少研究人體,曾經用橫刀把一個人仔細刨開研究瞭三天,那個人才死。非常好奇頭顱裡白花花的腦漿子是幹什麼用的?心臟裡全是大大小小的管子怎麼就能讓人記住那麼多事情?人的心思到底在哪?問完雙手一較勁把半個豬頭硬硬撕開,一人一半就當是下酒菜瞭。
毫無疑問,這雙手就碰過腦漿子,也抓過心臟,現在再抓豬頭?雲燁強忍著嘔吐,不著聲色的轉化話題。老子又不是變態,和你一邊討論人腦,一邊拿筷子挑豬腦子吃?詳細的給他講解瞭心理恐怖是怎麼回事,舉瞭一個小例子,你把一個人綁在柱子上讓他看不見自己的手,你在他手腕子上劃一刀,別劃破,但是告訴他你割開瞭他的血管,他的血一直在流,一個時辰後就會流光。旁邊再放一個木桶,桶上開一個小孔讓水滴到銅盆裡,告訴他這是他的血滴到銅盆的聲音。當桶裡的水流光,這個人就死定瞭。其實他全身沒有絲毫傷口。這就是心理恐怖,他自己殺死瞭自己。
劉二覺得自己可以出山瞭,已經繼承瞭高人一部分的學問,現在就回去寫下來傳諸與子孫,好流芳百世。
目送他離開,雲燁笑著回到後堂繼續和妹子遊戲。隻是他不知道,在他就要睡覺的時候,劉二正在向李二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