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以後,博斯坐瞭一會兒,對沒和貝拉·盧爾德一起去山麓分局找處理性犯罪的警探談話感到內疚。他把私人調查置於公事之上,實際上“割紗工”案更緊迫一些。他尋思著要不要給貝拉打個電話,說他這就過去,但事實上貝拉完全能處理好這事。貝拉隻是去別的警察局和那裡的警探協商而已。協商不需要去兩個人。於是博斯把車開出停車場上瞭路。
調查中博斯去過“割紗工”襲擊女人的每一處作案現場。現場調查把這些案子指向瞭同一個強奸犯。受害人都已經不住在原先的房子裡瞭,與她們的見面很難安排,即使見瞭時間也很短。隻有一起案件的受害人同意回到被侵犯時的住處,並和警探們一起在案發現場走瞭一圈。
這時博斯第一次按案發時間順序勘察瞭這些犯罪現場。他不確定能否從勘察中發現什麼,但知道在犯罪現場再走一次可以使他把案子放在心裡。這點非常重要。博斯不想讓為惠特尼做的調查消融他找到“割紗工”的決心。
博斯用瞭不到十五分鐘便在幾處犯罪現場巡回瞭一圈。到瞭最後一處犯罪地點,他把車停在路邊,這天是街道清掃日,路的一邊沒有停車,博斯很快就找到一個地方停車。他把手伸到座位底下,取出早已翻舊的托馬斯兄弟地圖冊[1]。聖費爾南多是個小城,僅僅一頁就夠瞭。博斯之前在地圖冊上標明瞭這些強奸案發生的方位。這時他把強奸案發生的方位又審視瞭一遍。
這些方位之間沒有明顯的關聯。博斯和貝拉竭力想查找這些案子的相關性:修理工、郵遞員、查表員,以及其他和受害人所住地區發生關聯的人。但種種努力都失敗瞭,他們沒找到與四個受害人及她們所住區域之間的關聯。
貝拉覺得在犯罪發生前的踩點階段,受害人離傢被跟蹤時跟罪犯有過眼神接觸。博斯卻不這樣認為。聖費爾南多是個小地方。很難想象罪犯會在一處看到潛在的受害人,然後跟著受害人走到另一處,更難想象四起案件會和特定的某處有關。博斯覺得受害人是在傢裡或傢門口被盯上的。
他轉過身,看著已知的罪犯最後一次強奸發生的屋子正面。這是幢戰後建成的帶前門廊和單車位車庫的房子。罪犯割開瞭沒人住的臥室後窗上裝的紗窗。博斯發現從街上很難看到那裡。
車窗上突然出現一塊陰影,博斯轉過身,看見一輛郵車正開到車前方的人行道邊。郵遞員下瞭車,向有一道郵件投遞口的屋子前門走去。郵遞員無意中瞥瞭眼博斯的車,認出坐在方向盤後面的博斯,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對博斯豎起中指。這個郵遞員名叫米切爾·馬龍,馬龍一度是這起系列強奸案的嫌疑人,博斯和貝拉曾偷偷收集過他的DNA,不想日後卻給他們帶來瞭很大的麻煩。
收集DNA的事一個月之前發生在杜魯門街的星巴克。當時博斯和貝拉發現身為白人的馬龍的送信路線上包含四個被害人中的三戶人傢,他們覺得確定或消除馬龍嫌疑的最快方法是收集到他的DNA,拿他的DNA和強奸犯做比對。他們監視瞭馬龍兩天,兩天裡,馬龍沒有做出任何能引起他們懷疑的事情。馬龍每天早晨會在星巴克停留一會兒,喝杯茶,吃個早餐三明治。
第三天,貝拉臨時起意,跟在馬龍後面走進星巴克。她在星巴克裡買瞭杯冰茶,然後走出咖啡館,坐在郵遞員旁邊的桌子上。吃完三明治以後,馬龍用紙巾擦瞭嘴,把紙巾扔進原先裝三明治的紙袋,然後把紙袋扔進近處的垃圾桶。看到馬龍健步走回郵車,貝拉連忙走到垃圾桶邊上,不讓別的顧客再扔東西進去。馬龍跳上車以後,貝拉連忙拿掉垃圾桶的蓋子,低頭看著馬龍剛剛扔掉的紙袋。她戴上橡膠手套,拿出塑料證據袋,收集紙袋上可能附著的DNA證據。博斯從跟在後面的一輛車上下來,掏出手機,拍下貝拉從垃圾桶裡拿紙袋的一幕,以備將DNA提交給法庭當證據。雖說法庭認可從公共場合收集的DNA證據的可信性,但博斯也得記錄下提取樣本的確切位置。
沒想到的是,馬龍剛把郵車開出停車位之後,就想到手機還落在咖啡桌上。他跳下郵車,走向咖啡桌想取回手機。看到博斯和貝拉從垃圾桶裡取出他剛丟掉的垃圾,他隨口說瞭句:“你們他媽的在幹嗎?”
意識到馬龍很可能會就此逃逸,兩位警探必須把他當嫌疑人對待。博斯和貝拉讓馬龍到警察局接受問詢,馬龍生氣地答應瞭。在接下去的問詢中,馬龍否認與強奸有任何瓜葛。他承認知道其中三個受害人的名字,但那隻是因為他替她們送過信。
博斯進行問詢的時候,貝拉把四個受害人集中在一起,讓她們從列隊站立的幾個男人中辨認出嫌疑人。因為每次強奸時罪犯都會戴面具,因此警探希望受害人能從聲音、雙手或雙眼的特征中辨認出罪犯。
咖啡店的對峙四小時後,馬龍自願卻悶悶不樂地站在隊列中,被四個受害人分別辨認。他伸出雙手,念出作案人性侵犯時說出的詞句。沒一個受害人指認他為強奸犯。
馬龍當天就被釋放瞭。一周以後,馬龍擦嘴時在紙巾上留下的DNA被確認與強奸犯的DNA不符,馬龍徹底擺脫瞭嫌疑。局長給他寫瞭封道歉信,為警察局犯下的錯進行道歉,並對他的合作表示謝意。
把信放進投遞口之後,馬龍走回自己的車,快要走到郵車時,他又突然轉向朝博斯的車走過去。博斯搖下車窗,準備和馬龍好好言語一番。
“嘿,我想要你知道,我雇瞭個律師,”馬龍說,“我要為誤捕起訴你們所有人。”
博斯像是把威脅當成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樣點瞭點頭。
“你最好有附加條件。”他說。
“你在說什麼啊?”馬龍問。
“希望你還沒給律師付錢,你得有附加條件,這意味著你贏瞭他才有錢拿。米切爾,我這麼說是因為你是不會贏的。如果他告訴你你會贏,那他一定是在胡說。”
“你才是在胡說八道呢!”
“你同意到警察局協助辦案。我們沒有逮捕過你。我們甚至讓你駕駛郵車,避免郵件被人偷走。你根本沒官司可打,唯一會從中受益的是那些律師。再好好想想吧。”
馬龍俯下身子,把手放在吉普車車窗的窗框上。
“那我就隻能讓它過去嗎?”馬龍說,“被強奸的好像是我似的,換來的僅僅是一句‘別介意’。”
“米切爾,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博斯說,“你把這話跟強奸受害人說,她們會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痛苦。你隻不過經歷瞭糟糕的幾小時,她們卻要忍受無休止的痛苦。”
馬龍猛拍瞭下窗框,然後站得筆直。
“你混賬!”
他走回郵車,把車開走瞭,車輪發出一連串吱吱的響聲。開瞭六十英尺以後,他拉下剎車去下一幢房子送信,聲音很快變小瞭。
博斯的手機響瞭,他看瞭看手機屏幕,來電人是貝拉。
“貝拉。”
“哈裡,你在哪兒?”
“在外面晃著呢!山麓分局的事怎麼樣?”
“白跑瞭一趟。不是一個人幹的。”
博斯點點頭。
“哦,對瞭,我剛才見到瞭米奇·馬龍。他仍然對我們怨氣十足。”
“在星巴克見到他的嗎?”
“不,我去瞭弗裡達·洛佩斯原來住的地方。他正好過來送信,把我痛罵瞭一通。他說他準備請個律師。”
“那隻能祝他好運瞭。你去那兒幹嗎?”
“沒什麼,隻是希望再好好想想,也許尋思著會突然迎刃而解吧。我想我們要抓的那傢夥——應該馬上會再次行動。”
“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也正是我興沖沖地跑到山麓分局的原因。真怪,其他地方為何找不到一件相關聯的案子。”
“這就是問題所在。”
博斯聽見手機裡又傳來呼叫等待聲。他看瞭下屏幕,發現屏幕上出現的是惠特尼·萬斯交給他名片上寫的那個手機號。
“嘿,有電話進來瞭,”他說,“我們明天再討論下一步的行動吧。”
“沒問題,哈裡。”貝拉說。
博斯切換到打進來的手機。
“萬斯先生,您在嗎?”
手機裡一片沉寂,沒有任何聲音。
“萬斯先生,您在聽著嗎?”
仍然是一片沉寂。
博斯把手機按在耳朵上,重新把車窗關上。他覺得他也許在手機裡聽到瞭呼吸聲。他不知道是不是惠特尼的呼吸,惠特尼無法說話又是不是因為斯隆提到的健康問題。
“萬斯先生,是您嗎?”
博斯等待著,但始終等不到對方的應答。沒過一會兒,手機就掛斷瞭。
[1]最早由制圖師喬治·庫普蘭·托馬斯(Geroge Coupland Thomas)及其兄弟出版的地圖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