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隻羊頭堆在牧羊女身邊,還被摞成瞭金字塔形狀,羊皮也放在她身邊,摞瞭好大一疊,她眼中逐漸有瞭光彩,一眨不眨的望著雲燁,見到兩個輔兵拎著好些袋子過來,就一骨碌爬起來,打開袋子看,每個袋子裡都是黃澄澄的麥粒,她緊緊的抱住袋子不松手,眼巴巴的看雲燁,像一隻可憐的羊羔。
雲燁指指正在燒烤的羊肉,又指指她懷裡的袋子,兩隻手各伸出一個指頭合在一起,示意一隻羊,一袋子糧食,這是漢人和胡子做交易時常用的手勢。
牧羊女抱著袋子高興的跳起來,摸摸這個袋子,看看那個袋子,每個都打開看一眼,還用臟手抓麥粒,還給嘴裡扔幾顆,形象差的不能再差瞭。忽然間,她似乎想起瞭什麼,汗水就流瞭下來,不一會滿頭都在冒熱氣,在原地打轉站,也不知是忘瞭什麼重要的事。
牧羊女煩躁的踢瞭羊頭金字塔一腳,看到滿地亂滾的羊頭,又高興起來,她拎起一個羊頭,來到雲燁面前,滿身的羊膻味熏得雲燁差點背過氣去。
一隻羊頭端端正正放在雲燁腳下,牧羊女又指指裝糧食的袋子。
苦思半天雲燁才想明白,他娘的牧羊女就不識數,二十一個袋子她就數不明白,需要一個羊頭一袋糧食的交易清楚,這讓他想起後世一個著名的相聲段子,賣咸鴨蛋的傻子高喊:“五毛錢兩,一塊錢不賣。”和面前的牧羊女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識數還賊精賊精的怕被騙,無奈的雲燁在那雙可憐的大眼睛下敗下陣來,隻好拎一個袋子放在羊頭前面,牧羊女又拿一個羊頭,雲燁再拎一袋子糧食……
當世上最無聊的交易完成之後,晚飯終於做好,牧羊女聞著飯食的香味毫不猶豫的留下瞭口水,看著輔兵們的大碗猛瞅。客人餓瞭,老莊盛瞭一大碗飯遞給牧羊女,她絲毫不客氣,也不用筷子,就用手往嘴裡刨,燙的呲牙咧嘴卻不放慢速度,很快,一大碗飯下瞭肚,她依然看著雲燁的飯碗,雲燁連三分之一都沒吃完,他實在是沒有在這種狼一樣眼光下吃飯的勇氣,隻好把碗遞給瞭牧羊女……
吃飽喝足的胡人少女大度的把糧食交給雲燁看管,自己扛起兩袋子糧食拎著木叉走進瞭無邊的黑暗。
狗子可憐瞭,傷心的連最喜歡的蝗蟲飯也吃不下去,在他看來,比女人用屁股壓腦袋更可怕的,就是被胡子女人用屁股壓腦袋。他萬念俱灰,村子裡出來時的雄心壯志統統毀在一個胡人少女的屁股下面。
老莊尾隨胡人少女回來瞭,那裡隻有一個極小的窩棚,半截埋在地下,他仔細察看瞭四周,的確隻有牧羊女一傢人,也就是簡單的四口人,兩個老胡人,兩個小胡人,他們沒有馬,也沒有其他牛羊瞭,他在外面隻聽到胡人少女唧唧呱呱的說話,似乎很興奮。
不用老莊說瞭,那邊走過來四個胡人,一樣的破皮爛襖,腳上綁塊牛皮就算是鞋子瞭。這是一傢赤貧的牧民,他們連最基本的馬匹都沒有,怪不得牧羊女會為瞭二十一隻羊頭和武裝到牙齒的雲傢護衛戰鬥,沒瞭那些羊,他們全傢連三天都熬不過去。
老牧人似乎不會說話,隻是撫著胸口給雲燁施禮,後面的小男孩,也極其的瘦弱,看到堆在那裡的糧食,眼睛都放光瞭,全傢拖著一片樹枝編成的滑子,和爬犁有些像,把糧食放在上面,艱難的拖瞭回去。
看著他們全傢走遠,雲燁坐瞭下來,如果他是真正的軍人,遇到胡人少女的時候就該果斷的殺掉,相信隊伍裡沒人會反對,他們對胡子從來都沒有好感,假如說整個大唐有誰和胡子沒有絲毫恩怨的,那麼隻能是雲燁,在後世他有許多的牧人朋友,他們豪爽,天真,重情義,一碗奶酒彈天敬地之後,雲燁往往是第一個喝的,他下不瞭手,盡管老莊再三建議,雲燁還是固執的沒有采納他的建議,也不知是對是錯,天知道。
今天是進入草原的第六天,也就是說按照計劃,柴紹的大軍應該已經攻破襄城瞭,襄城一破,定襄路就大勢底定,頡利隻能往陰山逃竄,等待他的將會是李績的大軍。
站在高坡上遠眺襄城方向,沒有人影,雲燁非常擔心程處默的安全,可是老莊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隊伍往前再走一步,車隊隱藏在山坳裡,探馬派出去瞭三波,沒有一波人回來,這讓雲燁有些著急,問老莊:“會不會是出事瞭?怎麼現在也不見人回來?”
“侯爺莫急,他們才出去瞭兩個時辰,回來還早呢,您先去帳篷裡睡一覺,養養神,昨夜您一宿都沒睡。”
“我哪裡睡得著啊,程處默生死不知,我心急如焚,萬一出瞭事,如何給程傢交代?”
兩人正在交談,忽然間老莊把雲燁推下山包,自己立刻趴在地上,雲燁正納悶,忽然感覺到腳下的地皮在跳動,一陣悶雷般的聲音從天邊傳來。
“發生瞭什事?”雲燁大聲的問老莊。
“侯爺藏好瞭,有大批的騎兵過來瞭,人數最少過萬,這不是大帥的軍隊,大帥沒有這麼多的騎兵。”聽完老莊的話,雲燁腦門一下子就木瞭,難道說程處默他們遭到瞭埋伏?
趴在山包上往遠處看,隻見一道滾滾的雪墻從天邊漫卷過來,前面有幾個黑點在拼命地跑,不用說那是雲傢的護衛,雲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瞭,隻盼著自傢的護衛可以跑快些,好躲開那些瘋狂的騎兵。
不對,自傢的護衛不是在逃命,更象是歡呼,最前面的傢夥全身黑色甲胄,那不是程處默嗎?遠遠的歡呼聲傳來,程傢的大嗓門居然壓過瞭馬蹄聲,破鑼一樣的嗓音在雲燁聽來宛如無上綸音,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回肚內,平安就好!
下次再也不接這種保姆的活瞭,這就不是人幹的,當一個貌似成年人的保姆,雲燁傷透瞭腦筋,更何況這傢夥根本就聽不進去好話,隻要離開長安,就和脫韁的野馬是一個德行。
輔兵們早就在山坡後面擺好陣勢,隻要敵兵一到,就會發起攻擊,公輸甲在上坡上架起瞭一架巨大的弓,上面有三根粗大的弓弦,每根弓弦都足有指頭粗,在兩個輔兵的幫助下,正在用絞杠給巨弓上弦,從吱吱格格的聲響裡雲燁判斷,這把巨弓的威力絕對不可小覷。
三把攻城鑿就安放在滑道內,尺餘長的鑿刃反射著暗烏的寒光,這是真正的殺人利器,六百米之內無堅不摧,它的強大動能甚至可以把一匹戰馬帶的飛起來,治於人在這樣的利器之下與紙紮的沒有絲毫的區別。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床弩,誰能想到公輸傢還有這樣的殺人利器。還好,與公輸傢從一開始就屬於良好的互動,如果惹惱瞭他們,被這樣的東西對這背後,雲燁想想都起瞭身冷汗。
這還沒完,公輸躺在地上,用腳拼命的蹬一把小弩的弓臂,身體往後仰,在一陣讓人牙酸的吱吱聲後,弩弦終於掛在扳機上,一支三尺長的鐵箭被公輸甲安放好,把弩平端著對準瞭小山的外面,雲燁相信如果現在有敵人出現,等待他的將會是極其可悲的命運。
程處默的戰馬汗津津的停在雲燁面前,粗大的鼻孔喘著粗氣,戰馬的嘴角都有瞭白沫。他從馬上跳下來,抱著雲燁掄瞭一大圈,才放下。
“燁子,沒想到你會來,怎麼不是薛萬徹?”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事情有瞭變化,薛將軍出不瞭朔方城,隻好由我給你們帶著補給送過來,怎麼樣,襄城被拿下瞭嗎?”雲燁很想知道戰況,尤其是程處默這種擁有第一手資料的人給出的描述。
“哈,哈,哈痛快啊,痛快,燁子你不知道,我們大前天就到襄城,休整一夜之後,天還沒亮,大帥就下令立即攻城,說是要攻他個措手不及,沒想到這種危急的時候,頡利這傢夥居然還在睡覺,不到一丈高的城墻,連一個時辰都沒堅持下來就被我們攻破,大帥命令我們在襄城放火,好讓胡子更加混亂,如果頡利這個傢夥這時候能組織起軍隊,在城中還可以和我們有拼一下的資格,誰知道他居然趁亂跑瞭,大帥就讓我們在城中大索兩天,徹底的把襄城變成瞭一堆廢墟,城裡的胡子沒跑掉的,都成瞭刀下之鬼。”程處默邊說邊比劃,說的手舞足蹈。
“最可笑的是我們把襄城搜刮幹凈準備撤退的時候,居然還有一支大唐軍隊前來偷襲襄城,就是人少瞭點,也就兩百來人,帶隊的叫什麼蘇定方,看到我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瞭,大帥說襄城隨他處置,朔方軍從來都是不讓友軍失望,還給他們留下瞭五百匹戰馬,就帶著我們返回朔方,你瞧瞧我身後的馬群,足足一萬三千匹戰馬,全是繳獲。”
看著興高采烈的程處默,他提到瞭戰馬,提到瞭繳獲,就是沒提到俘虜,想必他們早就死在柴紹的橫刀之下。
這是大唐的勝利,也是襄城的劫難……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