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碼頭上傳來消息,曲子堂偷渡那十二位同志的船被跟蹤瞭,下船的時候,還犧牲瞭一個同志。大姑娘懷疑,是船出瞭問題。原來,曲子堂的商船被日本人征用瞭,為不誤事兒,他另找的船,而這船是邵登年的。依此推論,會不會是邵先生告的密?可是沒有任何證據。總之,一切都比想象的復雜。

住進診所之後,夏傢河在房間的一面墻上做瞭手腳,把電臺藏在裡面,又用一面大衣櫃擋上,用電臺的時候,拿下大櫃裡的擋板就行瞭,還算方便。今天不知道怎麼瞭,櫃裡的擋板卡得死死的,夏傢河費瞭好大的勁,才拿開板子取出電臺。江桂芬前天去沈陽瞭,給診所置辦點設備,夏傢河找來王大花在外面給他把門望風。

王大花打量著桌上的電臺,滿是好奇的神色,當初她拿著這玩意兒東奔西跑,沒當回事,現在想想都感到後怕。要早知道電臺都幹這麼大的事,就是借她個腦袋,她也不敢彪乎乎地往大連拿。

夏傢河看看表,不到六點半,還有十分鐘。夏傢河隔三天就得收發一次電報,時間定在六點半。他在屋裡發報,外面得有個人幫著望風。江桂芬要在她就幹瞭,她不在,隻能找王大花過來幫忙,守在前廳,外面有個風吹草動的,好及時告訴給裡面的夏傢河。

夏傢河和王大花都想不到,這個時候青木正二也在青泥窪街上,他在阿金的裁縫鋪裡。阿金,是他一直埋在青泥窪街上的一個眼線。

青木正二走過牙善診所,猶豫瞭一下,朝診所走來。這幾天,青木很惱火,從煙臺來的十二個人剛到大連,他就讓人跟蹤瞭他們,想等到跟這邊接應的人匯合時,給一鍋端瞭,沒想到露出瞭馬腳,隻抓回的一個地下黨,在受審時還被打死瞭。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隻能搜尋新的線索。

青木正二站在診所門口,按響瞭門鈴。屋裡的王大花嚇瞭一跳,躡手躡腳走到窗前,把窗簾拉瞭個小縫,朝外望去,一見是青木,大驚失色。王大花趕緊跑到後屋,看到戴著耳麥的夏傢河還在收報,她督促著夏傢河趕緊藏起電臺,可電報還沒有收完,夏傢河停不下來。好在青木沒再按響門鈴,人像是已經走瞭。王大花想出去看個究竟,結果剛走到前廳,腳下一滑,胳膊碰翻瞭門旁的洗手架,銅臉盆掉在地上,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已經走開的青木正二聽到動靜,又折身返回診所,再次按響瞭門鈴。既然已經鬧出瞭動靜,再不開門就說不過去瞭,好在夏傢河那裡已經快結束瞭,他讓王大花去開門,不過,得拖著青木在前廳多呆一會兒。

王大花朝外面應瞭一聲,走出去開門,半道將脖領處的扣子解開兩顆,然後磨磨蹭蹭地擺弄著插銷,嘴裡嘟囔著:“這啥破門呀,插銷都不好使……”

門開瞭,王大花害羞地看瞭眼青木正二,把他讓進來。屋裡還黑乎乎一片,王大花打開燈,照見被才被碰在地上的銅臉盆,地上也撒瞭一灘水。

青木正二打量著屋裡,問:“夏先生呢?”

“他在茅坑,你坐,你先坐,他一會兒就好。”王大花像是意識到什麼,忙去系上脖子下的衣扣。

“我也洗個手。”青木正二朝後屋走來,王大花拿著拖佈,擦著地上的水,順勢擋住門口,青木正二卻趁王大花往洗手架上放銅盆的關口,側身進瞭裡間。沒等王大花反應過來,青木正二挑開門簾,進瞭屋。

散落的被子堆在炕上,炕邊的夏傢河剛提好褲子,面色有些尷尬。

王大花跟在後面,有點不滿:“青木太君……”

青木正二有些尷尬,夏傢河也有些尷尬,兩人尷尬地對視著。

“青木太君,我跟蝦爬子的事,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啊!”王大花一臉著急。

夏傢河把青木請回到前廳,把王大花留在屋裡,王大花四下看著,也不見電臺。她扯開被子,看見瞭電臺。

前廳裡,青木正二在和夏傢河閑聊,在青木的要求下,夏傢河拿出瞭箱子裡的皮影道具。

皮影戲有很多叫法,影子戲、燈影戲、驢皮影、傀儡戲,雖然叫法不一樣,但都是用光亮照在獸皮或是紙板做成的人物、動物或是其它什麼東西的剪影上,用來表演故事的民間戲劇。做皮影用的材料主要有牛皮、驢皮、馬皮、騾子皮,經過選料、雕刻、上色、縫綴、塗漆等等幾道工序才能制作而成。表演的時候,藝人們在白色幕佈後面,一邊操縱,一邊唱著講故事,要是再能配上點打擊樂器和弦樂,就更好瞭。

兩人興味盎然地聊著。屋裡,王大花搬起電臺,想藏回墻裡,大櫃裡的木板又不好用瞭,王大花費勁地去推大櫃,地板發出刺耳的鳴叫聲響,王大花連忙住瞭手。外面的青木正二聽到聲音,要進屋去看個究竟,夏傢河跟青木謊稱是東西掉在床底下瞭,推床的動靜。

夏傢河又跟青木說起皮影的歷史。中國的皮影,兩千多年前的漢朝就有瞭。《漢書》上記載,漢武帝的愛妃李夫人染疾故去瞭,武帝思念心切,神情恍惚,終日不理朝政。有個大臣一天在街上看見一個小孩拿著佈娃娃玩的時候,影子倒映在地栩栩如生,就動瞭心思,用佈料裁成李夫人的側影,塗上顏色,在手腳處裝上木桿。到瞭晚上圍起方帷,點上蠟燭,恭請皇帝端坐帳中觀看。武帝看罷龍顏大悅,就此愛不釋手。這個愛情故事,被認為是皮影戲最早的淵源。

青木正二正聽得入神,裡屋又傳出刺耳的聲響,把青木的註意力又給拽走瞭。

“這……這是又給推回去瞭。”夏傢河尷尬地解釋。他的話音剛落,又是一聲嘶鳴。

“看來,王掌櫃是在找很重要的東西。”青木正二起身,“我們還是去幫幫她吧。”

夏傢河想阻攔,青木正二已經疾步走去。夏傢河頓覺不妙,操起桌上的一把刀藏進懷裡,跟在青木身後。青木正要邁進裡間,門簾一挑,王大花出來瞭,看到兩人緊張的樣子,王大花一臉無辜:“咋著瞭?”

今晚收到的這個情報很重要。夏傢河要連夜去找韓山東商量。他把青木正二送到門口,說要先把王大花送回傢。青木正二正要走,一輛汽車駛來,青木看清,那是警察部的汽車。汽車停下,從車裡鉆出來的是木戶英一,他就是來找青木正二的,他悄悄告訴青木,電訊室一直追蹤的一個神秘電臺信號今晚又出現瞭,還是他們一直監測的時間,六點半。

青木想瞭想,執意要用車把王大花送回傢,說還要請夏傢河去他的辦公室,看看自己的一樣好東西。夏傢河推辭不過,說回屋拿件衣服,不想青木也跟瞭進去。夏傢可拿瞭衣服關房門時,悄悄拉過門簾,夾住瞭一塊。

把王大花送到孫世奇傢門口,夏傢河跟著青木來到瞭警察部,兩人上瞭樓梯。

昏暗的燈光下,他們的腳步在空蕩的走廊裡回響。辦公室裡,青木正二拿起文件,抽出裡面的一份表格,粗粗地瀏覽起來。夏傢河端著水杯過去,一眼望去,上面寫著:大連港次日進港貨物明細。

“我拿個東西給你看看。”青木正二放下文件,走到墻角,打開箱子,拿出一張皮影,擺動瞭幾下,“夏先生,我這個怎麼樣?”

夏傢河上前,細細打量起來,說:“不錯,做工極佳,一看就出自老皮影人之手。”

“這也是復州皮影。”青木正二有些得意地說,“對瞭,我們該叫點宵夜。”

青木正二拿起旁桌上的電話,叫瞭兩份點心。夏傢河擺動著皮影,眼睛盯著桌上的貨物明細單。門外傳來腳步聲,木戶英一站在門口,請青木出來一下。

青木正二拿起桌上的文件,想送回保險櫃,下意識地回頭,看到夏傢河正背對著他,還在研究皮影。夏傢河手裡擺動著皮影,卻從窗戶玻璃的反光裡,盯著青木的動作。青木扭動瞭幾下保險櫃的開關,櫃門“啪”地一聲跳開,青木放好文件,走瞭進去。

木戶英一告訴青木,晚上監測的電臺信號非常微弱,方位暫時還不能確定。青木正二想瞭想,對木戶英一耳語瞭幾句。木戶英一點點頭,匆匆走開。青木是讓木戶英一帶人去搜查夏傢河的診所。今天晚上,他總感覺夏傢河的舉動有值得懷疑之處,可是他又想不清楚應該懷疑什麼,他得讓木戶英一去把謎團給自己解開,要不然,他今晚得琢磨一夜。

青木正二推門進瞭辦公室,見夏傢河伏身在調著皮影上的連線。

漆黑的夜色中,穿著便裝的四個人疾步走在青泥窪街上,為首的是木戶英一。奉青木正二的命令,他們要搜查牙善診所。四個人沒費什麼事,就進到瞭屋裡,分開查找起來。一通搜尋下來,什麼也沒發現。在夏傢河的房間裡,一個特務推瞭下大櫃,大櫃發出晃動之聲。木戶英一的手電照在地板上,發現地板上有輕微的劃痕。木戶英一和特務一道抬開大櫃,黑乎乎的墻洞出現瞭。四隻手電同時照進墻洞,裡面有個盒子,木戶英一打開,隻見裡面放瞭些錢。

夏傢河回到診所已經是後半夜瞭。他打開燈,仔細看著自己房間的門簾,卻不見瞭臨走前故意用房門夾住的一塊門簾。夏傢河一驚,直接奔向墻邊的矮櫃,他打開櫃子,電臺竟然也不在。

夏傢河驚呆瞭。他在屋裡翻找瞭半天,居然也沒找到。電臺要是被日本人搜走瞭,他這時候不會還呆在診所,那唯一的答案就是被王大花藏到瞭別的地方,能藏到哪呢?夏傢河揣著這個疑問等到瞭第二天,等到瞭王大花。

王大花一聽日本人來搜過電臺,嚇瞭一跳,匆忙跑到廚房的柴堆旁邊,扒拉開柴禾,露出下面的電臺。

昨天晚上,王大花開始也是想把電臺放進墻洞裡的,推開大櫃後,才發現她個子太矮,舉不上電臺,屋裡再沒有可藏的地方瞭,她就搬出屋藏在瞭柴堆裡。木戶英一帶著人搜查的地方,都是屋裡的最隱匿之處,卻偏偏疏忽瞭轉身就能看見的柴火堆。而夏傢河,也犯瞭跟木戶他們一樣的錯誤。幾個專業特工都是按照正常的思路去找的電臺,偏偏王大花沒按著套路走。

韓山東托曲先生運的鹽今天早上到瞭大連。食鹽可是日本人嚴控的戰略物資,最近碼頭風聲比較緊,暫時運不出去。曲子堂隻好先把貨物轉移到一個更穩妥的倉庫,等風聲過瞭,再做打算。

這一日下午,在曲子堂的倉庫門口,幾個碼頭工人在搬運著麻袋包。一輛轎車在門口停下,從車裡走出瞭邵登年。邵先生擋住瞭一個工人的去路,工人一個躲閃,肩上的麻袋包沉悶地砸在瞭地上。邵登年怕把貨摔壞瞭,忙賠著小心,工人讓他盡管放心,不怕摔。跟工人簡單嘮扯瞭幾句,邵登年幫著把麻袋包扶上瞭工人的肩膀。邵登年搓瞭搓手,又送到鼻子底下聞瞭聞,知道是鹽。

盡管曲子堂把這批鹽藏到瞭自己府上,還是叫日本人搜到瞭。至於怎麼處置曲子堂,青木正二的意思,是先讓他嘗點苦頭,叫他長點記性。

夏傢河並不知道曲子堂已經被抓的消息。夏傢河昨晚在青木辦公室看到的文件很有用,組織上可以根據小鬼子的這次物資調配,來推算出他們近期的進攻部署。昨天晚上已經去瞭一次青木的辦公室,沒有理由再去瞭,他想讓王大花來幹這件事,想辦法把保險櫃打開,拍下那份文件。

夏傢河告訴王大花,文件大概有十頁紙上下,得用微型照相機拍下來,他費瞭半天勁,總算教會王大花怎麼使用相機,還告訴瞭她打開保險櫃的方法,王大花一一記住瞭。最後,夏傢河拿過一個小紙包,裡面是瀉藥。這瀉藥力道猛,青木吃下這東西後不用十分鐘,就得往廁所跑。利用這個空檔兒,就可以打開保險櫃找到文件拍照瞭。王大花拿過瀉藥,揣進褲兜時,她沒註意的是,瀉藥掉在地上,夏傢河也沒發現。

夏傢河不放心王大花,把她送到離關東州廳不遠地方,說自己在旁邊的胡同等著。

王大花在小食堂裡做好瞭魚,才發現瀉藥沒在褲兜裡,著急瞭半天,她的目光落在灶臺裝蟹子醬的一個小罐上。優子今天也做瞭一個燉魚,這是她剛向大和旅館的日本廚子學的一道菜,她今天要做出來,就是要和王大花燉的魚比一比。從王大花來瞭以後,青木部長再沒有吃過優子做的魚,優子的心裡早憋著一股勁瞭。

優子揭開鍋,往裡面加著佐料。

“你這啥魚呀,好像不咋新鮮,這還能吃嗎?”王大花大呼小叫著。

優子抽瞭抽鼻子,沒有聞到什麼異味。

王大花不屑:“等你聞出來臭味,早就該扔瞭。我開的餅子店,也有碰上魚不新鮮的時候,往裡放點蟹子醬就好瞭。”王大花說完,就走開瞭。

優子猶豫地看著灶臺旁裝蟹子醬的小灌,見王大花走去,在小灌裡挖瞭一勺,放進瞭鍋裡。不一會兒,王大花看見優子把魚送進青木的辦公室裡,偷偷笑瞭。

王大花燉的魚飄出瞭香氣,她覺得有點可惜,青木今天是沒有這個口福瞭。王大花剛把魚盛出來,就聽見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趴著頭朝走廊望去,看見青木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廁所。

王大花端著魚進瞭青木的辦公室,按照夏傢河教的辦法,怎麼也擰不開保險櫃,夏傢河是教她先向外轉兩下,一下是一圈,轉到底,再回三下,也是一下一圈,說轉到底就開瞭。可王大花怎麼折騰,就是打不開。她的目光不經意看向桌子,一堆材料裡夾雜著一份表格樣的文件,這或許就是夏傢河說的東西。王大花上前抽出那一摞子表格,掏出微型相機,按照夏傢河說的那樣,先對起焦距,可對來對去,眼前總是模糊一片。好不容易能看清楚瞭,等她一按快門,又什麼也看不見瞭。王大花知道相機裡面的膠卷金貴,她怕照多瞭再照不清楚,那就白白浪費瞭膠卷,組織上沒有錢,她不能瞎豁豁,能省一個是一個。既然夏傢河在外面等著,那就把文件拿給他,叫他去拍吧。

王大花把文件塞進懷裡,朝外走去。夏傢河沒想到王大花大搖大擺就把文件拿出來瞭,他顧不上批評王大花,趕快拍瞭起來。王大花說不著急,青木正二至少還得忙叨上半天。

王大花想得太簡單瞭,等夏傢河照完相,王大花藏著文件回來時,木戶英一正在青木房間追究責任。他站在青木的辦公桌前,王大花沒法把文件送回去。

打著哆嗦的優子說出用過王大花的蟹子醬,王大花一聽就急瞭:“你放的生蟹子醬?這哪行,蟹子醬得熟透瞭吃,你這麼放,別說青木太君的肚子嬌貴,就是換個海邊長大的人,吃瞭也得跑肚拉稀。”

“請部長懲罰,這是優子的無心之失……”優子嚇得跪在地上。

青木正二擺擺手,讓優子走開。王大花佯裝上前去扶優子,腳下一絆,優子腳步不穩,碰倒瞭桌上的文件。文件嘩嘩落地,好似一地的雪片。王大花趕緊蹲下收拾,趁機抽出袖子裡的文件,混在一起。

這一次任務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也是驚險萬分。

王大花偷回的這份情報非常有價值,韓山東說這應該是敵人近一個月對抗聯掃蕩的供給。大姑娘讓夏傢河發報時,在把敵人的物資明細報告給上級的同時,請求針對近期敵人的戰略物資大都是從大連港運到北面這一情況,想搞一次大的行動,以破壞鬼子的後勤補給。

夏傢河知道,大連的抗日放火團一直都有行動,每次行動,都給小鬼子造成瞭不小的損失。有的大火一著起來,就是三天三夜,日本方面有個統計數字,近四年來,燒毀的物資合計有兩千多萬日元,換算成白面的話,得有一千萬袋。因為放火團的行動總是特別隱蔽,很長時間裡,日本人一直認為那些火災是自然失火或者漏電失火造成的。

隨著戰事的吃緊,大連港的運輸能力不斷加碼,敵人對碼頭上的貨場和倉庫看管得也比原來嚴格多瞭,要想再靠幾根火柴竿,還沒等燒起來,鬼子就該發現瞭。韓山東皺著眉頭,把煙鍋吸得一亮一亮的。

“難不成要用炸彈?”夏傢河提出一個想法。

“對呀,一直都是。”韓山東沮喪地說,“可明白炸彈的同志上個月犧牲瞭。”

夏傢河說:“我來吧,要用就用定時炸彈,隻有這樣,才能速戰速決,讓敵人救都來不及。”

警察部的會議室裡,坐著面色嚴峻的一群商人,領頭的是邵登年。昨天,青木正二已經知道大連商會的代表要為抓曲子堂的事來警察部抗議瞭。用青木正二的話說,他們打個噴嚏,都逃不過他自己耳朵。

曲子堂被抓,是因為在他傢裡搜出瞭違禁物資,為他開脫罪則毫無道理,青木質問在場的商人,莫非你們還想跟那些違禁物資牽扯上關聯,要一起連坐嗎?眾人不敢言語,青木正一揮手,說:“既然都無話可說,諸位就請回吧。”

“等等!”邵登年站瞭起來,大聲說,“青木部長,違禁物資的事,很可能是曲子堂一時糊塗,或是他的屬下背地裡搞的名堂。冤有頭債有主,總不能殺一個不知之人吧?要說違禁物資,我們在座的都不敢保證自己都幹幹凈凈,至少,我們還吃過白糖,從這論起的話,我們也應該受懲罰。”

眾人跟著附和:“就是就是……”

青木正二想瞭想,說:“雖然讓諸位與違禁物品絕緣並不現實,但是畢竟曲子堂是被抓瞭現行,不加以懲罰的話,怕是不能以正視聽。”

邵登年正色道:“那就請青木太君說說懲罰的方式吧。”

“曲子堂人可以放,不過,大連商會的會長,他好像已經不適合瞭。”

下午的時候,曲子堂被放瞭。汽車停在大蓬萊飯莊外,曲子堂從車上下來。他明顯蒼老瞭很多,拄著一條拐杖,走路有些瘸。這次他能出來,多虧瞭邵登年和商會的朋友出面調停,還替他上繳瞭罰金。曲子堂對這世道有些絕望瞭。他想把傢業賣瞭,在傢裡頤養天年落個清閑,可是轉念一想,這偌大的中國,到處都是日本人橫行霸道,到哪裡去尋清閑自在呢?

曲子堂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敗落到瞭這一步,都是因為邵登年。暗地裡,邵登年早已經投靠瞭青木正二。邵登年這一步棋走得非常高明。放瞭曲子堂,他在商會算是贏得瞭民心,下一步升任會長,就是水到渠成的事瞭。但是邵登年還不希望走到臺前,如果可能,他想讓吳知德來幹。然而,讓青木顧慮的是,吳知德的人品,怕是難以服眾。

聰明的邵登年自有他的打算。作為一個商人,他很明白,眼下,大連工業所用原料,本地的不到百分之五,其他的,全部倚賴關外,而大連產的產品,百分之八十五銷往外地,這說明什麼?它至少證明,原材料地、生產地和消費品的嚴重脫節。由此得出結論,控制大連這個生產地的經濟,其實不是難事。他的想法是——把大連的工商業推上軍事經濟的軌道,而海上航運線,日本完全可以掌握。隻要合作得好,這才是筆大生意。至於一個小小的大連商會會長的位子,邵登年沒有絲毫興趣。

青木正二這幾天很忙,除瞭白天要應付商會那邊的事,夜裡他也有得忙。現在,他們向上級申請瞭一臺新的電臺監聽搜索設備,能夠監視附近電臺的信號。這套新設備的監聽范圍可以縮小在三十米范圍內。

月牙兒像個指甲印,在天上就那麼細細的一道暗黃色。漆黑的夜色中,一臺汽車緩緩駛向瞭青泥街,車上,報務員在監聽訊號。信號越來越強瞭。報務員摘下耳麥,看著青木正二。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信號又消失瞭。

青木正二望著前面,不遠處,就是青泥窪街。青木正二看瞭看地圖,用紅筆畫出一塊地方,他要二十四小時監聽。

《王大花的革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