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給雲燁徹頭徹尾的上瞭一堂封建主義君臣關系課,原來皇帝和大臣從來都對立的,原來大臣的作用就是用來分薄皇帝權限的,原來大臣和皇帝之間是互相依存,互相對立,又互相照顧,最後互相仇殺的兩個階級。
“老夫不為自己考慮,也用不著替自己考慮,老夫活著的時候一定會高官的做,駿馬得騎,但是老夫死後,也一定會被陛下挫骨揚灰,小子,就是這樣,山東,河北,這兩個地方對朝廷並不是一心一意的,原因就是因為當初秦王殿下在這兩個地方殺戮太重,幾乎每傢都有死在秦王手裡的人,所以啊,那個地方總是陛下的心病,當初我單人獨騎去瞭山東,費瞭好大的力氣才說服山東豪族安分守己,但是陛下為瞭虛名,一個《氏族志》就把山東的豪族得罪光瞭。
高士廉當初撰寫的《氏族志》把豪族崔文幹奉為第一氏族,把陛下的關隴李傢弄成瞭三等,不知道高士廉需要多愚蠢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果然,陛下大怒,讓長孫無忌重新制定,小子,恰好你在這時候把人傢竇傢弄得灰飛煙滅,所以陛下把長孫無忌原來已經弄好的《氏族志》拿出來又修改瞭一遍,就成瞭現在的模樣。
不是我說你,你雲傢的男丁連你的私生子算上才四個,這樣的傢族居然被列為三等,你以為氏族排名就是這樣隨意完成的?
那是要考查祖宗十八代的,你雲傢族譜人傢都不好意思往上數,數到第九代就不見瞭蹤影,這九代,其中有四代是佃戶,所以啊,人傢幹脆就把你當成 始祖寫瞭,你師父的地位就由你繼承,這樣才有一丁點的靠邊。
你發現瞭沒有》陛下的權威越來越重瞭,五蠡司馬討厭不討厭?他們連老夫批過的本章都要查看,若不是我等極力向陛下進言,五蠡司馬的權威會更重。
嶽州刺史當得如何?我知道你當的非常愉快,因為你本來就是一個胸無大志的人,老天瞎瞭眼啊,一個胸無大志的混混,偏偏滿肚子的文韜武略,腸子裡都是花花心思,左一個功勞,右一個功勞,立的不亦樂乎。
胸無大志,滿腔韜略的也就算瞭,偏偏又是一個人精,滿朝堂誰沒看出來你吧皇後當娘孝敬,這些無傷大雅,你自幼孤苦,跟著一個神仙一樣的師父瞎混,遇到娘娘教導你,生出這種情感很正常,這是美德,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嗎,這個道理也能說得通,你和皇傢親如一傢人那是你的造化,沒人說什麼。
可是你沒事幹說什麼山東封禪的事情?那和你有關系嗎?你還嫌陛下的權威不夠重?曲解老夫的話弄的老夫啞口無言,比下去泰山如果隻是誇功封禪,老夫絕對不會阻攔,你就看不見陛下藏在袖子裡的屠刀麼?
陛下是武皇帝,骨子裡最信奉的是什麼?是強權,是武力,所以我朝才會有玄武門之變,囚父殺兄,殺弟奸嫂,奸弟媳這些事哪一樁不是證明瞭他迷戀暴力?
百騎司脫胎於天策府,這些年幹些什麼事情你知道麼?梁州刺史因為私下裡指責瞭陛下兩句,當百騎司隱藏在他傢當馬夫的那個人站出來的時候,梁州刺史嚇得魂飛天外,連夜毒死瞭全傢,自己在公堂上自縊而亡。
小子,你當然不怕百騎司,嶽州之時把百騎司當狗一樣使喚,沒人敢說出個不字,隨意的篡改旨意,陛下一笑瞭之,小子,貞觀朝隻有你這個侯爺當得最舒坦。
李靖的功勞比你大吧?他在幹什麼?把大門閉上一個人喝酒,連他弟弟李百藥傢都不去,房玄齡身為首相,陛下非要把宮女賞賜給他,他敢要麼?要瞭那就是給自己身邊安插釘子,日子還怎麼過,房夫人拼著自己閨譽受損,不要命的喝下瞭那碗醋,小子,你想想,陛下說那是一碗毒藥,誰會以為那是醋?
房夫人為什麼會喝?因為不喝的話,傢裡就要進來百騎司的人,就像羊圈裡進來瞭狼,今後隻要稍微不慎,就是傢破人亡之災,拼著喝瞭,給老房賺來一個幹凈的傢,回傢後夫妻二人抱頭痛哭之事有誰曉得?
杜如晦上次因為你的一個小難題,就差點萬劫不復,如果不是因為張亮自己跳出來,老杜的日子一定非常的淒慘。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郭槐先生在黃金臺上與燕昭王說:“帝者與師處,王者與友處,霸者與臣處,亡國與役處。
這兩個人都是上古的賢人,他們總結出來的理論到瞭現在依然值得我們效仿、雲燁,說到底你是臣子,你不是皇族,哪怕你是駙馬都尉你也不是皇族。
老夫從未聽說過背離自己立場的人能活的逍遙自在的,你是一個閑散性子,去書院教書,宛如閑雲野鶴有何不好,慢慢的等待你的子女長大,然後開枝散葉,諾大的一個傢族就形成瞭,為何要摻乎進朝堂的紛爭?當年盧傢男人死絕之後,你不是抑鬱瞭很長時間麼?你見不得死人,那就不要把人往死裡逼瞭。“
魏征滔滔不絕的說瞭一大串話,說的非常的直白,沒有半點的拐彎抹角,設置連為尊者諱的意思都沒有,就這麼赤裸裸的翻動自己的毒舌,將李二不為人知的一面徹底的暴露在雲燁面前。
雲燁已經驚訝地忘記吃豆子瞭,眨巴著眼睛看著滔滔不絕的話語從魏征濃重的胡須裡面噴湧而出,簡直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態度應對,是應該表示憤怒,還是應該表示贊同,魏征有一句話說的沒錯,皇帝的權利不能無限大否則很容易出現神這種讓人討厭的東西。
他說自己死後會被挫骨揚灰,雲燁現在就能肯定得告訴他沒錯,雖然沒有被挫骨揚灰,但是鞭屍這種事情,和挫骨揚灰有什麼區別?嘴巴張瞭兩下說不出來話。
“是不是很吃驚?老夫也有這樣隨意的一天?這樣說就是告訴你事實,陛下確實是一位優秀的帝王,但是他的心中藏著一頭猛虎,一頭隨時會撲出來吃人的猛虎,我們要做的就是給這頭猛虎帶上枷鎖,不讓它跳出來傷人,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不要你參與,你隻要袖手旁觀就成,祿東贊回吐蕃搬救兵去瞭,等他回來你兩還要較量,別的事情少摻和行不行?“
“不行,至少皇後的事情不行,你說的沒錯,陛下,皇後待我親如子侄,我捅瞭天大的漏洞都肯幫我扛,你們和陛下爭鬥,所有人都需要選擇站隊,我當然站在陛下和皇後這一邊,人總是要有立場的,騎在墻頭的那叫做墻頭草,一旦有大風浪出現,第一個玩完的就是墻頭草,魏征,人心都是肉長的,陛下,娘娘對我好,我必然選擇站在他們一邊。
這和大道理無關,和對錯無關,甚至和理智都沒關系,不管陛下是強勢的一方也好,弱勢的一方也罷,我都站在他們那邊。“雲燁想瞭一下,鄭重的對魏征說。
不管對錯,雲傢都是需要立場的,官場最忌諱的就是做墻頭草,將來不管哪一方得勝,第一個要鏟除的,就是墻頭草,因為你目標不明,所以被當成最危險的目標處在優先清楚的地位上。
卞莊刺虎的把戲不好玩,很對時候卞莊都是被兩隻老虎活活咬死的,魏征這是給自己出瞭一個臭主意,或者還有別的目的在裡面?
自從來到大唐以後,雲燁就分不清楚忠臣和奸臣的區別,很多時候自己事情就是壞在魏征這樣的忠臣手裡,像許敬宗這樣的奸臣,反而是自己的一大助力。誰的話能聽?誰的話不能聽?這需要考量。
限制皇權雲燁沒意見,哪怕把皇權架空,大傢施行首相制,雲燁都沒意見,問題不在這裡,而是魏征赤裸裸的警告讓他警惕,政客沒有好東西,大善大忠之輩也是大奸大惡之徒,這兩者完全可以互相調換,如果人傢要收拾你,不管是忠的,還是奸的,都沒問題。
魏征表現的極為灑脫,抖抖袍子就站瞭起來,極為惡心的在雲燁肩膀上拍兩下,掀開門簾子就出去瞭,雲燁甚至能夠聽到他和店傢寒暄傢常的話,這沒什麼不對,魏征傢就在這條小巷子裡。
每當雲燁看不清楚拿不穩當的時候就會去請教一個人,這個人既不是李綱,也不是程咬金,唯一能讓雲燁無條件相信的人就是牛進達,所以雲燁沒有急著出長安城,而是來到瞭興化坊牛傢。
自從孫子,孫女被接瞭回來,牛嬸嬸就再也不願意離開興化坊,因為這裡的條件最好,兩個孩子也最喜歡這裡,為瞭讓兩個孫子好好吃飯,牛嬸嬸甚至親自找辛月,讓雲傢給牛傢在京城裡建一座暖房,小孫子冬天沒青菜吃可不行,對外面賣的那些青菜,牛嬸嬸從來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