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顏若水的飯局早在兩天以前就定好瞭。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張仲平還是給他去瞭個電話。手機通瞭好久才接,顏若水壓低瞭嗓子,說正在開會。張仲平趕緊說:“我是 3D 拍賣的張仲平,晚上沒問題吧?”顏若水嗯瞭一聲就把電話掛瞭。
沒想到過瞭一個多小時,顏若水給他發來瞭一條短信息,說臨時出差,再約。飯局就這樣取消瞭。顏若水是東方資產管理公司的常務副總經理,總是很忙。他曾經跟張仲平抱怨,說自己是天生忙碌命,沒有辦法。張仲平心裡明白,除非是領導召見,否則,你很難指望一個忙忙碌碌的人履約。張仲平約顏若水吃飯約瞭好幾次,好不容易才定下今天的日子,沒想到臨時又變瞭卦。
張仲平接到那條信息之後,盡管有些失落,心想還是應該去個電話。又拿不準顏若水那邊的會散瞭沒有,方不方便接電話。正猶豫間,顏若水主動把電話打瞭過來,說:“兄弟,對不起,真的不好意思呀,兄弟。”
張仲平見他口口聲聲兄弟長兄弟短的,就不好再說什麼瞭,隻好表示遺憾,問他出差要幾天,回來後給個信,大傢一起聚一聚。顏若水說:“行行行。到時候我來安排吧,順便把劉局也叫上,大傢好好聚一聚。”
顏若水主動提到劉局讓張仲平很滿意。劉局叫劉永健,是省高級人民法院執行局的局長。開始張仲平叫劉永健也是叫劉局,後來兩個人熟瞭,才改口叫健哥。張仲平與顏若水認識,就是通過健哥介紹的。
健哥有次向張仲平借車,張仲平把自己開的奧迪A6借給瞭他,順便問他認識不認識顏若水。張仲平是明知故問,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每年要處理幾十個億的不良資產,大部分要通過各級法院進行拍賣,健哥管執行,是顏若水他們公司經常要找的人,怎麼可能不認識呢?他這麼問,是想看看健哥同不同意打他的牌子。健哥很爽快地答應瞭。
有天上午九點多鐘,健哥打電話要他去一趟。張仲平不敢怠慢,準時趕到瞭。不久,顏若水也來瞭。他一來,健哥就吩咐張仲平泡茶。顏若水先是連忙說不用,後來又趕緊說我自己來,張仲平不同意顏若水自己來,顏若水就望著張仲平笑一笑,隨瞭他,以為他是劉永健的同事和下屬。健哥叫張仲平為仲平,叫顏若水為顏總,裡面的意思就有些微妙,難怪顏若水會產生誤會。健哥為瞭不讓他產生這樣的誤會,便及時地幫他們作瞭介紹,說:“張總人不錯,公司業務做得好,有機會還要請顏總多多關照。當然是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之下。”健哥好像替張仲平把該說的話都說瞭,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兩個新認識的人趕緊換名片,就這樣認識瞭。
因為健哥的關系,張仲平並不擔心顏若水會對他虛與委蛇。但是,介紹人的作用也就是把你領進門,怎樣建立關系還得靠自己。張仲平吃的就是這碗飯,知道後來的戲該怎麼唱。說穿瞭,顏若水也是做生意的,不過是幫公傢做生意。公傢跟公傢的生意不好做,私人跟私人的生意也不好做,私人跟公傢的生意,就好做多瞭。有句話,叫商道即人道。按照張仲平的理解,就是做生意先做人,人做好瞭,生意也就好做瞭。
第一次跟顏若水通話之後,張仲平便打電話回傢跟唐雯請瞭假。張仲平一傢三口,女兒張小雨讀寄宿中學,平時不在傢。老婆唐雯是大學教師,今年準備考博士,正惡補外語,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對於張仲平不回傢吃飯的事,唐雯早已習以為常。張仲平不想讓唐雯知道他的計劃臨時有瞭改變,否則,她可能還得去菜市場買菜,挺麻煩的。而且唐雯對於做菜不怎麼用心,做的菜味道一般。這對於在外面吃刁瞭嘴的張仲平來說,實在也沒有什麼吸引力。
已經五點多鐘瞭,再另外約法院或其他資產管理公司的人,有點不妥。一是顯得沒有誠意,二是多半約不上。張仲平是3D拍賣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跟法院、資產管理公司(包括銀行)的人,一起泡。省裡市裡像他們這樣的拍賣公司有四五十傢。請客吃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請客的人比被請的人要多得多,供求關系不平衡。再說瞭,這年頭誰還稀罕吃什麼飯呢,答應跟你一起吃飯是看得起你,給你面子。而且,從公安系統率先頒佈“禁酒令”之後,政法系統的其他單位和黨政機關,也都紛紛效仿,公務員接受請吃請喝算違紀違規。聽說就有不少廳局的紀檢幹部扛著攝像機到一些高檔酒樓和娛樂場所轉,等著抓典型。這樣,客就更難請瞭。當然啦,飯還是要吃的。不吃飯怎麼做生意?簡直不可想象。中國的事情是一陣一陣的,叫搞行動。抓得緊的時候避一避,風頭一過照吃不誤。註意一點嘛。對於請客的人,盡量不要碰到同行。對於被請的人,盡量避免遇到同事,也就可以瞭。酒樓包廂的生意一般都比較好,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張仲平為瞭請顏若水吃飯,推掉瞭跟江小璐的約會,這時便又想約她。
江小璐是張仲平的女朋友,在去機場口的收費站上班。張仲平有次送省高院一個朋友去機場,回來的時候江小璐搭他的便車進城,就這樣認識瞭。認識不到兩個小時,兩個人就上瞭床。
件事說起來好像有點不可思議,其實不然。至少可以找出以下幾個理由:第一,張仲平是一個長得很帥氣的中年男人,顯得很瀟灑很成熟;第二,這個男人開一輛嶄新的奧迪A6,也算是個成功人士;第三,就是緣分天註定瞭。你想想,每天有多少輛車從機場回城?早幾秒或晚幾秒,江小璐上的就會是別人的車。偏偏江小璐上車不久,就下起瞭傾盆大雨。張仲平這才有機會直接把她送到她住的那個小區。停車的地方離她的傢還有五十來米。
張仲平車上正好有一把雨傘,為瞭不讓她淋濕,打傘送她是唯一的選擇。張仲平把江小璐送到她住的那個單元的門口之後,江小璐也不可能一句客氣話都不講。
江小璐說:“謝謝你。”抬頭望瞭望天之後,又說:“雨好大的,你光顧瞭我,大半邊身子都淋濕瞭,真的不好意思。”張仲平說:“為瞭光顧你,濕身是值得的,也是榮幸的。”
張仲平的話,已經有瞭一點曖昧,江小璐望著別處說:“要不,請你上去喝一杯熱茶?”張仲平在門口換瞭拖鞋,是女式的,紅色。他的腳隻能伸進去三分之二。
江小璐說:“不好意思喲。”
張仲平說:“沒關系,我喜歡穿小鞋。”接著張仲平朝幾間房子瞄瞭一眼,說:“不錯,挺精致的。”
江小璐笑瞭一下,說:“一個人住還行。”江小璐的這句話讓張仲平看瞭她一眼,覺得兩個人的關系完全具備一步到位的可能性。
江小璐燒瞭開水,泡瞭茶,然後兩個人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看電視的時候出現瞭冷場。本來剛才在車上時你一句我一句還挺談得來,這會兒卻都不說話瞭,有一點點緊張的氣氛在兩個人的周圍彌漫,使得他們的身體和姿勢,顯得有那麼一點僵硬,而且兩個人都沒有去換頻道。這可是一個很重要的信號。因為電視裡播完一個歌舞節目之後,接下來播放的是一個農業知識講座。一男一女都那麼裝模作樣地盯著電視屏幕,好像很投入,恰恰證明瞭兩個人心猿意馬。最初的身體接觸是從腳指頭開始的,而且隔瞭襪子。張仲平用兩隻手抱著後腦勺靠在沙發靠背上,又把兩條腿幅度很大地攤開,好像累瞭需要四仰八叉地躺著休息一會兒。就這樣一下子似乎無意地碰到瞭江小璐的腳。江小璐也早已換瞭拖鞋,她坐在單人沙發上,其實隻是把腳斜著擱在瞭拖鞋上面,並沒有穿進去。張仲平很容易在自己眼睛餘光的指揮下,讓自己的腳指頭抵達瞭江小璐的腳板心。
最初的接觸讓張仲平的心跳瞭一下,但江小璐並沒有把腳縮回去,好像對他的小動作一無所知。這是不可能的。張仲平經常在外面洗腳,知道腳板心的神經其實最為敏感。張仲平偷覷瞭她一眼,而她仍然全神貫註地兩眼直視電視屏幕,好像電視裡正在講授的蘋果樹病蟲害防治知識深深地吸引瞭她,與她的生活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張仲平用腳指頭輕輕地蹭瞭她一下,她仍然沒有動。又蹭瞭一下,還是沒有動。張仲平就知道他可以有所作為瞭。正是這樣。張仲平伸手將她的胳膊一拉,就把她拉到瞭自己懷裡。江小璐沒有忸怩,也沒有太主動地迎合,一切都顯得自然貼切、水到渠成。
江小璐的輕易就范既沒有讓張仲平感到得意,也沒有讓他感到遺憾。他認為這很正常,把它看成是兩個人的一種默契。兩個人有沒有緣分,在互相之間看上第一眼時就應該知道瞭。男的女的如果碰巧想法一致,過程完全可以簡化。否則,反而會被認為是一種矯情。當然,張仲平後來一直看重江小璐,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張仲平每次跟江小璐見面、做愛,總是沒來由地很興奮。這使他的臨場表現有時候很好,有時候又有點差強人意,成績不太穩定。張仲平對她的事情知之不多,也就在車上時自我介紹的那一點兒,後來就沒有再問過。男女交往互相之間刨根問底,很大程度上都是為能否上床做準備,既然已經上過瞭床,其他的求知欲就不是很強瞭。張仲平後來才知道江小璐不僅很早就結瞭婚,又很快離瞭婚,還有個兩歲的兒子,目前跟她父母親住在另外一個城市。
江小璐很懂味知趣,從來沒有給張仲平惹過什麼麻煩。例如,她一向隻在他上班的時間才跟他聯系。張仲平認為這樣最好。一個女人並不因為和你上過瞭床,就以為有瞭將某種責任強加於你的權利,這差不多就是一個好女人瞭。張仲平當然也不會傻乎乎地把那種責任攬在身上。所以他們的關系是單純的,彼此輕松愉快的。不過,江小璐的電話通瞭又不接的情況,也還是有的。這種時候,張仲平心裡也會一緊一緊的。有時候,他半真半假地吃醋,問江小璐怎麼回事。江小璐說:“沒怎麼回事,手機不在身邊罷瞭。”張仲平說:“不會是在談戀愛,不方便吧?”江小璐說:“你是不是希望我談戀愛,早點嫁出去?”張仲平不好說希望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隻好囁嚅半天,顧左右而言他。
江小璐的手機占線。張仲平上瞭一回衛生間,回來想再撥一次,座機卻響瞭,是叢林,他的大學同學,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二庭的庭長。叢林知道他沒有飯局以後,就要他開車去接他,說要帶他去赴宴。張仲平問他是不是鴻門宴?叢林叫他不要囉唆,反正不要你買單。張仲平問叢林帶個人可不可以?叢林想瞭想,說算瞭吧。
張仲平剛出電梯,江小璐的電話追來瞭,問他是不是給她打過電話。
張仲平說:“是的。第一個飯局取消瞭,本來想跟你一起吃飯的,誰知剛才又接瞭個電話,這會兒又有事瞭。”
江小璐說:“這麼巧。”
張仲平說:“應該說這麼不巧,你不知道,吃飯最累瞭。”
江小璐說:“要看跟什麼人一起吃吧?”
張仲平說:“對對對,跟你一起吃飯就不累,還可以減肥,因為你秀色可餐。”
江小璐輕輕笑瞭一聲說:“你別貧瞭,快去忙吧。”
張仲平說:“好,要有時間我來看你。”
江小璐說:“行呀。”
……
快到市中院大門口的時候,叢林的電話又來瞭,問張仲平到瞭哪裡。張仲平告訴瞭他。叢林要他繼續往前開。張仲平知道,叢林不想在單位門口上車。正是下班的時候,要註意影響。開過市中院門口一百多米,張仲平看到瞭叢林,胳膊底下夾著公文包,正一邊朝前走一邊打手機。張仲平輕輕地按瞭一下喇叭,將車子滑行瞭幾米,正好停在他身邊。叢林蹭的一下打開車門就上瞭車。上瞭車還不由自主地往車後看瞭一下,樣子像個地下工作者。
“去黔川情。”
叢林跟張仲平交代瞭一句,仍然沒有停下手裡的電話。對方是個女的,叢林的聲音溫柔得很。
叢林兩年前跟老婆離瞭婚,成瞭鉆石王老五,最近卻又在想結婚的問題瞭。可是對象又一直定不下來,隻好頻繁地換女朋友,惹得張仲平經常張冠李戴。叢林每次都由著張仲平一通亂叫,很驕傲的樣子。
叢林對於自己要不要結婚還真的有點拿不定主意,老問張仲平他該怎麼辦。
張仲平說:“結婚不幸福,不結婚也不幸福,這是現代人的通病。但是,你如果要的隻是快樂,事情就好辦多瞭。”
叢林說:“你說得輕巧,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張仲平說:“又說瞎話瞭吧,你什麼時候讓自己忍饑挨餓過?”
叢林說:“要麼旱死,要麼澇死,都是自然災害。這種日子你是沒過過。”
張仲平說:“找個相對固定的女朋友不就行瞭?”
叢林說:“我願意,可是別人不願意。開始在一起倒是輕松愉快的,你花錢陪著她玩,能不愉快嗎?時間長瞭就不行瞭,總要纏著你結婚成傢。”
張仲平說:“不會吧,這件事還能難倒我們的大法官?你難道不知道中場換人?我要像你就好瞭,隻談戀愛不結婚,活到老談到老,不知道多幸福。”
叢林說:“國傢公務員呢,要註意形象。你以為是像你一樣的民營企業傢,除瞭老婆,再沒有人管。”
張仲平本來想說,國傢公務員才好哩。工資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動。考慮到叢林是離瞭婚的,又把話咽瞭回去。
叢林的問題其實有兩個。第一,該不該再結婚;第二,跟誰結婚。對於第一個問題,誰都說不好,結婚有結婚的好處,吃飯睡覺有固定的地方,平時有人噓寒問暖,生活基本上有規律。但單身也有單身的好處,可以天馬行空、獨來獨往,一人吃飽全傢不餓。
張仲平說:“難的是兩者不可兼得,所以比較起來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叢林說:“我還是傾向於結婚的。有句話叫逢年過節情人死絕。有一次我得瞭重感冒,隻好住賓館,因為賓館裡打個電話就能送餐,不會被餓死。有個傢就不一樣瞭,起碼有個伴兒。我也談過幾個女朋友瞭,感覺都差不多,找誰不找誰,就像賭博一樣,真不知道怎麼辦。”
叢林的那些女朋友,張仲平也都見過,連叢林都不知道誰適合做老婆,張仲平就更不會替他亂點鴛鴦譜瞭,所以隻能泛泛而談。
張仲平說:“女人嘛,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怎麼好比?就像休閑服和西裝,既然不能同時穿在身上,就隻能看場合和自己的喜好瞭。”
張仲平自己都覺得這種比喻不是很貼切,果然馬上就被叢林抓住瞭把柄,說:“你倒是好,老婆是西裝、情人是休閑服。小心得艾滋病。”
張仲平說:“我得艾滋病?說你自己吧。”
這樣,嚴肅的問題變成瞭扯淡。
張仲平說:“叢林,你是當法官當久瞭,什麼都要分個是非黑白來。其實,這種事情取決於一個人的期望值。幸福難找,快樂卻不難找。幸福是一種全身心的體驗,快樂就簡單多瞭,那隻是一種感覺,隻要跟著感覺走就行瞭。”
叢林說:“跟著感覺走,請抓住夢的手。可是,夢的手是什麼樣子?像我們這個年紀,還有幾個人做夢的?”
張仲平認為叢林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叢林對自己的工作很看重、很盡責。但在八小時以外,卻是瀟瀟灑灑的、風流倜儻的。張仲平覺得他談起戀愛來簡直像個情聖。可是當初離婚的起因,卻是他老婆認為他隻顧工作不顧傢,光在外面圖表現,傢裡廚房裡的醬油瓶倒瞭都不扶,十天半個月還難得說上幾句體己話,傢庭生活幹巴巴的沒有情趣。
她沒跟叢林吵也沒跟叢林鬧,卻跟他弄出來瞭一個第三者,還是從網絡裡撈出來的一個小混混。叢林氣得差點胃出血,為瞭把被丟盡的面子撿回來,除瞭離婚別無選擇。在女人眼裡,男人要不會掙錢,不會來事,整天窩在傢裡,叫沒出息。男人要把精力放在外面,叫不再愛她。在男人眼裡,女人就是麻煩。有個段子說女人是男人的天敵,總是把男人往死裡整:美麗的女人讓男人迷死,放蕩的女人讓男人爽死,溫柔的女人讓男人愛死,有錢的女人把男人玩死,當官的女人把男人弄死,貧窮的女人把男人愁死。但不管怎麼個死法,男人要沒有女人隻會幹死渴死憋死。
叢林元氣一恢復就開始談戀愛。也許是老婆紅杏出墻的事對他的刺激太大瞭,想認真卻怎麼也認真不起來。叢林很有才氣,上大學時跟張仲平就玩得好。張仲平不止一次慫恿叢林,要他下海算瞭,開個律師事務所什麼的,要不就一起搞拍賣。叢林有時候也有一點動心,主要是經常和張仲平一起玩感覺壓力挺大的。
叢林說:“仲平,你他媽的資產階級,槌子一響,黃金萬兩。隨便一筆業務做下來,就比我一輩子的工資還多。”
張仲平說:“你要是立志為人民服務,就不要考慮人民幣的問題,要不就幹脆下海算瞭。”
但叢林仍然下不瞭決心,說:“都四十好幾的人瞭,誰知道還能折騰多久?不如好好捧著這飯碗算瞭,管它是金的還是銀的,反正不會是泥巴做的。”
已經到瞭黔川情樓下,叢林的電話粥還沒有煲完。
黔川情是當地最大的餐飲企業之一,這時開張不久,生意火爆得不得瞭,包廂聽說要提前兩三天預訂。叢林終於打完瞭電話,張仲平拿他開玩笑,問這一回是吃原告還是吃被告,
叢林說:“說話別這麼難聽好不好?你以為我喜歡吃這種飯?就是因為難受才叫上你。”
張仲平說:“除瞭那些纏著你結婚的小妹妹,還有誰能讓我們的大法官這麼難受?”
叢林說:“等下你就知道瞭。我跟他說,請我可以,隨便找一個路邊店就是瞭,他不,還非得上這兒,你說你有什麼辦法?”
張仲平笑笑沒吱聲。
叢林說:“你還別不信,我還真是沒有辦法。他請我不下十次瞭,我都沒有答應。早兩天案子判下來,他贏瞭。非得要在這裡請我,沒得商量。否則,就是看不起他,要跟我急。”
張仲平說:“他能怎麼急?”
叢林說:“怎麼急?說要上我辦公室坐著,直到我答應為止。今天他真的在我辦公室坐瞭一上午。你說,一頓飯,至於嗎?”
迎賓小姐把張仲平和叢林讓進三樓k18包廂的時候,做東的人早就到瞭。
他本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叢林他們一進來,馬上就跳瞭起來。先是很熱情地跟叢林握手,嘴裡說:“你好你好。”然後過來跟張仲平握手,嘴裡也說:“你好你好。”
張仲平覺得他握手時用的力氣也太大瞭一點,隻好趕緊往回抽。
這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理板寸,穿西裝,新的,袖口上的標簽都還沒有鉸掉。他給張仲平的第一印象,就像是個日本佬。他系瞭一條鮮紅的領帶,很紮眼,這又使他看起來像一個鄉鎮企業傢。
他是一個建築公司的老板,也就是包工頭。他笑起來嘴巴扯得很寬,腦袋還配合著做小雞啄米的動作,邊給張仲平遞名片邊自我介紹:“龔大鵬,龍共龔,大鵬展翅的鵬,叫我小龔就可以瞭。”叢林朝他揮一揮手,說:“龔老板不用客氣,隨便一點。這是我朋友,你大我三歲,怎麼說也該叫你老龔瞭。”龔大鵬連忙說:“叫老龔好,就叫老龔吧。林哥,你看吃點什麼?是鮑魚還是龍蝦?”叢林說:“點茶沒有?先上茶吧。”龔大鵬扭頭對服務小姐直嚷,說:“怎麼還不上茶?快上茶。”服務小姐暗中一笑,說:“請問幾位先生喝什麼茶?”張仲平說:“一杯參須麥冬。”這是給叢林點的,他隻喝這個。然後給自己要瞭一杯白水,又問龔老板喝什麼,龔大鵬也要瞭一杯白水。服務小姐問是白開水還是礦泉水。張仲平說:“白開水,溫熱的。也就是開水裡面加點冰塊。”
龔大鵬說:“林哥、張總,兩位看吃點什麼,龍蝦怎麼樣?”叢林說:“隨便點兩個傢常菜就可以瞭。”龔大鵬說:“那怎麼行?不行的。”這時服務小姐躬身插話:“我們酒樓的招牌菜叫黔驢技窮,客人反映不錯,要不要來一份?”叢林說:“這是一道什麼菜?”服務小姐說:“就是紅辣椒爆炒驢肝肺和牛鞭。”張仲平說:“這菜名有點黑色幽默。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驢肝肺那是什麼?弄得不好,就是好心呀。還怕不夠勁道,還要牛鞭來幫一把,有點意思。我估計老板有點墨水,菜名起得怪,有想頭。”叢林問服務小姐:“你知道牛鞭是什麼嗎?”服務小姐淺笑一下,搖瞭搖頭,說:“我不知道。是不是牛尾巴?”叢林說:“你好天真喲!那我問你,一頭牛有幾條尾巴?”服務小姐臉就紅瞭,不跟叢林討論這個問題,隻問要不要來一份。叢林說:“不要。”
張仲平看出叢林不想宰龔老板,就想把點菜的任務搶過來,把調子定瞭。
他對龔大鵬說:“叢法官喜歡清淡,這裡的海帶湖藕湯做得不錯,來個海帶湖藕湯怎麼樣?”龔大鵬說海帶湖藕湯好。
張仲平又問服務小姐:“今天的海帶怎麼樣?是不是海帶頭?”
服務小姐說是。叢林說:“我們這位老板可挑剔瞭,喜歡肉厚水多的那一種。”
張仲平不想跟酒樓的服務小姐開玩笑,就沒有接叢林的話,隻問湖藕是不是野生的,服務小姐說是。
叢林說:“你騙人吧,現在的湖藕還有野生的?”
服務小姐說:“真的。不騙你。”
叢林說:“估計也欺不瞭我們。我們這裡有專傢,傢的野的分得很清楚。”
就定瞭海帶湖藕湯。
張仲平繼續向叢林和龔大鵬推薦這裡的特色菜,說:“這裡的蕨菜炒臘肉不錯,蕨菜是從貴州運過來的,臘肉是湖南湘西的土匪臘肉。龔老板你看呢?”
龔大鵬說:“怎麼樣,林哥?”
叢林正拿遙控器換電視頻道,說隨便吧,就定下瞭蕨菜炒臘肉。
龔大鵬說:“還是來個龍蝦吧,女蟹男蝦,壯陽。”
叢林說:“我不吃蝦的,過敏。”
龔大鵬就說:“那就上鮑魚?”
叢林說:“這裡的鮑魚做得很一般。老龔,我看算瞭。”
張仲平說:“聽領導的吧。要不,一人來一份鮑汁鵝掌?不然,服務小姐會有意見。小姐,你會不會有意見?”
服務小姐說:“顧客就是上帝,點菜隨客人的便。”
張仲平說:“你是新來的吧?蠻可愛的。沒有慫恿客人點這個點那個,不錯。”
服務小姐輕輕一笑,又問要哪一種。
張仲平看到菜牌上鮑汁鵝掌有三種規格,一種純粹是鮑汁鵝掌,一種是加瞭花菇的,還有一種是在花菇裡面又加瞭遼參的,價格分別是六十八元、八十八元和一百二十八元,他不好替龔大鵬表態,便拿眼睛望著他。
龔大鵬大手一揮,說:“當然是一百二十八元的,一人一份。”
張仲平說:“我看八十八元一份的就可以瞭。”
龔大鵬說:“不行。”見服務小姐沒動,就說,“你還愣著幹什麼,快點上嘛。一百二十八元的。”
又點瞭一份欖菜肉松。叢林說:“夠瞭夠瞭。”
龔大鵬說:“還沒有青菜,點份韭菜吧。韭菜是壯陽草。”
從林說:“老龔,你怎麼開口閉口就那兩個字?好像全國人民都腎虛似的。”
龔大鵬倒也老實,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叢林說:“現在的韭菜都是大棚裡出來的,像牛草。不如點一份清炒白菜薹。”
龔大鵬立即示意小姐點上,又要點酒,問是上五糧液還是茅臺?叢林和張仲平都說酒就免瞭,來點酸奶吧。
這一頓飯吃得比較快。席間,龔大鵬想扯案子的事,被叢林岔開瞭。張仲平知道叢林是一個說話辦事都非常謹慎的人,不想三人六面地扯這些事,正好換臺時出現瞭股評,就跟他談股票。股票跌得一塌糊塗,股民叢林煩得很,邊換臺邊說瞭一句粗話,意思居然是要跟股市的母親發生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其實女人才是飯前茶後最好的話題。但龔大鵬是叢林的當事人,這話題就不合適,隻好退而求其次,說段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葷話和痞話幾乎成瞭宴席上的調味品和下酒菜,成為舉國上下一種普遍的文化現象。張仲平接著剛才的話題,說瞭一個牛鞭的段子,說有個女大學畢業生在法院裡實習,有一次陪庭長去吃飯,別人點瞭一份燉牛鞭,就問牛鞭是什麼。庭長不知道該怎麼教她,就說,吃得問不得。別人開他們倆的玩笑,給她提示,說庭長有你沒有。等喝瞭幾杯酒,庭長糾正說,我一年四季都有,你呢?有時候也有。
女大學生被弄得一頭霧水,整餐飯就想著這件事。後來夾瞭一坨牛鞭舉在眼前研究,略有所悟,暗中一笑,筷子一松,那坨牛鞭不偏不倚地掉在瞭她的裙子上,大傢就笑,說厲害吧,燉熟瞭還能找到地方。張仲平話音剛落,龔大鵬就哈哈大笑,很響亮地說:“好呀!”叢林一臉嚴肅,說:“好什麼?”又問服務小姐:“他們笑什麼?”服務小姐不開口,抿著嘴使勁搖頭。
等龔大鵬買瞭單,叢林用服務小姐遞上來的熱毛巾擦瞭擦手,起身上瞭一趟衛生間。回來之後拍瞭拍龔大鵬的肩膀,說張總是法律系的高才生,現在又搞拍賣,你的案子雖然勝訴瞭,但怎麼執行才是關鍵。找個時間跟張總說一說,看能不能想出辦法來。龔大鵬趕緊起身,又要來和張仲平握手。張仲平忙兩手抱拳上下搖一搖,再拿牙簽去水果拼盤裡挑瞭一小塊哈密瓜,以此躲過瞭。龔大鵬一點也不講客氣,順勢移椅子過來,摟著瞭張仲平的脖子,也很用力,好像是為瞭防止張仲平溜掉。龔大鵬說:“張總一定要幫忙,救救老弟。”剛才在車上叢林光顧瞭打電話談情說愛,龔大鵬的事一個字也沒有提。張仲平不知究竟,見龔大鵬這樣熱情洋溢,隻好說:“龔老板別客氣,大傢互相關照吧。”
龔大鵬要安排活動,叢林和張仲平都說算瞭吧,龔老板已經很破費瞭。龔大鵬說不行,一定要找個地方去唱歌。張仲平說:“唱歌就免瞭吧,歌廳裡空氣不好。”叢林說:“唱歌是最花冤枉錢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龔大鵬說:“那去洗桑拿怎麼樣?黃金大酒店的桑拿不錯,小姐漂亮,又安全。”叢林笑瞭笑,說:“龔老板硬是要把我們當腐敗分子。”龔大鵬說:“沒有沒有,我隻想略表寸心略表寸心。那就去黃金大酒店?”叢林說:“不去。”就再不說話瞭。張仲平出面打圓場,說:“龔老板,咱們是不是就不要拖人傢下水瞭?下水也不要過膝蓋,我看找個地方洗個腳就行瞭,膝蓋以下的活動還是安全的,可以搞一搞。”
就決定去洗腳。
龔大鵬沒有車,一起上瞭張仲平的車。叢林說:“去巴山夜浴吧,那地方不錯。”“巴山夜浴”是“巴山夜雨”的諧音,好像是唐詩裡面的句子,用來做洗腳城的招牌,倒也還貼切。不像有的店名,把成語、日用語一頓亂改,改得你莫名其妙,還自以為很有水平。那地方張仲平也去過,員工都是四川、重慶一帶的,確實不錯。
巴山夜浴外面的馬路上停滿瞭車。保安跑過來指揮,要安排他們到隔壁一傢單位的停車場去停車。叢林把車窗摁下來問:“有位置沒有?”叢林問的不是車位,是洗腳的位置。保安說:“不要等多久。”叢林再把車窗摁上來,說:“算瞭,換個地方吧。”龔大鵬說:“想不到洗個腳還要排隊。”叢林又說算瞭吧,龔大鵬說:“那怎麼行?張總你熟,拜托你找個地方吧。”張仲平見叢林打瞭幾個電話沒約上人,就說:“去東方神韻大酒店吧。”龔大鵬說:“對對對,那裡我以前也去過,小姐長得漂亮。”張仲平說:“主要是指法不錯。”
東方神韻大酒店洗腳的地方就不叫洗腳城瞭,叫休閑中心。哪知道這裡的人也不少,剛剛吃完晚飯不久,到處都是找地方搞活動的人。這裡張仲平來得比較多,幾個迎賓都面熟,她們跟客人打招呼的方式很獨特,不說“歡迎光臨”,說“來啦”,非常口語化,給你一種回傢的感覺。
經理說:“洗腳要稍等,按摩不用等。要不然先按摩再洗腳?”張仲平看看叢林,叢林說:“我做個泰式吧。”經理說:“行!我給你安排一個好一點的技師。”叢林問:“哪兒好?”經理莞爾一笑,說:“我也不知道,老板試一試就知道瞭。”叢林說:“怎麼試呀?”經理又一笑,說:“老板想怎麼試就怎麼試。”叢林說:“真的呀?”經理又是一笑。
張仲平對龔大鵬說;“我倆等一等,還是洗個腳算瞭。順便把你的事情扯一扯,怎麼樣?”龔大鵬說:“這樣最好,正好聽領導的指示。”張仲平說:“龔老板別見外,把我當朋友好啦。”龔大鵬說:“我肯定把張總當朋友,就怕高攀瞭。”張仲平說:“哪裡的話。”
龔大鵬的案子其實很簡單。三年前,他的建築公司墊資五百萬進場修建勝利大廈,開始好好的,框架建起來以後,開發商鴻發房地產開發公司的法人代表左達卻不見瞭。不僅承諾的後續資金沒有跟進來,連找中國銀行貸的一千多萬也是一個子兒沒有往項目裡面投。原來他玩的是空手道,他的自有資金並不多,而且差不多全部花在瞭征地拆遷的公關上頭,連征地款都是找做股票的朋友拆借的。左達在還清瞭私人的欠款之後,就帶著剩下的幾百萬人間蒸發瞭。有人說他跑到美國去瞭,還有人說是尼加拉瓜。左達涉嫌詐騙,已經在公安部門立瞭案。龔大鵬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些信息的人。但龔大鵬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是真的,因為再投一點錢,完成開發投資總額的百分之二十五,就可以開始賣樓花瞭,完全可以借雞生蛋。左達的手機打不通,龔大鵬手下的民工則天天嚷著要麼開工,要麼開工資,搞得龔大鵬頭都大瞭。
他七拐八彎地找到在公安局工作的一個老鄉,這才證實瞭關於左達的傳聞。原來左達天生好賭,欠瞭澳門洗碼仔的高利貸,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澳門葡京酒店每個月都有幾個跳樓的,聽說大部分是內地過去的賭博佬。龔大鵬這才徹底醒悟過來,一紙訴狀告到法院,叢林成瞭此案的主審法官。龔大鵬的官司倒是贏瞭,但是,左達在中國銀行貸款時已經將土地和項目作瞭抵押,中國銀行早就通過法院把勝利大廈給查封瞭。項目停工瞭一年多,龔大鵬從鄉下帶出來的親戚朋友、鄉裡鄉親的,開始還住在裡面,見開不瞭工,就陸陸續續地都走瞭。勝利大廈成瞭名副其實的爛尾樓和收容所。拍賣的錢夠不夠償還中國銀行的本息都還不知道,龔大鵬指望拿到錢,看起來比較懸。
聽瞭龔大鵬的介紹,張仲平說:“這事可能有點麻煩,龔老板準備怎麼搞?”龔大鵬說:“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搞,才求你求林哥。張總你是不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真的無異於刀口舔血。建築公司那麼多,你要是不墊資,根本就攬不到工程。我悔就悔在不該跟私人老板合作。跟公傢做就好多瞭,安全。不過,話又說回來,安全是安全,工程做完瞭,要想拿到錢,也不容易。
那些搞驗收的,搞結算的,胃口也不小,像擰不幹的抹佈。真的是條條蛇都咬人。幫瞭你一次忙,就像是你的祖宗,就得供著。俗話說,小鬼難纏,一點都沒錯。算瞭,不說這個瞭。”張仲平說:“現在幹哪一行都難。”龔大鵬說:“那些錢都是找親戚朋友借的,都是血汗錢,如果要不回來,我怎麼辦?我有時候連他媽的殺人的想法都有瞭,還得想辦法騙那些把錢借給我的親戚朋友,要不然,他們也會把我撕瞭。”張仲平拿不出什麼好話來安慰龔大鵬,隻得伸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拍瞭拍。
張仲平起身上瞭一趟衛生間,順便把單給買瞭。龔大鵬洗完瞭腳掏錢買單的時候才知道,立即大嚷起來:“張總你怎麼能這樣?看不起我這個朋友是不是?”張仲平笑笑,說:“沒那麼嚴重,我有這裡的金卡,可以打六五折。”龔大鵬執意要把掏出來的錢往張仲平懷裡塞,被張仲平擋開瞭。叢林這時候已經做完瞭按摩,紅光滿面的,見兩個人拉拉扯扯不像話,就說:“龔老板算瞭吧,吃飯你買單,洗腳張總買單,算是AA制,這樣最好。”龔大鵬說:“你看這事你看這事。”他又要來拉張仲平的手,張仲平隻好笑一笑,將手掌一豎,說:“龔老板行瞭行瞭。”
張仲平說:“龔老板要不要送一下?”龔大鵬說:“不用不用。張總謝謝你,咱們的話題才開瞭個頭,換個時間我再來找你。”張仲平說:“行呀,隨時歡迎你來。”龔大鵬把他們兩個送到車子邊,搶先一步為叢林打開瞭車門。叢林躬身進去之後將車窗摁下來,朝他揮瞭揮手。車子掉頭上瞭馬路,張仲平朝後視鏡上瞥瞭一眼,見龔大鵬還站在那兒朝他們直揮手。
張仲平要叢林再說說龔大鵬的事。叢林說:“左達的公司早就是個空殼,可供執行的也就那幢樓瞭。中國銀行的案子已經結案,馬上就要進入執行程序,龔大鵬要是不抓緊,可能難得擠進去。”
張仲平說:“那個爛尾樓我知道,早幾天都上報紙瞭,市政府急著要整治。那地方位置好,應該也值幾個錢。”
叢林一笑,說:“再經你們這些拍賣公司一打折呢,法院訴訟費、執行費一交,再把你們的拍賣傭金一扣,還剩多少?還輪得到龔大鵬嗎?”
張仲平說:“龔大鵬申請執行立案沒有?要是沒有,賣多少錢都跟他沒關系。”
叢林說:“把音響開瞭,放點音樂吧。”叢林捋瞭捋頭發,接著說:“我就是想讓你看看,看能不能幫他操作一下。你們倆談得怎麼樣?”
“關鍵是要趕緊申請執行立案,然後,就是爭取勝利大廈賣出一個好價錢,等中國銀行受償以後,看能不能多少給他剩一點。”張仲平說。
“中國銀行已經把這個案子剝離給瞭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歸它申請執行,那裡有熟人沒有?”叢林說。
“巧瞭,這幾天我正在想辦法跟顏若水接觸。”
“是嗎?這事,依你看還有別的辦法沒有?”
“好好琢磨一下,應該有吧。不過,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去做,會有不同的效果。一起做事的人最重要瞭,不知道這個龔大鵬怎麼樣?”
叢林揚瞭揚手,說:“這個人我並不熟,打過幾次交道,給我的感覺有點怪,也有點難纏。你覺得呢?”
“我的感覺跟你差不多。不過,這小子也太慘瞭點。”
“這種事情多瞭。現在什麼時代?知識經濟時代,再也不能憑什麼膽大心黑臉皮厚賺錢瞭。跟人合作之前,隨便找個律師問問,何至於如此!一點法律意識都沒有。”
“也不能全怪龔大鵬。現在做生意,就這環境。再說瞭,要是社會上的每個人都成為瞭法律專傢,你們法院還有什麼生意?”
“張仲平同學你搞清楚瞭,法院可不是做生意的。”
張仲平哈哈一笑,說:“那還用說嗎?”
叢林說:“說正經的,龔大鵬的事不要陷得太深瞭。我的感覺不太好,要不然,先看看再說吧。”
張仲平說:“我想也是。你知道執行局接這個案子的是誰嗎?”
叢林說:“侯昌平,一個快退休的老頭,你認不認識?”
“認識。我想是不是這樣:第一步,爭取先把勝利大廈的拍賣委托合同拿到手,至於龔大鵬那兒,能幫就幫,不能幫,也沒辦法。”
叢林說:“你說得對,關鍵是要拿到拍賣委托,這是第一步,有瞭第一步,才有第二步、第三步。噢,侯昌平有個外號,叫侯頭,跟他打交道要動動腦筋。”
“這個不怕,有你當高參嘛。”
叢林搖搖頭說:“這事你別指望我,執行局的事,我是不好直接出面的。”張仲平把叢林送到瞭鵬程大酒店,有個朋友約他在這裡喝茶。張仲平看不到十點,就往江小璐傢裡打瞭個電話。電話響瞭三下,接瞭。張仲平說:“休息沒有?”江小璐說:“還沒有呢,剛洗完澡。”張仲平說:“我來看你吧。”江小璐說:“行呀。”
張仲平把車停在瞭江小璐宿舍樓的下面,用手機打瞭一下江小璐傢裡的電話,等嘟嘟嘟地響瞭三下便又掛瞭,通知她他已經到瞭。然後,張仲平把手機放在瞭車上的小雜物箱裡。這樣,如果唐雯打電話來,也就不會漏掉。與江小璐做愛是一件美妙的事,張仲平寧願事後對沒有接手機的事向唐雯作解釋,也不想在跟江小璐做愛的時候被打擾,何況唐雯還不一定會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