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將復雜的戰爭分解成一個個簡單的模塊,將復雜的東西簡單化,最後強調武器的重要性,他很清楚一個帝國不可能永遠保持武力上的強悍,但是能保持武器上的強悍,所以他寧願犧牲暫時武力上的強大,也要換取日後的長治久安。
他固執地認為自己就是大唐的定海神針,有他在,天塌不下來,他可以隨心所欲的進行改革,進行武將的替換,完成自己夢寐以求的軍事改革,如果在自己執政的這些時日裡完不成這些改革,後世的子孫就沒有辦法再進行下去。
帝國今年的上元節非常的熱鬧,整個長安都被燈山籠罩,金吾不禁的長安城真正變成瞭不夜城,光明殿上光明大作,遠遠望去就像天上的宮闕。
玉山的冰燈會早就傢喻戶曉,遊玩瞭城裡的燈會,富貴人傢就會套上馬車連夜出門,隻要小半個時辰就能來到東羊河邊,今年的燈會皇帝皇後沒有來,太子過來主持瞭開燈儀式後,傳統的熊貓拉車大賽就開始瞭。今年過來混吃食的熊貓很多,膘肥體壯的全部被套上車子,彬彬有禮的士子,衣香髯影的貴婦,總能湊成一副絕美的畫卷……
新的學生領袖在主持所有事宜,整個燈會進行的有條不紊。
雲燁參加完燈會之後已是二更天,今年不用陪皇帝發瘋去爬鷹嘴崖,所以就想早早的入睡,把手放在那日暮溫暖滑膩的胸膛上,不一會就睡著瞭。
一聲霹靂般的巨響,將雲燁從睡夢裡驚醒,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多年軍伍歷練的身體反應已經讓他開始快速的穿衣,這是出大事瞭。
那日暮驚恐的赤裸著上身從被子裡鉆出來,才要起身,就聽丈夫說:“穿好衣服,去找辛月,檢查傢裡有沒有受到波及,我這就去後山。”
說完話就拉開大門,走瞭出去,出瞭月亮門就大喊劉進寶,旺財不用他喊,隻要遇到危險,它總是習慣性的找到雲燁身邊找安慰。
能發出這樣一聲巨響的,隻有可能是火藥作坊,或者武備庫,還說這幾天就要從李孝恭那裡接手玉山的後山,準確的說就是上元節開印之後,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出瞭這樣的事情。
帶著傢將舉著火把風一樣的直奔後山,才到後山大門,雲燁的心就不斷地下沉,因為大門不見瞭,到處都是散落的石塊,和痛苦地呻吟聲。
雲燁下瞭馬,艱難的在亂石堆裡往前走,劉進寶想要拉住侯爺,卻被狠狠地甩開,隻好跟的近一些,幫著侯爺照亮前面的路。
火藥庫就在大門的邊上,這是為瞭書院的安全這樣安排的,就算爆炸瞭,飛石也會被高大的鷹嘴崖擋住,不至於掉到書院裡。
笑蒼生滿身是血抱著自己的老婆哀哀的大哭,他老婆懷裡有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就是這塊石頭擊碎瞭她的胸骨,嘴角已經不再流血,癡癡地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說不上是歡樂還是痛苦。
雲燁喊瞭笑蒼生很多聲,他依然抱著老婆大哭,笑蒼生什麼都聽不見,他已經聾瞭……
打著火把在亂石堆裡救人,這非常的艱難,事實上活著的人並不多,即使沒有被火藥炸死,飛石砸死,也會被恐怖的爆炸波沖擊死。
救援完畢瞭山門上的幸存者,雲燁就下令所有人躲避,黝黑的山洞裡這個時候根本就不能進去,而爆炸這種事故,絕對會引起其他不好的連鎖反應。
果然,巨大的山洞裡又傳來幾聲悶響,雲燁苦笑一聲,地底的火藥儲備倉庫也炸瞭。
大地都在顫抖,雲燁帶著人快速的往後撤,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整座山塌陷瞭,山上的樹木變得傾斜,巨石從山頂帶著隆隆的巨響滾落,等到灰塵散盡之後,那座秀美的山峰變成瞭四分五裂的亂石山,在月亮清冷的光輝下,裂開的山口就像是一張吞天的大嘴。
這就什麼都幹不瞭瞭,隻能等待天亮,這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人為地地質災難。
急功近利總是要有損失的,書院的後山炸瞭,天崩瞭,整座山塌陷瞭,五品以上的官員死瞭三位,聾瞭一位。工匠死傷無數。
李二站在塌陷的大山跟前,面無表情,李孝恭跪倒在塵埃裡一言不發,工部的將作們正在清理山石,無數的民夫趕著車子來回於廢墟堆和空地之間。
雲燁都要愁死瞭,三年的努力在一聲爆炸聲裡灰飛煙滅瞭。
這個時候不管去追究誰的責任都是沒有用處的,事情已經發生,就算是將李孝恭大卸八塊也不可能讓那座山恢復舊貌。
天亮瞭,文武百官齊齊的來到瞭後山,不管是誰看到現場的慘景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他們的心中根本就無法想象,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將一座山徹底的毀掉。
雲燁臟兮兮的坐在一塊飛石上,拿著一個水壺在喝水,昨晚他是第一個到達事故現場的高官,能救出來的人也隻不過寥寥十幾個人,其餘的人都消失瞭,雲傢莊子上的莊戶們正在努力的清出一條路來,遠處的亂石堆裡,還有雲府傢將的身影在不斷地巡梭,希望能發現一兩個命大的,誰都知道這樣的努力是徒勞的,卻沒有人去阻止,李二也沒有。
“重新建立火器作坊的可能性有多大?”
沉默瞭許久的李二終於開口問話瞭,李孝恭張開幹枯的嘴唇,好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工匠官員死光瞭的消息,他不知道怎麼跟皇帝稟告。
“陛下,重建的可能性有九成!”雲燁不願意一位深受自己尊敬的長輩這樣難堪,接過話題代替這位糊塗的長輩說話。
”哦?”李二陰沉的臉色終於變得緩和瞭一些又問道:“ 作坊沒瞭,工匠沒瞭,愛卿如何會有如此高的把握?還有一成沒有把握的指的是什麼?”
“陛下有所不知,此次的災難雖然是毀滅性的,但是說到根本上,他損傷的也隻是軀幹,而不是本源,青雀無恙,微臣無恙,書院無恙,想要重新構建作坊,時日而已,唯一不確定的一分,就是不知道朝廷還有沒有膽量重建作坊!”
雲燁的擔憂是有道理的,朝廷上本來就對火藥作坊微詞已久,認為火藥這種東西隻應該是上帝的武器,不應該出現在人間,還說這樣竊天權為己有,一定會遭到天罰的,而這一次的大事故,似乎正好證明瞭那些人話語的正確性。
李二看著蠢蠢欲動的那些朝臣,對雲燁說:“那一成朕幫你補上,所需的錢糧朕也會如數撥給你,如果戶部不能滿足,朕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會短缺你一個銅子。現在你有十成把握瞭,既然能夠成功,三年後,朕要一個新的火器作坊,更大,更好的火器作坊,能否做到?”
“三年後,微臣一定還陛下一個更大,更好,更安全的火器作坊,事實上從現在起,微臣就要調用駝城上的小型作坊納入兵部管轄之下,火器的制造不能停頓,我朝現在兵力遍佈四夷,威壓八方,火器的供應不能斷,雖然數量少些,總比沒有的好。”
李二欣慰的點點頭,然後對房玄齡說:“三年之內,火器作坊之事不可臧否。”
褚遂良心中哀嘆一聲,雲燁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溜之大吉,原以為可以在兵部的撥款上做些手腳,誰料想,火器作坊出瞭事故,竟然讓雲燁再一次躲過危機,三年之內,誰要是敢動兵部錢糧,必然會大難臨頭,不光自己不敢,就算是長孫無忌也不敢,這已經成瞭禁區。
救災的事情被李二交代給瞭工部,雲燁從現在起就要開始著手火器作坊的建造,所需的人手可以從都水監,兵部,大理寺調遣,工部的工匠也可以隨意的抽掉,這是一項很大的權利。
“清凈瞭,真的清凈瞭。”笑蒼生用忽高忽低的聲音說著話,昨晚還痛不欲生,今天就變得笑逐顏開。
雲燁對他的心思還是能把握到幾分的,多年以來自囚,已經毀掉瞭他求生的欲望,或許在昨晚那場爆炸裡死去,該是最好的結局,可是看到笑蒼生笑的開心的樣子,雲燁搖搖頭自付道:“這狗日的盼這一天,恐怕盼瞭很久瞭。”
盡量的不去想那些被石頭埋在地下的人,不能想,一想心裡就難受,腦子就會變成亂麻一堆,昨晚死掉的工匠和軍士,絕對不會少於八百人,事故的原因根本就沒辦法查,活著的人不超過十個,還都是身在外圍,笑蒼生是帶著老婆來到高墻上聽外面的動靜的,每年上元節,他都會帶著老婆聽聽,好歹熱鬧些。
隻要是在火器作坊的人,全部被都水監的人帶走瞭,李孝恭也被打入瞭天牢,等候最終的判決,玩忽職守這一條罪名無論如何都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