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是前呼後擁威風凜凜的霸道侯爺,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就變成瞭一個困鎖書齋的窮書生,雲燁坐在硬板床上想瞭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瞅著桌案上的堆積的書,還有旁邊黑老碗裡放著的兩個硬硬的幹餅,再瞅瞅自己的破蚊帳,屁股底下的薄褥子散發著一股子發黴的味道,把一個全是補丁的毯子抖開瞭看瞭很久,還是不明白這是要幹什麼。
憶苦思甜?這種無聊的事情,長孫才不會幹,她是最講究身份的一個人,雲燁拿怕犯瞭重罪明天要砍頭,長孫也會讓雲燁吃好穿好,洗的幹幹凈凈的才被送出去砍頭。
倒黴的不止雲燁一個,墻頭上蹲著的兩個侍衛已經快要縮成一團瞭,呼出來的白氣吹在手上,估計也沒有多少熱量。
“下來吧,到屋子裡暖和一會,我有話要問。“雲燁仰著頭跟那兩個侍衛說。
誰知道那兩個傢夥像是見瞭鬼,一下子就裝出一副公務在身的樣子,抓著刀柄,不吭氣,嘴巴閉得嚴嚴的,眼睛茫然而無知。
院子裡走瞭一圈,足足耗去瞭半個時辰,這樣的侍衛也看見瞭三四十個,盡管每個人都凍的和烏龜一樣,卻沒有一個人答應雲燁進屋子裡暖和一下。東南北都有人守衛,但是西面卻一個守衛都沒有,一人高的蘆葦被寒風吹得嘩嘩作響,蘆葦的盡頭就是曲江池,今年曲江到現在都沒有結冰,風吹水面,泛起層層波瀾。
雲燁居然在水邊發現瞭菰米,雕胡飯就是這東西做成的,有雕胡飯吃,傻子才去啃幹餅,拿小刀子割瞭兩束,今晚的晚飯就有瞭著落,踩著曲江邊上被凍的硬硬的泥土,拿石頭敲開小溝裡的薄冰,三寸長的小魚都把腦袋伸到冰窟窿上喘氣,竹子削尖,做成小小的竹矛,三兩下,就紮上來四五條小魚,不能多紮,要在這裡待兩個月呢,長孫說兩個月,就絕對不會少一天,皇傢的人為瞭彰顯自己的一言九鼎,都是這德行,哪怕錯瞭,雲燁也必須待足兩個月,至於事後有沒有補償,要看皇後的心情。
打獵結束瞭,雖然到處都是肥碩的兔子,雲燁追瞭三回都空手而返,今晚的烤兔肉恐怕沒戲瞭,晚上的時候放兩個繩扣,看看運氣如何。
廚房裡什麼都沒有,這怎麼可以,抓住一個侍衛告訴他,可以不送吃的,但是廚房裡的調料,器具一樣都不能少,隻要告訴外面的劉進寶就行,這應該不算是違規。
很久都沒有消息,等雲燁把菰米搓下來,準備拿竹筒烤著吃的時候,侍衛送來瞭廚房裡的傢什,很熟悉,看樣子把雲傢的廚房一鍋端瞭,除瞭米面,其它的一樣不缺。
侍衛在給他送東西的時候一張紙條進瞭雲燁的手,沒工夫看,吃飯才是大事,三條魚紅燒,兩條做湯,就是少瞭一把芫荽點綴,魚做好的時候,雕胡飯已經熟瞭。
不錯的飯食,聽到侍衛們肚子的咕嚕聲,雲燁裝作沒聽見,邀請他們一起進食,沒人答話,餓死都是活該,雲燁吃瞭滿滿一大碗雕胡飯,紅燒魚吃掉瞭兩條,留下一條晚上做宵夜,熱氣騰騰的魚湯下肚子,渾身暖和。
收拾完飯桌,雲燁給炭盆裡加瞭木炭,聽著木炭爆開的聲音,雲燁的懷疑之色愈發的濃重,這種炭盆在長安已經快要被鐵爐子代替瞭,誰都知道煤炭比木炭經燒暖和不說,最重要的是安全,以前每年冬天都有百十人被碳毒熏死,自從有瞭鐵爐子,這種事情就很少聽說瞭,沒道理這地方還用炭盆,想在長安城裡找木炭,需要去西市,其他地方已經沒有賣木炭的人瞭,沒瞭用戶,燒炭的也就換瞭生計,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勁安排這東西?
取出紙條掃瞭一眼,是李承乾的密押,上面就寫著一個字,“鬼“!
看清楚這個字之後,雲燁就有破口大罵的沖動,鬧瞭半天想讓老子抓鬼?袁天罡,李淳風,西華大法師,道信和尚,再不行玄奘上也行,幹嘛要抓著老子幹這事,這些佈置,原來真的是在騙鬼啊。
風吹竹林雨打枯荷,再加上遠處蘆葦的沙沙聲,滿長安的烏鴉都蹲在曲江畔的大樹上,哇哇的叫,不去城裡找吃的,跑到這裡做什麼。
幾乎用不著渲染,鬼都不用出來,就能嚇瘋一兩個,李二這是走火入魔瞭?抓鬼誰來不好,偏偏把自己這個不會武功,不懂法術的人派來。
總算是還有良心,派瞭侍衛來幫忙,那些人沒什麼用處,不過壯壯膽子,攆一攆烏鴉還是不錯的。
雲燁的《禮記》看瞭一點,再抬頭的時候,就發現外面黑乎乎,剛才還打著燈籠四處巡邏的侍衛,一個都找不見瞭,被鬼吃掉瞭?
“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
孔子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顏之推說過,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莫過於鬼神,李綱說過,君子不生怖,生怖鬼神侵。所以雲燁盡量讓自己的思緒投入到《禮記》之中,不去考慮身外的事情。
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撫摸自己的脖子,雲燁僵著脖子轉過頭看,已經做好瞭看到一張爛糟糟的鬼臉的準備,結果很失望,是破蚊帳不知何時搭在瞭自己的脖子上,被風吹得左右擺動,沒好氣的把蚊帳甩到一邊,繼續看書,長孫說瞭,兩個月的時間必須把《禮記》背會,就一定要背會,比起惡鬼,還是長孫可怕些。
人隻要不自己嚇唬自己,就沒有多少可怕的事情,雲燁自喻是一個堅定地無神論者,當然也就不認為有鬼這回事,問題是腦子裡全是一些可怕的鏡頭,娘的,貞子沒事幹都從窗戶外面往進爬,這個時候才知道以前看瞭那麼多的恐怖片實在是一種腦殘的行為。
居然下雪瞭,長安才入冬就連著下瞭兩場雪,尿憋的厲害,很想就在屋子裡解決,可是想到這是自己的蝸居,硬生生的打消瞭這個念頭,出門左拐,找瞭個背風的地方痛痛快快的解決完,心滿意足的回屋子,到瞭門口,他渾身的汗毛都束瞭起來,門口有兩排腳印……
李二嘆瞭口氣,站在大殿門口,遙望著黑乎乎的曲江回過頭對長孫說:“為何朕的眼皮子跳的如此厲害,總感到有什麼不祥的事情要發生。”
“陛下這是心思重,您放心,雲燁不會有事的,妾身問過秦老國公,老國公說想要破這個迷局,非雲燁不可,程知節也是這個話,牛進達雖然一言不發,卻也沒有反對,雲燁經歷過的很多事情是我們無法想象的,一個人穿越瞭莽莽林海,要知道那足足有一千多裡地,如果沒有過人的勇氣和智慧,想要殺死竇燕山,脫離蛟龍的巨口,那根本就不可能。
看到他帶回來的劇毒蜈蚣,孫先生私下裡對我說,這種蜈蚣稱為“飛天蜈蚣“專門吸食牲畜和人的腦漿,當年他在巴山遇到過,連夜奔逃瞭百裡,想起來猶有後怕,您想利用襖教去送死,總要弄清楚那些鬼怪都是些什麼人。
晚飯的之前承乾問我,我故意說瞭鬼怪,然後又否認,不用想啊,承乾一定給雲燁通風報訊瞭,有瞭準備的雲燁一定會弄清楚這些事件的來龍去脈的。
曲江那裡已經荒涼的太久瞭,妾身知道玄霸之死一直是你心頭的心結,你們兄弟二人感情最好,如果不是玄霸早死,你根本用不著這麼苦,皇位也用不著沾染這麼多的鮮血,弄得如今父子陌路,兄弟反目成仇,妾身就是想揭開這個謎團,將來我們死瞭之後,去見大哥,三弟也能把話說清楚,要不然,你我即使死瞭,也不會心安。“
李二垂下袖子,身形蕭瑟,背著手朝長孫擺擺手,這時候的李二,身形似乎都佝僂瞭下去,往日如同標槍一般的身形完全不見瞭,那個面對再險惡的場面都能談笑言歡的皇帝也不見瞭,把自己的身形隱入黑暗,疲憊的聲音傳瞭出來:“當年的紅拂女,堪稱豪傑,一身的武功世間罕見,李靖都不是她的三合之敵,接受你的懇求,去追查玄霸的死因,失蹤瞭三日,最後在荒塚間找到,人活著,可是性情大變,一年之中到瞭元日之時,總要瘋癲三個月,雲燁有通天之術,依然束手無策,隻能勉強喚醒紅拂,卻無法徹底治好她。
朕非常的擔心雲燁會重蹈覆轍,這些年朕自從登基開始,百騎司就把一半的氣力用在瞭這上面,除瞭顏之推得到瞭“華胥之國“四個字之外,我們就隻有曲江畔的這棟廢宅瞭,朕把一個好好的皇傢園林,生生的拆毀,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找不到事件的真相,朕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