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聽到博斯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以後,維比亞娜·貝拉克魯斯霎時愣住瞭。博斯給維比亞娜看瞭州政府頒發的私人偵探執照。他沒有說出惠特尼·萬斯的名字,但告訴維比亞娜是通過她父親找到她的,她和她兒子從血緣關系上來看,有可能是一大筆遺產的繼承人。倒是維比亞娜先提起瞭萬斯,她說過去幾天在媒體報道裡看到瞭億萬富翁身故的消息。

“你說的是惠特尼·萬斯嗎?”維比亞娜問。

“涉及具體的名字之前,我希望在基因上確證你們是直系親屬,”博斯說,“如果你同意,我將提取你的唾液樣本去實驗室做DNA測試。測試需要幾天,如果確認是直系親屬,你可以請與我合辦這件案子的律師或自己請個律師做代理,這是你的自由。”

維比亞娜像完全沒弄明白一樣搖著頭,不知所措地從工作臺邊拉出一把凳子坐下瞭。

“太令人難以置信瞭。”她說。

博斯記起小時候看過的一檔電視節目,節目裡有個男人走瞭很遠,把一張一百萬美元的支票從不知其名的捐助者送到想不到會有如此好運的受助者手中。博斯意識到自己就像那個送支票的男人,隻不過那男人送的是一百萬,他送的卻是好幾億。

“是萬斯對嗎?”維比亞娜問,“我看你沒有否認。”

博斯久久地看著她。

“是誰有什麼區別嗎?”

她站起身,朝博斯走來,指著群像中有士兵的那座。

“這周我瞭解瞭他的一些事,”她說,“他幫軍隊制造直升機。他的公司制造戰爭用的武器,親生兒子卻被這些武器殺害瞭。他的這個兒子就是我從來沒有機會瞭解的父親。我怎麼能拿這筆錢呢?”

博斯點點頭。

“我想這要看你如何用這筆錢,”他說,“我的律師說這是一筆能改變世界的錢。”

維比亞娜看著博斯,但博斯知道她在想別的事情,也許他的話讓她產生瞭什麼想法吧。

“好,”她說,“幫我提取唾液吧。”

“但你得清楚,”博斯說,“這些財產目前在公司有權勢的人手裡,他們不會輕易放手,或許會千方百計對遺產繼承進行阻撓。被改變的不僅是你的生活,遺產繼承手續辦理完以前,你還得采取措施保護好自己和兒子。從現在起,你誰都不能信。”

維比亞娜猶豫瞭,博斯的話顯然起到瞭他想達到的目的。

“會威脅到吉爾伯托嗎?”維比亞娜不禁說出自己的想法,然後她把目光轉回博斯,“他們知道你來這兒瞭嗎?”

“我路上都在防備著,應該沒有人跟蹤,”他說,“我會把我的名片給你。如果感到有什麼威脅,看到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太不真實瞭,”她說,“拿著咖啡上臺階時,我還在想沒錢買松香呢!我已經七周沒有賣出過作品瞭,我能拿到一份藝術津貼,但這份津貼僅能維持我和兒子的生活。我正在雕刻下一部作品,但沒錢去買需要的材料。這時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把這個關於錢和繼承的瘋狂故事告訴瞭我。”

博斯點點頭。

“現在能提取你的唾液樣本瞭嗎?”他問。

“提取吧,”她說,“要我做什麼?”

“張開嘴就行。”

“沒問題。”

博斯從外套內袋裡拿出試管,打開試管蓋,拿出棉簽走近維比亞娜。他用兩根手指捏住棉簽,用棉簽頭上下擦拭著口腔內側,並不斷轉動棉簽以便充分提取。提取完以後,他把棉簽放回試管。

“為以防萬一,我們通常提取兩次樣本,”他說,“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我們繼續。”她說。

博斯重復瞭提取唾液的過程。博斯的手進入維比亞娜的嘴裡,讓他覺得自己冒犯瞭對方。但維比亞娜絲毫不為所動。他把第二根棉簽放回試管,封住試管蓋。

“周一我提取瞭你母親的唾液樣本,”他說,“分析時同樣會用到她的DNA。實驗人員想辨認出她的染色體,和你父親和祖父的區分開。”

“你去過聖迭戈瞭?”她問。

“是的,我先去瞭奇卡諾公園,然後去瞭你媽媽傢。你是在那兒長大的嗎?”

“是的。她依然住在那裡。”

“我給她看瞭張照片。是你見到你父親那天照的。照片是你父親拍的,因此他沒在照片裡。”

“我很想看看。”

“照片沒帶在身上,下次再給你看。”

“那她應該知道繼承的事情瞭。她怎麼說?”

“她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她把你的住址告訴我,說讓你自己做出選擇。”

維比亞娜似乎在玩味著母親的話,半晌沒有出聲。

“我得走瞭,”博斯說,“有進展後馬上聯系你。”

博斯遞給維比亞娜一張僅有名字和手機號碼的便宜名片,然後向門口走去。

博斯走回去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前停在法庭附近停車場的車。他邊走邊不斷看著周圍,查看有沒有人跟蹤。確定沒人跟蹤以後,他走到租來的切諾基那兒。他打開車後蓋,掀起裡面的墊子,拿起墊子下面放著的備用輪胎蓋和工具箱,取出早晨藏在那兒的信封。

他合上車後蓋,坐上駕駛座,打開信封。信封裡放著標註“H-W”的試管,試管裡放有惠特尼·萬斯的唾液樣本。另兩個試管上標註著“J-L”,裡面是加芙列拉·利達的唾液樣本。他用一支記號筆在兩個保存著維比亞娜唾液的試管的管壁上寫下“W-W”兩個字母。

他把維比亞娜和她母親的備用樣本試管放進外套內袋,把另兩支試管放回信封。他把信封放在副駕駛座上,然後打電話給米基·哈勒。

“我取到瞭他孫女的唾液樣本,”他對米基說,“你現在在哪兒?”

“在車上,”哈勒說,“在中國城二龍戲珠門下面。”

“我五分鐘後到。我帶來瞭她和她母親以及萬斯的唾液樣本,我會把放著樣本的包裹給你,你送到實驗室去。”

“很好,今天他們就要在帕薩迪納開始遺囑認證瞭。因此DNA測試必須抓緊點,拿到結果後我們才能展開下一步行動。”

“我已經上路瞭。”

星巴克在百老匯街和愷撒·查韋斯街的十字路口。博斯沒用五分鐘就把車開到瞭那兒,看見哈勒停在中國城雙龍戲珠門門口漆成紅色的林肯車。他把車停在哈勒的車後面,打開閃爍的警燈,然後下瞭車。他走到前面的車旁,從駕駛座後面的那扇門上瞭車。哈勒坐在他身旁的車座上,面前的折疊桌上放著一部打開的電腦。博斯知道他正在借用星巴克的無線網。

“他來瞭,”律師說,“博伊德,去星巴克買點咖啡過來。哈裡,你要什麼咖啡?”

“我不用。”博斯說。

哈勒把一張二十美元的紙幣遞到駕駛座,司機一聲不響地下車關上門。車上這時隻有博斯和哈勒兩個人瞭。博斯把裝有試管的包裹遞給哈勒。

“盡量保管好。”博斯說。

“放心,我會的,”哈勒說,“我馬上就直接送過去。如果你同意,我會送到塞萊特實驗室。那裡離這兒很近,信譽也不錯,通過瞭美國血庫學會的認證。”

“你覺得行就行。接下來怎麼辦?”

“今天我把這些采樣提交給實驗室,周五會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爺爺和孫女之間有四分之一的染色體是重合的,這意味著實驗室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多米尼克閣樓上找到的東西呢?”

“那得再等等。我們先看看DNA測試的結果如何。”

“好吧。你看過遺囑認證文件瞭嗎?”

“還沒,不過晚上會拿到。據說認證文件寫著過世的人沒有直系血親。”

“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先等塞萊特實驗室的驗證。確認瞭血緣關系以後,我們再把證據整合起來,要求法庭頒佈一項禁令。”

“什麼禁令?”

“讓法庭停止對財產進行分配。我們就說:‘先等等,我們手頭有真正的繼承人,有手寫的遺囑,還能證明其真實性。’為其後的反攻做好準備。”

博斯點點頭。

“對方馬上會進行反擊,”哈勒說,“對你、我、惠特尼的繼承人進行反擊。別犯錯,和他們公平競賽。看著吧,他們會試著抹黑我們,說我們說謊。”

“我提醒過維比亞娜,”博斯說,“但我想她意識不到對手有多麼殘忍。”

“等DNA測試結果出來再說吧。如果正如我們想的那樣她就是繼承人,那我們就要采取措施保護好她,也許要讓她搬傢,把她藏起來。”

“她有個孩子。”

“孩子也得藏起來。”

“她的工作要用到很大的地方。”

“工作的事可以緩緩再說。”

“好吧。”

博斯覺得這個方案不一定能順利實施。

“我把你‘改變世界的錢’這個說法告訴她,”博斯說,“她這才改變瞭初衷。”

“這麼說總能奏效。”

哈勒低頭望向窗外,查看司機是不是在外面等。司機還沒過來。

“我在阿普蘭機場聽人說你對地牢達人提起瞭訴訟。”哈勒說。

“別叫他地牢達人,”博斯說,“聽起來像開玩笑。我認識被他綁在那兒的女人,克服夢魘她還得經歷很長時間。”

“對不起,我隻是個沒有感情的辯護律師,他找好律師瞭嗎?”

“不知道。但你不會接這個案子的。他是個卑鄙的心理變態者,你才不願意和這種人為伍呢。”

“你說得沒錯。”

“要我說,這傢夥應該被判死刑。但他沒殺過人——至少就我所知沒殺過人。”

博斯看見窗外的司機站在咖啡店前。他拿著兩個咖啡杯,等待被召回林肯車。在博斯看來,他似乎在看著街對面的什麼東西。接著,博斯見他輕微地點瞭點頭。

“他是不是才……”

博斯一邊問,一邊側過頭望著林肯車的後窗外面,想知道司機究竟在看什麼。

“你說什麼?”哈勒問。

“我想問你的司機,”博斯說,“你雇他多久瞭?”

“你是問博伊德吧。大概快兩個月瞭。”

“他是你的某個改造對象嗎?”

博斯轉過頭,觀察哈勒身後窗外的情況。哈勒以前常雇客戶做司機,以幫助他們償還律師費。

“我幫他解決過幾次車的擦碰事件,”哈勒說,“怎麼瞭?”

“你在他面前提到過塞萊特實驗室嗎?”博斯問,“他知不知道你要把樣本送到那兒?”

博斯根據事實進行推理。早晨他忘瞭在傢裡和前面的街上檢查有沒有監視探頭,但他記得和克萊頓在警察局前臺爭論時克萊頓提到過哈勒。他知道哈勒,這說明他們也監視瞭哈勒。對手可能會制訂出計劃,在他們到達塞萊特實驗室或樣本被提交給實驗室之後把樣本攔截下來。

“沒,我沒告訴他我們會要去哪兒,”哈勒說,“我沒在車裡說過這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你可能被監視瞭,”博斯說,“他可能是監視團隊的一員,我剛才看他朝什麼人點瞭點頭。”

“媽的,他死定瞭,我這就把他——”

“等等,我們好好盤算盤算這事。你——”

“等下。”

哈勒舉手阻止博斯再把話說下去。接著他拿開手提電腦,收起折疊桌。他直起身體,把手探過車座伸向方向盤。博斯聽見後車廂一下被打開瞭。

哈勒下瞭車,走到後車廂邊上。很快博斯聽到後車廂砰的一聲關上瞭,哈勒拿著一個手提包回到車裡。他打開手提包,開啟裡面一個暗格。暗格裡藏著臺電子設備,哈勒打開電子設備的開關,然後把手提箱放在兩人之間的車座上。

“這是臺幹擾器,”他說,“每次到監獄找客戶談的時候我總會帶上它——想偷聽律師和犯人間談話的人多瞭去瞭。如果現在有人監聽我們的談話,他們就隻能聽見一陣白噪聲。”

博斯受到瞭很大的震撼。

“我也剛買瞭一個,”他說,“但沒有放在如此機關精巧的手提包裡。”

“這個手提包是以前一個客戶當作部分律師費給我的。是個販毒集團的送貨人。入獄以後他就用不上公文包瞭。說說你的想法吧。”

“還有別的私人實驗室可以送樣本的嗎?”

哈勒點點頭。

“伯班克的加利福尼亞解碼實驗室,”他說,“我找瞭他們和塞萊特實驗室兩傢,但隻有塞萊特實驗室肯接這活。”

“把包裹給我,”博斯說,“我負責把試管送到塞萊特實驗室。你送一個偽裝的包裹到加利福尼亞解碼實驗室,讓對方以為我們在那兒做分析。”

博斯從外套口袋裡拿出維比亞娜和加芙列拉的備用樣本試管。惠特尼·萬斯沒有備用試管。針對可能會出現試管落入對方手中的情況,他故意做瞭些誤導,用簽字筆改掉標註在試管壁上的首字母。他把W-W改成H-W,又隨意地把J-L改成J-E。接著,他拿起裝有試管的信封,拿出裝著沾有惠特尼、加芙列拉和維比亞娜唾液的棉簽的試管,把試管放進大衣口袋。最後,他把兩根改寫瞭首字母的試管放進信封,交給哈勒。

“你把信封交到加利福尼亞解碼實驗室,讓他們就這兩根試管做個比對,”他說,“別讓你的司機和任何其他人知道你覺得自己已經被跟蹤瞭。我這就去塞萊特實驗室。”

“好的。但我還是想踹他。你看他在幹什麼。”

博斯又看瞭看司機。司機不再望著街對面瞭。

“之後再對付他不遲。我會幫你的。”

哈勒在拍紙簿上寫瞭些東西。寫完以後,他撕下寫著字的那頁紙遞給博斯。

“這是塞萊特公司的地址和聯系人姓名,”哈勒說,“他正等著我把包裹帶過去。”

博斯知道那個地方。塞萊特實驗室在洛杉磯警察局鑒證組所在的加州州立大學附近。開車去那兒隻需要十分鐘,但要看有沒有人跟蹤則需花上半小時。打開車門以後,博斯轉身看著哈勒。

“時刻把毒販送的手提包放在身邊。”他說。

“別擔心,”哈勒說,“我會的。”

博斯點瞭點頭。

“把樣本交到實驗室以後我就去找艾達·湯·福賽思。”他說。

“很好,”哈勒說,“希望她能站在我們這一邊。”

博斯下車的同時,博伊德正好走到瞭駕駛座邊,博斯什麼話都沒說。他回到車上,坐在方向盤後面,看著哈勒的林肯車從十字路口沿著愷撒·查韋斯路往西開。通過十字路口的車很多,但博斯沒有發現跟蹤林肯車的可疑車輛。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