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傢門口現在就坐著一個農戶,樣子非常的淒慘,渾身的衣衫被撕得破破爛爛,大腿上,屁股上血跡斑斑,背靠在雲傢的石獅子上,氣息奄奄。
這是怎麼回事?剛剛從長安趕回來的雲燁很奇怪,雲傢這些年以來,從沒有欺負過農戶,怎麼今天就出瞭事?
看見老錢蹲在那人跟前小聲的說著話,看樣子已經在處理瞭,既然錢管傢接瞭手,雲燁就沒有再去問的道理,下瞭馬,從側門直接回瞭傢。
一進門就發現雲暮趴在門縫裡往外看,見爹爹回來,立刻就跑過來,抽抽噎噎的給爹爹說事情的前因後果。
果然不出所料,是雲暮的旺財惹禍瞭,藏獒這東西,其實很蠢,為什麼隻認一個主人呢,原因就是因為它的大腦處理不瞭那麼些復雜的關系,從人煙稀少的草原來到繁華的長安,短時間裡還不適應,有人看雲暮招人喜歡,多看瞭一眼,結果旺財就發瞭怒,要不是小丫頭極力束縛,門外面的那個人一定會沒命。
既然是誤傷,那就沒關系瞭,不過是賠些錢財就是瞭,老錢會處理好的,雲燁拖著閨女走到門外,對那個農戶拱手說道:“傢中猛犬未能拴好,如今傷人在先,其罪在雲傢,盡管放心,但凡所有傷藥,都會由雲傢支付,養傷的這段時間耽擱你傢中的進項一一報來,管傢會處理,自然給你一個交代。既然是小女的失誤,我這個做父親的給你賠禮瞭。“
按理說雲燁堂堂的侯爺已經賠過不是瞭,並且答應會給補償,此事就會瞭結,誰能想到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瞭雲燁的預料。
第二天一大早,十幾個穿著孝衣打著靈幡的人抬著一個死人就堵在雲傢門口,上瞭年紀的老婆婆一個勁的就要往石獅子上碰,說兒子死瞭她活著也沒意思,不如一起被雲傢的大狗咬死算瞭,別人拖都拖不住。
“老錢,昨日你送他回去的時候郎中怎麼說?“雲燁坐在大廳上問守候在一邊的錢管傢,昨天怎麼看那個人都不像是要死的樣子,怎麼一夜間就一命嗚呼瞭?
“侯爺,莊子上的郎中昨日裡看過瞭,傷的確實不嚴重,大部分都是皮外傷,就是被嚇的不輕,按理說沒有死的理由,老奴昨日還當著鄉親們的面給他補償瞭十枚銀幣,陶四寶自己也很滿意,一個勁的說賺瞭。“
“那就讓官府來處置吧,你讓莊子上的郎中再去看看他為什麼死瞭,我總覺得這件事情那裡不對,這些天莊子上的警衛一定要加強,外面的那些人如果用錢可以平息,就用錢去平息,這樣下去,對雲傢沒半點好處。“
老錢點點頭就出去辦事瞭,那日暮領著小丫頭惶急的從裡屋走出來,看到小丫頭被嚇得不輕,雲燁皺著眉頭對跟在後面的辛月說:“狗咬傷人,怎麼都去怪孩子瞭?才四歲的孩子懂什麼,你看把孩子嚇得,事情出瞭那就解決事情,不許你們再懲罰閨女。“
雲燁把雲暮抱在懷裡,見孩子總是去捂屁股,就把她的小裙子撩起來,褪下小短褲一看,發現她的小屁股上印著兩個紅紅的掌印。這就怒瞭,狠狠的瞪瞭辛月和那日暮一眼,抱著雲暮就去臥室用藥酒給孩子擦拭。
讓雲寶寶和雲暮坐在軟榻上,雲燁很有興致的給兩個孩子教《三字經》,自己念一句,孩子跟著念一句,沒到一刻鐘,雲暮就記住瞭其中的九句話,很聰慧的孩子,雲寶寶到底還是差瞭一點,整個上午,沒人敢到書房打攪他們父子,辛月,那日暮躲得遠遠地,支使小鈴鐺往書房送瞭一回水,兩回點心。
到瞭吃中午飯的時候老錢回來瞭,一進門就說:“侯爺,那傢人就是想要些銀錢,沒有其他的意思,郎中說那個人死於驚厥,沒有什麼可疑之處,老奴就給那個老婦人賠償瞭一百枚銀幣,算是把事情瞭結瞭。“
雲燁很滿意,現在是多事之秋,隻要把事情平掉,就好,雲傢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下午出門去書院的時候果然沒有看到那一傢人,老錢平事的速度還是不錯的,兩個娃子都帶上,去書院父子三人還能玩一整天,傢裡的女人這兩天見不得她們。
旺財拖著輕便馬車在鋪滿落葉的地上輕快地跑,戴著嘴籠子的狗旺財跟在後面跑,隻是總喜歡跑到樹根上撒一泡尿,圈定自己的領地。
見兩個孩子坐馬車坐的歡喜,幹脆就不去書院瞭,沿著東羊河就一路慢跑,剛剛入瞭十月,槐樹葉子就隨著風洋洋灑灑的往下落,石板路兩邊的泥土小道上總是有青衣的士子手握一卷書,頂著落葉踽踽獨行,或者仰天長嘆,或者低頭沉思。形單影隻,讓人催生無數的秋思。
“爹爹,那些大哥哥他們在幹什麼?你看那個人剛才偷偷的踢瞭大樹一腳。“雲寶寶眼睛很尖,一下子就發現瞭其中的奧妙。
“他們啊其實不是在讀書,是在擺樣子給河對岸的那些小姐姐們看,踢樹的那一位是嫌棄落葉掉的不夠多,表現不出秋日的愁緒,所以才踢樹的,都是二百五,可不敢學他。“
自從書院規定東羊河左面是男子散心的地方,東羊河的右邊是女子們的遊戲區,不到十丈寬的東羊河被他們譽為銀河,公輸木為瞭顯擺自己的造橋技巧不輸給老祖宗,特意在東羊河上用石頭壘瞭一座拱橋,中間主跨的跨度遠遠地超越瞭李春造的趙州橋,為此,公輸傢特意去找史官,想要把這件事記錄在冊,結果被人傢罵瞭出來,半點面子都不給。
人傢趙州橋是為瞭方便交河兩岸的百姓過往修建的,你的東陽橋純粹是為瞭好看而修建的,這兩者意義千差萬別,你就算是把橋修的比彩虹還要長,屁用不頂,白白的浪費錢財。
雲燁不管這些,東陽橋修的確實漂亮,宛如長虹臥波,已經被譽為東羊河上最美的景致,趕著馬車上瞭東陽橋,走到正中間就被人傢攔住瞭,一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大聲的吼:“又是一個無賴子,你以為帶上兩個好看的娃娃就能混過去?右面是閨女傢的地方,不許過去,趕著馬車裝闊,告訴你前日裡有人拿銅板給我都沒用,整整四個銅板啊,老婆子沒看上。”
一番話氣的雲燁快要七竅冒煙瞭,白白被人傢罵成瞭無賴子,偏偏不能還嘴,隻得兜轉馬頭恨恨的對婆子說:“明天回去就開革瞭你!”
婆子尖酸刻薄的話隔著三十餘丈還是清晰入耳,兩個孩子趴在座位上看著那個婆子跳著腳咒罵,笑的咯咯的。
“兩個小傻蛋,爹爹被訓斥讓你們如此的快樂?”雲燁輕輕地在兩個小屁股上拍一下。
“堂堂侯爺被無知的山野村婦確實是一件值得快樂的事情,雲侯,自古以來村婦辱罵國侯而不獲罪者,唯有聖人在位之時,隻有品德高尚的人才會顧惜羽毛不與村婦一般見識,今日觀雲侯氣度,實在是讓人欽佩。”
一個突兀的聲音傳瞭過來,雲燁循聲望去,隻見垂楊柳下站著一位素衣老者,荊釵綰發,身著灰色麻佈袍服,隻是面像醜陋,長臉,突額,高顴骨,這種面相就是人傢常說的奇古之像,高人隱士就這德行。
雲燁停下馬車,拱手問到:“聽先生言談古雅,必是雲燁不知道的奇人高士,敢問高姓大名?”
“哈哈哈,老夫久不出世早已忘記瞭名姓,讓老夫想想,對瞭,好像叫姚思廉,你可以叫我要死臉,就是死要臉皮的意思,哈哈哈。”
聽到他的名字,雲燁徹底的安定不瞭瞭,一個在李二當上皇帝之後就閉門不出專門研究學問的人,一個在貞觀初年,開始撰紀傳,粗成三十卷,這是武德、貞觀二朝唯一的一次修成紀傳體國史。誰可以記錄國朝的隱秘?唯有姚思廉。
這是一個真正的學者,《梁書》《陳書》都是他的作品,以前李綱就邀請過姚思廉出山,請他執教國史,結果被他婉拒,沒想到今日居然在東洋河畔遇到,難道說老先生準備出山瞭?
“簡之先生能到玉山,真是難得,晚輩冒昧請先生去書院飲一杯清茶如何?“
“清茶一杯可不夠啊,老夫從日出時分就到瞭玉山,到現在粒米未進,腹中饑渴如雷,聽說書院的紅燒肉乃是難得的美味,不可不嘗。“說完就自己上瞭馬車,抱起瞭雲寶寶不停地逗弄。
從見到姚思廉的第一面起,雲燁就喜歡上瞭這個風趣的老頭子,他和許敬宗都是十八學士,可惜人品道德相差的太大瞭。
到瞭書院,直接就去瞭書院的後廚,可惜他們的午膳已經吃完瞭,隻剩下一些沒有賣掉的剩菜,姚思廉居然毫不嫌棄,讓廚子給自己熱熱,就開懷大嚼,麻婆豆腐裡加上紅燒肉,味道一定好不到那裡去,誰知道,姚思廉居然吃的噴香,誇贊不已,老天爺,這位大儒平日裡吃的都是什麼?豬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