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色清涼如水,天上,星星寥落,東一顆,西一顆地閃著。

這一天的生意不錯,王大花關店比以往晚瞭一點。她剛從店裡出來,就見夏傢河匆匆忙忙往前走,手裡還提著什麼東西。

王大花叫瞭一聲蝦爬子,跑瞭過去,問他鬼鬼祟祟要去幹什麼。夏傢河低聲說有任務,轉身又要走。王大花跟上去,嚷著要一起去。夏傢河拗不過她,隻好答應瞭。

倆人出瞭城。月光裡,夏傢河朝山頂爬去,王大花跟在後面,兩人都氣喘籲籲。這是棒棰島上的一座山,在這座山上,恰好能清楚地看到對面碼頭。夏傢河擦一把額頭的汗水,指著前面一個亭子,就是這裡瞭。王大花有些納悶,大半夜跑這麼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就為看個光景?正這麼想著,韓山東從亭子裡閃出來,看到王大花,有些不滿。

韓山東問夏傢河:“你帶她來幹什麼?”

沒等夏傢河開口,王大花就說:“我來咋瞭?我幹瞭那麼多事,不能來啊!”

韓山東沒有說話,轉身把兩人帶進亭子裡。亭子裡的石板上,擺瞭不少紙包的吃物和三瓶酒,臭魚正坐在石凳上吃著東西,見夏傢河和王大花過來,熱情地起身打招呼。

夏傢河看著山對面的碼頭,碼頭上星星點點亮著燈。夏傢河有些不放心,炸彈送是送進去瞭,可究竟能放出個大禮花還是個鉆天猴,就得看那洋玩意兒的威力瞭。

山上風大,幹坐著受冷,幾個人喝起瞭燒酒。韓山東拿起酒瓶,要給夏傢河倒酒,夏傢河忙攔住,隻是拿起一個正陽樓的熏豬蹄來啃。

臭魚又拿起酒瓶子給夏傢河倒酒,夏傢河推開。

臭魚說:“哥,三瓶哪,你不喝這算誰的?”

一旁的王大花舔瞭舔嘴唇,夏傢河看著王大花,問:“要不……你來點兒?”

王大花嘿嘿一笑,說:“這山上,是……是有點冷哈……”

臭魚有點吃驚,忙抓過酒瓶給王大花倒酒。王大花一連喝瞭幾杯,臉上泛著紅光。

碼頭上,燈光依舊星星點點。從哈爾濱來的貨車一小時後進港,按照小鬼子的計劃,明天早上六點就可以準時裝車瞭。青木今天還接到瞭關東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的電話,就是為這批被服的事情,東北抗聯鬧得太兇,這批被服一到,部隊就可以進山剿匪瞭。這東北地區,一到冬天,天寒地凍,實在是太過惡劣,這批物資就是為確保日本兵在吃飽穿暖的情況下,對抗聯展開攻擊。所以,這兩天碼頭上全是從日本本土運來的禦寒物資。而夏傢河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把這些物資毀掉。現在,炸藥已經裝好,他們就等著看戲瞭。

三瓶燒酒已經喝瞭一半,韓山東看著臭魚,嚷著:“你吃多少啊,這一大半東西都跑你肚裡去瞭。”

臭魚喝瞭一口酒,笑著說:“我可不做餓死鬼。”

“你這條臭魚,就不能說句吉利話!”

臭魚嘿嘿笑起來,說:“吉利話動聽,可沒半點用。如果有哪一天我讓小鬼子抓瞭去,要麼我自己瞭斷,要麼你們幫我瞭斷,反正,我不去遭小鬼子那份罪。”

韓山東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那是下次點火的引子。臭魚看瞭看,揣進瞭懷裡。韓山東起身告辭,今晚的好戲他看不瞭瞭,夜裡還得去開一班電車。臭魚就說去放個水,也跟著韓山東走瞭。他想,夏傢河和王大花在這裡打情罵俏,他在顯得不合適。

夏傢河起身,朝碼頭望去,碼頭裡寧靜一片。

王大花打瞭個酒嗝,說:“這酒還挺沖。”

“你酒量見長啊。”

王大花看夏傢河縮著身子,就脫下自己的外衣,塞給夏傢河,說,“叫你喝點你不喝,看你凍得個熊樣吧,穿上!”

“你的衣裳我哪能穿!”夏傢河想瞭想,說,“我抱抱你吧,抱抱就不冷瞭。”

王大花有些不好意思,嘴裡罵瞭句死蝦爬子,身子卻湊瞭上去。王大花依偎在夏傢河的懷裡,不再是粗聲大氣的嚷叫瞭,仿佛變瞭一個人似的,說話也變得輕瞭,柔瞭。

夏傢河想到那天王大花塗脂抹粉的模樣,不由得輕聲笑瞭起來。

“你那天為什麼打扮成那樣?”夏傢河問。

“啥也不為。”

“不對,你是想把他們倆比下去。”

“我比他倆幹啥?”王大花想瞭想,說,“我比他們倆歲數大,想捯飭得年輕點。”

夏傢河深情地拉住王大花的手,說:“你不用跟她們比年輕,你年輕的樣子,早就刻在我心裡瞭。”

碼頭上,夾在蒲包間的定時炸彈在跑,秒針奔向瞭十二點。夏傢河擁著王大花,兩人溫情正濃時,突然,“嘭”的一聲轟響傳來,天光大亮。兩人都是一驚,抬頭看去,碼頭已經著起瞭大火,火光燒紅瞭半邊天。王大花興奮得聲音都顫抖瞭,她緊緊抱住夏傢河,心都快要從胸口跳出來瞭。

王大花給自己倒上酒,夏傢河也伸過杯子,今天高興,一定要喝點。王大花有些擔憂,就把一隻快倒空的瓶子裡不多的一點酒給瞭夏傢河。王大花拿過另一瓶酒,用牙咬開瓶蓋,欲跟夏傢河碰瓶,想瞭想還是不放心,拿過夏傢河的瓶子,又喝瞭一點。兩個酒瓶子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遠處的碼頭上,火越燒越大。

幾口酒下肚,夏傢河已顯醉態,起身對著碼頭的方向揮著胳膊,語無倫次地喊道:“著……著,使……使勁著……都給我著……著光瞭!”

夏傢河一把抱住王大花,嬉皮笑臉地噘著嘴要親王大花。

王大花躲著他,說:“行瞭行瞭,這哪是親嘴,趕上拱豬啦!”

夏傢河結結巴巴地說:“姐,大花,我高興……我要娶瞭你……”

王大花的心好像被什麼觸動瞭似的,一時愣住瞭。又過瞭好一陣子,王大花架著夏傢河,艱難地往山下走。好在路並不遠,沒多久就下瞭山。

夏傢河已經爛醉,不省人事瞭。兩人趔趄著往前走,一路上,夏傢河的嘴就沒閑著,走著走著,突然一把推開王大花,拉開架勢,晃著身子邁步上前,捏著小嗓唱起《穆桂英掛帥》來:“穆桂英我傢……傢住在山東,穆柯大……大寨上有俺……俺的門庭……”

夏傢河唱瞭兩句,腳下一軟,差點絆倒。王大花忙扶住他,說:“別吼瞭,把狼招來就毀瞭……”

夏傢河說:“我回去就發……發電報,給毛……毛主席發……發電報,讓毛主席也高……高興高興。”

“喝口貓悄就這個熊樣,毛主席能拿酒瓶子削死你!”

夏傢河哧哧笑著。

“蝦爬子,你可給我記住瞭,在山上你可說瞭要娶我,這回可不是我逼的你,明天酒醒瞭,你不許賴賬!”

“不……不能!”夏傢河大著舌頭說。

一輛汽車疾駛而來,車上坐的是青木正二。碼頭起火,青木正二氣得發瘋瞭。因為怕出意外,看守倉庫的衛兵,都換上瞭帝國的士兵。可是,還是出事瞭。他把木戶英一留在碼頭,繼續追查失火的原因,一個人想回來靜一靜,明早要向關東州司令部寫一份情況報告。

車燈照在路上,前面一對攙扶的男女腳步踉蹌,顯然是喝多瞭。汽車響著喇叭,女人拖著男人想閃到路邊,男人並不順從,喇叭聲讓一直閉著眼睛的青木正二睜開眼,向前面看去,女人回頭的一瞬間,青木正二看清瞭,那是王大花,她攙扶著的男人是夏傢河。

青木正二讓汽車停下,下瞭車。

王大花一見青木,有些慌亂,夏傢河還在哼著《穆桂英掛帥》的唱詞,哼得東一句西一句。

“怎麼會喝成這樣?”青木正二問。

夏傢河迷離地看瞭眼青木正二,笑嘻嘻地:“青木……”

青木正二看著王大花:“是回傢嗎?”

王大花點頭:“嗯。”

“我送你們吧。”青木伸手過來,要扶夏傢河。

王大花忙擺手,說:“不用不用,你走吧,走吧!”

青木正二也不搭話,拉住夏傢河的一條胳膊,一較勁,將夏傢河背到背上,起身就走。

王大花跟在後面:“哎,不用,真不用!”

夏傢河趴在青木正二背上,拍打著青木正二:“走,咱倆再……再喝點……”

日本兵跳下車,幫著青木把夏傢河送進車裡,青木對王大花說:“你到前面坐。”

王大花剛想上前面,意識到什麼,說:“我坐後面,別給你吐一車。”沒等青木正二同意,自己先鉆進後面。

青木正二上瞭副駕駛上。王大花不好意思地說:“這多麻煩,謝謝啊青木太君。”

夏傢河拍著前面車座上的青木肩膀,含糊不清地主:“咱去大……大蓬萊喝,不,不帶他們,他……他們不好,不讓我……不讓我高……高興。”

王大花扯著夏傢河的耳朵:“行瞭,蝦爬子,你閉嘴吧,這是在青木太君車上!”

“知……知道,青木今天晚上不……不高興……”

青木正二警覺,從後視鏡裡看著後面。

王大花慌瞭:“人傢當然不高興,大半夜還得拿鱉蓋子送你回傢,你聞聞這車裡,滿車的酒氣,你別再吐車上啊,這鱉蓋子可金貴。”

青木正二問:“你們為什麼喝酒?”

沒等王大花回答,夏傢河搶著說:“高興!”

青木正二轉過身來:“為什麼高興?”

王大花忙說:“他今天掙著點好錢兒,就燒成這樣式瞭,燒的。”

夏傢河揮瞭下手,嘟囔著:“燒、燒,使勁燒!”

青木正二盯著夏傢河:“燒什麼?”

夏傢河嘻嘻笑起來,語無倫次地說:“燒、燒!”

青木正二厲聲:“燒什麼?”

王大花說:“今天他給病人鑲瞭兩顆大金牙,燒的都不能過瞭,偏要拉著我下館子,還要喝酒,還要給我鑲一個金牙,你看看我這牙,用鑲嗎?”王大花朝青木正二齜著牙,“你看看青木太君,我這牙好好的,鑲那玩意兒幹啥,金牙再好,也不頂我自己個兒的牙好使呀,啃個豬蹄子、雞爪子,我都不塞牙!”

青木轉過頭去:“對,能不鑲就不鑲,還是自己的牙好。”

王大花拍瞭夏傢河一巴掌:“你聽沒聽見青木太君咋說的,還是自己個兒的牙好,有兩個錢啊,你也別得瑟,小腚飄輕,都不知道自己性啥瞭。”

青木正二問:“你們怎麼不在青泥街找個地方吃飯,跑這麼遠。”

王大花說:“青木太君,等他醒酒瞭,你好好問問他,幾百輩子不請我下回館子,下一回還跑到個兔子不拉屎的小耙耙店,你知道為啥?”

青木正二搖頭。

王大花說:“怕他店裡那個貴妃娘娘看見唄!他那點小心眼子,當我不知道,我不稀得給他說破!咱青泥街上啥大館子沒有啊?大蓬萊、惠賓樓、海味館,最差你也弄個馬傢餃子、張濟包子呀,他這人啊,摳,不想掏錢,還老想占我便宜!跟他偷偷摸摸這麼長時間,我啥也沒得到,下回館子還挑個小耙耙館,一想起這事,我就生氣!今晚要不是遇上你,青木太君,你說我咋把他弄回去?”

青木正二說:“看來,夏先生一定是不勝酒力。”

王大花說:“你不讓他喝他也不幹哪,我幹發火……”王大花意識到什麼,趕緊閉上嘴。

夏傢河睜開眼,嘟囔著:“火、火……”

青木正二警覺。

王大花又打瞭夏傢河一下:“火個屁,還要火兒,喝成這樣,你還想抽大煙啊。”

夏傢河睡過去。

青木正二望向車外。

汽車停在診所的門口,王大花扶著昏昏欲睡的夏傢河下來,她督促著青木正二,青木上前拍打著診所的門,叫出瞭江桂芬。

江桂芬出來,一見是青木正二,先驚瞭一下,再看到趴在王大花身上醉得爛泥的夏傢河,更是驚訝:“怎麼喝成這樣瞭……”江桂芬瞪著王大花,“王大花,你把他拐到哪去瞭?把他灌成這樣?”

“別說屁話,趕快弄進去!”王大花沒好氣地吼道。

看著兩個女人把夏傢河弄進瞭店裡,青木正二才離開。把夏傢河放到炕上,王大花也一屁股坐在炕沿,連嚇帶累,她感覺自己渾身像散瞭架。

江桂芬給夏傢河脫下鞋,問王大花:“你怎麼沒事,他喝成這樣瞭?”

王大花看瞭夏傢河一眼:“他能跟我比啊,我一斤白酒下肚就當喝口水,他不用一兩,就滿嘴跑火車瞭。我告訴你啊貴妃,你天天跟他在一塊,可得看緊瞭別讓他三不動就喝酒,他喝瞭酒可是啥話都能往外跑,剛才在青木的鱉蓋子小車裡,他差點把碼頭著火的事都說出來!”

江桂芬問:“你們去看碼頭著火瞭?”

王大花自知失言,指著江桂芬嚇唬道:“你得保密啊!你要是敢出去胡說八道,我把你滅口嘍!”

江桂芬點頭:“行行,我知道。”

王大花說:“你明天早上給他熬點小米稀飯,稀溜溜的。”

江桂芬說:“我不會。”

“要你這樣的娘兒們幹啥,連個稀飯都不會熬,我明天早晨送過來吧。”王大花站起來,拖著身子朝外走。

看著熟睡的夏傢河,江桂芬心裡不是滋味,自己怎麼就走不進這個男人的心裡?論長相論文化論接人待物,她哪裡不比王大花強,夏傢河怎麼就這麼不開眼。既然這件感情註定不會開花結果,她還守著這個男人有什麼意思。江桂芬再見到依蓮娜的時候,鄭重提出想調回哈爾濱,不想再見到夏傢河瞭。

依蓮娜問:“怎麼,他傷害你瞭?”

江桂芬點點頭,依蓮娜有些驚訝:“要動手的話,他不如你呀。”

江桂芬說:“心理上的傷害,比肉體更疼痛,持續的時間更長。”

依蓮娜明白過來:“他為才能一直不肯接受你?”

“給我保留一點自尊吧,我不想再讓自己的感情過於廉價。”江桂芬苦笑瞭一下。

“江,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感情都不屬於自己,能夠碰到一段你願意追求的感情,已經是上帝對你的眷顧瞭,至於有沒有結果,不是你能主宰的,交給上帝去安排吧。”

江桂芬搖頭:“我不甘心自己的感情會是這種結果。”

江桂芬從白樺林面包店出來,手裡拿著面包,見對面的吉水寫真館櫥窗前圍瞭好幾個人,上前看去,阿金和吉水能活正往一個身材修長的女模特身上套著一款白色婚紗,旁邊的男模特已經穿上瞭燕尾服。眾人好奇地品頭論足。

江桂芬擠上前看著,阿金看到江桂芬,興奮地打著招呼:“江小姐,來給我做個模特吧。”

江桂芬笑笑:“婚紗可不是隨便穿的,等跟我的男朋友一起來拍吧。”

吉水能活說:“讓阿金做你的男朋友,我給你們拍一組漂亮的婚紗照,你們二位真是極好的模特。”

阿金一推吉祥能活:“別瞎開玩笑!”

江桂芬轉身離開。

吉水能活在後面喊道:“那你跟夏大夫來拍也可以。”

江桂芬一臉落寞。

木戶英一在碼頭上追查瞭一夜,放火的真兇依舊沒有任何線索。青木正二一直覺得這件事特別詭異,起火時,現場並沒有陌生人。可是,這場大火早不著,晚不著,偏偏在夜裡十二點著瞭,這難道是自燃嗎?現在外面紛紛傳言,說是天火。

出瞭昨晚的事情,碼頭上的排查更加嚴瞭,監工和日本兵嚴格搜查每一個上工的工人。臭魚排在隊伍裡,一手提著一罐臭蝦醬,一手捏著大餅子,胳膊裡夾著幾根大蔥,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不遠處的崗樓裡,青木正二正站在瞭望口,看著碼頭上的一舉一動。明天有一批軍火要卸在碼頭,今天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的話,隻怕還會出事。青木分析,他們昨天已經放火瞭,不會愚蠢到在今天故伎重演。

青木正二正這麼想著,目光被碼頭上的一個工人吸引瞭,是臭魚。臭魚晃蕩著蝦醬瓶子,散漫地走在碼頭上。他剛走幾步,後面有人喝住瞭他。臭魚臉色僵硬地緩緩回過頭,看見青木正二和木戶英一走瞭過來,眼睛死死地盯著蝦醬瓶子。

“裡面,是什麼?”木戶英一指瞭下臭魚手裡的罐子,問。

臭魚反應過來,麻利地打開蝦醬瓶子,把大蔥放進去攪和瞭一下,然後塞到嘴裡咬瞭一口,說:“蝦醬,蝦頭醬的幹活。太君,大大的好吃,你嘗嘗……”臭魚說著話,把蝦醬往木戶英一面前遞,臭味彌漫開來。木戶英一朝臭魚踢瞭一腳,臭魚手裡的蝦醬瓶子一晃悠,飛濺而出,滴在木戶英一褲子上。

“我給你擦擦……”臭魚忙弓著腰道歉,伸手過來。

青木正二朝臭魚一擺手,臭魚點頭哈腰離開瞭。看著臭魚的身影,青木正二問站崗的日本兵:“他天天帶著瓶子嗎?”

“是。”

青木正二陷入瞭沉思。

夜裡,距離青泥窪商業街不遠處,一輛汽車停在路邊。車內,報務員在調試著監聽器材,青木正二和木戶英一在急切地等候著訊號。已經監視那麼久瞭,並沒有可疑訊號出現。但是,隻要他在,就一刻也不能放松。

縱火的兇手遲遲沒有找到,青木正二心裡有些焦急。他想,讓這批軍火作為釣魚的餌料,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明天,或是後天,大魚就會上鉤。這批軍火就是一塊肥肉,他們沒有不吃的道理。他給木戶英一下瞭死命令,必須嚴加防范,逐個盤查,隻要看到可疑人物,立即抓捕。

突然,信號出現瞭!

汽車跟著信號行駛,青木正二向外望去,到瞭青泥窪商業街路口。汽車直接開瞭過去,青木正二以為青泥窪街不是目標。可是,汽車駛出沒有多遠,就停下瞭,又緩緩倒瞭回來,車頭轉上青泥窪街。青木正二、木戶英一的目光都看向窗外,監聽器發出清晰的聲音。

汽車緩緩駛進青泥窪街,監聽器的提示音越來越大。可就在這個時候,信號突然中斷瞭。今天的發報時間太短瞭。青木正二看著這條街,街上有六十九傢商鋪,一百一十三傢住戶,隨便藏到一個角落,都有可能錯過去。即使派人嚴密搜查,也等於是大海撈針。

青木正二想到瞭一個辦法。他把監聽器裝在瞭金剪刀裁縫店裡,順便做件衣裳。青木正二站在裁縫店裡,阿金拿著皮尺在青木身上比劃著。

“站直瞭……確定信號就在這條街上?”阿金邊量邊說。

青木正二點頭。

“抬胳膊……能是誰呢?”

青木說:“這條街上魚龍混雜,每個人都有可能。”

“那你說,這些人裡面會不會都有人知道我的身份瞭?”阿金問完這句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別擔心,每次我來,都讓汽車開走,別說這條街上的人,就連我的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保護我的。轉過去,量一下肩。”阿金松瞭口氣。

臨走時,青木正二吩咐留下來的報務員,務必二十四小時監聽,一有情況,立即打電話找他。

夏傢河發完電報,收拾瞭電臺,站在窗前向外觀望。月亮從天邊爬上來,走不出老遠,就被一朵烏雲給吞沒瞭。天空裡瞬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他剛發的這份電報,主要有兩件事向上級匯報,第一是據臭魚反映,鬼子今天運來一批軍火,送到三號庫裡瞭,那個庫很大,還有塊地方也打掃出來瞭,估計明天還有貨會到。第二件,是他和王大花結婚的事,韓山東拿來瞭大姑娘的意見,讓他自己跟上級匯報一下。

前兩天,組織已經批準瞭王大花入黨。王大花得知這個消息,興奮的不得瞭。

按照夏傢河的意思,在是特殊時期,入黨宣誓可以暫時放一放。但是王大花不幹,王大花覺得,這入黨就跟結婚一樣,是大事,管咋著得拜個堂。可是,沒有黨旗怎麼辦?王大花有辦法。王大花找來一張紅紙貼在墻上,夏傢河在一張黃紙上剪好鐮刀和斧頭,貼上去,這黨旗就有模有樣瞭。兩人端詳著墻上的黨旗,眼裡都閃出興奮的光茫。

“大花,跟我宣誓吧。”夏傢河莊嚴地舉起瞭拳頭。

王大花整理瞭一下衣服,也舉起拳頭,夏傢河念一句,她跟著念一句。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

“堅持執行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

“堅持執行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

“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到底!”

“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到底!”念到這裡,王大花的眼裡早已噙滿瞭淚。

夏傢河又交代瞭一些組織的紀律,就匆匆走瞭。王大花送他出門,回身看到站在院子裡的王二花,頓時愣住瞭。

王二花突然上前,要撕扯墻上的黨旗,在王二花看來,共產黨已經讓鋼蛋沒瞭爹,你王大花還想讓他再沒瞭娘?誰都知道共產黨是好人,是專門跟小鬼子對著幹的黨,可那些事,哪是她們老娘們傢能幹的?小鬼子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婦道人傢咋跟他們鬥?王三花不是說沒就沒瞭?王二花抹著眼淚,對王大花說:“我就你這麼一個姐瞭,你不能再沒有瞭。”

王大花正色道:“姐是不能提槍拿刀上戰場去跟小鬼子拼命,可姐幹的事,一樣能要小鬼子的命。我想瞭,我這個做娘的,興許能讓鋼蛋不缺吃不缺,可我給不瞭他挺胸抬頭的臉面!蝦爬子說,這就叫尊嚴,做人的尊嚴!”

王二花聽糊塗瞭,問:“尊嚴是啥東西?”

“蝦爬子說,就是活得自自在在,不用看誰的臉子,誰都得拿你當盤菜,不像現在,小日本對咱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殺個中國人跟踩死個螞蟻那麼容易。”

“要是真那樣,三花也不能死瞭……”王二花說。

王大花點頭。

王二花沉思著什麼,半晌,說:“姐,那你跟蝦爬子說說,也讓我當共產黨吧。”

王大花笑瞭笑,說:“哪那麼容易,姐入進來費老事啦。”

王二花說:“那我先跟著你幹,等幹好瞭,我再進去也行。”

王大花擁住王二花,說:“等你生瞭孩子再說吧。”

屋裡,田有望睡得正酣,鼾聲此起彼伏,好像一波接一波的海浪拍打礁石。可是躺在旁邊的王二花睡不著,一直大睜兩眼,她在想著大姐舉著拳頭學夏傢河說的那些話。

現在,作為黨員的王大花,感覺渾身活泛,有使不完的勁兒。更讓她高興的是,夏傢河要娶她瞭。以後,就可以和他一起,恩恩愛愛,做一對革命夫妻,一起商討對付小鬼子的辦法瞭。王大花恨不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身邊所有的人,可是夏傢河跟她說瞭,得組織批準瞭,這件事才能算數。見王大花有疑問,夏傢河安慰她說:“放心吧,組織上會批準的。”

王大花喜事連連,魚鍋餅子店生意也不錯,這讓她體會到瞭一種幸福的感覺。她每天都在想象著那個甜蜜的時刻,夏傢河輕輕掀起她的蓋頭,在歡天喜地中,他們攜手一起拜天地,入洞房……王大花知道,他們是革命夫妻,無論何時何地,首先要完成組織交代的任務。作為黨員的王大花,已經不再是早先時候那個目不識丁的農村婦女。她是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隨時準備著為打鬼子鬧革命貢獻力量乃至生命。

這天夜裡,王大花收拾瞭店面,準備打烊,一個人影閃瞭進來。借著昏暗的燈光,王大花看清瞭,來人是韓山東。韓山東亮亮袋子,說:“我給你拿瞭兩塊胰子,給你妹妹洗衣服用。”

“這還差不離兒。”王大花接過袋子。

“今天大禮拜,她沒去碼頭洗衣裳嗎?”

“去瞭,說是這幾天攢瞭不少衣裳,都洗不過來,我還尋思今天過去幫著她洗哪。”

韓山東四下瞅瞭瞅,說:“正好,還有一個任務給你……”

韓山東交給王大花的任務是,把兩塊藏著炸藥引子的胰子拿上,借去碼頭找王二花之名,把胰子帶進去,交給臭魚。這回要炸的是小鬼子的軍火。此事事關重大,不能有半點閃失。

王大花看瞭眼袋子,夏傢河跑過來,叫住瞭她。夏傢河問老韓剛才說瞭什麼,王大花不說。王大花回到傢裡,關上門,從袋子裡掏出肥皂聞瞭聞,還挺香。她又對著太陽光照瞭照,這胰子並無異樣。

院子裡,鋼蛋和金寶正在玩。王大花出瞭門,就對他們說:“鋼蛋,一會兒娘出去一趟,你在傢跟金寶好好玩,聽三姨夫和姑姑的話。”

鋼蛋頭也不抬就回答:“知道瞭。”

王大花將袋子放在北屋窗臺上,回身進瞭茅房。出來時,兩個孩子不見瞭。王大花朝北屋窗臺一看,窗臺上的袋子也沒有瞭。王大花低頭去看,隻見袋子跑到瞭墻角,裡面隻有一塊肥皂。王大花彎腰四處尋找,還是沒有找到。

“鋼蛋!”王大花喊著,聲音都劈瞭叉。

鋼蛋從北屋跑出來。

王大花抖著空袋,問:“裡面的胰子哪?咋就一塊瞭,那一塊你倆拿哪玩瞭?”

“沒拿。”鋼蛋搖頭。

“沒拿咋沒有瞭,還能長翅膀飛瞭?”

“真沒拿。”

“剛才外面來人瞭?”

“沒來。”鋼蛋搖瞭搖頭。

“叫我爹拿澡塘子裡去瞭。”金寶從屋子裡跑出來。

王大花趕緊跑進洗澡間裡。洗澡間裡,大木桶裡熱氣騰騰,孫世奇脫光瞭衣服,坐在木桶裡,正拿著肥皂往身上打著。外面有人敲門,接著傳來王大花的聲音:“他三姨夫,你洗上瞭嗎?”

“對呀,趁今天休息,我好好泡泡。”孫世奇把肥皂在水裡晃瞭晃,往身上撩瞭些熱水,又繼續打著肥皂,說,“大姐,你再幫著燒一大鍋熱水吧,我給倆孩子也洗洗。”

王大花焦急地說:“他三姨夫,要不是,你先出來,我進去先給孩子洗吧,我還急著回店裡。”

“你忙你的,我給他哥倆洗就行。雲香出去買點菜,一會兒就回來瞭,我叫她給燒。”孫世奇把肥皂在水裡沾瞭沾,看看手裡的肥皂,繼續在身上擦著,說:“不要緊,我擺弄得瞭,你把水燒好就行。這小子大瞭,不能老讓你洗,不能慣這個毛病。”

王大花站在門外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就說:“那啥,他三姨夫,澡塘子裡那個木桶底下有胰子,你看見沒有?”

孫世奇還在打著肥皂,說:“叫雲香洗衣服用啦,她剛才出去就是買胰子。”

王大花想瞭想,回身跑去,一頭鉆進廚房,從鍋臺上抓瞭塊肥皂,折身跑出來,沖進南屋,站在洗澡間門前,拍打著門,朝裡喊:“他三姨夫,廚房裡有一塊胰子,可下灰瞭,我給你拿來瞭,你開開門,我遞給你。”

孫世奇不耐煩地說:“我用這個一樣。”

王大花快急死瞭,可是沒有辦法。突然,外面有人敲門,王大花朝外一看,靈機一動,計上心頭。此時的孫世奇擦著肥皂,覺出什麼異樣,拿起肥皂看著,拂去上面的泡沫。

“他三姨夫,有人找你,好像是個日本人!”

“日本人?”孫世奇愣瞭下,隨手將肥皂放在木桶邊的架子上,慌忙穿衣服。

“不急,我讓他等會兒。”王大花喊著。

穿著浴袍的孫世奇拉開門,一股熱氣隨之撲瞭出來,問,“人呢?”

“在門口,我聽著說日本話。”王大花一指大門。

“真是的,你怎麼不把人請進來……”孫世奇急匆匆地朝大門跑去。

王大花鉆進洗澡間,看到瞭木桶旁邊的肥皂。她把手中的一塊肥皂放下,伸手去抓另一塊肥皂,滑膩的肥皂脫手而出,滾落地上。王大花再次去抓,摔倒在地,好在肥皂終於握在手裡瞭。

孫世奇急匆匆地拉開院門,見門外並沒有什麼日本人,而是站著孫雲香。

“敲這麼半天,你耳朵聾瞭!”門一開,孫雲香劈頭就嚷嚷。

孫世奇朝外張望半天,問:“就你自己?”

“你還想叫誰來?”

“盡給我添亂!”孫世奇疑惑地關上門,就見王大花從南屋出來,衣服褲子濕瞭一大塊。

“你衣服怎麼濕瞭?”

“剛才在廚房,撒瞭點水……”王大花看瞭眼孫世奇,匆忙朝北屋走去。

孫世奇回望王大花的背影,無奈地搖瞭搖頭。他推開洗澡間的門,脫下浴袍掛在門後,跨進瞭木桶。他往身上撩瞭些熱水,伸手去抓木桶邊的肥皂,抓在手裡,看瞭看,疑惑地往身上擦拭起來……

王大花和王二花姐倆坐在電車上,準備往碼頭去瞭。王二花不想讓王大花跟著去,可大姐今天不知犯瞭什麼邪,偏去要幫著她去洗衣裳,王大花說二花大著個肚子,身子重,別為瞭多掙那幾個錢,把肚子抻著瞭,懷個孩子可不容易。電車上,王二花從兜裡摸出一張照片來看著,照片上,是她和大花。這張相片是前幾天姐倆在青泥窪逛街時,二花執意要照的。那些日子,她老是做夢夢見三花,每回都看不清她啥樣瞭,這要有個照片,該多好。照片是吉水能活照的,照得好看又清晰。

王二花看著照片有些感慨,要是三花也在相片上就好瞭,姐妹三人,也好有個念想。二花這麼想著,眼淚就從眼角裡滲出來。她擦瞭把眼淚,發現電車已經到碼頭瞭。

夏傢河是後來聽說韓山東一大早來找王大花的,他去瞭餅子店,田有望說大花和二花一起去碼頭瞭,夏傢河感覺不好,跑到電車行找出瞭韓山東,問他讓王大花去幹什麼瞭。韓山東說瞭讓王大花把裝在肥皂裡的炸藥引子送進碼頭的事,夏傢河一聽就火瞭:“就憑大花那點對敵鬥爭的經驗,你不是讓她送死嗎?”

韓山東說:“如果引線不送進去,炸不瞭碼頭上要運走的那些槍支彈藥,我們前線的將士死得更多!夏傢河,我把話挑明瞭跟你說吧,這回我沒讓你給王大花送胰子,就是怕你兒女情長婆婆媽媽!”

“你明知她還不夠成熟,遇事也欠考慮,還讓她去趟這地雷!”夏傢河恨不得給韓山東一拳。

韓山東看著夏傢河,正色道:“既然她加入瞭革命,她的命就不單單是自己的瞭,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那你可以讓我去完成這個任務!”

“如果我能替王大花把胰子安全送進碼頭,替死也輪不上你!”韓山東轉身走去。

夏傢河想瞭想,坐上電車往碼頭趕去。

王大花一直挎著籃子,王二花幾次要拿過去,她都沒讓,離碼頭越來越近瞭,王大花突然想起什麼,拿過孫世奇用過的一塊肥皂,看到上面已經露出瞭點線頭。王大花用指甲蓋刮著肥皂,將線頭蓋住。臨近海港大門口,王大花看見門口排起瞭長隊,進去的人都在接受嚴格的檢查。王二花說,自從前幾天碼頭倉庫著瞭天火,燒瞭小鬼子一倉庫的被服,查得就緊瞭。關卡上,幾個日本兵舉著刺刀,刺刀之下,碼頭工人還要脫衣服讓監工檢查。王二花和王大花結伴而來,

“還脫衣裳?”王大花吃驚地問。

王二花點頭,見王大花有些難為情,王二花讓大花回去,說著伸手要奪籃子,王大花不給,翻看瞭下裡面的肥皂。王二花警覺起來,悄聲問王大花肥皂裡有啥。王大花不語。王二花再三追問,王大花終於開口瞭:“炸彈。”

王二花聽到這兩個字,呆立瞭片刻,就說:“你回去吧,這個給我。”

“不行,這不是你幹的事。”王大花說。

王二花和王大花爭起瞭籃子。

一個日本監工發現瞭她們,朝她們走過去,問:“你們,怎麼回事?”

王大花稍一分神,王二花就一把搶過瞭籃子。王大花不好再說什麼,隻是朝王二花著急的使著眼色搶籃子,王二花卻固執地不撒手。日本監工朝旁邊的日本兵一招手,日本兵就朝王二花走瞭過來。

“怎麼回事!”青木正二從崗樓裡出來,問王大花,“這位是……”

“我妹妹,我親妹妹,她在這裡洗衣服。”王大花看著青木正二,說,“我二妹肚子裡懷著孩子,現在這進個門還得脫衣服,還要不人活瞭……”

王大花拉著王二花就要走,王二花卻一動不動站在那裡。

“實在抱歉,為防止破壞分子混進碼頭,我們必須進行嚴格的盤查。”青木正二的臉上露出公事公辦的表情,說,“王掌櫃,既然她是你的妹妹,我會安排一位女士,對她進行檢查。”

這時,一個日本女人過來,把王二花帶走瞭。臨走,王二花向王大花使個眼色,王大花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看著妹妹堅定地轉身離去,王大花心裡一時好像打翻瞭五味瓶。

“等一下。”青木突然喊住王二花,朝她裡的籃子看去。他拿起瞭籃子裡面的一塊肥皂,仔細端詳,接著,又舉起來對著光亮照看。

王大花緊張地咽著口水。

青木正二放下一塊肥皂,又拿起孫世奇洗澡用過的一塊肥皂,剛要舉起對著太陽光照看,一個日本兵從門崗出來,說有他的重要電話。青木正二把肥皂扔進籃子裡,看瞭眼王大花,對日本監工點瞭下頭,匆匆朝門崗走去。

看著王二花進瞭碼頭,王大花松瞭口氣。她轉身往回走,看見夏傢河氣喘籲籲地跑來瞭。聽說王二花安全進瞭碼頭,夏傢河才松瞭口氣。

王二花進瞭洗衣房,把籃子放在地上,翻撿著送來的衣服。她抱瞭一大堆臟衣服,進瞭洗衣房。這時,臭魚突然閃出,快步走到門口,悄悄拿起兩塊肥皂,對著太陽光看瞭下,孫世奇洗澡用過的那塊肥皂中心處,明顯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臭魚趕緊將這塊肥皂揣進兜裡,轉身走瞭。

碼頭上,工人們抬著一箱箱的軍火,在往火車上裝,每一箱貨物旁邊,跟著一個持槍的日本兵。臭魚和一個工人抬著貨物往車廂裡堆放。臭魚腳下被絆瞭一下,跌倒在地。他趁機從褲管裡抽肥皂,塞進貨堆裡。持槍的日本兵走來,臭魚擼開褲管,腿上被劃瞭一道血印子。

“快幹活!”

“是,是。”臭魚賠著小心,小跑著去瞭。

這批軍火下午五點就要送往哈爾濱。青木正二下令,在開往哈爾濱的這列軍車離開關東州之前,碼頭裡的人都不能踏出這個大門一步。

五點的時候,在站滿瞭持槍的重兵的站臺上,隨著一聲轟鳴,火車緩緩啟動瞭。看著漸漸遠去的列車,站臺上的青木正二舒瞭口長氣。又過瞭半個鐘頭,青木正二估摸著這個時候,火車應該到瓦房店瞭。

青木正二輕松地閉上眼睛,心上這下終於把心裡的一塊石頭落瞭地,可以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瞭。

《王大花的革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