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仲謀因為向佐嘴角牽起的那一抹似笑非笑而頓瞭頓腳步。
這個女人在場,什麼也不能說,厲仲謀沒多做停留,可還未走進會場,向佐又說:“祝你好運。”
向佐話說得模棱兩可,話音落下時,不忘瞥吳桐一眼。
這兩人劍拔弩張,吳桐杵在當中,雲裡霧裡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向佐看著她的目光明明是溫和的,可對著厲仲謀,一句話說的滿含嘲弄。
厲仲謀的棱角分明透著冷俊,怎麼向佐這麼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能夠激怒他?
吳桐來不及細想,厲仲謀已撇下瞭她,回神,伸手就揪住向佐的領帶,一字一頓,如冰晶:“別給我耍花樣。”
“我把他引薦給梁瑞強,其餘什麼也沒說,”向佐依舊是一派懶散模樣,“你說他會這麼蠢,猜不到誰在幕後操作?”
兩人湊得近,近乎耳語,露臺的風聲遮掩瞭一切,吳桐的裙擺被吹得飛揚,飄飄揚揚的成瞭昏暗中的一抹幽色。她知道自己該呆在原地,什麼也不問,可她做不到。
她走近他們時,仿佛是踏著幽蘭的流光而來,厲仲謀的怒意,向佐的回避,她都看得分明,可惜,他們的對峙中,她是局外人。
想瞭想,吳桐對厲仲謀說:“有點冷,我想進去瞭。”
厲仲謀目光一滯,她按在他手背上的手真的很涼,看瞭看她露在外的圓潤肩頭,怒意織成的網慢慢退瞭開去,厲仲謀松開手中緊攥的領帶,看瞭向佐一眼,緊抿著唇,頭也不回地進瞭會場。
這兩個人相攜著離去,徒留向佐一人,在這昏暗無星的角落,在極度的詫異下,不禁愣怔。
許久,向佐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扭身,轉向那無邊無際的天幕,不知該不該為此而開心。
吳桐,這個男人已經肯為你而變得溫和,加油……
林建嶽正焦急地在會場內逡巡,終於看見瞭厲仲謀,小跑而來:“梁瑞強還有向……”
未說完,厲仲謀挑眉示意他噤聲。林建嶽聲音在喉間一哽,順著厲仲謀的目光回望——
向毅正朝他們走近。
吳桐也看見瞭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步伐持重,隱隱透著長者的威嚴,保養得當的面貌教人看不出年齡,眉心的皺紋是歲月的刻痕。
此人和之前那些前來打招呼的人沒什麼不一樣,隻是神情更為冷淡,“Eric。”
他隻喚瞭這麼一聲,厲仲謀便彎起一抹全無實質內容的笑:“向先生,你好。”
向毅神情一僵,淡咳瞭一聲,改口:“厲先生,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厲仲謀沒有理睬,把場面交給林建嶽去應付,全然不把這位向先生放在眼裡。
梁瑞強特別為厲仲謀準備瞭會客間,他牽著她走進會客間,全程手心都是僵冷的。
會客間內設備齊全,厲仲謀在酒櫃那兒給自己倒瞭一杯。
厲仲謀的手撐在吧臺上,仰頭灌下熱辣的伏特加,唇抿成瞭菲薄。吳桐坐在外延的高教椅上,隔著吧臺,一瞬不瞬地看他。
他的神色比她還要疲憊。
從來所向披靡的厲仲謀也面露倦色。
“剛才那個人,他……”
吳桐見他眼光一閃,便停下,沒再說。
咄咄逼人,她還是學不會。
這女人欲言又止,厲仲謀不禁睨她一眼,她竟一語中的。
厲仲謀不是不驚奇,給她也倒瞭一杯,推到她面前,波瀾不驚地說道:“請你什麼都別問。”
他守著他的秘密,不與人知,抑或,隻是不願意告訴她?
酒面上碎著光,吳桐低頭看的時候,覺得這光太暗太淡,一如他對她。
休息間,一點聲音都沒有。
厲仲謀的手越過吧臺,細細揉著她的耳垂,進而掌心托起她小巧的下巴。
她顎骨的弧度嵌在他掌心中。為什麼總是不夠,想要吻她?
厲仲謀有些混亂。
吧臺的燈顯得異常朦朧,吳桐偏瞭偏頭,躲過他,進而拿起酒杯。
酒液是琥珀色。她緩慢思考,是喝下它,再瘋狂一次,還是遠離它,保持自己得來不易的理智?
叩門聲打斷吳桐思考的進程,扭頭看門邊,梁琦探頭進來,正與吳桐視線觸著,梁琦微笑地道聲“Hello”,不用請,自行進門。
這梁琦,面對厲仲謀,完全沒有平常人的畏懼,笑呵呵地說要借Eric你的女伴一用,可不可以?
這一幕看在眼裡,吳桐不自控地瞥瞭眼厲仲謀。他此時眼中彌漫著的輕松愜意,與以往都不同。
她深諳他的成功史,自然知道,他14歲那年,找到當時已名聲顯赫的梁瑞強,要借100萬美金。
沒人真正清楚當年的梁瑞強為什麼會答應一個少年的無理要求,但是所有人,都見證瞭厲仲謀後來的成功。
梁琦的要求,吳桐並無拒絕。房間內獨留她自己和厲仲謀時,總有曖昧流轉,太容易意亂情迷,她便有些想逃。
厲仲謀亦沒有阻止,沒有笑容地調侃一句:記得歸還,就真的把她“借”瞭出去。
幽靜的走廊,鋪著華貴的地毯,水晶壁燈晶瑩閃耀。左前方這女孩穿未及膝的小禮服,吳桐在一旁,沉默。
不料梁琦忽的回頭,在晶瑩的燈光下,將吳桐的臉仔仔細細看瞭一輪。吳桐被她突然地的舉止愕住,停下腳步,愣在那裡。
梁琦很快收回目光,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般:“哪裡好?怎麼都喜歡?”
這女孩的國語十分不標準,吳桐怔瞭怔,這才聽明白。
梁琦這時卻已經換瞭全副表情,“sorry,justajoke!”梁琦說完,笑著在走廊裡蹦躂起,將吳桐遠遠甩在身後……
酒會從來不乏成功的商人,更不乏美艷的女子,女人之間的話題,談談珠寶,或者最近的時裝展,或哪一件首飾在拍賣會拍瞭好價錢。
如此雲雲,吳桐身處其中,興致缺缺,而坐在她對面的梁琦,偶爾參與話題,不時地以一種深究的目光打量吳桐。
這個女孩的執拗令吳桐如芒在背,局促寫在臉上,藏也藏不掉。吳桐借口換酒,起身離開瞭這裡,想要徹底逃離。
離開瞭人聲熙攘的會場,又不能去露臺,吳桐轉悠著,又回到瞭厲仲謀的休息間門口。
門扉是緊閉的,不知是不是已經離開瞭。吳桐在門外駐足頗久,徘徊著要不要敲門。
才離開多久,就有點想他瞭?
不,不是有點想。
是很想——
這麼恍惚著,吳桐心裡一片空。
銅質的圖案繁復的門把握在手裡,吳桐鼓足勇氣要推門而入瞭,恰逢此時,門內突然響起巨響——
“砰”地一聲,恍若無數玻璃同時碎裂,雖隔著實木門,吳桐依舊感到耳畔刺耳,有如一條極細的鋼絲猛地拉過耳膜,嗡聲滿佈。
幾乎是下一瞬,門霍然開啟。
吳桐來不及退開,與面前這個男人打瞭照面。
向毅面露慍怒,隻低眉看瞭吳桐一眼,匆匆離去。
透過敞開的門,吳桐看見,整面酒櫃都傾倒在地,灑落一地的稀有酒種,慢慢浸潤瞭地毯,酒氣漫天中,厲仲謀站在那裡,不聲不響。
她在門外,他在門裡。恍如兩個世界——她感受到他周身的落寞。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竟也會無助如孩童——
也許是她的目光過於驚異,打擾到瞭他,厲仲謀很快回過身來,聲音無異樣:“誰?”
吳桐這回沒有遲疑,向他走去,踩著一地狼籍過去,看定他:“有點無聊,我們走吧。”
她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仰著臉看他,是疲憊的神色。
他也是如此。
“過來。”
他說。
酒杯碎片散落一地,折射的光線刺痛吳桐的眼。而他的瞳仁是墨黑的,無底的,平靜地在她心底卷起風暴。
強勢的他,霸道的他,絕情的他,清冷的他,都不及這一次,帶給她的震撼大。
他的手臂被玻璃割傷,正流著血,“滴答”落進地毯,落進她的心。
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吳桐頓覺無所適從,她沒動,突然就被厲仲謀抻臂摟瞭過去。
“抱一下。”
聽他在她耳邊嘆氣似地說。
很緊很緊,吳桐快要透不過氣,他卻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瞭手臂間似的。
這不像擁抱,而像是要把她嵌入生命。
“我們走吧。”
“去哪?”
“回傢。”
“傢……”
厲仲謀提前離開,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隻臨走前提醒林建嶽向梁瑞強轉述抱歉。車子在飛馳,道路兩旁的霓虹映在車窗上,一閃即逝。
這個英俊男人臉上的光線,明明滅滅,勾勒著他的側臉,吳桐移不開目光。
心裡在想的是,他還有哪一面是她從沒見過的,外界也從沒見過的呢?
回到厲氏酒店,用瞭不到20分鐘,套房裡沒有亮燈——童童拉著酒店管傢夜遊曼哈頓去瞭。
吳桐打內線,請服務生送醫藥箱上來,厲仲謀坐在沙發上,耳邊是她忙碌著的聲音。
他不言不語,似乎在走神。似乎也不疼。
門鈴響,聲音在空寂的上空回蕩許久,吳桐起身去開門。
厲仲謀這時才回過神來,沒有顧及其他,隻看見她起身走向玄關,隻當她這是要離開。
“別走。”
“……”
“今晚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