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荒涼的城

程處默的馬跑得飛快,遠遠見到雲燁,就從馬背上飛瞭下來,一個漂亮的前滾翻卸去瞭力,一把抱住雲燁放聲大笑,互相捶著後背,不停地跳躍。

沒等高興完,程處默松開雲燁,就跳到雲傢馬車上,用匕首挑開馬車上的油佈,在上面翻騰起來,他的手下眼巴巴的看著校尉不停地往嘴裡塞東西,饞得直咽唾沫,可是一位國侯站在一邊,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子上去湊熱鬧。

雲燁笑著對他們說:“你們是處默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馬車上的東西本來就有你們一份,現在不要,一會就沒瞭,處默的性子你們不知道?”

話音剛落,場面一下子就混亂起來,可憐的雲傢馬車,頃刻間就被一群壯漢折騰的快散架瞭,程處默拳打腳踢,想要阻止眾人的哄搶,效果不佳,他自己也挨瞭無數拳腳,眼看著寡不敵眾,就揉著眼眶跳下馬車,嘴裡還叼著一節香腸。

狠狠地在幾個埋頭狂吃的傢夥屁股上踹幾腳,就全當報仇瞭。

從他嘴上取下香腸,對他說:“這是生的,得蒸熟瞭才能吃,朔方難道說沒有飯吃嗎?”

不問還好,一問程處默就眼淚巴叉,滿臉哀痛:“哥哥我也是嬌慣下的,又在你傢吃飯吃的嘴刁,哪受過這份罪啊,他們做飯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煮,把菜肉米煮一起熟瞭就算,還不管飽啊,說是要節糧,每人隻準吃八成飽,哥哥我正長身體呢,難免吃的多些,上次多拿瞭兩個餅子,廚子不許,揍瞭廚子一頓,結果差點挨軍棍,咱哥倆在隴右踹遍瞭廚子的屁股,也沒有受罰這一說。聽說你要來,哥哥我可是日夜苦盼,你一來就好瞭,哥哥再也不用餓肚子瞭,這些吃食就讓這群禍害們享用吧。”

才得意兩下,程處默正要給雲燁顯擺自己的戰績,袖子還沒擼起來,就被老牛踹個大馬趴。

“誰教你這麼迎客的?你是在沖陣,還是玩雜耍?見虎的腳怎麼傷的你不知道?再敢胡亂耍花活,老夫打斷你的腿。”

老牛本來挺高興,見迎接自己的是程處默,看他完好無損的樣子心裡就高興,誰知道程處默給他來瞭個空中飛人,這就把老頭氣著瞭,牛見虎的腳就是胡亂耍才弄傷的,他不想程處默也落個不好的下場。

老牛面前程處默是一點也不敢放肆,誰叫他老子和老牛被合稱為程達尤金的,(語出隋唐演義)早在當響馬的時候就是鐵哥們,見著老牛跟見著老爹沒有多大區別,反正都是挨揍,挨誰的不是挨啊。

見到程處默乖乖受教,老牛哼一聲就到前面整頓兵馬,好繼續前行,把空間留個人小哥倆。

給小程撣撣土,把懷裡的小酒壺塞給瞭他,用冰水泡瞭好久,才拿出來。

程處默可能饞瘋瞭,一仰脖,一壺葡萄釀就下瞭肚,貪婪的抖幹凈最後一滴才罷休。

車隊繼續前行,雲燁坐在車轅上,小程騎著馬,兩人說說笑笑的前往朔方城。

雲燁很失望,這和他理想中的塞外堅城相去太遠,原想就是比不上統萬城,好歹也閉關內的矮城強吧,誰知道就他娘的是一個土圍子,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記得後世論壇上評論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幾隻軍隊,大唐玄甲榜上有名,現在看著一個個都跟土鱉似的,拉裡邋遢的黃色服裝,松松垮垮的披著皮甲,有的還是用竹片子穿起來的竹甲,這讓他的不安全感更強瞭。

不愧是兄弟,程處默看出瞭他的不安:“兄弟,不用擔心,城墻上的全是輔兵,作戰的精銳是不用來放哨站崗的,有哥哥在,就是千軍萬馬也能保你周全。”

穿過低矮的城門洞子,雲燁感嘆,最後的一路反王梁師都也不過如此,盤踞朔方多年,也沒有對朔方有太大貢獻,隻要看看城裡那些破破爛爛的民居就知道,這位一定是個橫征暴斂的主。

確如老牛所說,城裡除瞭大唐軍人就沒有多少戶人傢,有些墻壁上的血漬還清晰可見,黑呼呼地亂招蒼蠅。蒼蠅可能是草原的特產,無論現在還是後世,都嗡嗡嗡的圍著人亂飛,趕又趕不走,非常討厭。

雲燁本身就有些輕微的潔癖,看到亂糟糟的城池,亂糟糟的街市,亂糟糟的人,心裡面頓時煩躁起來,坐在大帥府等待柴紹的接見,結果不湊巧,他去外面巡視塢堡去瞭,要等三天後才能回來。

一座孤城是沒法守的,朔方也不例外,他外面還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座塢堡,結陣連環,互為依托,突厥人想要攻破朔方,必須先清除掉這三十六連環塢。聽程處默說突厥人不死上個幾萬,是到不瞭朔方的,聽他吹的厲害,雲燁這才放下心來,要不然總呆在危城這不符合雲燁的處事原則,孔夫子都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是明智之言,必須記牢瞭,將來再傳授給子孫,一代一代的要把這種精神發揚光大。

雲燁爵位高,孫思邈德望重,至於許敬宗一個小小的員外郎,放在全是軍漢的朔方,狗都不咬他。

雖說雲燁是一位武侯,但是掄不得刀,射不瞭箭的倒也少見,這年頭就連房玄齡這樣的老文人都可以胡亂比劃兩下,上瞭戰陣也不發怵。

還好頂瞭個醫官的帽子,城裡的將領都非常客氣,雲燁出瞭名的奪血續命奇技,在軍方還是很有市場的。既然柴紹不在,薛萬徹代替柴紹見瞭雲燁。

一個很威風的大漢,這讓雲燁想起熙童那個二貨,同樣的牛高馬大,人傢坐在案幾後面,就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幻想中假如熙童坐在後面,他娘的除瞭猥瑣,還是猥瑣。

“雲侯千裡而來,為我大軍解憂,本將十分歡迎,如今為瞭防止瘟疫爆發,城外三十裡皆為禁區,人馬不的出入,想必不會有問題,城裡就有勞雲侯,有勞孫道長瞭,還請兩位不要推脫。”軍伍裡的人說話很幹脆,尤其是薛萬徹這種大字不識幾籮筐的悍將更是幹脆,算瞭,不要為難老薛瞭,你讓一個人粗人說文人的話,這不是為難他嗎?剛才用命令的口氣對雲燁說話,要放在長安早就被人鄙視致死,你一個伯爵,大鳴大放的命令侯爵,何況你還不是主帥。不為難老薛瞭,沒看見他臉上的汗都下來瞭。

雲燁把跪坐的腿收起,一屁股坐毯子上,笑著對薛萬徹說:“薛將軍,你我皆是軍伍上的人,你今天怎麼學那些文官說話,酸不溜丟的不爽氣,我還想著到瞭軍營,就是到傢裡,準備大吃你一頓,您酒也沒有,菜也不被,莫非是欺我年少?”

一頓話把薛萬徹說得愣住瞭,旋即又放聲大笑,震得雲燁耳朵都有回音瞭,他才停下來,大喊一聲:“上酒菜。”

老薛不再保持跪坐的模樣,兩條大粗腿也從案子下面伸出來,抹一把頭上汗水,對雲燁說:“大帥臨走時囑咐我一定要好好款待兩位,不要把粗人的性露出來,還說雲侯是算學名傢,孫道長也是世外高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可失禮,為瞭這幾句話,讓書記官教瞭半天,你看我這頭汗出的,比打仗還累。”

一瞬間就喜歡上瞭這個憨厚的粗人,怪不得他會娶公主,歷朝立地的君王,都比較喜歡粗人,包括我朝太祖也是如此,那些儒將,智將,一個比一個倒黴的快,隻有一根筋的悍將,往往得以保全,富貴榮華一樣不缺。

“薛將軍的武勇天下聞名,萬軍中取上將頭顱如同探囊取物,雲燁隻恨身子單薄,上不瞭戰陣,殺不瞭敵人,幸好還有一門薄技在身,能為大唐昌盛略盡綿薄,已為幸事,借將軍美酒,雲燁敬將軍一杯。”

薛萬徹笑的隻見一張大嘴,平底的陶碗滿滿一碗酒,手一揚就下瞭肚。孫思邈狐疑的看瞭一眼雲燁,不明白他打什麼鬼主意,往日的雲燁可沒這麼好說話。

酒宴上賓主盡歡,薛萬徹都喝高瞭還卷著舌頭說要與雲燁再幹三碗。

辭別之後,已是日落時分,見不到山脈,隻看見大紅色的日頭沉入地平線。雲燁和孫思邈在朔方城裡漫步,不時有成隊的軍士排成隊列擦身而過,似乎在告訴雲燁這的卻是一座軍事堡壘,不是歌舞升平的長安。

“小子,你今天怎麼變瞭一個人,往日裡你雖然也會吹牛拍馬,今天給我的感覺怎麼就這麼奇怪?”

“您多慮瞭,小子雖然年紀幼小,卻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瞭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李綱先生教我的,這薛萬徹是一個憨直的粗人,說錯話那是傢常便飯,誰會跟他計較,小子喜歡和粗人打交道,不喜歡朝堂上的那些鬼蜮伎倆。”

“前些天看你似乎有些消沉,沒想到你今日居然有勃發瞭豪氣,也不知你的底氣是從哪裡來的。”

“其實道長高看我瞭,我這麼做無非是為瞭保命,萬一突厥人打過來,咱也好早做準備,跑得快些。”

“老道的確是高看你瞭,像你這種鼠輩,竊據高位,是我大唐之恥。”老孫有些生氣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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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