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快步上樓,一邊把槍拔出來打開瞭保險,一邊走到徐傑生門口,敲門。
陳安變著嗓音叫道:“徐校長,何艦長派我來接您赴晚宴。”
徐傑生笑著開門:“這個三順,就是個急性子……”
門開,徐傑生還沒看清來人,陳安便照準徐傑生胸口連開瞭三槍,徐傑生怒目圓睜,倒退幾步,倒在血泊裡!狡猾的陳安轉過身並沒有下樓,而是迅速躲瞭起來。果然,聽見槍響,沈奪快步跑來,到徐傑生門口,看見倒在血泊裡的徐傑生,不禁大驚失色。
沈奪一步撲上扶起徐傑生:“校長!”徐傑生艱難地吐出話:“肖鵬,別上廖雲山……的當……跟肖昆走……千萬……”
徐傑生死在沈奪懷裡。沈奪悲痛欲絕:“校長——”藏在外面的陳安趁機悄悄跑瞭。
賈程程和孫萬剛對照著地址找來,正看見陳安慌裡慌張地從樓裡出來,向相反方向跑去。
賈程程眉頭一皺:“不好,一定是出事瞭。”
他們快步向樓裡跑去。聽見匆忙上樓的腳步聲,沈奪迅速躲瞭起來。賈程程和孫萬剛跑到敞著門的徐傑生房間,看見倒在地上的徐傑生,難以置信地愣住瞭。
賈程程一步上前:“徐校長——”
孫萬剛摸摸徐傑生的脈搏,失望地搖搖頭。
沈奪看著賈程程哭泣的背影,黯然離去……
陳安跑回自己的藏身處,把槍放在桌子上。他面無人色,慢慢脫瞭外衣,手還在顫抖著。
廖雲山看著他:“陳安,你立瞭一功,回上海之後,我立即通報。”陳安嘴唇發顫:“特派員……我有個請求……”
廖雲山:“說。”陳安:“我知道您佈置瞭幾道人馬等著抓我爸爸,能不能……能不能抓住他之後……別殺瞭他……”
廖雲山看著陳安,沒說話。
陳安說:“我親自綁上他,把他押到臺灣……”
廖雲山點頭:“我終於在你身上,看見一點閃光的東西。好吧,這個請求我答應你。”
陳安連忙說:“謝謝特派員。”
廖雲山陰森地說:“你爸爸到臺灣之後,你的下一個任務就是殺掉沈奪。”陳安抬眼看廖雲山。廖雲山說:“除掉這個人有三個理由:一、他與303相互勾結,是共產黨埋在我身邊的一顆釘子;二、徐傑生的死,必須向公眾有個交代;三、沈奪已經知道你是殺他母親的兇手。在你和他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陳安咬牙:“隻要特派員下命令,我堅決執行。”
沈奪回到自己的住處,把徐傑生被害的事情告訴瞭章默美。章默美難以置信地:“啊?!被陳安殺害瞭?!”沈奪:“是廖雲山指使的。廖雲山就在香港,幾乎和我們同時到達的。”
他神情黯然:“章默美,我之所以帶你出來,是因為我能感覺到你和我哥的感情……”章默美一愣。沈奪說:“徐傑生死瞭之後,廖雲山會露面的。下一個暗殺對象一定是儲漢君,廖雲山動用瞭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儲漢君和我哥哥在劫難逃。到那一天,答應我,我會殺出一條血路掩護你,你帶著我哥和儲先生突圍……”
章默美心碎地說:“隊長,你不能離開我們,我們一起突圍。”
沈奪的淚終於忍不住瞭:“我走得太遠瞭,已經沒有回頭之路瞭。你按我說的辦。”章默美急得喊:“不行!”沈奪說:“我是你的長官,你必須服從命令。”
章默美含著淚水看著沈奪,終於點點頭。
廖雲山心情大好,設宴招待大傢。
他舉著杯:“諸位弟兄,大傢辛苦瞭。知道你們單槍匹馬的不容易,我請示瞭總裁,特意要求來香港督陣。大傢舉起杯——”眾人舉起杯。廖雲山:“為我們順利完成任務,為黨國國旗永遠不倒。幹杯——”
杯子相互碰撞,廖雲山一飲而盡,其他人也一飲而盡。
沈奪放下杯子,不知為什麼,腦子裡卻閃過一個畫面,一個他沒看到但他知道是真實的畫面:何三順跪在徐傑生靈前,痛不欲生;賈程程站在他身後垂淚……
他不禁打瞭個冷戰。而他的表情,都被廖雲山看在眼裡。
飯後,沈奪扶著廖雲山進瞭房間:“義父,今晚您喝多瞭。早點休息……”
廖雲山一笑:“這點酒就想把我喝多瞭?笑話。你坐下。”
沈奪坐在廖雲山對面。廖雲山微有醉意:“按時間推算,肖昆和儲漢君應該明天到達香港。碼頭裡三層外三層,我都佈置好瞭。香港黑幫老大親口答應,抬著儲漢君和肖昆的屍體來見我。你的任務……是在儲漢君被擊斃之後……殺掉陳安……我答應你的,我一定讓你如願。”
沈奪不動聲色地點頭:“謝謝義父。”
廖雲山手搭在沈奪肩上:“將來往後,我就指望你瞭,好好幹,我一定把你推到更高更高的位置……”他好像是醉瞭,靠在床頭上:“記住我的話,去吧。”
沈奪出去瞭,廖雲山倒在床上,陰險地笑著。
沈奪沒有回自己屋,他悄悄離開據點,上瞭街。現在的他,心裡已經有瞭新的主意……此刻,賈程程正一個人在街上默默走著,想起徐傑生的死,她的心情格外沉重。突然,一輛車從身後開來,急剎在她身邊。
沈奪打開車門:“快上車。”
賈程程一愣,馬上上車。沈奪開著車:“賈小姐,想不到我們會在此相遇吧。”聽著沈奪的語氣,賈程程一愣,回頭看沈奪。沈奪:“不是嗎?”賈程程問:“你是來抓我的?”
沈奪說:“肖昆把儲漢君帶走瞭,廖雲山答應我,隻要抓到你,我官升兩級。”賈程程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奪。沈奪繼續說:“廖雲山住在國民黨香港辦事處,隻要把你交給他,我的任務就完成瞭。賈小姐對香港的路很熟悉吧。我們挑近路走。”
賈程程反而平靜瞭,她淡然地說:“從走上革命道路那天起,我從來沒吝惜過自己的生命,如果怕死,我就不會參加共產黨。肖昆也是一樣,他之所以在廖雲山逼迫他在你與他之間選擇一個的時候沒有選擇你,是因為他肩負著黨交給他的艱巨任務,在完成爭取儲漢君和徐傑生北上任務之前,他沒有權利選擇死。如果那天你真被打死瞭,肖昆雖然活著,但這樣的活著比死還要痛苦。我想,這就是為真理獻身吧。”車開到瞭國民黨駐香港辦事處前,速度放慢瞭。賈程程面無懼色,眼中隻有一絲悲哀。車突然提速,從門口飛快開過。沿著長長的街,直向郊外開去。
車停下瞭,沈奪下車,向前走瞭幾步,賈程程下車走到沈奪身後。
沈奪沒回頭:“別怪我試探你。試探你並不隻是為我,也是為你。讓你看看你的勇敢有多麼真實,我對你的感情有多麼痛切。”
賈程程說:“我不怪你。你即使真把我交給廖雲山我也不怨恨你。但是你能忍心看著陳安殺瞭徐校長,我難以原諒你。”她的語氣是冷的。
沈奪轉過身,賈程程看著他:“徐校長應該說是你的恩人,是個正直的將軍,是民族的有功之臣。也許你稍加攔阻,他便能逃此一劫,你怎麼能……”
賈程程說不下去瞭。
沈奪心緒沉悶,什麼也沒解釋,半晌:“我們得到確切消息,肖昆和儲漢君乘坐從廣州出發的客輪,明天一早到香港。你也一定知道瞭。你要做的事是,一、通過共產黨駐港辦事處找黑幫老大葛銀龍。”賈程程:“為什麼?”沈奪:“香港不比上海,廖雲山不敢胡作非為,他是想通過黑幫的手,以江湖恩怨為名除掉儲漢君和肖昆。”
賈程程神色緩和,看著沈奪的目光也變得柔和瞭:“這個消息太重要瞭。”
沈奪說:“盡管這樣,也要做兩手準備。第二,就是你一定要準備一輛車,在客輪出口左側,如果順利,章默美會帶著肖昆、儲漢君與你會合。”賈程程:“如果不順利呢?”
沈奪不語。
賈程程的語氣裡有著顫抖:“如果不順利……不,不管順利還是不順利,你都打算犧牲自己?”
沈奪淡淡地說:“犧牲是軍人的天命。難道對你不是嗎?雖然你沒穿軍服,也是戰士啊。”
賈程程一陣辛酸,她忍住淚水:“如果跟黑幫交涉成瞭,我會讓人給你報信兒……”
沈奪:“走吧,時間非常緊迫,你得趕緊去匯報運作。”
說完,他往前走去,賈程程突然抱住沈奪的後背:“肖鵬……你一定要活著來見我……”
賈程程的淚水流下,打濕瞭沈奪的後背。沈奪咬著牙一言不發。
“你答應我……”賈程程喃喃地說。而沈奪掰開賈程程的手,獨自上車走瞭。
賈程程緊追瞭幾步,痛斷肝腸地喊瞭一聲:“肖鵬——”
客輪在淡淡的晨曦中慢慢向碼頭靠近瞭。船頭,風吹起瞭肖昆和儲漢君的頭發,也吹亂著他們的心情。肖昆輕輕扶住儲漢君:“儲先生,香港馬上就到瞭。”
儲漢君心情沉重,不說話。肖昆說:“這一路上您都不說話。我知道您擔心蘭雲。”
儲漢君嘆氣:“有時候,真想那天晚上不如就被廖雲山殺瞭,我死瞭,蘭雲就能夠活下來瞭。”
肖昆看著馬上靠攏的碼頭,警覺地說:“儲先生,馬上靠岸瞭,我感覺不好。很有可能廖雲山知道我們在這班客輪上。”儲漢君:“他是要決心趕盡殺絕啊。”肖昆說:“您在船艙裡先別動。程程已經在香港,她會和我們的人想辦法。我先出去,確定您能安全出這個艙門,我……或者別人會來接您。”
儲漢君拉住肖昆:“肖昆,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你都做到瞭。事到如今,我萬念俱灰,生死由命,我不打算再做抗爭瞭。”他停頓瞭一下:“你聽我的安排吧。肖昆,你先走吧。他們的目標是我,何必再把你牽累進來?你年輕,國傢的將來需要你這樣的傑出人才,我已經老瞭……”
肖昆堅定地說:“別說瞭儲先生,不管是什麼結果。我要盡到我最大的努力。聽我的,我會來接您的。”
肖昆說罷毅然請儲漢君走進一等艙,反鎖瞭艙門。
船即將到岸,黑幫小頭目已佈置好一群打手嚴守出口。黑幫小頭目張牙舞爪地叫喚著:“所有出來的人,一個一個檢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人。”
穿著便裝的沈奪看在眼裡,心裡焦急,不由得往後面看,卻並無賈程程的身影,也沒有別人來報信兒。
章默美看沈奪,沈奪看章默美,兩個人的眼神有交流。船靠岸瞭,黑幫打手把著出口,乘客開始上岸,一個個被檢查……
沈奪不知道,中共地下黨領導人和黑幫頭目現在正在談判。賈程程也在談判現場焦急不安地等待結果。
旅客漸漸全部離開船上岸瞭,黑幫的打手們紛紛上瞭船。肖昆向後退去,隱蔽好自己。黑幫打手四散開來,開始檢查每個船艙,肖昆掏出槍不斷後退,船艙一個個被踢開,終於,打手們來到儲漢君的船艙,正當打手要開船艙門的時候,肖昆持槍站出來:“誰敢打開這個門,我就打死他!”
打手叫道:“嗬,真有不怕死的。給我拿下。”
幾個打手欲往上沖,肖昆朝天開瞭一槍,幾人站住。一個
小頭目跑過來:“他媽的給我上,不拿下他我就活剝瞭你們!”
他話音剛落,感到腦後被一把槍頂住瞭,是章默美。
章默美厲喝:“誰敢動!”
幾人又站住瞭。肖昆對小頭目說:“你留下,剩下的人都下船!”在槍口下,小頭目隻好說:“下去。”
幾個打手紛紛退後,章默美頂著小頭目轉過身。匆匆的腳步聲傳來,肖昆槍口對準腳步聲傳來的方向,一看,竟是何三順和黑幫大頭目。
黑幫大頭目拱著手,滿臉是笑:“誤會,是誤會啊肖老板。”何三順也說:“肖老板,放瞭他吧。”
章默美撤下槍。小頭目對大頭目一鞠躬:“謝謝大哥。”
趕緊跑瞭。
何三順痛苦地一把抓住肖昆:“肖老板,你來晚瞭一步,徐校長被廖雲山殺瞭。”肖昆似被重重一擊:“你說什麼?!”
沈奪回來向廖雲山報告:“黑幫在最關鍵時刻突然撤瞭,好像是何三順從中做瞭工作。香港不比上海,不是我們的天下,我帶人上船的時候,他們早沒影瞭。”
廖雲山思忖瞭一下:“章默美是怎麼回事?”
沈奪說:“她說要上船看看情況,上去就再也沒見著人影。我讓人在周圍把能找的地方都找瞭,沒找著。”
廖雲山冷笑:“總不能掉在海裡淹死瞭吧。”沈奪:“也可能被肖昆脅迫,被儲漢君勸降,我想……以章默美的個性,一定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我去找葛銀龍,請他幫助想辦法找到章默美。”
廖雲山瞪眼:“好,你馬上給我去找,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倒要看看這個章默美到底會怎麼樣。”
沈奪答應瞭出來,直奔黑幫大頭目葛銀龍的傢。出示證件後,他被讓進客廳。片刻,門開瞭,肖昆和賈程程出現在門口,沈奪不禁一愣。
肖昆一步上前,扳住沈奪肩膀:“肖鵬,二弟。”沈奪不由得百感交集,沉默少頃,終於叫出:“哥……”肖昆心頭一熱,抱住沈奪。沈奪:“怎麼……是你們……”
賈程程說:“通過三順知道你要見葛銀龍,我和你哥就急忙趕來瞭。”她急切地說:“肖鵬,跟我們走吧,別再回去瞭。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沈奪沒說話。
肖昆放開他:“別再猶豫瞭,章默美都跟我說瞭……”
沈奪打斷他的話:“章默美還好嗎?”肖昆說:“她很好,我們都非常非常地希望你……希望你離開廖雲山,離開特別行動隊……”
沈奪苦笑瞭一下:“離開國民黨,棄暗投明?”肖昆和賈程程對視一眼。賈程程說:“國民黨內部的黑暗腐朽你都看到瞭,肖鵬……”沈奪打斷賈程程:“我來找葛銀龍,是廖雲山一定要知道章默美的下落。我也借此機會想知道,儲先生是否答應跟你們北上瞭。”肖昆說:“到香港之後,儲先生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我沒有去打擾他,我知道蘭雲是他心頭之痛,如果決定北上,那麼蘭雲勢必兇多吉少,這對任何人都是太嚴峻的考驗。”
沈奪問:“你們有沒有想過營救儲蘭雲?”肖昆點頭:“豈止想,上海地下黨做瞭種種努力,都是無功而返。”沈奪:“儲蘭雲是廖雲山手上的最後一張牌,他怎麼可能讓你們的營救行動得逞?”
沈奪沉默半晌:“我可以幫你們救出儲蘭雲。”肖昆和賈程程大喜過望,同時喊出:“真的?!”“那可是太好瞭!”
可是,兩人迅即又明白瞭什麼,情緒一下低落下來。沈奪看著兩人由喜轉憂的表情,苦笑瞭一下:“要是讓你倆在我和儲蘭雲之間選一個,你們會選誰?”
肖昆和賈程程心中都一痛。他們知道,這是非常艱難的選擇。
沈奪站起來:“你們無法選擇,對嗎?那我來替你們選擇吧。”肖昆和賈程程都站起來,看著他。沈奪說:“我選儲蘭雲。”
肖昆和賈程程先是一愣,隨即,賈程程的眼圈紅瞭。
沈奪說:“如果要救儲蘭雲,就一定要讓儲蘭雲到香港。而如果讓儲蘭雲到香港,就隻有一個辦法……”賈程程突然明白,她臉色變瞭:“你要和蘭雲結婚!”
沈奪苦澀地笑瞭:“賈小姐,你真是太聰明瞭。你猜對瞭。”肖昆急得說:“肖鵬,這不行。”沈奪:“為什麼?”肖昆看瞭一眼別過頭去的賈程程:“程程……肖鵬,這對程程太殘酷瞭……”
沈奪說:“這是救儲蘭雲唯一的辦法。”他轉向賈程程,艱難地說:“賈小姐,隻可惜……你我生不逢時……有情無分……”
賈程程的心像被刀紮瞭一樣,她愣愣地坐下。
沈奪說:“哥,我有詳細的辦法,我能不能單獨和程程談談。”肖昆神情黯然,看著他們,隻好轉身離去。
屋裡沉默。沉默的氣氛壓抑得人喘不上氣。兩個人都知道,他們的感情,他們的未來,甚至他們的生命,都到瞭一個最嚴峻的時刻。
沈奪拉起賈程程,凝視著她的眼睛:“程程……”賈程程眼淚在眼中打轉:“我能不能打斷你?”沈奪點點頭。賈程程:“我不知道你的詳細計劃,但我想知道,如果你的計劃成功,蘭雲……就是你的妻子瞭,與你廝守終身的,就是她,這是你的決定?”
沈奪答非所問:“程程,我們都活在時間裡,時間是有長度的,對你我來說,它無論長短,都會有盡頭。如果……”他的話愈發艱難:“如果時間不能限制愛,難道你還害怕我們不能再相見嗎?”
賈程程的心似被狠狠地紮瞭一刀,又一刀……她掙脫沈奪,淚水大滴大滴落下。透過淚霧,她看著沈奪,哽咽道:“我要是沒理解錯的話,你把回頭的岸在你的生命裡抹去瞭,燒掉瞭,你給你自己判瞭死刑是嗎——”
沈奪痛苦而堅定地回答:“是。”
賈程程萬般痛苦:“恐怕救蘭雲並不是你唯一的目的。你更明確的目的,是要為你最初的選擇,為你破滅瞭的信仰殉葬!你要玉碎於前!肖鵬!對我來說,你是自私的——你是自私的——”
在賈程程喪失理智般的哭罵聲中,沈奪死死摟住賈程程,淚水成串地落下來……
門外,肖昆聽著屋裡賈程程的痛哭,無比悲痛地用手按住太陽穴……
桌上放著香港的各種報紙,上面鋪天蓋地報道徐傑生被暗殺事件。
儲漢君的手顫抖著,指著這堆報紙:“三順,你說,是陳安殺瞭徐校長?!”
何三順點頭:“對。我這條命根本不值錢,沒有校長,我何三順連條狗都不是。我不怕您儲先生不愛聽,我一定要親手斃瞭陳安和廖雲山,告慰校長在天之靈!”
儲漢君顫抖的聲音帶出瞭哭腔:“孽障啊孽障……有這樣的後人,我儲漢君愧對祖先啊……”他咬牙切齒地:“一定要打死他!交給你瞭,多打兩槍,算是我的!”
何三順看瞭看儲漢君:“我記住您這句話瞭儲先生。儲先生,有句話,我本想攔住不告訴您,但現在看您儲先生凜然正氣,我就告訴您吧。廖雲山讓葛銀龍給您帶話,如果儲先生北上,他便殺瞭儲蘭雲。”
這無疑又是一聲驚雷。儲漢君怔愣半晌無語。
在一旁的肖昆怕老人出事,忙叫:“儲先生……”
儲漢君擺手制止肖昆:“我早已經想到瞭。從昨天到現在,我心潮起伏,一直以來,我的政治理想是能促成國共合作,放棄內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可是我的立場,我所有的努力換來瞭什麼?我隻看見徐校長慘遭殺害。我徹底明白,這善良的願望早已經被殘酷的現實撕成碎片。我也徹底看清國民黨反革命的真面目瞭。肖昆,我決定放下一切羈絆接受中共邀請,我必須北上參加新政協籌備會,因為我儲漢君不再是為自己活著,而是為真理活著。我相信,這也一定是徐校長的遺願。”
肖昆和賈程程都把敬佩的目光投向這位老人。
肖昆說:“儲先生,很有可能,蘭雲能被我們救出來……”
儲漢君感動地點頭:“肖昆,我相信你們的努力。”
一旁的賈程程卻黯然神傷……
沈奪回到住處,把章默美的軍服放在桌上,軍服上有槍眼和血跡。
沈奪說:“這是葛銀龍交給我的。”廖雲山看瞭看,搖頭:“肖昆真是心狠手毒啊。章默美是為黨國殉難,這是無上的光榮。”沈奪:“是。那陳安……”
廖雲山擺擺手:“陳安暫時先留著吧。儲漢君的事情沒解決,他會有用的。”
沈奪點頭:“是。義父……”廖雲山看出他還有話說,鼓勵他:“說。”沈奪:“儲漢君一到香港,我們就很難控制瞭。現在唯一有可能控制他的就是儲蘭雲。”
廖雲山搖頭:“哼,陳安是他親生的,他尚且如此無情,更別提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儲蘭雲瞭。”
沈奪說:“我不這樣看。”廖雲山註意瞭:“噢?”沈奪說:“儲蘭雲是儲漢君一手帶大的,他們的感情不是陳安能比的。再者說,儲漢君對陳安並非無情,可面對這樣的一個敗類,恐怕再深再厚的感情,都會被恥辱感洗得一幹二凈。”
廖雲山想瞭想:“那你的意思?”
沈奪說:“把儲蘭雲接到香港,我跟她結婚。”廖雲山一愣:“你娶儲蘭雲?”沈奪:“對,我娶瞭儲蘭雲,儲蘭雲就是黨國軍官的太太,儲漢君沒法擺脫他是我嶽父的身份,況且還有一個叛徒兒子。帶著這樣的身份投奔共產黨,恐怕他自己也會感到抬不起頭來。義父,我認為這是爭取儲漢君唯一還能有些作用的辦法瞭。”
廖雲山:“這辦法也許有用,也許沒用。可沈奪你要想好瞭,你娶瞭儲蘭雲,意味著你跟儲蘭雲是夫妻,你……有這個準備嗎?”沈奪點頭:“有。”廖雲山轉轉眼珠:“噢?你願意跟儲蘭雲做夫妻?”沈奪說:“說心裡話並不願意。但是為瞭不讓義父對我徹底失望,為瞭能夠讓儲漢君改變主意去臺灣,哪怕隻有一線希望……”
廖雲山點點頭,但還是不放心:“你真的不後悔?”
沈奪知道他在想什麼,說:“不後悔。因為我喜歡的人,我不可能娶。”廖雲山:“為什麼?”沈奪:“因為我一直懷疑她是共產黨,感情走不下去,現在我終於明確知道,她就是共產黨。”
廖雲山:“賈程程?”沈奪:“對。”
面對沈奪滴水不漏的回答,廖雲山終於放心瞭:“我馬上讓人把儲蘭雲送到香港。”
敵我雙方的鬥爭已經進入瞭白熱化的程度。廖雲山這邊為沈奪和儲蘭雲的婚禮而忙碌著,那邊,肖昆等人也在為盡快護送儲漢君離港而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儲漢君也已經旗幟鮮明地亮明瞭自己的觀點,他在《華商報》上發表的《響應中共“五一”口號》的倡議文章,像是一把火,頓時點燃瞭已經火藥味十足的整個社會。
賈程程把這篇文章拿給肖昆:“儲先生的倡議書發表瞭。你看。”肖昆說:“我已經看過瞭,社會上反響很大。這封倡議書一定給廖雲山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
賈程程問:“上級指示咱們盡快離開香港,那條俄羅斯商船談得怎麼樣瞭?”肖昆說:“已經談妥瞭。”賈程程高興地說:“太好瞭。”
肖昆卻仍然沉穩:“但我不想用這條船。”賈程程驚異:“為什麼?”“一是船況不好,我怕萬一在海上出問題就麻煩瞭。二來,商船沒有攻擊能力,一旦我們被國民黨艦艇截住檢查,就前功盡棄瞭。”肖昆總是把問題想得很周到。
賈程程皺起瞭眉:“可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瞭。這是唯一一條合適的船。還有六天新政協會議就召開瞭,我們沒時間等瞭。”肖昆當然知道這一點,他也很著急。
少頃,賈程程說:“按肖鵬的計劃,儲先生接到他與儲蘭雲結婚的請柬之後答應參加婚禮,以障廖雲山眼目,你必須帶著儲先生在儲蘭雲結婚的當天離開香港……”
肖昆應著,轉臉看出賈程程心緒不好,心裡也不是滋味:“程程,我想,肖鵬之所以這樣安排,是以防萬一。廖雲山何其狡猾,蘭雲能那麼順利地逃離嗎?肖鵬……是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蘭雲的生命……”
賈程程難過地說:“如果有可能,你認為他會跟蘭雲一起逃出來嗎?”
肖昆怔愣半晌,苦澀地說:“肖鵬和我爸一樣,非常固執,他認準的事兒,誰也別想改變。徐校長的死是觸及到他的靈魂瞭,他才能有這樣的轉變。但是你讓他跨出最根本的一步,棄暗投明到我們的陣營,恐怕很難。我想最有可能的是,他要與廖雲山和陳安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為徐校長報仇。”
賈程程當然也明白,但隻能黯然不語,憑著自己的心被痛苦撕碎……
新房裡佈置得花團錦簇,非常喜興。儲蘭雲看著空空的墻壁,轉向沈奪:“這應該掛我們的結婚照……沈奪,我像做夢一樣。這是真的嗎?”沈奪的臉上是淡淡的微笑:“是真的。”儲蘭雲看著他:“你真的愛我,愛到想立即和我結婚的程度嗎?”沈奪含糊地點瞭一下頭。
儲蘭雲說:“為什麼我感覺不到?”沈奪忙掩飾道:“我這個人,不太會說……”儲蘭雲的聲音低下來:“這不是會說不會說的事兒。我雖然沒有戀愛過,但我很愛看西洋小說,愛情應該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感情,是朝夕相守,一刻也不願意分離,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你的心……”
這話讓沈奪一下子想到瞭賈程程,他的內心非常痛苦,就像是有無數條蛇在噬咬著他的心。
儲蘭雲看著他:“我說的你聽見瞭嗎?”沈奪忙說:“聽見瞭。你說得對。”儲蘭雲:“可是我沒有感覺你對我是這樣的。為瞭你,我願意放棄一切,放下一切,隻要你高興。參加特別行動隊這樣的大事,我沒跟我爸說就自作主張瞭。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情竟然抵不過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想爸爸也一定會非常傷心……”她的眼睛紅瞭。
沈奪盡力讓語氣歡快起來:“蘭雲,不說這些瞭。新房你還滿意吧?”儲蘭雲深情地看著沈奪:“隻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住土房我都願意。”沈奪點點頭。儲蘭雲淒涼地說:“要是時間來得及,我們應該照一張婚紗照。我一直夢想穿上潔白的婚紗,跟我愛的人照一張婚紗照,到我們老瞭的時候,拿出來看……”她抱住沈奪的胳膊:“是多有意思的事呀。”
沈奪苦澀地笑瞭一下:“會有那一天的。”
儲蘭雲的笑也變得苦澀:“可是,我總覺得這幸福不真實,潛伏著很大的危險。”
沈奪裝出笑容:“別胡想瞭,能有什麼危險?”儲蘭雲說:“正因為不知道,這個危險才更可怕呀。”
沈奪沒說話,他已經心力交瘁。
酒菜擺得滿滿的,兩個人已經喝瞭半天瞭,肖昆再次拿起酒瓶給何三順倒酒。
“這是最後一杯,喝完就別喝瞭。”
何三順端起來一飲而盡:“我現在活著就兩件事,一、殺瞭廖雲山;二、殺瞭陳安那個叛徒。”
何三順說著要抓酒瓶,肖昆按住:“你喝得太多瞭,不能再喝瞭。”
何三順說:“我清醒的時候就想起校長,想起校長滿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個將軍,一個南征北戰打跑瞭小日本的軍事傢,竟然死在一個小人,一個叛徒的槍口下……你說我心何甘!我怎麼能咽下這口氣呀?!而這一切都因為我把那封該死的電報拿給校長——”
何三順說得淚流滿面,搶過肖昆手裡的酒瓶,仰頭便灌,肖昆一把奪下來:“三順,我知道,徐校長的死讓你萬分痛苦自責,但喝酒能解決什麼?什麼也解決不瞭,你不會把廖雲山喝死,也不能把陳安喝死。而且,你這個樣子是徐校長願意看到的嗎?”
何三順捂著臉哽咽:“我就是自責啊——”
看著何三順痛苦哽咽,肖昆心裡也不是滋味。半晌,肖昆緩緩地說:“三順,你要是喝酒把自己喝壞瞭,豈不是親痛仇快。與其每日這樣痛不欲生,不如用實際行動為徐校長報仇。”
何三順抬起頭:“我怎麼報仇?!廖雲山那老賊像個縮頭烏魚,根本連洞都不出,我派人日夜盯著,隻要他出來,我一定殺瞭他……”肖昆:“殺瞭廖雲山是為徐校長報仇。但還有另一種更徹底的方式為徐校長報仇,你想過嗎?”何三順:“你說。隻要能給徐校長報仇,我萬死不辭。”
肖昆平靜地說:“帶上你的軍艦起義。”
何三順一愣。
肖昆說:“蔣介石不仁不義,向徐校長下黑手必須是他的命令,否則徐校長這個身份地位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你殺瞭廖雲山,殺瞭陳安,可你殺不瞭蔣介石。”何三順酒似乎醒瞭一半:“起義?”肖昆:“對。起義。現在國內戰場上整編部隊就地起義的事層出不窮,有些戰場的國民黨將領起義之後,連軍裝都來不及換,撕瞭領章帽徽掉轉槍口繼續作戰。誰不是血肉之軀,誰沒有善惡是非的準則?三順,你畢竟不是草莽英雄,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徹底為徐校長報仇,應該怎麼做?”
何三順冷靜下來,琢磨著。半晌,他突然叫起來:“303,難怪你是303,你的水平真不一般。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肖昆:“你好好想想,仔細地想想。想明白,想清楚,冷靜之後做的決定才是有意義有價值的。我等你回信。”
何三順一拍桌子:“好。”
化瞭裝的章默美和賈程程在街道上偵察。
章默美指點著:“國民黨駐香港辦事處的四圍都有暗哨,這些鋪子表面上經營生意,實際上真實背景都是特務機構,你一定要小心。”賈程程點頭。章默美說:“我們走瞭之後,你的任務太重瞭,你一個人,行嗎?”
賈程程傷感地說:“我不是一個人。除瞭地下黨組織,我,我還有內應,我有肖鵬。”
章默美看著傷心的賈程程,沒再說什麼。
賈程程說:“默美,該告訴我的,你都告訴瞭,你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
章默美眼睛裡滿是同情:“我陪著你。”賈程程搖頭:“香港也並不是太平之地。別讓人認出你。”
章默美說:“我知道,你是希望肖鵬他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賈程程心緒黯然,少頃:“默美,我心裡一直有個結。為什麼肖鵬不制止陳安暗殺徐校長的行動?”
章默美嘆口氣:“如果肖鵬知道陳安要去暗殺徐校長,陳安怎麼可能得逞啊!陳安到香港後第一天就鬼鬼祟祟地外出,被隊長發現。第二天陳安再次外出時,隊長悄悄跟在他身後。可讓隊長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是,廖雲山已經到香港,而且廖雲山命令陳安去暗殺徐校長。隊長回來之後非常痛苦,如果他哪怕知道一點信息,也絕不能讓陳安得逞……”
賈程程站住:“你是說,徐校長的死跟肖鵬沒有關系。”
章默美點頭:“事先他一點也不知道。徐校長的死讓肖鵬非常痛苦自責……畢竟,徐校長是他的恩師。”
賈程程難過地說:“我以為……他知情而不報徐校長……”
何三順來找肖昆,見面就說:“303,我想明白瞭,我決定帶著海達號軍艦起義。”肖昆大喜:“太好瞭。”何三順又說:“隻是,起義的事不是我一個人說瞭算。為瞭防止消息擴散,我想先撒謊騙過大傢,待船離開香港之後再宣佈起義。”
肖昆思來想去,說:“我要帶十來個滯留香港的民主人士上海達號,包括儲先生。這些人都是我黨費盡苦心從敵占區護送出來,北上參加新政協的。所以,必須在起義之前有足夠的把握,必須確保船上所有民主人士的生命安全沒有危險。”
這事讓何三順有點擔心瞭:“那怎麼辦?”肖昆想想:“先不要讓船員知道。但船開之前,大副二副三副必須征求意見。”何三順說:“那麼最好明天晚上就走。因為我接到命令,調海達號到臺灣海峽一帶執行任務,船上給養剛補充充足,趁這個機會,先離開香港,待到公海之上再掉頭向北。”肖昆說:“你先準備,我會盡快給你回信,商量下一步安排。”
何三順精神抖擻地應道:“好。”
賈程程把一張請柬放在桌上。
“這是廖雲山托人請儲先生明天晚上參加蘭雲和肖鵬婚禮的請柬。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
肖昆拿起請柬,回頭看儲漢君。儲漢君平靜地問:“離港日期定瞭嗎?”
肖昆說:“三順建議……最好明天晚上,就是蘭雲和肖鵬結婚的晚上。”
儲漢君點頭:“就明天晚上。程程,你讓人轉告廖雲山,我會去參加婚禮。”賈程程:“好。”
不管背後的鬥智鬥勇多麼激烈,婚禮的準備工作仍然是喜氣洋洋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離婚禮時間近瞭,豪華氣派的婚禮現場上,大傢都在忙碌著。隻有陳安,顯得心神不定。
新房裡,儲蘭雲穿著婚紗,滿目憂愁。她畢竟足夠聰明,覺出這婚禮的背後仿佛有什麼秘密。她問沈奪:“沈奪,你跟我說實話,這個婚禮是不是給我爸爸設的圈套?”
沈奪裝糊塗:“什麼圈套?”儲蘭雲:“直到現在,也沒人告訴我,我爸爸怎麼就到瞭香港。而且你們關瞭我那麼多天……”沈奪說:“蘭雲,那不算關,你在自己的宿舍……”
儲蘭雲說:“我在自己的宿舍,可我沒有行動自由呀!剛才廖雲山告訴我,我爸爸說來參加我的婚禮,我越想越不對勁。”
沈奪勸道:“別瞎想瞭,婚禮就要開始瞭。”這話反而讓
儲蘭雲更警覺瞭:“這婚我不結瞭。除非你們先讓我和我爸爸談談。”沈奪說:“蘭雲,如果儲先生來,自然有來的道理。如果他不來,自然有不來的道理。主動權在他的手裡,你說是嗎?婚禮必須照常舉行,這是為你好……相信我。”
儲蘭雲看著沈奪:“你不會騙我嗎?”沈奪搖頭:“不會。”他心裡有好多話,可他現在不能說,他隻好和這個天真的姑娘周旋。
儲蘭雲說:“我愛你,我可以把我的生命給你。如果你騙瞭這樣的人,一定會下地獄的。”這話讓沈奪紮心地疼痛,他點頭:“相信我吧。”
時間過得飛快,終於,婚禮的時刻到瞭。這時,也是肖昆和儲漢君動身的時候瞭。臨分手,肖昆囑咐賈程程:“程程,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瞭,我現在就帶儲先生走瞭。葛銀龍方面已經答應派人跟你們一起行動,按肖鵬事先的計劃,你帶我們的人和葛銀龍的人,在國民黨駐港辦事處最近的金店等待接應。”
賈程程點頭。肖昆沉瞭沉又說:“如果肖鵬和蘭雲出逃被發現……”賈程程打斷肖昆:“你不用囑咐瞭。我們都商量好瞭,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們想辦法打進去。”她神情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出肖鵬和蘭雲。”
肖昆心裡明白,這其實是勝算不多的設想,可是,他怎麼忍心說破呢?他伸出手:“我在解放區等著你們,”又加重語氣:“等著你帶著肖鵬和蘭雲和我們會合。”
賈程程點頭:“我會的。一路平安,多保重。”
肖昆轉身走瞭,沒有回頭,因為回頭,他就會忍不住眼裡的淚水……
同一時間,婚禮現場上,人都到齊瞭。
一個特務來到廖雲山身邊:“特派員,除瞭儲漢君,其他人都到齊瞭。婚禮開始嗎?”廖雲山很悠閑的樣子說:“再等等。”特務應聲走瞭。又有特務匆匆走到廖雲山身邊小聲低語。這回廖雲山警覺起來:“何三順的船要離港?”
這時,肖昆、儲漢君、章默美等人穿著國民黨軍服,已在何三順引領下上瞭艦艇。
何三順低聲說:“肖昆,你帶大傢先到我的房間休息。船員馬上回來,起航之前,我征求他們的意見。”
肖昆拉住他:“這樣,大副的材料我看瞭,這個人影響起義的可能性非常大,我親自來談。三副是徐校長舊屬,應該沒有問題。二副如果有異議,一定要尊重他的意見,讓他下船。”何三順點頭:“好。”
突然,碼頭上有幾輛車開來。
何三順皺眉:“不好,恐怕是廖雲山那老兒。肖昆,你趕緊進去躲一躲,我來應付。”
肖昆進瞭船艙。一個軍官帶著幾個兵走到船邊,軍官立正:“何艦長,我們奉特派員之命,來查海達號離港原因。”
何三順趴在船舷上:“廖雲山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沒有命令,我們豈能擅自離港?”他進船艙,不多時出來,扔給軍官一張紙:“看看吧。”
軍官看瞭看:“特派員命我們在船離碼頭之前徹底檢查船艙。”何三順一驚,馬上鎮定下來:“隨便查。隻是查之前我可要提醒諸位,艙裡有給某位將軍帶的私貨,進去,你們自然會看到。我把諸位姓名如實稟報某將軍,接下來的,何某概不負責。”
軍官猶豫瞭。何三順看著他:“你隨便查,我不攔你。隻是醜話說在先,何去何從,你自己選。”
軍官把離港命令交給何三順,笑道:“既然離港有上峰的命令,我們就算完成任務瞭。走。”
車掉頭開走瞭。肖昆從艙裡出來:“三順,好樣的。”何三順哼一聲:“哼,國民黨已經腐敗成這個樣子瞭,樹倒猢猻散,誰不為自己留條後路。”
軍艦緩緩離開瞭碼頭,做好瞭出航的準備……
婚禮現場上,主持人高聲喊道:“我宣佈,沈奪先生和儲蘭雲小姐的婚禮,現在開始——”
婚禮音樂大作,儲蘭雲挽著沈奪進來,兩個人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再看貴賓席上,等候著碼頭消息的廖雲山也是臉色陰沉。
哪裡還有人敢笑?隻有陳安,自語:“他媽的像出殯……”
軍艦上,爭取工作在緊張進行著。何三順把二副叫到瞭船尾甲板上:“我把你叫到這兒,是有要事相告。二副,你我共事時間不長,彼此不太瞭解。聽說,你平時對我頗有怨言……”看得出,二副也有某種感覺,他緊張地盯著何三順:“艦長,你有話直說吧。”何三順說:“好吧。咱們就來痛快的。徐校長被殺之後,我恨透瞭蔣介石這老兒。老子決定起義……”
二副一驚:“起義?”何三順盯著他:“對。”二副:“什麼時候?”何三順說:“就在今天晚上。二副,你如果不願意,馬上下船,但要是想告密,趁早打消這個主意,有人跟著你,直到我平安到達目的地。”二副問:“要是我不走哪?”
何三順反問:“為什麼?”
二副沉默半晌:“因為我妻兒老小祖墳全在大陸,我不想去臺灣。”何三順:“那好,你一切聽我調遣,你要是跟我耍花招,別怪我不客氣。”二副:“你放心吧艦長,說到的事我一定做到。”
同時,在船艙裡,大副已經和肖昆說明瞭:“303,其實,我也算半個地下黨,我哥哥是地下黨,一直在爭取我。今天,就算我棄暗投明,加入共產黨的隊伍吧。”
肖昆高興地伸出手:“好,歡迎加入革命隊伍。”
有人敲門,肖昆站起來拉開門,何三順和二副三副進來:“303,這是二副,這是三副。大傢都同意起義瞭。”
肖昆說:“我代表黨組織感謝你們,也歡迎你們加入革命隊伍。”
何三順看看大傢,精神抖擻地:“好!加速!啟航!”何三順的軍艦打著燈語,緩緩駛出港口。
看著軍艦遠去,賈程程才放下心來。不遠處,有手電筒閃瞭兩長一短,賈程程忙用手電筒回應,兩個人匆匆走來,其中一個是孫萬剛,老遠就向賈程程伸出手:“程程。”
賈程程看見孫萬剛很驚喜:“萬剛!怎麼是你?”孫萬剛說:“組織上調我到港配合營救儲蘭雲和肖鵬的工作,沒有想到吧。”賈程程:“沒有想到。真是太好瞭。”
孫萬剛介紹跟著他的大漢:“程程,這位是葛銀龍手下最得力的幹將榮哥。”
賈程程伸出手:“榮哥,我是賈程程。”
榮哥感嘆:“共產黨瞭不起呀,這麼漂亮的小姐,比我們都要厲害。今天晚上,我們聽從賈小姐和孫先生的調遣啦。”
孫萬剛說:“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吧。”
婚禮結束,儲漢君當然沒有露面,廖雲山氣急敗壞。回到住處,他狠狠把請柬摔在桌上。
“儲漢君一定是聲東擊西另作他想!”
陳安趕緊說:“特派員放心,肖昆要走,也是坐船。所有的商船全在碼頭,肖昆總不能長出翅膀飛過去吧。”
廖雲山想瞭想:“你馬上讓人把今晚碼頭所有離港船隻報給我。”
陳安應瞭一聲,匆匆去瞭。
新房裡隻有儲蘭雲一個人。父親沒出現,她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心情很復雜。她想父親,但她本能地意識到,如果父親來參加婚禮,那麼也許就會陷入某種圈套……她正心緒煩亂地胡思亂想,沈奪進來瞭。她馬上站起來迎上去,
“你去哪瞭?”
沈奪含糊地應道:“有點事。”儲蘭雲馬上問:“是我爸爸出事瞭嗎?”沈奪說:“沒有。”儲蘭雲憂傷地自語:“那爸爸說來,為什麼沒有來?”
沈奪不語。儲蘭雲問他:“你怎麼不說話?”
沈奪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他來,就有來的道理。不來,就有不來的道理。主動權在他手裡。”
儲蘭雲想瞭想:“你的意思……我爸爸很安全。”沈奪點點頭:“很安全。”儲蘭雲問:“那我們怎麼辦?回上海嗎?”
沈奪說:“上海是回不去瞭。”儲蘭雲驚問:“難道我們要去臺灣嗎?”沈奪沒說話,儲蘭雲急瞭:“我不去臺灣。”
沈奪站起來,不接她的話:“蘭雲,休息吧。”說著,他就和衣倒在床上,做出一副很疲倦的樣子。
儲蘭雲有些羞澀:“你……不脫衣服啊?”
沈奪稍微搖瞭搖頭:“睡吧。我累瞭。”
儲蘭雲愣瞭一會兒:“就、就這麼睡嗎?”見沈奪不說話,儲蘭雲也隻好閉上嘴。
夜漸漸深瞭。榮哥的車從街面上開過,停在國民黨駐港辦事處斜對面一傢金店門外。化瞭裝的三個人下車,金店的門迎著他們開瞭,他們走進去。
店裡有很多人,都悄無聲息地等待著。見賈程程他們進來,地下黨的同志迎上來握手寒暄,一旁的黑社會打手們見到榮哥,忙站起來鞠躬。
賈程程低聲說:“大傢都聽好瞭,時間定在凌晨三點。兩點五十分,大傢各就各位。”
這註定瞭是一個不眠之夜。賈程程焦急地等待著,沈奪和儲蘭雲在尷尬中沉默不語,而廖雲山,正如困獸一般在屋子裡打轉。
陳安進來:“特派員,除瞭何三順的海達號已經離港,其他船隻都在接受檢查。”廖雲山站住:“何三順的航向對嗎?”陳安:“到目前是往臺灣海峽方向。”
廖雲山稍稍放下心:“傳我的命令,密切註意海達號航向!”
海達號上,人們當然也閉不上眼睛。甲板上,突然拉起瞭集合的警報,船員們紛紛上瞭甲板,有人已經發現瞭航向的變化,人們在議論著。
何三順站在高處:“大傢已經看出來瞭,我們的航向變瞭。原因我現在告訴大傢,我已經決定海達號起義!”
一下子炸鍋瞭,沒有任何準備的水手們一下子嘩然,有人高興有人憤怒,情況非常緊張。
肖昆站到前面:“弟兄們,我是肖昆。我代表共產黨上級組織向大傢做出承諾,軍艦到大連港之後,所有不願意起義的水手都可以返回香港,我用組織信譽和自己的人格擔保你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沈奪躺在床上似乎睡著瞭。儲蘭雲委屈地坐在一旁看著他。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漫長的夜終於一點一點地過去瞭。當時針指向差十分凌晨三點時,筋疲力盡的儲蘭雲緩緩站起來,走到沈奪身邊彎下腰,要幫他解開衣扣。沈奪擋開她的手:“謝謝,不用瞭。”
儲蘭雲倍感屈辱:“你是什麼意思呀?”
沈奪從床上坐起來,示意她低聲,然後走到桌前吹滅瞭蠟燭,屋裡頓時漆黑一團。
沈奪低聲:“蘭雲,我說什麼你都不許大聲,這關系到咱們兩個的生命安全。”儲蘭雲緊張起來:“你說什麼?”沈奪說:“我和你結婚是為瞭救你。”
儲蘭雲一驚。
沈奪說:“廖雲山以殺你為要挾逼儲先生去臺灣,我明白儲先生一定非常矛盾。我騙廖雲山說要娶瞭你逼迫儲先生去臺灣,他信以為真。”儲蘭雲驚得捂住嘴。沈奪:“蘭雲,今晚是你唯一逃走的機會。再過一會兒,我們悄悄離開這兒,我送你逃走。”
儲蘭雲問:“那你?”沈奪說:“你不用管我。隻要進瞭共產黨駐香港辦事處,你就安全瞭。”儲蘭雲說:“除非你和我一起走……”沈奪苦笑一下:“能不能把你送出去都是一個問號。蘭雲,勇敢起來,如果我不能送你到目的地,你出瞭這所院子向左跑,過三個路口再向右,一直跑到頭,就到瞭。”
沈奪拿出槍:“這是你的槍。來的時候我就帶來瞭。”儲蘭雲接過槍,眼淚下來瞭:“我不讓你死……”
沈奪笑瞭一下:“活著就那麼好嗎?除非活得有尊嚴有價值有意義,否則不如……”
儲蘭雲按住沈奪的嘴,淚水流下:“不許說……答應我……”
沈奪隻好點頭:“我答應你。”
儲蘭雲淚流滿面地看著沈奪:“你、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
沈奪想瞭想:“我心裡早已經有人瞭。”儲蘭雲:“能告訴我是誰嗎?”沈奪猶豫瞭一下。儲蘭雲說:“我想知道。”
沈奪決定告訴她瞭:“賈程程。”
儲蘭雲大吃一驚:“你、你不是很討厭她嗎?”
沈奪搖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如果有機會,我會仔細告訴你。”
儲蘭雲傷感地說:“可是……如果有機會的時候,我們還是夫妻嗎?”
沈奪無言以對。他能說什麼呢?他隻好看一眼表,說:“準備走吧,路線我已經踩好瞭,你跟著我。”
沈奪站起來,儲蘭雲也站起來:“沈奪……”沈奪看看她:“還是叫我肖鵬吧。”
儲蘭雲:“肖鵬……能抱我一下嗎?今晚……畢竟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呀……”
沈奪心如刀絞,隻能抱住儲蘭雲。儲蘭雲緊緊抱住沈奪,拼命壓抑著哽咽著……沈奪無比辛酸……
街上,金店裡,大傢悄無聲息地各就各位瞭,賈程程和孫萬剛盯著國民黨駐港辦事處大門,無比焦急地等待著。
沈奪拉著儲蘭雲輕輕走出樓門,向左拐到墻角,沿著墻向院門走去,燈突然亮瞭,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沈奪和儲蘭雲大驚,廖雲山和陳安等人出現在院門不遠處。
廖雲山冷笑:“沈奪,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你以為,我那麼容易被你騙瞭嗎?你說要娶儲蘭雲,我就明白你的目的。”
沈奪平靜瞭下來:“我沒什麼可說的。放瞭儲蘭雲,她是無辜的,要殺要剮我絕沒有二話。”
不料,廖雲山竟然更平靜:“好,我成全你的美意,你可以送她出大門。”
在一排黑洞洞的槍口下,盡管知道廖雲山話中有詐,沈奪也隻能一咬牙,拉起儲蘭雲便向外跑。
廖雲山對一旁的陳安冷冷地說:“陳安,你可以做我答應你的事瞭。”
陳安兇狠地舉槍便射,面對陳安對準沈奪仇恨的槍口,一直任性的儲蘭雲突然緊緊抱住瞭沈奪!
“肖鵬——”
儲蘭雲擋住瞭射來的子彈。沈奪的心突然沉瞭下去,他撕心裂肺地喊瞭一聲:“蘭雲——”
儲蘭雲掙紮著說出:“我……愛……你”她緩緩地倒在瞭血泊裡……
聽見院裡傳出槍聲,賈程程眉頭緊鎖:“不好,他們被發現瞭。”
孫萬剛命令:“大傢聽好瞭,按原定計劃往裡沖。”他把手放在嘴裡,一個口哨,隱藏在各處的人迂回向國民黨駐港辦事處快速靠近。突然,院子周圍湧現眾多國民黨士兵,雙方交起火來……
院外槍聲響起,似乎驚醒瞭抱著儲蘭雲的肖鵬,肖鵬無比悲痛地慢慢把儲蘭雲放倒在地,替她合上瞭眼睛。就在這時,陳安得意地一步步向他走來。
廖雲山冷冷地說:“陳安,沒有忘瞭來香港之前,我給你的命令吧。”
陳安盯著沈奪:“特派員,我豈能忘記?沈奪,無論你叫沈奪,還是肖鵬,你的死期都已經到瞭……”
他得意洋洋地緩緩抬起槍口,說時遲那時快,肖鵬突然拔出自己和為儲蘭雲準備的槍射向陳安,陳安應聲倒地。
廖雲山大驚,驀地拔出槍對準肖鵬,同時向身後的特別行動隊員大喊:“給我斃瞭他!”
隊員們面對他們的隊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肖鵬拿槍指向廖雲山,一步步走來:“廖雲山!你人面獸心,竟然利用一個叛徒暗殺徐校長!”
眾人嘩然。
廖雲山用槍指著肖鵬:“你們不要聽他離間!徐校長是肖昆殺的!肖鵬你休想嫁禍於我!放下你的槍,否則你隻有死路一條!”
肖鵬聽見這話站住瞭:“廖雲山,我曾經把你當作我的楷模,當作黨國精神的化身……如今我親眼看見你是個披著人皮的豺狼!親眼看見我信仰的破滅……”說著,肖鵬舉著槍再次向廖雲山走來。
廖雲山顫抖瞭,他大喊:“肖鵬你放下槍——”
肖鵬也大喊:“廖雲山,你陰險狠毒無恥卑鄙,這一生恐怕你隻做對瞭一件事,就是你在你可恥人生的最後一刻,叫對瞭我的名字……”
肖鵬話音未落,廖雲山扣動瞭扳機,槍響,擊中肖鵬胸口。
隊員們驚呼一聲:“隊長——”肖鵬笑瞭:“肖鵬是打不倒的……”
廖雲山手中的槍一連串響起,子彈一發發打中肖鵬。肖鵬的嘴裡流出瞭血,卻還沒倒下,他艱難地扣動扳機,子彈打中廖雲山胸口,廖雲山應聲倒下。
肖鵬搖搖晃晃地,大喊一聲:“徐校長……我……為你……報仇……瞭……”
就在此時,賈程程和孫萬剛等人終於沖瞭進來。
賈程程嘶喊:“肖鵬——”
肖鵬聽見瞭,他搖搖晃晃要轉過身,卻軟軟地向下倒去,賈程程飛奔而至,一把抱住倒下的肖鵬,悲痛欲絕地叫出:“肖鵬……”
肖鵬的目光已開始散亂:“我……我……愛你……”他勉強把手放在腰間:“給……我……哥……”
他死在瞭賈程程懷裡!
同一時間,儲漢君心煩意亂地走上瞭甲板,肖昆緊接著也出來瞭:“儲先生。”
儲漢君說:“我突然胸口發悶喘不上氣來,很可能是蘭雲出問題瞭。”
肖昆勸道:“不管怎樣,您不能呆在甲板上。儲先生,船到大連之前,您聽我的安排,好嗎?”
儲漢君點點頭,肖昆扶著他進瞭船艙。然而,就在肖昆將儲漢君送進艙門的瞬間,肖昆的背部像是被重擊瞭一下似的猛地一震,他折回頭,凝視著浩渺的大海,一行熱淚湧出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