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博斯回到傢,痛痛快快地洗瞭個澡,然後鉆到床上準備睡四小時,他還拿瞭塊印花手絹放在頭和眼睛上遮蔽日光。但他熟睡瞭不到兩小時,就被一陣刺耳的吉他噪聲吵醒瞭。他扯掉印花手絹,試著再小睡一會兒。但博斯馬上就清醒過來,意識到這是女兒為他設定的鈴聲,手機響起俏妞的死亡計程車樂隊[1]的《黑色太陽》時,他就知道是女兒打來的。麥迪給自己的手機瞭做瞭同樣的設置,博斯打給她時也會響起同樣的鈴聲。

他把手伸向手機,卻把手機從床頭櫃帶到地上。博斯從地上撿起手機接通瞭。

“麥迪,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你怎麼瞭?你的聲音聽上去很怪。”

“我在睡覺。你怎麼瞭?”

“我想我們可以一起吃個午飯。你還在賓館嗎?”

“麥迪,對不起,我忘瞭給你打電話瞭。我已經到傢瞭,昨晚事情緊急被人叫回來瞭。有個警察被人綁架,我們一整晚都在忙這個事。”

“老天,警察被綁架嗎?你們把他找回來瞭嗎?”

“是個女警,我們已經把她找回來瞭。但我一晚沒睡,剛有時間補個覺。我想接下來我得忙上幾天。我們這周末或下周初再約頓飯吧?”

“這不著急。但她是怎麼被綁架的呢?”

“長話短說,就是她要抓一個嫌疑人,反在抓住嫌疑人前被對方抓住瞭。好在我們已經把她救出來,嫌疑人也被捕瞭。案子已經解決瞭。”

博斯沒多做解釋,他不想讓女兒知道貝拉·盧爾德被擄的細節,也不想讓女兒知道自己朝綁架者開瞭槍。如果解釋太多,話就說不完瞭。

“那就好,接下來該讓你多睡會兒覺瞭。”

“今早你有課嗎?”

“心理學和西班牙語。今天的課已經上完瞭。”

“那就好。”

“爸爸!”

“怎麼瞭?”

“我昨天因為餐館和其他一些事情就對你耍小性子,我想說聲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時間很趕就責備你,真是爛透瞭。真的很對不起。”

“寶貝,沒關系。你原本就不知道嘛!”

“那你不怪我嗎?”

“當然不怪你。”

“爸爸,我愛你。快去睡吧。”

麥迪笑瞭。

“怎麼瞭?”

“‘愛你,去睡吧’,是我小時候你常對我說的。”

“是啊,我記得很清楚。”

掛斷手機以後,博斯重新用印花手絹遮住眼睛,試著再睡一會兒。

但他沒有睡著。

博斯嘗試著睡瞭二十來分鐘,可俏妞的死亡計程車的吉他聲卻一直在耳邊回蕩著,他不再嘗試瞭,索性下瞭床。他又快速洗瞭個澡,讓自己清醒起來,然後駕車朝北往聖費爾南多開去。

上周,警方開始對“割紗工”的通緝以後,警察局外的媒體車輛就增加瞭一倍。現在嫌疑人的身份已被警方確認,他綁架瞭一個警察,而後又被另一個警察射傷,案子的影響力就更大瞭。博斯和往常一樣從邊門走入警察局,正好避開瞭聚集在大堂裡的記者們的註意。警察局的新聞官通常是由什麼都要管的特雷維裡奧警監擔任,但博斯覺得特雷維裡奧不會在別人是關鍵角色的案子中做先頭兵。他覺得這回的新聞官角色應該落在羅森博格警長頭上。羅森博格待人和藹可親,在某種程度上更上鏡。他的言談長相更像個警察,應該是媒體所喜聞樂見的。

偵查處辦公室沒有人,這正合博斯的意。經過昨晚這樣的事件以後,人們都有一吐衷腸的願望。他們會聚集在辦公桌旁,從自己的角度暢談這件事,並聽取其他人的看法。談話會起到一定的治愈作用。但博斯不想談,他想盡快投入工作。他要寫一份先得交給局長審查的冗長而詳盡的訴訟報告,這份報告之後將交給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幾位檢察官和辯護律師過目,最後甚至會流轉到媒體手裡。安靜的偵查處辦公室正好能讓他集中精力。

西斯托不在辦公室,但博斯知道他來過瞭。走到辦公桌旁放下車鑰匙時,博斯發現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四沓違章搭建的檢查報告。西斯托順利完成瞭任務。

博斯坐下後開始工作,卻立刻感到瞭一陣沉重和疲憊,昨天晚上的事件過去之後他沒有休息夠。他的胳膊被多克韋勒地下室的塑料簾框砸得生疼,可感覺最壞的卻是他的兩條腿。在開槍之前,他下坡上坡,跑瞭一個來回,兩條腿又酸又累。他登錄電腦,打開一份空白文檔,在寫報告前,他走出偵查處辦公室,經過走廊朝警察局廚房走過去。

經過局長辦公室門口時,博斯發現門開著,瓦爾德斯正坐在辦公桌後面,耳邊放著電話。通過聽到的談話片段來看,局長應該是在和某位記者談話。局長說局裡不準備透露被綁警察的身份,因為被綁的女警是性侵的受害者。博斯心想,對於聖費爾南多這麼小的一個警察局,優秀記者隻要打幾通電話就知道受害者是誰瞭。除非貝拉住的房子登記在塔琳名下,否則房前的草坪上很快會聚集起一大幫記者。

廚房裡剛剛燒瞭壺咖啡,博斯倒瞭兩杯,兩杯都沒加糖和奶。走回辦公室的路上,他在局長辦公室門口停下,舉起一杯咖啡問局長要不要喝。瓦爾德斯點點頭,用手把話筒遮住和博斯寒暄。

“哈裡,你太厲害瞭!”

博斯走進辦公室,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對付他們這種人就得一擊致命,局長。”

五分鐘以後,博斯回到自己的小隔間,查看起西斯托拿來的報告。他隻用瞭一小時就看完瞭,熟悉瞭報告的樣式以後,他就隻看每份報告上寫明的地點瞭。他隻看包括比阿特麗斯·薩哈岡傢在內的五起案子發生的街道的檢查報告。他發現,在比阿特麗斯·薩哈岡襲擊多克韋勒和其他未遂的強奸案發生之前的幾個月,多克韋勒去這幾條街上檢查的時間都對上瞭。在其中兩起案子中,多克韋勒早在動手的九個月前就上門做瞭檢查。

從報告裡獲得的信息幫助博斯準確地描繪出多克韋勒的作案方式。博斯覺得多克韋勒一定是在檢查違章搭建時鎖定瞭受害人,然後跟蹤她們一段時間,同時用幾周甚至幾個月定出最終的襲擊方案。作為一個以前幹過警察的違章搭建督察,多克韋勒有足夠的技能完成這一切。博斯確信,多克韋勒趁受害人在傢或睡覺時多次潛入過她們傢。

解開瞭多克韋勒如何熟悉受害人傢的疑問以後,博斯開始撰寫訴訟報告。他隻能用兩根手指打字,但打得不慢。他心裡很清楚要寫些什麼,因此寫起來非常順暢。

他不停地打瞭兩小時,視線甚至都沒離開過電腦屏幕。打完以後,他喝瞭口冰黑咖,按下打印按鈕,房間另一頭的打印機吐出六張紙,文字是單倍行距打出來的,報告從四年前發生的第一起強奸案開始,一直敘述到庫爾特·多克韋勒被子彈擊中脊柱、臉貼地趴在地上為止。博斯用紅筆在紙上校對,然後根據校對的內容在電腦裡做修改,重新打印瞭一份。他帶著訴訟報告走到局長辦公室,發現局長和另一個記者聊上瞭。局長用手遮住話筒。

“是《今日美國》的記者打來的,”他說,“消息傳到東海岸瞭。”

“讓他們務必把你的名字拼對,”博斯說,“我想讓你看看這份訴訟報告,然後給予批準。我明天一早就對多克韋勒提起訴訟。罪名如下:五次強奸、一次未遂強奸、綁架、使用致命武器進行攻擊和多次偷竊公共財物。”

“把能用上的罪名都用上,我喜歡這樣。”

“批準完以後告訴我一聲。我得寫一份物證報告,還得補填一份搜查證申請提交給法官。”

博斯想離開,瓦爾德斯卻豎起根手指讓他先別著急走,然後重新拿起電話。

“唐娜,我得掛電話瞭,”他說,“你在新聞發佈會上能瞭解案情細節,我再強調一遍,這次我們不會公開任何一位警官的名字。我們把一個壞到根子的傢夥繩之以法,並為此自豪。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盡管記者很快又問瞭一個問題,局長卻掛斷瞭電話。

“一天到晚都是這種電話,”瓦爾德斯說,“從哪兒打來的都有。每個人都問我要地牢的照片,都想同你和貝拉談談。”

“我剛才在電話裡聽到你用瞭‘地牢’這個詞,”博斯說,“這樣媒體的報道就變味瞭。那不是地牢,而是個地下避難所。”

“多克韋勒找到律師後可以憑這個起訴我。不說他瞭,還是說說那些煩人的記者吧……有個記者說關一個犯人平均每年要花三萬美元,把下身癱瘓的多克韋勒關起來花費至少要翻倍。我問他,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要我們當場擊斃他嗎?”

“我們的確有機會殺瞭他。”

“哈裡,我會把這話忘瞭的。我甚至不願想起昨晚你要對他做的事情。”

“那是為瞭找到貝拉必須做的。”

“不管怎麼說,我們找到她瞭。”

“我們很幸運。”

“這不是幸運,而是你很出色。另外,你得做好準備。記者們一直試著打探出開槍的警察是誰,一旦知道是你,他們肯定會把去年西好萊塢警察局的事情以及你之前的事聯系起來。務必做好準備。”

“我幹脆度個假玩消失吧。”

“好主意。報告就這樣行瞭嗎?”

他拿起博斯送來的報告。

“你看完告訴我。”博斯說。

“我花十五分鐘看完告訴你。”瓦爾德斯說。

“對瞭,警監在哪兒?去睡覺瞭嗎?”

“他在醫院陪貝拉。我想留個人在那兒,一是為瞭防止媒體的騷擾,二是怕貝拉會有什麼需要。”

博斯點點頭。這樣安排不錯。他告訴瓦爾德斯自己會留在局裡,如果訴訟報告要改,打電話或發郵件給他都行。

博斯回到偵查處辦公室的電腦邊,正準備給收集到的物證總結報告做最後潤色時,他的手機響瞭,是米基·哈勒打來的。

“老哥,等不到你的電話我隻好打給你瞭,”博斯的律師弟弟說,“你和他的孫女談過瞭嗎?”

過去十八小時,博斯完全把萬斯的事給忘瞭。昨天的聖迭戈之行仿佛是一個月前的事。

“沒,還沒找她談過。”博斯生活。

“那個叫艾達·帕克斯什麼的呢?”哈勒問。

“是艾達·湯·福賽思。沒,我也沒找她談過。我的另一份工作出瞭些緊急狀況。”

“老天,你不會是和聖高樂士[2]那個用地牢綁人的傢夥扯上關系瞭吧?”

聖高樂士是聖克拉麗塔的昵稱,暗指早先從洛杉磯搬到聖克拉麗塔的許多白人把那兒給凈化瞭。對成長在洛杉磯、崇尚白人特權堡壘——比弗利山莊——的哈勒來說,使用這樣的稱謂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是的,我參與瞭這個案子。”博斯說。

“對瞭,那傢夥找到律師瞭沒?”哈勒問。

博斯猶豫瞭下才開口回答。

“你不會想攪進去的。”他說。

“我什麼案子都能辦,”哈勒說,“案子不嫌多,能接就多接一點。但你說得沒錯,光這遺囑的案子就夠我忙一陣瞭。”

“萬斯的遺囑認證做瞭嗎?”

“沒有,還得再等等。”

“我明天得空再處理這件案子。我找到他孫女以後,會馬上聯系你。”

“哈裡,把她帶來,我想見見她。”

博斯沒有回答,他的註意力被電腦屏幕上瓦爾德斯的回信吸引瞭,局長認可瞭他對案子的總結,批準瞭訴訟報告。現在他必須完成物證報告和搜查證的申請,這樣他才能安心走。

[1]Death Cab for Cutie,華盛頓的一支四人樂隊。

[2]高樂士是美國一個著名消毒水品牌。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