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衣服。”
向佐說,她便照做,很乖,褪去襯衫,捧著衣襟坐在沙發上,露出大半片背。
向佐坐在她身後,目之所見,白皙的肌膚上已經泛起淤青,可以想見厲仲謀這一拳用瞭多大的勁。
他悉心上藥,大概太涼瞭,她顫瞭下肩膀,然後恢復僵硬。向佐的手移到她裸露的肩上,沒再離開——他自後擁抱她。
這個女人的身體纖弱卻蘊藏可怕的力量,向佐身體裡面在發熱,無從克制。
“對不起……”
她的一句話,驀然將他打入地獄。
向佐卻並未放開她,而是收緊臂彎,“逢場作戲而已,我懂,也不會當真的。”他也很平靜地說,“做不成情人,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林建嶽將車停在超市外,買瞭支藥膏回來,遞到厲仲謀手中。
厲仲謀看窗外,沒有動,車子重新啟動後他第一次開口,“我是不是做的過分瞭?”
“是。”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厲仲謀甚少這般自我辯護,他習慣找到弱點並迅速改進,可這一次,他大概也迷惘瞭。林建嶽打方向盤,啟動雨刷,順便思忖片刻,“失控,對你來說,大概算是好事。”
厲仲謀冷哼一聲,牽扯到傷口便是一陣銳疼。
真是自作自受,林建嶽無奈,“或許你該和吳小姐推心置腹地談一次。”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瞭,可她還是選擇向佐。”
他的失落溢於言表,林建嶽看得出他對這女人是真的上瞭心。緘語片刻後道:“和TC談的合作案,是以吳小姐的加入作為前提的,那……合作案還需要繼續麼?”
厲仲謀不言語,扭頭繼續看車窗外邊淅瀝雨絲。還需要繼續麼?厲仲謀問自己,這個已經屬於別人的女人,還需要再爭取麼?
厲仲謀思考地頭疼,兀自揉一揉太陽穴。
吳桐在向佐公寓住瞭兩天。
她換好衣物,拉開客房門,向佐已做好早餐等她,“早安。”
“早安。”
向佐居傢男人的一面看著很順眼,仿佛這樣一個溫馨的早晨他早已得心應手。
不做情人,隻做朋友……吳桐覺得輕松。
她的手機就放在桌上,她吃培根土司的時候手機振動起來。低頭一看,這個號碼從昨晚起打過幾十通電話進來,吳桐這時候依舊不想接聽。
眼看對方就要放棄,吳桐心中大舒口氣,這時候向佐卻突然拿過電話,吳桐來不及阻止,他已經按下接聽鍵。
向佐把電話遞還給她,示意她接聽。她一動不動。
“如果你還是不敢面對,前晚說那麼多狠話又有什麼用?”語畢,直接把電話送到她耳邊。
“新的一天瞭。勇敢點。”
向佐說的句句是真理,吳桐抑瞭抑嗓子:“喂?”
那頭立即響起有些不滿的脆生童聲:“媽咪你終於接電話瞭!”
吳桐一愣,繼而一笑,看得旁側向佐心中疑惑陡升,吳桐接過電話,語調柔和:“從奶奶那邊回來瞭?”
“媽咪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
吳桐一時語塞,被問得頭皮一麻,她不禁扭頭瞥一眼向佐,“媽咪馬上就回去。”
童童突然插話道:“哦,對瞭,思琪阿姨和爹地在隔壁會議室開會呢!”
“……童童,能不能把電話給思琪阿姨,讓她聽電話?”
童童“哦!”瞭下便沒瞭聲,很快電話換到另一個人手中,吳桐等瞭片刻,對方沒有說話。無奈她隻能先開口:“思琪你什麼時候來紐約的?”
“……”
“思琪?”
“……是我。”厲仲謀聲音有些低沉。
忽然之間電話那頭換成瞭他,吳桐不受控地神經緊繃。
一時之間吳桐甚至不知該用哪種語調和他對話。
他呢,則是一如既往的冷靜音調:“方便的話你回來一趟。你的朋友現在非常需要協助。”
“你們在開會?”
她終於找到合適的字眼來繼續這場不該有任何私人情緒的對話。
“TC的高層都在,我還約瞭幾傢財團的朋友,顧小姐需要說服他們註資。”
財團,註資……“這是你們的公事,我回去也幫不瞭什麼。你忙公事吧,我接童童到外邊……”
厲仲謀打斷:“吳桐……”
吳桐緘口不語。
厲仲謀也沉默,很久,“……對不起。”
“……”
“我說,對不起。”厲仲謀沒有得到她的回答,不覺重復瞭一遍。
此時的他,背對門扉緊閉的會議室,童童被酒店管傢領去客廳看電視,厲仲謀心中思忖著電話那頭的女人會是何種反應。
依舊沒有回音。
厲仲謀嗓子一啞,內心掙紮著該不該說,但最終還是敗在瞭她的沉默下:“我希望你能參與這個項目。”
他靜靜等著這個女人的回答。
隔很久,她問:“為什麼?”
為什麼?
厲仲謀也問過自己,為什麼?
答案快要呼之欲出時,聽筒中、更遠一些的地方傳來的男聲:“親愛的,你是要沙拉醬還是番茄醬?”
這般幼稚把戲,也隻有向佐才會屢試不爽,更可笑地是厲仲謀發覺自己竟也會因此而置氣。
一貫的冷靜不再起作用,厲仲謀強忍住摔電話的沖動,艱難地保持平心靜氣:“你放心,我從不會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裡。我隻問你一句,敢不敢接受挑戰?”
曾幾何時,他也曾對臺下黑壓壓一片聽眾,煽動般問:敢不敢接受挑戰?
那時的厲仲謀是演講大廳千人註目的焦點,她是臺下意志滿滿的少年人中的一員。
吳桐擱下瞭電話,靜靜走回餐桌前。
“怎麼瞭?”
吳桐嚼著培根土司,食之無味,“我很想得到某份工作,可它是厲仲謀給我的。”
“還有呢?”
“他說在酒店等我二十分鐘,過期不候。”
向佐思忖片刻,拿走瞭吳桐手中的早餐,“我載你回酒店。”
吳桐抿緊唇,盯著他的眸子深如靜潭水。
向佐笑容篤定:“男人重要還是事業重要?一個厲仲謀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她頓住半晌,仔細思考瞭他的話,突然間,拔腿就往玄關跑:“酒店離這裡那麼遠,看來你得開快車瞭!”
看著她恢復神采的臉,向佐愣怔瞭一秒,繼而笑意更深,緊隨其後跑向玄關。
向佐一路飆車,剛在酒店前停穩,吳桐開門下車,向佐湊到窗口:“加油!”
吳桐頓住腳步並回過身來,細細看他一眼,竟突然返回來,輕輕摟瞭下向佐:“謝瞭。”
她踏著快而堅定的步伐推開旋轉門,玻璃大廳折射出璀璨而細碎的光,和她的心情一樣,帶著激動的起伏。
她乘電梯直達頂層,對著電梯鏡化瞭個簡單的妝,林建嶽等在電梯口,見到她,愣瞭下,看表:十一分鐘。
林建嶽帶著她穿過悠悠的走廊,簡單說瞭下情況,盡頭就是會議室,“那幾個元老都不太好說話。”
說著拍瞭拍吳桐肩膀,似在說:自求多福吧。
林建嶽叩瞭叩門,緊接著推門而入,會議室內所有人都望向門邊,圓桌主席位上的厲仲謀看看吳桐,之後起身想吳桐走來,恍若要親自引吳桐入座。
厲仲謀雖是個財團掌權人中年紀最輕的一位,但頗具權威,聞言,在場諸位紛紛向吳桐點頭致意。
會議室內氣氛並不愉快,顧思琪沉默地坐在一旁,見吳桐現身,一愣,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在求救一般。
這時候,厲仲謀已經走到吳桐身邊,吳桐偏頭瞅瞭厲仲謀一眼,他輕笑,仿佛給予吳桐鎮定的力量。他與她,並肩而立。
厲仲謀頓一頓,對所有人說:“我等的人到瞭。”
吳桐入座後,林建嶽按厲仲謀示意,將全新的企劃書分送到在場所有人手中。
企劃書經過全面完善,大方向上未變,各環節的運作卻全部推翻瞭之前構想,市場分析層次更全方位,行銷模式更加符合厲氏一貫風格。
時間上不允許吳桐仔細翻閱,但縱觀這企劃書,面面俱到,和思琪之前那份完全不是同一層次,風格倒是像……
吳桐不禁抬眸看一眼厲仲謀。
厲仲謀這時正起身,會議室燈全部暗下,厲仲謀扭亮投影儀,資料數據一幕幕地在幕墻上轉換而過。
光影斑駁中,吳桐隻聽他不急不緩道:“厲氏的立場很明確,各環節都會由厲氏一手把關,各位可以信任我們的辦事能力。”
“我希望各位能夠協助我們與TC的這次合作,成功構築一個全新品牌。”
此話,他直視吳桐而言。
吳桐仿佛闖入大將會晤的小角色,心生愧意。她自畢業以來一直隻跟股票打交道,從沒接觸過實業,此刻隻能自愧弗如。
一旁,顧思琪沒來得及跟吳桐說上半句話。兩天前她被急call來紐約,19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後,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
時間滴答走過,會議結束已是幾小時之後,厲仲謀與理事長握手告別後回到會議桌旁,吳桐正坐在那裡,仔細翻看影印文件,林建嶽在向她交接一些事務。
總體的投資可行性方案下附帶的預算表就夠她鉆研多時。
“吳小姐可以慢慢看,不著急,厲總他……”林建嶽肩頭一沉,回頭見厲仲謀拍拍他肩膀示意他退後。
林建嶽頷首離去,吳桐奇怪這林建嶽怎麼話說半截,抬頭:“厲總他怎樣?”
吳桐抬眼,便見面前的厲仲謀。
厲仲謀看瞭她一會兒,遞給她一枚U盤,正色而言:“現有的資源都在裡面,你盡快擬一份方案給我。”
吳桐沒回答,手機適時進來一通電話。
她看瞭眾人一眼,走到角落接聽。
向佐來電,他正在樓下喝咖啡,問她什麼時候搞定。
吳桐盡量小聲地回。而厲仲謀望著那執著手機背對自己的女人,聽她細細柔柔地說著:“還有些事情要……等下再……”
她對著手機兒女情長的樣子看起來倒是溫順,厲仲謀覺得自己該對某些事情一笑瞭之。
實際上他卻繃著臉走近吳桐,自後抽走她的手機。
沒等吳桐抗議,厲仲謀已掛斷電話。
吳桐示意他將電話還給自己,他眉都不抬,道:“會議時間接電話,太不專業,也不尊重與會者。”
手機也沒還她,直接關瞭機,握在他手中。
會議明明已經結束!
“和TC談妥之後,顧思琪調來做你的顧問。”
按照厲仲謀的意思,似乎是要她負責這個項目。
她不是來此給顧思琪打下手的麼?
厲仲謀似乎猜透瞭她:“你可以。”他巋然不動地說。
顧思琪是此時留在當場的唯一一人,身處其中異常尷尬,偏偏不能貿然離席,如坐針氈。
直到顧思琪刻意幹咳幾聲,厲仲謀才禁言,回神瞥她一眼。
吳桐無奈朝好友聳肩,厲仲謀的蠻不講理想必顧思琪也見識到瞭。顧思琪看看吳桐,想說什麼,遲疑片刻,口型道:“別拒絕他,就當幫幫我?”
吳桐點頭不是,搖頭不是,眼睜睜看著顧思琪推門而出。
輕微的關門聲一起,厲仲謀才現出一絲頹然之色。他們之間哪個環節出瞭問題,才讓她總是要拒絕他?——
要她讓出童童,她跟他打官司;
待他動容瞭,想要給他們母子相處空間,她卻獅子大開口,要走瞭他大筆贍養費,用他最鄙夷的方式,斷絕彼此聯系;
要結婚,她沒一絲留戀地拒絕;
他沒有心存念想時,她柔著他膩著他,即使酒醉地沒有理智,也一聲聲叫他名字,而當他開始舉棋不定,她卻清醒無比地抽離;
要她留在他身邊,她轉身便投瞭向佐懷抱……
他對她這麼放不下,是否隻是因為她的難以馴服?厲仲謀曾經試著這般說服自己,可他明明從不是這麼意氣用事的人。
他從不輕易袒露心聲,無奈他混亂,無頭緒,找不到突破口,那樣很累。
可似乎唯獨他一人毫無頭緒,她過得是越來越好,迎來新的戀情,新的生活,全不似他這般無章法可循。
吳桐見他面露疲憊,猜他昨晚一定一直忙著企劃案的事。
現在大概是累極瞭。
吳桐也不想再打擾,“我很想參與項目,可我做不瞭leader……”
厲仲謀開口打斷:“吳桐,你記不記得自己拒絕過我多少次?”
她不是拒絕,她是明白自己的實力。
厲仲謀邁近一步,就走進瞭吳桐低下的視線范圍內。
吳桐看著他一雙鞋尖,沒抬眼。厲仲謀等瞭等,直接捏起她的下巴。
身體上的觸碰讓她不覺後退一步,厲仲謀沒再逼迫,她此時終於抬頭正視他,厲仲謀目的達到,收回手。
厲仲謀斜倚向身後圓弧桌角,雙臂環在胸前,習慣性挑眉:“總是拒絕一個男人反而會讓他對你更放不下,你明不明白?”
這姿態,這語調,配著他一貫無波無瀾,吳桐心中泛起淡淡疏離感,冷嘲:“……不要告訴我,你這是在說你自己。”
如果爭吵是她自保的手段……厲仲謀兀自搖搖頭,他不想再劍拔弩張,不想和她吵。他……
想要呵護她。
他不說話,大概就是默認瞭。
他是無往而不利的男人,任何女人都不是問題,就隻有她,別扭,不肯合作,他抓不住,也放不掉,才會記在心上……
吳桐這麼想時,心裡已經沒有什麼起伏。
她覺得自己該想想還在樓下等她的向佐。
厲仲謀將U盤嵌入接口,開啟文檔,目光不變,隻是更加平淡地問:“你知不知道,這兩天你在和別人溫存的,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