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巴士到站的聲音狠狠掐斷吳桐的思緒,她揉一揉緊繃的太陽穴,起身上車。
同一時間,厲仲謀關閉電腦,偏頭望一眼窗外——巴士正關門啟動。
他收回目光,說:“老宋,開車吧。”
“回公司嗎?”
厲仲謀合上翻蓋,沒抬頭:“去接小少爺。”
吳桐到學校接童童放學,卻被告知孩子已經被人接走。能讓孩子乖乖跟著走的,還能有誰?
她手頭有林建嶽的號碼,撥過去,童童果真是厲仲謀帶走的。
“官司還沒開審,他憑什麼不聲不響接走我兒子?”
她在這頭氣哼,林建嶽在那頭苦笑。
這個女人如此強悍的一面,怎麼不去拿給媒體看,不去拿給他老板看?在他面前倒是很能耍威風的。
腹誹歸腹誹,林建嶽表面依舊一派溫和:“吳小姐,我也是拿別人薪水,替別人辦事。您要接孩子的話,自己去跟厲總說,行麼?”
果然,她不吭聲瞭。
林建嶽也不是騙她,是真的忙。厲仲謀今晚的行程本來已經排滿,結果他心血來潮要陪兒子,苦瞭一眾助理室的人,得替老板收拾爛攤子。
“我現在很忙,要不我把厲宅的地址告訴您,或者派輛車直接接您過去?”
他話說的滴水不漏,吳桐覺得自己再吵下去,都快成瞭罵街的潑婦,僅有的一點面子也丟瞭個幹凈。
她拿著電話,微垂的頸項勾勒一道落寞曲線。想到童童,想到孩子叫厲仲謀爸爸……她接受不瞭。
吳桐抬起頭,徑直往路旁走,去攔車,“你把地址告訴我,我自己過去。”
“好,我直接發給您。”林建嶽語氣不變,客套又客氣。心裡卻在想,可算打發走瞭這尊女神。
坐在計程車上的吳桐,卻在看著隨身鏡裡的自己。27歲的女人,上著薄薄的妝,唇紅齒白。也不乏追求者,還算有魅力可言,可偏偏眼睛裡,憔悴的可以。
當年剛進厲氏實習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隨身鏡的另一面有放照片的地方。那就是她幾乎要遺忘的,曾經的自己。
女孩子頭發碎碎,紮起個馬尾,黑色上衣,瘦,小臉,無所謂的笑。
事情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她一個單親媽媽,跟橫空出現的孩子生父爭監護權,這能怪誰?
隻能怪她自己心裡那麼一點該死的貪戀。
貪戀到,總想要為過去一段還未開始便已結束的愛情,留下點什麼……
孩子是她的唯一,甚至是一半的生命,厲仲謀擁有一切,為什麼還要同她爭?
心裡是恨極瞭的,偏偏隻能緊咬著唇齒,一切都往肚子裡吞。
厲宅座落在半山,吳桐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傭人領著她進門。穿過花園,透過落地玻璃窗,吳桐見童童和厲仲謀各自占著電視屏幕一端,各拿一隻遊戲手柄。
落地窗映著夕陽餘輝,一大一小兩人,一模一樣的姿勢,坐在純白的絨毛地毯上,在模擬的異常真實的槍炮聲中突圍。
兩個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緊密地連在一起。
吳桐沒見過這樣的厲仲謀。
懶懶的姿態,卻是興奮的眉眼,和童童一樣,在虛構的世界裡尋找快樂。
同樣的眉眼,沉默時都習慣抿成菲薄的唇,還有開懷時,那如出一轍的下頜揚起的弧度……
孩子沒有一個地方是像她的。
意識到這一點,吳桐心裡抽瞭一下。
再放眼望去,童童對這個父親並不算親昵,二人中間隔著寬大的茶幾,互相也不交談。但童童總是趁所有人不備時,偷瞄一眼另一邊的厲仲謀。
孩子的目光中藏著探究,好奇,還有隱隱的……血脈親情。
兒子的心思騙得瞭其他人,騙不瞭吳桐。他從小就想要個爸爸,她比誰都瞭解。可是……厲仲謀,不行。
厲仲謀明明已經發現瞭孩子的窺伺,也不戳破,隻是嘴角輕揚,心情甚好。
童童是懂事的,他始終站在媽咪這一邊,然而此情此景,吳桐看著,心中越發淒苦。
她在外頭久久駐足,傭人等不及瞭進去通報,“少爺,吳小姐到瞭。”
這一瞬間轉變的太快,眨眼功夫,厲仲謀已端正起身姿,也端正瞭臉色,朝吳桐這邊望來。
是吳桐所熟悉的沒有溫度的目光。
他愛孩子,可以把他的歡樂給予孩子,卻不舍得給予孩子的母親。吳桐感受到一秒鐘的疼痛,一秒而已。
她走進去,他說:“你好。”
她回:“你好。”隨後轉頭對同樣沉默下去的童童說,“童童,跟媽咪回傢。”
孩子遲疑瞭一下才朝吳桐這邊走過來,步子很慢,一走一頓,到中途突然停下腳步,征詢地看著吳桐:“我可不可以……”
童童猶豫著該不該說下去,吳桐已經走到他跟前,“你還有很多作業沒做,再不回去來不及瞭,”她牽起他的手,“……還有,你手工課的東西也還在傢裡。周五要交的對不對?”
吳桐一樣一樣地跟他數,直到童童眉眼嘴角全都沉下去,直到厲仲謀皺瞭皺眉,出聲阻止:“吳小姐。”
她條件反射地頓瞭頓,不為別的,隻因厲仲謀的語氣太像自己的頂頭上司。
這種完全是應對下屬時會有的聲音,吳桐的腦子需要想一想,才把厲仲謀和自己的老板區分開來。
她沒有必要聽他的。
她正要去拉童童,厲仲謀快她一步擋在她面前。
厲仲謀身材傾長,個子高,吳桐差一點撞在他身上。視線一下子就有瞭些慌亂,不知該看向哪裡。
吳桐的目光一一掠過他解開兩粒紐扣的襯衫,立領處低調的鑲邊紋路,方形鉆扣上刻著的E……
這個男人的每一個細節都經過精雕細琢,而這任何一處,都不適合吳桐停留。
厲仲謀擋在童童身前,他撫摸兒子的發頂,對她說:“我有事要找你談,能不能隨我去一下書房?”
吳桐看見他微微翻動的喉結,才從恍然失神間找回自己。她抬起頭來:“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
他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
有一種人,生來便有令人甘於服從的氣場,不消言語,安靜的時候也能造就壓迫感。厲仲謀正是這樣的人,吳桐卻完全屬於另一種。
她跟著他去瞭書房。
內心掙紮地跟在這個男人後面,吳桐覺得連他的腳步聲對自己都是一場酷刑。
進瞭書房,關門。
書房設計成挑高構架,書架從地面直達天花板,木香陣陣。吳桐一進門,厲仲謀便開口:“吳小姐,你想要多少,開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