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前吳桐在庭外坐著,與她隔著一條過道的厲仲謀,雙腿交疊著,隻見微腫的側臉,看不清表情,猜不透情緒。
他依舊是王者降臨的高姿態,吳桐懶得看半眼。
他與她再沒有半點關系。
幾點幾米的距離,互不理睬的局面。
吳桐想,這樣很好,真的。
開庭時間差不多到瞭,吳桐起身往左,厲仲謀向右。
背道,而馳。
厲仲謀等候被傳喚,開庭的鈴聲在場內場外回響,聲波振動入心,他忽的一怔。
低眉思索片刻,摸出手機,指尖飛快,轉眼間完成一封簡訊,“視頻暫時別作為證據。”
點擊發送。
從剛才起一直攫緊厲仲謀的窒息感,此時終於漸漸離他遠去。
很快律師助手出現在厲仲謀面前,焦急地詢問此事。
厲仲謀無法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原因,一切隻憑直覺。
商海中幾次殊死,都是他的直覺挽救瞭他,也挽救瞭他的商業帝國。厲仲謀篤定自己直覺的準確性。
而這一次,直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吳桐的心理醫生為她開具的精神狀況證明,向佐當庭遞交上去,附帶她的收入明細表。
材料由記錄員呈上,法官翻閱。
身著律師袍的向佐擲地有聲,“以我當事人的經濟狀況,完全有能力獨立撫養孩子,我當事人對孩子未來的就學也已做好充分謀劃,由此可見,控方律師對我當事人的指控並不成立。”
向佐的言論,厲仲謀的律師沒有發表任何反對意見。
爾後請上厲仲謀,接受向佐的盤問。
向佐的問題尖銳,難以應付,卻都被厲仲謀四兩撥千斤地應付過去。
待問到厲仲謀的女友是否會介意一個孩子攪亂瞭他們的生活,厲仲謀霍然抬頭,猛地看著向佐。
那樣的目光,帶著無端的壓迫感與凌厲氣勢,向佐不得不退後半步。
厲仲謀眉目微闔,再抬起眼時,泯滅瞭一切殺戾,他的聲音沉穩:“我和我的女友雖然沒有結婚的打算,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對孩子的愛。我和她也已經溝通過,這都不是問題。”
向佐點頭表示理解,卻突然話鋒一轉,“厲先生,介不介意看一段視頻?”
向佐當庭播放前一晚拍到的視頻,屏幕放大數倍,在場包括法官在內,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也聽得分明,畫面中,張曼迪那滿滿的抱怨。
向佐適時按下暫停鍵,“厲先生,我現在再問一遍,您的女友真的做好準備,迎接一個別的女人為您生的孩子瞭?”
厲仲謀的律師這時候終於耐不住,站起身來,色厲內荏:“法官大人,辯方律師提供的這段視頻之前並不在證物列表中,取證過程不明,我有理由懷疑來歷的合法性,懇請當庭不采納……”
向佐對此半點不理會,堪堪打斷他的話:“法官大人,我問完瞭。”
當庭火藥味躥升,向佐偏頭,朝旁聽席上的女人揚一揚眉。
吳桐手心佈著細密的汗,他這樣殺伐決斷,她也受到感染,悄然微笑。
於是,厲仲謀一回頭,就看到這兩人之間的互動。
這個女人笑靨明媚,哪還有半點悲傷?
她對著另一個男人笑意侃侃,厲仲謀覺得很是刺眼。而吳桐,覺察到這一道目光,她尋覓著看去,正撞進一灣冷然陰翳的瞳光中。
休庭時間,準備室內,向佐手肘撐著桌面,好整以暇看著對面的吳桐:“準備香檳等著慶祝吧,這官司我們贏定瞭。”
吳桐隻勉強笑瞭下。
這不是他預期的反應。
向佐臉一沉:“有沒有考慮請我幫你打接下來的贍養費官司?”
“我隻想盡快帶童童回南京。”她累,說話猶如嘆氣。
她的黯然沒能逃過他的眼睛,頓瞭頓,向佐開口:“你是不想讓孩子見他,還是你自己不想看見他?”
一語中的,吳桐臉色微慟。
這樣刨根問底,有意思麼?向佐捫心自問,得不出結論,隻能更加鄙夷自己。
見她為難,他的思緒越發復雜。轉移焦點看時間,差不多要上庭瞭。起身開門,率先走出準備室:“贍養費可以解決你傢人的麻煩,你考慮一下。剛才掉幾滴眼淚就能耍得他團團轉,既然吃定瞭他,建議你別放過。”
這算是對她的褒獎?
如果,她真能做得到,如果,她對厲仲謀,對她自己,都足夠狠心——
真能這樣,就好瞭。
她這幾日來第一次笑,“謝謝誇獎……”
話未說完,驀地發現向佐臉色陡然一僵。
吳桐正要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清冷如深潭水的男聲,率先響起:“原來我厲仲謀也有被人當小醜耍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