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多被預示著臺風接近的溫濕熱風吹醒瞭。他迷糊瞭片刻,不明白自己為何躺在公園的長凳子上。快天亮時,良多走累瞭,走進眼前的公園裡躺下。
他看瞭一下公園裡的大鐘,匆忙起身,時針指在8點55分。
良多向東長崎車站跑去。
電車抵達之前,良多在車站的洗手間裡漱瞭口,洗瞭臉。襯衣和褲腿上盡是褶皺,但沒有時間回傢一趟瞭。
良多坐上電車趕往目的地。
約好見面的地點是高田馬場站購物中心前的廣場。這裡平時就熱鬧非凡,今天恰逢舊書集市,更是人頭攢動。廣場上搭起瞭很多帳篷,豎著“舊書集市舉辦中”的旗幟。
良多遲到瞭15分鐘。
響子二人等著良多,難掩滿臉的怒氣。
“舊書市場啊,過去我們兩人經常來這裡逛,是吧?”良多環視著舊書市場笑道。
高田馬場是離響子上的那所大學最近的車站,當時兩人經常約好在這裡見面。
良多的感慨被響子冷冰冰的態度當頭一棒。
“為什麼每次都不守時?”
“啊,去出版社談事瞭……”
果然吞吞吐吐。
“星期天?這身打扮?”
響子不客氣地戳穿良多。
“我寫瞭一個通宵。別看我這樣,我也在拼命工作呢。”
響子不再理會。
“錢呢?”
“嗯?什麼?”良多佯裝不解,一觸到響子冰冷的眼神,良多立即辯解,“昨天太晚瞭,沒時間去ATM機上取錢。今天銀行不上班。”
不管是銀行下班時間還是休息日都可以從ATM機取款,但響子什麼都沒說。
“好吧,你早說呀。真悟,我們回傢。”
真悟在一旁的舊書攤上看書,馬上返瞭回來。
“沒找到爸爸的書。”真悟似乎有些遺憾。
響子一聲不吭地拉起真悟的手就走。
“等等,別這樣。一個月就盼這麼一天,別為那種事剝奪瞭我的權利。”
響子的眼神越發咄咄逼人。良多後悔說瞭多餘的話,但已收不回來瞭。
“什麼‘那種事’?不是說好的嗎?”
響子反駁,語氣更加強硬。
“不不,我沒說不付錢……”
“什麼時候付?”響子追問。
“一會兒……”良多支吾道,其實他心裡完全沒底。
“好,5點鐘回到這裡。到時必須給我10萬日元,不要遲到。”
響子說完後正欲離開。
“什麼?你要走?我們三個去喝點什麼吧。”
“今天還在上班,我也在拼命工作呢。”
響子的回答讓良多無言以對,隻能露出一臉苦笑。
“媽媽,一會兒見。”真悟一臉陽光地微笑著揮瞭揮手,他已經習慣瞭父母在一起時劍拔弩張的氣氛。
隻剩兩人後,良多從上至下地打量真悟:“又長高瞭……”
“一直是班裡第三,沒變化。”真悟搖瞭搖頭。
“會長高的,你是我的兒子。”
真悟又一次搖頭。
“嗯嗯……我像媽媽。”
真悟開心地說,良多隻有沉默不語。
這裡有好幾傢運動用品店,良多選瞭一傢看上去做生意比較靈活的小店鋪。
征求瞭真悟的意見,和球棒相比,他更想要球鞋。
賣棒球鞋的區域隻有足球區域的一半大小。
良多讓真悟挑自己喜歡的。最貴的品牌是美津濃,4000日元。旁邊的某個國外品牌隻要3000日元,打折後2500日元。
真悟選瞭最便宜的那雙球鞋。
“怎麼,還跟爸爸客氣,給你買美津濃吧。”
“沒關系嗎?”真悟是真的擔心。
“不用擔心。23.5號可以吧?在這兒等會兒。”良多拿起美津濃的球鞋,向收銀臺走去。
去收銀臺的途中,良多避開真悟視線在樓梯的一角蹭瞭一下,球鞋的漆皮部分留下瞭一丁點不起眼的刮痕。
“你看,這裡有一條刮痕。”良多告訴收銀臺後的男店員。
“啊,對不起。我查一下庫存……”
“啊啊,不用瞭。就這雙吧,給打點折。”
聽瞭良多的話,店員有些意外,愣瞭片刻後,隨後按樣品打瞭八折。
“啊,這樣就行。”良多付瞭錢。
小店鋪善於變通,省下800日元,大商店不可能有這等好事。
真悟好像也發現瞭球鞋上的小刮痕,不過,真悟不是會對良多直接表達不滿的孩子,他隻說瞭一句“讓我穿上試試”。再往前走一點路就到公園瞭,真悟有些猶豫,他不確定在不是球場的地方穿著球鞋跑步是否妥當。
良多小時候,在棒球場以外的場地穿球鞋跑步是被禁止的,不過,有棒球鞋的孩子本身也屈指可數。
“去跑跑看吧。”良多說,兩人向公園走去。
不出所料,公園裡人山人海,滿眼望去盡是孩子和情侶。雖說是合成樹脂制成的球鞋,但要穿著它到處跑還是有些勉為其難。
兩人在公園待瞭一小會兒,漫無目的地散瞭會兒步便回到瞭車站。
真悟提到瞭“作文”,良多把這事一股腦兒地忘瞭。真悟告訴過良多,自己寫的敬老日作文得瞭金獎,良多讓他下次見面時讀給自己聽。
時間還早,良多提議找個地方邊吃飯邊讀作文。他環顧瞭一下四周,第一時間發現瞭價格最低廉的牛肉蓋澆飯的餐廳和漢堡包店。讓真悟吃垃圾食品免不瞭惹響子不高興,恐怕真悟也不會對響子撒謊。
在外用餐,響子所允許的范圍內,既便宜又讓真悟高興的就數摩斯漢堡(1)瞭。
點瞭摩斯漢堡、橙汁,加上炸洋蔥和土豆,多出來的800日元花瞭出去,良多口袋裡隻剩下4000日元。考慮瞭片刻,良多決定要一杯咖啡。250日元,價格是速溶咖啡的兩倍。他心有不甘,往咖啡中加瞭大量煉乳和砂糖。
看著砂糖在咖啡中溶化,良多慢騰騰地開口問真悟。這是今天最大的意圖。
“你媽媽是怎麼說的?”
突如其來的問題。真悟立刻反應過來,是兩人在酒店的洗手間裡約定的那件事。真悟猶豫瞭片刻。“愛那個人嗎?”真悟再現當時問母親的口吻。
“媽媽怎麼回答?”
“說愛著呢。”真悟一臉抱歉的神色。
漢堡包套餐來瞭。
真悟好像肚子餓瞭,迅速打開漢堡包的包裝紙,剛要入口,手又停瞭下來。
“爸爸,您不吃嗎?”
“不吃,肚子不餓。”
“哦。”真悟說著咬瞭一大口漢堡包。
良多情緒急躁地望著真悟,“後來呢?”他催促道。
“媽媽問我,不喜歡媽媽愛上別的男人嗎?”
“你怎麼回答?”
“我說如果真愛的話,可以呀。”
“笨蛋,這種時候必須回答不喜歡……”
真悟搖搖頭,似乎還有話說。
“怎麼?”
“我問媽媽,和爸爸比更愛誰?”
“嗯,媽媽怎麼回答的?”良多不由自主地將身體往前湊瞭湊。
“媽媽說,很久以前的事都已經忘瞭。”
良多嘆瞭口氣,幾乎趴到瞭餐桌上。他終於想起來這裡的目的,於是讓真悟拿出作文朗讀。稿紙上貼著證明獲得金獎的金色貼紙,貼紙上還粘著一條緞帶。
作文從直呼“奶奶”開頭,寫瞭兩人的對話,也寫瞭表現淑子人品、性格的故事,最後用對淑子的感謝和擔心她身體的健康為結尾,一篇難得的好作文。
良多覺得真悟的文章寫得過於中規中矩,反而有瞭挑刺的沖動。假如不從父母挑剔的眼光來看,五年級小學生的作文達到這個水平堪稱優秀。良多興致勃勃地誇獎瞭真悟一番,真悟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從兩年前起,良多每月見真悟一次,但時至今日他也不知道怎麼和真悟相處。倘若有錢的話,可以在遊樂場度過一天,可是良多手頭沒那麼寬裕,所以每次都在街上閑逛。雖也有些共同的話題,但很快就聊完瞭。
真悟無精打采地走在良多邊上,但他嘴上沒有一句抱怨,或許他已經放棄瞭對父親提這樣那樣要求的念頭。
12點鐘前就吃瞭午飯,現在更讓人覺得時間長得難以打發。
即使這樣,良多還是不願放棄見真悟的機會,他依稀覺得這大概就是町田所說的“餘情未瞭”。這種餘情不僅對真悟,也是對響子的。
可是良多無法正視自己的愚蠢行為——現在他想要找回的正是自己拋棄的東西。不,是良多壓根兒不願面對的。
良多停下腳步。
兩人走到瞭一傢彩票銷售點前。
良多想起瞭響子那張生氣的臉。可彩票是可以用來共同追逐的夢想,至少能成為父子間的共同話題,這一點不用懷疑,他想。
“買彩票吧。”良多征求真悟。
“不會被媽媽罵嗎?”
響子一定給真悟洗瞭腦,在她眼裡凡是博彩類遊戲都是罪惡的。
“彩票沒關系。都到跟前瞭,買吧,留作紀念。”
“紀念什麼?”
“嗯,紀念什麼呢……紀念咱倆的那什麼,父子情深。”聽到良多脫口而出的話,窗口裡的女人“撲哧”笑瞭起來。
父親常說窗口後面的女人笑瞭,就要中大獎瞭,良多覺得眼下是好兆頭,不過他也從沒聽父親說起過中大獎的事。
良多從錢包裡掏出3000日元,看著真悟。讓單純的孩子來選號,沒準能中大獎,他尋思。
“你來選號吧。”
“可以嗎?”
真悟的語氣有些膽怯。
“當然可以。爸爸上幼兒園的時候就跟著你爺爺買彩票瞭。”良多說著,忽然覺得父親一定也是以這樣的心情讓自己選號的。
“哦。”
“我們先說好瞭,這是爸爸的錢,中獎瞭平分。”
“小氣。”真悟笑瞭。窗口裡的女人又一次笑瞭起來。
看來真的能中大獎,良多一下子情緒高昂起來。
“小氣就小氣。聽好瞭,彩票可以選連號的,也可以選不連號的。選不連號的,之後確認有沒有中獎的時候特別刺激。買連號的話,一等獎有額外的前後號獎。比如中瞭3億日元,還能額外得到2億日元的獎勵……”
良多講得十分投入,真悟認真地聽著。
真悟經過一番苦思,認真挑選瞭不連號的數字。兩人用3000日元買瞭10張彩票。彩票交到真悟手中,下個月的23日公佈中獎號碼,兩人約定下次見面時一起來確認是否中獎。
良多站在彩票銷售點邊上打電話。
“喂喂,是我。”
良多打電話給淑子。“啊呀,我還以為是你爸。”淑子應道。隨著年齡的增長,良多的聲音也越來越像父親。
“說什麼呀,又不是幽靈。現在去您那兒行嗎?我帶真悟過去,他說有東西要給奶奶看。”
這個謊撒得太圓滿,良多不由得竊喜。進展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借到贍養費。
“什麼?我?”真悟一臉不解。沒說要讓奶奶看什麼,真悟當然覺得奇怪。
良多掛斷電話,“那篇作文,怎麼能不讓奶奶看呢?”他心情愉快地說。
當天一大早,千奈津一傢就來瞭。
千奈津的丈夫正隆在起居室裡用美工刀勁頭十足地幹著木工活兒,兩個女兒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要來嗎?”在廚房裡喝茶的千奈津正準備吃帶給母親的三色糕團。
“嗯。”淑子掛斷電話,也坐瞭下來。
“不是臺風要來瞭嗎?”
“他說和真悟一起來。”淑子說著將小型按摩機放在手臂上,“好舒服。”她閉上瞭眼睛。
“不錯吧,在上班族裡很受歡迎。”
這是千奈津送給淑子的禮物,一來是敬老日,二來感謝每月為女兒出的那筆花樣滑冰的學費。
“還是小心點好。”千奈津告誡淑子。
“小心什麼?”
“肯定有什麼企圖。過去連過年都不回傢,突然變得三天兩頭上門,不覺得奇怪嗎?”
事實的確如此。良多三四年也沒回過一次父母傢,倒是淑子擔心良多,去良多的住處看過好幾次。
“是來求我幫忙吧?”
“幫什麼忙?要錢?”
“不是,是和響子的事。”
“已經來不及瞭。”
“現在的人都不知道忍忍。”淑子不滿地說。
“算得上忍瞭又忍吧?”
“主要是女人有瞭點文化,一個人也能生活得下去瞭。”
“這不好嗎?這比什麼都重要。”
“他們真的沒希望瞭嗎?”
看來淑子還沒死心,她好像並不隻是因為可憐良多。
“這樣就行瞭。”
千奈津的丈夫正隆正在修補被良多碰碎的起居室移門上的玻璃。他從傢居中心買來瞭合成樹脂瓦,剪裁成和玻璃窗框完全吻合的尺寸貼瞭上去。半透明的合成樹脂瓦能讓光線通過,不會使屋子顯得很暗,最重要的是牢固。
“幫瞭大忙瞭,謝謝謝謝。”淑子向正隆鞠躬道謝。
“行瞭,他喜歡幹這種活兒。”千奈津絲毫不客氣地說。
“是的,其實過去我想過當木匠。”正隆露出瞭一臉憨笑。正隆在汽車公司工作,從事銷售。
“多謝瞭。”淑子又鞠瞭一躬。
“以後別幹那種事瞭。”千奈津開口道。
“什麼事?”淑子反問。
“帶他們去吃壽司瞭吧?”
有人說“在清瀨站前的回轉壽司店裡看見你媽和媳婦、孫子在一起”,住在娘傢附近,這些信息免不瞭傳入千奈津的耳朵,甚至具體到吃瞭幾盤墨魚和秋葵等。
“這有什麼,大傢關系好嘛。”
“對響子來說是負擔啊。不要帶著他們到處跑。還有,既然去瞭就不要小氣,吃些好的壽司呀。”
淑子不理會正在埋怨自己的千奈津,對正隆招呼道:“多謝多謝,您喝茶吧。”
良多和真悟兩人一起來小區還是很久以前的事瞭,也許可以追溯到真悟上幼兒園的那會兒。良多不記得真悟上小學後還帶他來過。響子好像帶真悟來過幾次,但在父親去世時也隻是在殯儀館見到真悟,那會兒響子還要趕去上班,敬完香之後便帶著真悟早早離開瞭。
坐上電車後,良多也一直講著過去的事,但真悟看上去情緒不高。
良多自顧自地喋喋不休,好像要讓真悟記住些什麼。
中途換乘瞭一次大巴車,快抵達小區時,良多講得更加來勁瞭。
“你看,那是爸爸每天送你去的珠算學校。啊啊!八番中餐店不見瞭。那個店的叉燒太好吃瞭。老板的獨生子星崎和我是同班同學,學校郊遊時他帶瞭叉燒,很受大傢歡迎,都搶著和他換點心吃……”
真悟望著窗外,心不在焉地聽著父親說話。
下瞭大巴車,良多依舊說個不停。走進小區,良多一個接一個地講著他同學的故事,這些故事引不起真悟半點興趣。走到公園路口,提到章魚滑梯的話題時,真悟突然情緒高昂起來。
“那個就是章魚滑梯吧?爸爸,刮臺風那天我在那裡面吃點心呢。”
“啊?和誰?”
“和爺爺。半夜裡。”
真悟停下腳步,兩眼炯炯有神地望著章魚滑梯,這是今天一整天中真悟最快樂的表情。
“半夜?不暗嗎?”
“帶著手電筒呢。”
“沒挨罵?”
“被誰?”
“媽媽呀。”
真悟以為說的是響子,不過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搞錯瞭。
“您說的媽媽,是爸爸的媽媽吧?奶奶不知道。我們悄悄出門,沒吵醒她,後來又悄悄回來。”
良多想起自己從未用“媽媽”稱呼過母親。當時小時候稱呼“媽媽”的話會被同學們嗤笑。
又繼續走瞭片刻,眼前出現瞭一座水塔。這是為小區供水的穩壓裝置。它的底部是一隻巨大的圓筒,上面的儲水部分是呈向外擴張的圓錐體。因為要為最高的樓層供水,所以超過五層樓高,足有20來米。
“看那邊的水塔,知道是幹什麼的嗎?”
“嗯,知道。”
“爸爸在你這個年紀,和同學一起爬上去過。”
“啊?”真悟仰視水塔,露出膽怯的神態。
“芝田嚇得不敢下來。”
也就是“在西武住宅小區建瞭獨棟小樓的大器晚成的芝田君”。
“為什麼爬上去?”真悟提問的角度讓良多感到匪夷所思。
“為什麼?怎麼說呢,因為它是小區裡的標志性建築吧。”
良多從未想過爬上去的理由。
“奇怪。”真悟喃喃道。
“這不奇怪。你們不做這種事嗎?”
“不做。”真悟率先邁開步子。
是因為真悟的個性,還是因為時代?良多沉思著。良多怎麼想也找不到答案,他隻是痛感,以後和真悟交流的時間會越來越少。
到瞭淑子傢後,真悟立刻加入瞭千奈津的兩個女兒和淑子正在玩的遊戲——“擊鼓達人”。到底還是孩子,良多想。
良多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和表兄弟們不會一下子玩得那麼熟絡。相隔一段時間後再見面,互相就有瞭生疏感,要花不少時間才能適應。
千奈津的丈夫坐在廚房一角的圓凳子上用勺子使勁挖著冰塊,“好久不見。”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和良多打招呼。“你好。”良多回應道。正隆總是十分和藹可親的樣子,和老是端著的良多屬於兩種類型。
起居室沒有良多坐的地方,他隻好在廚房裡隔著飯桌和千奈津相向而坐。
“姐姐怎麼會在這兒?”
“怎麼?我在這兒你不方便?”
對良多來說的確有諸多不便,今天他懷揣“目的”而來。
“我可不是這意思……”良多支吾地回答。
“我們來修被你碰碎的玻璃呀。不然臺風來瞭,會把雨吹進來。”
“哦?你可真孝順。”良多挖苦道。
“連你的份兒都替你孝敬瞭,是夠辛苦的。”千奈津頂瞭回去。在諷刺挖苦方面良多不是千奈津的對手。
“說得好聽。晚飯總該自己做吧。”良多勉強還擊。
“這也是一種孝心呀。”千奈津不以為然地回答。
“別裝瞭。”良多能說的隻剩這麼一句。
淑子結束遊戲回到廚房。
“怎麼瞭?”千奈津的視線隨著淑子的身體移動。
“彩珠說口渴瞭,我給她拿可爾必思。”
“別忙活,喝水不就行瞭。”千奈津責怪女兒。
次女彩珠不搭理響子,進一步要求:“外婆,我要濃一點的。”彩珠說著,在良多跟前轉瞭幾個圈,右手高高舉起擺瞭個造型。
“我學花樣滑冰瞭,外婆替我繳的學費。”她一臉自豪地告訴良多,隨後又轉瞭幾圈,再次舉起右手,一定是受瞭羽生結弦選手的影響。
“呵,比別人還多轉瞭幾圈啊。”良多譏笑彩珠,他壓低嗓門兒質問千奈津,“你所謂的孝心原來就是這個啊!”
“什麼這、那的?”
“是誰傢的千金在說學花樣溜冰的?”
“是花樣滑——冰好不。窮人傢的孩子就不能學嗎?”
“能啊,不能用自己傢的錢去學嗎?”
“每月繳那——麼多學費學小提琴的是誰傢的公子呀?”
良多上小學時纏著母親要學小提琴。雖說也有喜歡音樂的成分在內,但更多的是因為迷上瞭電視劇裡會拉小提琴的主角。由於進步不大,而且提著小提琴盒走在小區裡常常被小夥伴們嘲笑,所以良多很快就不學瞭。
實在不是姐姐的對手。
“別哭窮,不管在老媽面前,還是在我面前。”千奈津警告良多。
良多一臉沮喪,有些詞窮。
“你們,喝完那個回傢。”千奈津對女兒們說完後轉向良多,“你住下?”
“不住,我也回去。響子來接真悟。”
良多打電話給響子,告訴她帶真悟回瞭母親傢。電話那頭響子大發雷霆。臺風已經臨近,此刻風雨大作。良多說送真悟到池袋,更是被響子劈頭蓋臉地責備:“這麼大的暴風雨,別帶他亂跑!”響子決定自己過去接真悟。“你來接不也是一回事嗎?”良多說,“我坐出租車。”響子掛斷瞭電話。
正隆開始心神不寧起來。
“響子醬要來?那我們再待會兒吧。”
千奈津看著正隆譏笑道。
“腦子裡在轉什麼念頭呀?對自己的弟媳婦。”
“不不,是前弟媳婦,前——”正隆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們回傢!臺風要來瞭。”千奈津不再理會丈夫,催促兩個女兒。
“響子醬幾點來?”正隆認真地問良多。
“5點多吧。”良多回答。
“這樣啊。”正隆看瞭一下表,現在4點半。
“你那麼想見我前妻?”
正隆沒聽出良多嘲諷的語氣,看著手表,一臉因見不到響子而深感遺憾的表情。
正隆的願望在最後一刻實現瞭。正準備離開時,響子出現瞭。暴風雨非常猛烈,響子打著雨傘還是渾身濕成瞭落湯雞。
“響子醬,你好嗎?”
正隆不顧大雨,將車窗開到最大朝響子揮手。
“啊,你好。”
“快跑吧,臺風好厲害。”雨打在正隆臉上,他還是笑容滿面。
“謝謝。”響子說。後座席也開著車窗,長女小實朝響子揮手。
“小實醬,要高考瞭吧,加油啊。”響子招呼道。
“都立大學考不上……我報瞭私立……”聽到小實帶哭腔的聲音,響子有點不知所措。“說什麼蠢話,必須考上都立大學。”千奈津說著,對響子露出瞭笑臉。
次女彩珠也露出臉來:“我開始學花樣滑冰瞭,是滑——花樣滑冰。”
“不錯啊。再見。”響子揮瞭揮手。
“再見。你都淋濕瞭,快進去吧。”千奈津也揮揮手。
“我先走瞭。”響子跑上瞭樓梯。
千奈津“咚”的一拳捶在正隆背上,他正全神貫註地目送響子。
“雨進來瞭,關上窗戶。”
怒氣沖沖的千奈津其實很喜歡響子。響子稱得上是個美女,但絲毫不矯揉造作,待人和善,會關心人。不僅丈夫正隆,孩子們也都和響子十分親近,母親當然也不例外。
和響子合不到一塊兒的恐怕隻有良多吧,千奈津想。
(1) 日本的本土漢堡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