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與陳安接頭,賈程程快步向陳安走過去。跟在身後的肖昆卻突然有瞭說不出的不祥預感,他抬頭看向車廂,頓時如五雷轟頂,心臟像被撞擊瞭一樣猛烈地跳動起來。他看到,一身軍裝的肖鵬沿著車廂過道在跟著賈程程,兩隻眼睛死死盯著賈程程的身影。阻止賈程程,根本不來及瞭!肖昆隻有一秒鐘的驚詫錯愕,馬上反應過來,他立即沖著車廂大喊:“肖鵬——二弟——”
車廂裡的肖鵬一愣,隨即看見車廂外正向他揮手沖來的肖昆。周圍沒有防備的特務頓時緊張起來,而這一切都沒有逃過賈程程的眼睛和耳朵。雖然站臺上人聲嘈雜,但對賈程程來說,肖昆的聲音蓋過瞭一切,馬上就要走到陳安面前的她一步剎住,驚出一身冷汗!盡管與陳安近在咫尺,但她老練地沒把目光落在陳安臉上,一眼沒看陳安,似乎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似的繼續往前走。如驚弓之鳥的陳安一直死盯著從他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賈程程他怎能放過,他死死盯著她,希望她向他開口說話。這時,肖鵬已從車廂裡下來,賈程程自自然然地返身走向瞭肖昆。陳安不禁大失所望。
肖鵬一出車廂,肖昆就沖上去一把扳住肖鵬的肩膀驚喜地叫起來:“二弟!我不是在做夢吧?”
原來,肖昆和肖鵬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肖鵬的母親曾是肖昆母親的貼身丫頭,後來成瞭肖傢老太爺的侍妾。
肖鵬淡淡地叫瞭一聲:“大哥。”
肖昆連珠炮似的問:“什麼時候回國的?為什麼不告訴我?收著我給你的信瞭嗎?”
面對肖昆一串的為什麼,肖鵬並不熱情,笑瞭一下:“我都不知道先回答你哪一個問題瞭。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我正在執行任務,我會去找你,到時咱們再細聊。”
肖昆:“你我分別三年,總不能讓我一句話不問就走。什麼時候回國的?”
肖鵬的心思全在不遠處的陳安身上:“昨天剛回來。哥,我跟你說實話,我是奉命來接南京特派員的,有確切情報,共產黨派瞭刺客。現在真的不是寒暄的時候,這兒不安全,你趕緊離開是非之地。聽我的。”
見肖昆一直抓著肖鵬不放,賈程程笑著在一旁搭瞭腔:“肖老板,我看還是聽你弟弟的吧,既然人都回來瞭,還怕沒時間拉傢常嗎?”
肖鵬心裡一動,馬上詢問:“這位是……”
肖昆趕緊介紹:“啊,忘瞭給你介紹,這位是賈程程小姐,我們公司的高級職員。賈小姐的舅舅是車站的站長,她和我來發貨。”
賈程程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經常聽你大哥說起你。”
在握住賈程程手的一剎那,肖鵬心裡忽地軟瞭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心底最隱秘處探瞭一下頭。
肖昆:“好,我不耽誤你。什麼時候來找我?”
肖鵬:“再說吧,我一定會去的。你趕緊走吧,我馬上要清理站前通道。”
肖昆松開抓著肖鵬的手:“盡快來找我,我有事跟你說。”
肖鵬:“我知道瞭。”
肖昆這才跟賈程程轉身走去。
肖鵬看瞭一眼不遠處人群裡的陳安,他依然攥著作為接頭暗號的報紙等著接頭。肖鵬再回頭看匆匆走去的賈程程的背影,眼前浮現出剛才賈程程向陳安走去的景象。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不好的感覺。肖鵬使勁閉瞭一下眼睛,似乎想要甩掉這種感覺。他睜眼再看賈程程時,賈程程也在回頭看他,與肖鵬的目光碰上,賈程程並不似一般漂亮姑娘那般羞怯,她啟齒一笑,落落大方的友善裡有種說不出的力量。一瞬間,這種力量再次撥動瞭肖鵬隱秘的心弦,他仿佛在一瞬間從爭戰的緊張中回到瞭人間,回到瞭他久違瞭的田園。賈程程回頭走去,肖鵬的目光再落在她的背影上,已變成是一種矛盾的、復雜的心情流露。
肖昆和賈程程匆匆上瞭車。肖昆打著火,臉上一掃剛才的興奮,看起來非常沉重。賈程程坐好,車緩緩開出車站。肖昆一言不發。
賈程程觀察著肖昆,終於忍不住說:“陳安帶的那份絕密文件對於爭取儲漢君非常有利,上級要求我們盡快拿到手,是不是等陳安出站之後攔住他,跟他接頭?”
肖昆搖頭:“我已經決定瞭,放棄接頭。”
賈程程仍然試圖說服肖昆:“可我們起碼應該把他的箱子拿走,文件在箱子裡。”
肖昆皺眉:“我說過瞭,放棄接頭。”
賈程程:“也許碰上肖鵬是個意外,事先我們也知道廖雲山是坐這趟火車到上海,而且你說過,肖鵬是廖雲山的得意門生,他來接站是很正常的。”
肖昆說:“陳安已經到達上海,隻要他沒有暴露,今天不接頭並沒有什麼損失,我們隨時可以跟他接頭。但是貿然行事,後果不可挽回。”
賈程程沒說話。
肖昆把車停在路邊,指指路邊另一個車站口:“你從這兒進站,馬上跟車站的同志聯系,密切註意陳安的一切動態。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賈程程點點頭。肖昆又嚀囑道:“安排妥當之後,你趕緊跟武漢聯系,查問陳安離開武漢到現在有沒有什麼意外情況發生。我們的情報系統是一張網,任何一處發現陳安的異常都會快速反饋過來。”
賈程程答應著下瞭車。肖昆看著她的背影搖瞭搖頭。他的心情很沉重,三年沒見的弟弟突然在此時此刻出現,他意識到這絕不是好兆頭。而且,肖傢的那些恩恩怨怨,三年後在肖鵬心裡是加深瞭還是淡忘瞭呢?他當然希望弟弟會忘掉一切,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看今天肖鵬臉上的表情還不明白嗎?在未來的鬥爭中,他們兄弟倆會不會兵戎相見呢?肖昆不敢往下想。
他盯著車站的門口,久久地沒有動一下……
站臺上仍然人來人往。按照賈程程的安排,喬裝成賣煙小販的地下工作者邊吆喝邊來回溜達,暗中盯著陳安。陳安仍然在等待,為瞭掩飾自己的緊張,他緩慢地來回踱步,不時看著來往人群,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定要鎮定自若。然而因為心裡緊張焦急,他的額頭冒出瞭一層細汗,他不敢擦,努力保持著平靜松弛的樣子。有國民黨官兵列隊進來清理站臺瞭,身在暗處的肖鵬也心急如焚,他的目光落在一節車廂那些緊閉的窗簾上,不禁火頂腦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轉身上瞭車。
丁副官正靠著廂板閉目休息,另一個特務用報紙蓋在臉上打鼾。肖鵬沖進包廂,狠狠地在桌子上一拍。丁副官聞聲坐起來。
臉上有一絲嘲笑:“抓住303瞭?”
肖鵬目光冷冷地看著丁副官:“如果我判斷的不錯,303 不會來接頭瞭。我馬上護送特派員出站,你帶人盯住瞭陳安,即使303不來接頭,車站一定有地下黨在監視陳安,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肖鵬盯著丁副官,把話說得像是從牙縫裡向外擠:“隻要你用心,總會有收獲。”
丁副官帶點俏皮地立正答道:“是。”
肖鵬:“二十分鐘之後,如果303仍然不出現,按第二方案行動,陳安不能在這兒多耽擱,讓他馬上出站去儲漢君傢。你手下的人不許跟,不能單獨行動,一個不少地給我帶回來。”
丁副官又一個立正:“是。”
“行動吧!”肖鵬說完,自己一屁股坐在瞭椅子上。
肖鵬的安排非常縝密,軍警清理出一條通道,大批來迎接廖雲山的高官來到車廂門口,廖雲山下火車,與眾人握手,肖鵬始終不離左右,警惕地看著四周。一陣寒暄之後,廖雲山在前來接站的官員、肖鵬及荷槍實彈軍警的護衛簇擁下離開車站。站臺重新歸於平靜的忙亂,一切都似乎天衣無縫,各為其所。一個撿破爛的老頭塞給瞭列車員一點錢,然後上車撿拾破爛,給自己尋找一點填充肚子的東西。在熙攘的人群裡,隻有陳安掩飾著焦慮不安的心等待著303出現。一個個人擦肩而過,始終沒有一個人上前與陳安搭話,陳安心急如焚,他知道接頭失敗對自己意味著什麼,可他又隻能強作鎮定。
丁副官抬腕看表,已過二十分鐘。他招手叫過一個特務:“大劉,馬上讓人去刷車廂,陳安就會明白他該幹什麼。”
不多時,一個列車員拎著一桶水來到陳安所在車廂面前,開始擦車體,陳安看著那把擦車體的拖把,抬腕看表,四周看看,做出失望的樣子,從容自然地向出站口走去,車廂門旁有個清晰的5,列車員的拖把劃過,5字消失瞭。這時,撿破爛的老頭下瞭車,向列車員鞠個躬,拖著破佈袋走去……
陳安拎著箱子匆匆出瞭車站,一個人力車夫跑到他面前:“先生,坐車吧?”陳安上瞭人力車,低聲說:“上海南站。”
車夫應道:“好的。”抬腿跑去。陳安抱著箱子坐在車上,緊張地看著前方。車夫拉著陳安拐進一條小道。小巷道十分僻靜,幾乎沒有人。
陳安有些緊張:“這是去南站的路嗎?你沒有走錯吧?”
車夫邊跑邊低聲惡狠狠地說:“你他媽的老實點,去南站,還想跑是不是?”
陳安大驚,失望地說不出話,隻好緊張地察看著周圍動靜。
就在這工夫,剛才在車廂裡撿破爛的老頭突然從小岔路躥出,舉起槍便向陳安射擊!隨著“啪啪”兩聲槍響,身手不凡的車夫一腳踩翻三輪車,把陳安摔出去,與那兩枚子彈擦肩而過。而肖鵬的槍幾乎與老頭的槍同時響瞭,子彈打中老頭的手腕,老頭手中的槍應聲而落。老頭扭身就跑,被肖鵬攔路劫住,三兩下便被打倒在地。一輛車急剎在他們身邊,沖下來的特務迅速把老頭架上車,轉眼之間開走。一切都在幾秒之內完成,陳安感覺就像是看瞭一場美國西部電影。
化裝成車夫的特務命令陳安:“上車!”
當驚魂未定的陳安再次坐在三輪車上時,他臉色蒼白不敢出聲,死死盯著前面拉他的那個特務背影。人力車拐進繁華街道,陳安才稍稍松口氣。
門嘭地開瞭,丁副官和車站上執行過任務的幾個特務被押進來。肖鵬坐在椅子上。地上,行刺的老頭滿臉血污已經被打昏,血流瞭一地。大傢面面相覷。
肖鵬站起來:“此人是剛才劫殺陳安時被我拿下的。”
大傢一驚,噤若寒蟬。
肖鵬在每個人面前慢慢走過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諸位進來之前,他已經把事情的前前後後,牽涉的人交代得一清二楚。我本可以照著他的交代去處置。但是,我肖某不想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聽他一面之言,所以我給你們每個人一個說實話的機會。諸位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傢老少的命就在你們的手中,由你們自己決定。”肖鵬指著其中一個特務:“你,留下。剩下的帶出去,你們一定要好好想想,想好瞭再說。”肖鵬走到丁副官面前,慢慢說出最後一句話:“別跟我耍小聰明。”
丁副官的臉上仍然平靜如初。
在這條幽靜的街道上,儲傢大門顯得十分氣派。院內的梧桐樹枝繁葉茂,枝杈伸出院墻,在人行道上投下大片的陰影。
車停下瞭,陳安下車,向儲府大門走去,特務沖他的背後呸瞭一口,拉著車走瞭。
陳安敲門。片刻,管傢阿福打開門:“請問……”
陳安抬腿就往裡走:“我是陳安,不必通報,我自己進去。”
陳安說著快步向院裡走去。大院內,從大門到正房前排滿瞭一排排的菊花。菊花怒放著,把院子鋪成一片雪白。心慌意亂的陳安根本沒註意那些菊花,一腳就踢翻瞭一盆,他絆瞭一下踩在菊花上,低頭看瞭一眼,沒有扶的意思就想接著走。正從廂房出來的儲蘭雲把這一幕看在眼裡,厲聲喝道:“站住!”
陳安一愣。儲蘭雲已走到他面前:“把花扶起來。”
陳安驚喜地認出瞭對方:“是蘭雲吧?我是陳安。”
儲蘭雲不理他,仍厲聲地說:“把花扶起來!”
陳安看著儲蘭雲沒有一絲笑容的臉,隻好放下箱子,把花盆擺好。盆裡的花已經被他踩得稀巴爛。陳安剛直起腰,儲蘭雲又冷冷地命令:“跪下!”
陳安難以置信地看著儲蘭雲:“你說什麼?!”
儲蘭雲幹脆利落地說:“我說讓你跪下!”
陳安瞪著儲蘭雲發呆。儲蘭雲更大聲地喝道:“跪下!”
陳安臉漲得通紅:“為什麼?”
儲蘭雲一指地下圍著的一圈菊花:“這些菊花是我母親生前親手栽種的,是她最喜歡的花。我爸爸說瞭,任何人不能毀壞這些菊花,因為它們代表瞭我們的懷念。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睜著眼睛大搖大擺地成心踩壞這菊花,如此無禮,我讓你跪下是最輕的處罰!”
這實在是讓陳安忍無可忍瞭:“你!你太過分瞭!”
儲蘭雲立刻把話接過來:“你說得對!我就是這麼過分!我隻對你一個人這麼過分!”陳安愣住:“為什麼?”“因為我討厭你!”話一說完,儲蘭雲拎起陳安的箱子就往大門走去。陳安忙追:“哎——哎,蘭雲——”
陳安攔住儲蘭雲,儲蘭雲冷冷地看著陳安:“跪不跪?”
陳安氣得頭暈腦漲,瞪著儲蘭雲說不出話。儲蘭雲馬上甩開陳安又快步走向大門口。這時,肖昆從正房出來瞭,見狀也喊:“蘭雲——”
儲漢君聞聲匆匆迎出,一眼看見陳安,欣喜地:“安兒——”儲蘭雲見狀扭頭走瞭。
陳安的心終於放下瞭,他像見瞭救命恩人似的放下箱子,幾步沖到儲漢君面前,深深地鞠瞭一躬,聲音都帶出瞭哭腔:“伯父!”
儲漢君顯然也十分激動,他手扶著陳安的肩膀,看著陳安上下打量:“哎呀呀!想不到一晃十年,你都長這麼大瞭……你父母都好嗎?”
陳安抽著鼻子說:“好。都好。”他趕緊掏衣兜:“這是傢父給您的親筆信。”
儲漢君接過信,來不及看,隻是一連聲地說:“好好好。”又趕緊拉過陳安介紹一旁的肖昆:“來,安兒,我給你介紹,這位是肖昆,我最為中意的弟子。以後你在上海要多多依靠他。”
狼狽的陳安這才認真看瞭一下肖昆,這一看,他的心裡就是一驚!他認出來瞭,這就是早晨在火車站和肖鵬打招呼的那個人!而當時和這個人在一起的女孩子,分明是想來接頭的!陳安的心狂跳著,給肖昆鞠瞭個躬:“見過肖大哥。”
肖昆的臉上仍是平靜的微笑:“多禮瞭。先生,請陳先生客廳聊吧。”
陳安顯得有些激動瞭,他強迫自己定瞭一下神,故作無意地說:“我見過肖大哥。”儲漢君一愣:“噢?什麼時候?”
陳安:“剛才在車站,一個朋友本來說好接站的,結果沒來。我無意中看見肖大哥瞭。”肖昆從容地應道:“我剛才是去過車站,發貨去瞭。”
初次的試探,肖昆、陳安彼此都沒有看出對方什麼破綻。三個人說說笑笑進瞭正房。
儲傢的客廳佈置得雅致而不失豪華。一落座,儲漢君就向外喊:“阿福——”
阿福忙跑到門口:“老爺。”
儲漢君吩咐:“把這箱子拿到少爺的臥房。”
陳安忙起身推辭:“噢,不用,還是我自己拿吧。”
陳安想,如果肖昆剛才是要與自己接頭,那麼他一定知道箱子裡有那份絕密文件。提到箱子,他不會無動於衷。可是,陳安卻沒在肖昆臉上看出任何異常反應。
陳安自知生命危在旦夕,儲漢君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必須緊緊抓住,於是,剛坐定,陳安便又起身,打開箱子,拿出母親準備的聘禮:一個精美的盒子放在桌上。
陳安:“傢父母得知儲伯母離世噩耗,非常心痛難過,一再囑咐我早日把蘭雲娶過來,在儲傢盡一個女婿的孝道。這是我母親給蘭雲的聘禮……”
陳安的話還沒說完,儲蘭雲端著茶盤進來瞭,正聽到陳安的話,不禁大怒:“爸爸!”
大傢一愣。
儲蘭雲把茶盤墩在桌上,轉向陳安:“陳先生,恐怕你有所不知,我母親剛剛去世,如今屍骨未寒,我和父親每日都痛不欲生,你說,哪傢會在這個時候張燈結彩大辦喜事?”
陳安尷尬地:“我知道伯母去世瞭,我隻是……隻是替父母表達心意。”
儲蘭雲:“爸爸你沒有忘瞭吧,媽媽去世之後,我發誓要為她守孝三年……”
儲漢君打斷她的話:“客人剛到,你怎麼能如此無禮?回房去吧。”
儲蘭雲雖然不悅,但對父親還是敬畏的,她沒再說什麼,轉身憤憤地離去。
儲漢君嘆口氣:“我儲漢君教女無方。阿福,帶少爺回房中安頓一下。”
聽儲漢君這樣說,陳安便起身隨著阿福走瞭。
儲漢君嘆口氣,對肖昆說:“蘭雲母親去世對我打擊太大瞭,這些天我總是神思恍惚的。你看有沒有合適的資料員給我找一個,幫助我應付這個特別時期的工作。”
這倒正中肖昆下懷。肖昆立刻應允:“沒有問題。”他拿出本子:“這是喪禮的程序,所有東西我都置辦齊瞭,待您拉出來客名單,我一一再作安排。”
儲漢君接過看著,感慨地:“肖昆,要是沒有你,這些事情會難倒我的。我替你師母謝謝你瞭。”
肖昆笑笑:“您別跟我這麼客氣。”
看著在喪妻之後明顯老瞭許多的儲漢君,肖昆心裡湧起一股憐憫和欽佩。這樣一個老人,在這種時候還操心著國傢,操心著時事,不得不讓人敬佩。如果,在未來的新中國,像他這樣有才識的人物,該發揮多大的作用啊。無論如何,我要把他帶到解放區去。肖昆這樣想著,又對早晨的事情憂慮起來,如果,陳安真的出問題瞭,那該怎麼辦呢?
刑訊室裡的訊問還在進行,緊張的氣氛越來越濃,每一個從屋子裡出來的特務都顯得失魂落魄,像是被肖鵬抽瞭筋似的。最後,就剩下丁副官瞭。當丁副官被帶入的時候,他看見,那老頭反綁著手,已經死在瞭地上,丁副官隻能看見老頭的後腦勺。
肖鵬盯著丁副官的眼睛:“知道我為什麼把你留在最後嗎?”
丁副官平靜地:“不知道。”
肖鵬:“你真是見瞭棺材都不落淚。我再提醒你一句,這個人,是在車站裝成撿垃圾的共產黨。”
丁副官反感地說:“我還是沒聽明白他跟我有什麼關系。”
肖鵬:“死到臨頭你還嘴硬。好吧,我把你們聯絡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告訴你。來上海之前,你的上線已經安排人在車站等候你,不是為瞭伺機聯絡,而是有備無患,這個人就是他。你沒有想到路上會有陳安叛變之事。火車到上海之前,你被鎖在包廂裡,趁大劉睡覺之機,你畫瞭陳安的肖像,告訴來拿這張紙條的人,陳安是叛徒,必須馬上除掉。之後你把紙條藏在你們慣常藏匿的地方。下車之後,你悄悄在車廂上寫瞭你所在包廂的數字,這個撿垃圾的循蹤追去,找到瞭這張紙條,於是有瞭陳安被劫殺的一幕。”
丁副官笑瞭:“你可真能編故事。可是你編得不圓。如果我真是你所說的地下黨,我不會讓他去殺陳安,而是馬上向303報告。”
肖鵬笑瞭:“隻怕連你都不知道303是誰,如何與他聯絡。你們這些共黨的地下工作基本上是單線聯系。你怕夜長夢多,待這個消息傳到303的耳朵裡時,303已經跟陳安接頭瞭。情急之中,你們隻好出此下策……”
丁副官打斷肖鵬:“肖教官,我真的聽不下去瞭。你回頭看看這個共黨分子吧。”
肖鵬回頭。隻見老頭的腦袋下面滲出的血已經烏黑。
丁副官:“恐怕在我們第一次進來之前,他已經咬舌而死。我不願打斷你,是想聽聽你為什麼懷疑我,可你很讓我失望。跟做高級特工相比,你可能更適合當作傢。”
肖鵬:“丁副官,在進到這屋裡所有的人當中,你是唯一一個如此坦然的人。在你之前,每個進來的人都跪在我面前指天咒地地發誓。可是你的坦然總給我一種計算過的感覺。你是有意為之……還是你本來就這麼笨?”
丁副官不語。
肖鵬自信地:“丁副官,一切都還來得及。”
在肖鵬的凝視之下,丁副官點點頭:“肖教官,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很佩服你有膽有識,難怪你如此被特派員賞識。”
肖鵬面無表情地看著丁副官:“在抓到303之前,這幾個知道陳安底細的人由你看管,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能打電話,不能與內部人交談,不能與外人來往,不能彼此議論,不能分開……包括吃飯包括上廁所,也包括……丁副官你自己。”
外邊有特務報告:“報告!丁副官電話!”肖鵬眉頭一皺:“誰打來的?”特務:“民意聯盟主席韓如潔,已經打瞭兩次瞭。”肖鵬一揮手:“就說丁副官不在。”
外面的特務轉身要走,丁副官忙高聲叫他站住,然後對肖鵬說:“我必須解釋一下……”
肖鵬不容置疑:“我不聽解釋。不管是誰的電話,一概不能接。”
肖鵬走出房子,丁副官想瞭想,趕緊追著肖鵬出去,緊走兩步,與肖鵬並排而行:“是這樣的,來上海之前,總部的李副官托我給這個韓主席帶人參,說有急用。”
肖鵬停下,轉身看著丁副官:“火車上你被那個叫阿冬的列車員下瞭槍,我就開始懷疑你。可是剛才,我認為懷疑你是懷疑錯瞭,你不會想讓我疑心又起吧?”
丁副官還想辯解:“可這人參可能是救命的……”
肖鵬頭都沒回地走瞭。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轉身,他來到廖雲山的辦公室。
沒有寒暄,肖鵬直截瞭當地匯報:“303沒來接頭有三種可能。第一,303之所以幾次在我們的圍捕中脫逃,說明他生性狡猾,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他有意不來接站,派瞭其他人來觀察陳安;第二,有可能陳安在車上發報,是通知303別來接站;第三,303接站時覺察到瞭什麼,臨時改變瞭主意。”
廖雲山半仰在躺椅上,瞇著眼睛看肖鵬:“你認為哪種可能性大?”
肖鵬:“我認為第一種可能性大。303為瞭考驗陳安,有意不跟他接頭,而派人在站臺上監視陳安,也有可能他本人也在站臺,在暗中察看陳安,以確保陳安的可靠性。”
廖雲山:“這麼說你認為303並不知道陳安叛變。”
肖鵬:“對。”
廖雲山想瞭想:“你對那個撿垃圾的分析是對的。”
肖鵬:“特派員,那個真正的奸細還藏在我們中間伺機待反,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我姑且容忍之,以備放長線釣大魚。”
廖雲山滿意地笑瞭,從躺椅上站起來:“肖鵬,你的進步讓我欣喜,我相信,抓住303指日可待。”
肖鵬:“有這份絕密文件在手,303一定會跟陳安接頭的。隻是這個陳安,我擔心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個人貪生怕死,為瞭活命必然會不擇手段催促303接頭,如果這樣必然引起303的懷疑,所以陳安必須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但他沒有這個心理素質。所以我準備派一個人到儲傢以備不時之需。人,我已經想好瞭,是今年軍校的畢業生章默美,此人的母親是儲傢下人,在儲傢和小姐儲蘭雲一起長大,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廖雲山點頭,少頃,揚聲向外邊問道:“我剛才已經讓人通知軍校校長徐傑生瞭,讓他立即到我的官邸,有要事相商。怎麼還沒有回信?”
丁副官在外邊應道:“報告!徐傑生校長因要主持畢業生結業典禮,說不能前來會見。”
廖雲山嘿嘿一笑:“備車,徐校長公務纏身,我去拜訪。”
肖鵬把桌上文件鎖進保險櫃,隨著廖雲山走出屋子,對丁副官說:“你留下,執行我剛才交待給你的任務。記住,一定要守好特派員的保險櫃,絕密文件在裡面,絕對不能出問題。”
丁副官仍是懶洋洋地應道:“是!”
“嘩”的一下,肖昆把一張大氈佈拉開,露出下面的藥品。國民黨高等陸軍學校校長徐傑生和他的貼身副官何三順站在藥品旁。徐傑生是個彪形大漢,一身合體的軍裝使他有一種挺拔而不可侵犯的威嚴。此刻,他一雙虎目盯著藥品,臉上一點表情沒有。
何三順看著他的眼色:“校長,是我告訴肖老板您的嫂子和小侄子已經死於疫病,您老母親還在共產黨的解放區。為瞭您,肖老板才下決心,冒著生命危險花大價錢搞到這些藥。”
徐傑生還是沒說話。肖昆觀察著徐傑生,徐傑生臉上雖無表情,卻能看出他內心非常矛盾。
徐傑生轉身走出瞭倉庫。
何三順趕緊跟著:“校長,您老母親……”
徐傑生皺眉:“別說瞭。”
肖昆馬上說:“徐校長,錢不足惜,一切聽您的定奪。隻要您決定不發這批貨,我馬上銷毀。”
徐傑生似沒聽見,什麼也沒說,向自己的車走去。
何三順扯扯肖昆的衣襟,低聲:“肖老板,我必須提醒你,這可是發往共軍解放區的藥,一旦查出來就掉腦袋,你也得想好瞭。”
肖昆策略地一笑:“三順,咱們都聽徐校長的吧。”
何三順拍拍肖昆,什麼也沒說匆匆向汽車跑去,徐傑生的車已經開動瞭。
賈程程走出來問:“怎麼樣?”
肖昆失望地搖瞭下頭:“難度很大。”
賈程程:“來之前我剛收到傢裡的電報,組織上要求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把這批藥送到解放區。”
肖昆皺著眉頭琢磨著,半晌,肖昆說:“恐怕隻有求助於儲先生瞭,讓他去做徐傑生的工作。正好,他老人傢也托我幫韓如潔弄這種藥,韓先生的老傢也在解放區。”
賈程程點頭:“儲先生若肯就太好瞭。另外,武漢方面也回電瞭,說至今沒有發現陳安的異常情況。肖昆同志,你是不是太多慮瞭?”
肖昆聽出程程的話裡多少有些責怪的意思:“我寧可多慮。”
賈程程:“可事情不等人哪,我們的任務是在新政協召開之前,爭取儲漢君和徐傑生北上,你算算現在還有多少天,九十多天!三個月!時間太緊迫瞭,容不得我們來回猶豫。我覺得……”
肖昆抬手制止她:“完成任務的前提不是時間,是安全。推遲接頭,再等等吧。”
賈程程不說話瞭。
肖昆放緩瞭語氣:“儲先生要找個資料員,這是你進儲府觀察陳安的好機會,明天一早你就去,就說是我介紹來的。”
賈程程:“我們這樣沒有緣由地不跟陳安接頭,會讓他怎麼想?”
肖昆搖頭:“那不重要。安全地完成任務才是重要的。”
賈程程:“咱們倆在一起共事兩年瞭。我看出來你心裡有事,你不是無緣無故推遲接頭的。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因為什麼讓你對陳安這樣不信任?”
肖昆想瞭想,終於決定告訴賈程程:“陳安進儲傢還沒坐穩,顧不上寒暄便急於跟二十幾年來從未謀面的儲蘭雲結婚,這事讓我產生瞭疑心。一,陳安是留洋回來的,應該對這種舊式婚姻持抵觸情緒;二,蘭雲幼稚任性,陳安剛進儲傢便被她來瞭個下馬威,他怎麼可能如此急迫跟這樣一個不喜歡他,又不溫柔的女孩結婚?不合常理。”
聽著肖昆入情入理的分析,賈程程緩緩點頭:“你要這樣說來,確實有點問題。”
肖昆:“程程,我知道你完成任務的心情非常迫切,但我必須告訴你,對一個從事地下工作的人來說,這不是優點,是缺點。”
賈程程有些不舒服:“可是這兩年……”
肖昆打斷她:“不要提過去,過去就是過去,什麼都不能證明。如果出事,再豐富再可靠的過去都沒用,都不能挽救你。明白嗎?”
賈程程有點失望:“這麼說,在你眼中,我根本不合格。”
肖昆笑瞭,笑容裡是兄長的慈愛:“還差一點火候。”
賈程程失落地撅起嘴:“我真失望。”
肖昆:“你現在馬上去查儲先生的資料,必須非常出色地勝任他交給你的工作。要做到這一點,沒有捷徑,多下工夫。儲先生是大法學傢,要求非常嚴格。但你也是學法律的,我相信你沒問題。”
徐傑生帶著何三順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廖雲山不緊不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廖雲山虛情假意地笑道:“群生,你這個畢業典禮開到盟國去瞭嗎?”
徐傑生不冷不熱地摘下帽子遞給何三順:“廖特派員,一年不見,你的幽默水平一點沒有長進。”
廖雲山哈哈笑起來:“老同學,你也是一點沒變,渾身上下支楞著刺兒。”
徐傑生對何三順揮一下手:“去吧。”何三順應聲是,暗瞟瞭廖雲山一眼出去瞭。
徐傑生坐下:“特派員大駕光臨,是傳聖旨,還是挑我的毛病來瞭?”
廖雲山嘆息一聲:“你呀,就是跟我犯相。見到我,你從來都是冷言冷語。但是總裁那兒,你的好話幾乎都是我說的。”
徐傑生皺眉:“哼,你的好話最好別說,我聽著都像是告我的暗狀。”
廖雲山笑,用手指點著徐傑生:“小人之心。”他在屋子裡轉瞭一圈,然後坐下,臉上的笑容沒瞭:“群生,我跟你攤牌吧。前線戰況你非常清楚,不容樂觀。此行上海,是臨危受命,阻止中共爭取所謂民主人士北上參加新政協的計劃。群生,黨國生死存亡之時,惟願你我能捐棄前嫌,在最後最艱難的時刻攜手並肩,報效黨國。”
徐傑生抬頭看著廖雲山:“我聽聽你的打算。”
廖雲山:“總裁的指示非常清楚。第一步,是要把儲漢君這些有影響的第三黨派代表人物送到臺灣。第二步,誓死捍衛上海。”
徐傑生:“他們要是不去哪?”
廖雲山眼裡閃過一絲冷光:“那就等於公開宣佈跟共產黨走,你說該怎麼辦?”
徐傑生不語。
廖雲山:“任何一個不願意去臺灣堅決跟著共產黨的,都要鏟除。”
他說的仿佛輕描淡寫,但語氣中有一股殺氣。徐傑生憂心忡忡地說:“我們應該有這個氣度允許這些非黨派人士自由選擇。”
廖雲山一搖頭:“幼稚。”
徐傑生激動起來:“這不是幼稚,是良知!”
廖雲山陰暗地說:“你的意思,總裁沒有良知?”
徐傑生火瞭:“你少見縫下蛆!那麼我問你,如果你我的老朋友儲漢君堅決不去臺灣,你怎麼辦?”
廖雲山面無表情地說:“自古忠孝都不能兩全,何況朋友。”
徐傑生蔑視地冷笑:“這樣的高見我不能茍同。”
廖雲山語氣冷下來:“除非你對共產黨有感情,否則你不會對跟著共產黨跑的那些人有惻隱之心。”
徐傑生的臉也陰沉得像是暴風驟雨將至的天空:“廖雲山,我提醒你說話要有分寸。”
廖雲山見狀和緩瞭口氣,他明白,他還不能和對方撕破臉:“不管怎麼說,現在你我肩付一個使命,我這次來找你的目的,是從你的畢業生裡選撥人才,成立一支精悍的特別行動隊,以備不時之需。”
徐傑生冷冷地:“畢業典禮都結束瞭,學員全部分配下去瞭,你晚瞭一步。”
廖雲山笑笑,把一份名單放在徐傑生面前:“這支特別行動隊已經成立瞭,這是名單。”
徐傑生生氣地拍案而起:“廖特派員,你也太不把我徐某人放在眼裡瞭。在我的學校選我的學生,你竟然事先不經過我的同意,居心何在?”
廖雲山大笑:“群生,你到底是沉不住氣瞭。事先沒有通告,是總裁的意思,你休要怪我。”廖雲山不慌不忙地把一張委任狀展開:“你徐傑生是黨國戰功赫赫的老將,總裁豈能忘懷?”
徐傑生氣哼哼地不看。
廖雲山用手指點著委任狀:“此番行事,蔣總統用心良苦。這是蔣總統親自授予你的委任狀,特別行動隊由你我雙重負責。”
就在廖雲山和徐傑生對峙的時候,肖鵬已經把那張名單上的畢業學員召集到另一間會議室裡瞭。
章默美接到通知晚瞭一點,當她匆匆趕到推門而入喊報告的時候,她愣住瞭。環繞圓形大會議桌,正襟危坐著一圈學員,大傢目不斜視,像沒看見她進來。章默美看見同學於阿黛身旁還空著一個位置,忙走過去坐下。
她悄聲問:“阿黛,這是怎麼回事?”
於阿黛也悄聲地:“不知道。”
肖鵬的目光一直盯著章默美,當章默美不再吭聲瞭,他才環視一圈,開口:“剛才誰說的第一句話?”
章默美一愣,馬上站起來立正:“報告長官,是我。情報系應屆畢業生章默美。”
肖鵬沒有說話,也沒讓章默美坐下,他像沒聽見這句話,面無表情從身邊的人開始向左走去。
隨著肖鵬一一說到名字,他路過的相應的人不斷起來喊到,然後直挺挺地站著。最後,他來到唯一還坐著的於阿黛身邊。
肖鵬:“於阿黛。”
於阿黛起立立正:“到。”
肖鵬:“你綜合評定全班第一,輕功尤其瞭得。是本屆軍校畢業生裡最優秀的一個。”他終於露出瞭一點笑容。但這笑容一瞬即逝,重新繃起臉的肖鵬環視著大傢:“各位是經過嚴格選撥品學兼優的畢業生,現在我宣佈上峰指令,原分配方案作廢,而由你們組成一支特別行動隊,旨在非常時期應對非常情況。這個特別行動隊,要經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培訓,以更好報效國傢。我,就是你們的隊長肖鵬。”
肖鵬話音未落,剛才鴉雀無聲的隊員們面面相覷地啊瞭一聲。有個人脫口而出:“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肖……”
肖鵬似沒聽見,以強調的口氣說:“在這裡我要提醒各位註意,在我們這個特殊的隊伍裡,沒有性別之分,每個人都是要向黨國盡忠的戰士,每一個人,都必須達到我的要求。達不到要求的,我會請他立即離隊!章默美留下,其餘解散。”
大傢二話沒有,安靜快速地離開會議室。
肖鵬看著目視前方仍然保持立正姿勢的章默美:“稍息。”
章默美松弛瞭一些。“知道為什麼留下你嗎?”章默美:“不知道長官!”肖鵬盯著她略沉瞭一下:“坐吧。”章默美仍目不斜視:“是!長官!”章默美坐下。“章默美,你母親曾經是儲漢君傢的傭人,現在在傢養病,對嗎?”
章默美一愣,馬上回答:“是,長官。”
肖鵬:“不要這麼拘謹。我聽說,儲漢君夫婦對你們母女非常好,你是在儲傢長大的。”
章默美:“對。我六歲的時候父親去世,我跟著母親生活在儲傢,我是在儲傢長大的。現在,也是儲傢在養著我母親。”
肖鵬:“儲傢知道你上瞭軍校嗎?”
章默美:“不知道,連我母親也不知道。他們都以為我上的是師范學校。”
肖鵬:“為什麼?”
章默美臉色黯瞭一下:“我母親根本不可能同意我考軍校。”
肖鵬立即盯問:“那你為什麼考軍校?”章默美沉瞭一下:“喜歡。”
肖鵬緩瞭一下口氣:“儲夫人去世你知道嗎?”
章默美的臉色更沉瞭:“聽我母親說瞭。”
肖鵬:“你母親行動不便,你為什麼不去儲傢探望?”
章默美略一猶豫:“我、我是想去的。我想等喪禮那天再去探望。”
肖鵬點頭,把話引入正題:“儲漢君是國內知名法學傢,共產黨正在極力爭取他北上參加新政協。據我方可靠情報,共產黨對儲漢君有一道死命令,爭取不成便暗殺之。”
章默美一驚。“儲傢今天來瞭一個特殊人物,叫陳安,是儲蘭雲指腹為婚的女婿。”章默美點點頭:“我聽儲夫人說過。”“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有待查實,隻是儲蘭雲的未婚夫,還是代表共產黨來說服儲漢君北上的秘密人物,現在不能確定。我要交給你一個任務,借儲夫人去世之機,以幫助料理傢事為名,重回儲傢。一是查實陳安的真實身份;二是保護儲漢君的安全。”
章默美立正敬禮:“章默美一定完成長官交待的任務。”
肖鵬從章默美美觀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但生性多疑的他,本能地感到章默美對這個任務並不高興。也難怪,一個傭人的女兒,從小寄人籬下的生活……肖鵬突然就想到自己瞭,他的心立刻就像針紮似的痛瞭一下。他馬上轉身走瞭,他絕不會讓部下看到他臉上可能的變化,他的心就在轉身的一瞬重新硬瞭起來,他邊走邊頭也不回地說瞭一句:“沒有時間給你準備瞭,你現在就去吧!”
章默美一愣……
此刻,儲漢君和肖昆正在儲傢客廳裡密談藥品的事情,儲漢君答應去勸說徐傑生。
這時響起瞭輕輕的敲門聲。
儲漢君揚聲:“請進。”
章默美一身清純的學生裝,拎著小箱子出現在門口:“老爺。”
見到章默美,儲漢君有些意外地驚喜,忙站起來:“哎呀呀是默美。三年不見,出落成大姑娘瞭。”
章默美給儲漢君鞠瞭一躬:“老爺好。”
儲漢君半開玩笑地:“自從考上師范學校,你沒進過儲傢門,我以為你因為痛恨蘭雲從小欺負你,再不進儲傢門瞭哪。”
章默美有些傷心:“是我不好。沒有趕上見太太一面。”
儲漢君忙打岔:“快不說這些傷心事瞭。”
肖昆見狀起身:“儲先生,那我先走瞭。”
儲漢君攔住肖昆:“這是默美,你們以前是不是見過一兩面?”
肖昆點頭:“好像……有點印象。”
儲漢君:“這是肖昆。默美你還記得嗎?如今也是上海灘有名的老板瞭。”
章默美又鞠一躬:“肖老板好。”
儲漢君對肖昆說:“那我就不留你瞭。”又轉身對默美:“走,我帶你去見蘭雲。”
對儲漢君說,章默美真的不僅僅是傭人的女兒這麼簡單。他從小喜歡這個文靜的小姑娘,簡直就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蘭雲有什麼,小默美就會有什麼。倒是從小高傲的儲蘭雲,把欺侮章默美當成傢常便飯。儲漢君帶著章默美上得樓來,正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音。儲漢君走上來一看,正見阿福和陳安在陳安房門口給門裝鎖。儲漢君不禁一愣。
陳安看見儲漢君,馬上恭敬地叫道:“儲伯父。”
儲漢君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阿福說:“陳安少爺讓我給他的房間裝把鎖。”
陳安馬上解釋:“儲伯父,沒有別的意思……”
儲漢君心裡雖然狐疑,嘴上卻說:“應該的。陳安,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默美,和蘭雲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陳安彬彬有禮地和章默美打瞭招呼。儲漢君問:“蘭雲呢?”陳安說:“說是給外文老師送書去瞭。”儲漢君點點頭:“噢。默美,你就住在蘭雲隔壁吧。”章默美答應瞭。
儲漢君帶章默美進瞭儲蘭雲隔壁,陳安斜對面的房間。陳安看著他們進去,心裡隱隱有說不出的不安。他現在就是隻驚弓之鳥,看見什麼心裡都要害怕。在這個時候有陌生人住進儲傢,不能不讓他警惕……
因為特別小分隊的成立,大概還有說不出口的其它原因,廖雲山把自己的工作大本營安在瞭徐傑生的軍校裡。徐傑生氣憤難平,可又無可奈何。
被肖鵬點瞭名,知道陳安叛變內情的特務們全被軟禁在軍校一個小會議室裡。特務們七嘴八舌地發牢騷。丁副官站在窗口看著外面,也是滿腹心事。
一個特務推門進來:“丁副官。”
丁副官回身。
特務:“韓如潔今天打瞭無數次電話找你,剛才電話打到校長那兒,校長讓你去接電話。”
丁副官聽罷匆匆往外走,卻看見肖鵬站在門口,攔住去路。肖鵬不動聲色地說:“電話我已經幫你接瞭。我已經與韓如潔的弟弟韓光定好時間,今晚七點在學校門口,你把人參交給他。另外,特派員命令,火車上的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徐校長。”
丁副官隻好應道:“是。”
肖鵬:“我看看那根人參。”
丁副官沒辦法,隻好把肖鵬帶到自己的宿舍,打開裝人參的盒子,讓肖鵬看。肖鵬把人參仔仔細細檢查瞭一遍。
丁副官不悅:“我要是沒猜錯,你在這裡面找303呢吧?”
肖鵬沒有發現問題,笑著站起來:“有句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怕嗎?”
丁副官冷笑:“哼,我怕草木皆兵沒抓住303,倒傷瞭自己人的和氣。”
肖鵬也把臉冷下來:“隻要能抓住303,我在所不惜。”
肖鵬說罷欲走。丁副官攔住肖鵬:“索性,這人參你來轉交韓主席行不行?”
肖鵬:“人參放在我這兒,我會派人和你一起去的。”
肖鵬說罷走瞭。
丁副官望著肖鵬走出門去,臉上的表情變作瞭焦急和緊張。原來,他確實是長期潛伏在廖雲山身邊的中共黨員,在這樣的危急時刻,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他必須要把消息傳出去。他稍事猶豫,轉身伏案,提筆寫瞭一張紙條:“儲漢君的準女婿陳安是叛徒。”
丁副官凝視著書寫完畢的紙條,片刻,他決然地仔細地將紙條疊得很小,夾在指頭縫裡,用左手和右手相握練習怎麼樣把紙條傳給來人……
他在時間的煎熬裡等到瞭天黑,等到瞭和韓如潔的弟弟韓光見面的時間。
兩個特務跟著丁副官走出軍校大門口。韓光站在大門外邊。這是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丁副官伸出手:“您是韓光先生嗎?”
韓光感覺手裡有東西,略一愣怔:“對,我是韓光,我是來拿李副官托您帶來的那根人參的。”
丁副官的手與韓光的手松開,他把一個盒子遞給韓光:“就是這個。”韓光接過:“謝謝啦。”“不客氣。”
丁副官說完跟兩個特務往回走,韓光也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林蔭路長長的,幽暗無人,韓光匆匆走著。突然迎面開來一輛吉普車,急剎在他身邊,韓光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便被下來的特務堵住嘴塞進車裡。車急速地開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