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得這聲咆哮,牡丹不由吸瞭一口冷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總不能叫又老又瘦的林媽媽擋在她前頭吧?還有雨荷、寬兒、恕兒等人,都是下人,一個不小心,就成瞭出氣筒。
想到此,牡丹緊瞭緊衣服,“淡定”地走瞭出去,先將林媽媽拉到身後,然後望著劉暢驚訝地道:“呀!夫君!你怎麼成瞭這個樣子?快,快,讓廚房煮兩個雞蛋來給公子爺滾滾眼睛,消消腫!”
見寬兒和恕兒站著不動,特別是恕兒,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隻盯著自己看,便直接點名:“寬兒、恕兒,你們去廚房,跑快點!再叫她們做碗醒酒湯。”
“你莫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搞的鬼!看到我被打成這個樣子你很高興是不是?我告訴你,我雖然成瞭這個樣子,李荇也沒討瞭好,他漂亮的鼻梁被我打斷瞭!”劉暢冷冷地掃瞭牡丹一眼,就著蘭芝的手歪在瞭簾邊的藤椅上,神色陰鬱地瞪著滿臉惶然的雨荷:“與我煎茶來!”
雨荷悄悄看瞭看牡丹,正好接收到牡丹擔憂疑問的眼神。主仆二人早就心意相通,她知道牡丹是向自己詢問李荇的鼻梁是不是真的斷瞭,便堅定地搖瞭搖頭。
牡丹松瞭口氣,示意雨荷照著劉暢的話去做。雨荷隻好暗嘆一口氣,告退去瞭隔壁煮茶,提心吊膽地豎著耳朵聽動靜,隻怕一個不註意,劉暢就動起手來。
林媽媽見自己這邊得力的幾個丫鬟都被支走,隻剩自己一個幹癟老太婆,而粗壯的李媽媽與蘭芝卻都簇擁在劉暢身邊,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左右張望一番,偷偷去將一柄拂塵拿在手裡以備它用。
誰知劉暢又指使李媽媽與蘭芝:“你們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去給我備下熱湯洗浴?”
李媽媽大膽地掃瞭牡丹一眼,笑道:“奴婢記得,少夫人房裡正好有幹凈熱水。”
牡丹暗恨,隨口道:“不幹凈瞭,已是用過瞭!若是重新洗盆子,另外給公子爺準備隻怕已是晚瞭,我這裡離廚下遠得很,待到送到什麼時候瞭?李媽媽,你去碧梧姨娘那裡,讓她備好熱水,稍後公子爺就過去。”
李媽媽站立不動,隻拿眼角去覷劉暢。
劉暢瞪瞭牡丹一眼,惡聲惡氣地同李媽媽道:“既然有熱水,還不滾出去?杵在這裡做什麼!”
李媽媽與蘭芝對視一眼,忙滿臉堆笑地告退:“奴婢們就在外面候著,公子爺和少夫人若是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來瞭。”
林媽媽卻似全然沒聽見,靠在條案旁,手握著拂塵,微閉著眼,好似睡著瞭一般。
劉暢也不管她,直接起身就往裡走,邊走邊解腰帶。
牡丹緊張得手腳都是軟的:“你做什麼?”
劉暢冷笑:“我做什麼你不知道麼?我來做該做的事情,省得你胡思亂想,一會兒跟蹤我,一會兒引人去看笑話,一會兒又攛掇你那勞什子表哥給你出氣,害得我丟臉!”邊說邊將腰帶解下,直接扔到瞭林媽媽的腳下。
腰帶上的香囊狠狠砸在林媽媽的腳背上,唬瞭她一跳,認清是怎麼回事後,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攥緊瞭手裡的拂塵,沉聲道:“公子爺且慢!”
劉暢停下解衣帶的手:“媽媽有話要說?”
林媽媽挺瞭挺胸,道:“今日的事情您冤枉瞭少夫人!她沒跟蹤您,是郡主派人將她喚去的,當時潘世子正想和少夫人買花,也聽瞭去,不知怎地,竟然就跟瞭去,實在與我們少夫人無關。後面的事情就更不知道瞭,公子爺可別聽瞭旁人的讒言,冤枉瞭少夫人,夫妻間生瞭罅隙,可就不美瞭。”
劉暢看向牡丹,淡淡地道:“是麼?”
牡丹忙道:“當然是真的。”她哪裡有那個閑心?錯不在她,公共廁所你趕緊走吧。
劉暢側頭想瞭想:“我知道瞭。媽媽你別擔心,我不會把她怎麼樣,你且先下去歇著。”語氣聽著卻似比先前柔和瞭許多。
牡丹驚恐地看著林媽媽,林媽媽躊躇得很,劉暢便又解開瞭一根衣帶,林媽媽無奈,隻得給牡丹一個鼓勵的眼神,表示自己就在門外,有什麼不對勁的,她就進來。雖然她原本計劃的是,讓牡丹裝病,叫何老爺夫婦逼得劉暢給牡丹賠禮道歉之後再說其他的,但劉暢來牡丹的屋子裡沐浴過夜,卻是天經地義的,她一個下人又怎麼敢把他趕出去?
隨著門被關上,牡丹一顆心懸在瞭半空中,上不去下不來,呼吸都成困難,隻能下意識地將衣服緊瞭又緊。
劉暢見門關上,便將兩臂伸開:“來幫我解衣服。”
牡丹垂著頭不動,咬著牙道:“我不!”公共廁所!公共廁所!憑什麼!他要敢動粗,她就廢瞭他!她偷偷掃瞭掃劉暢的身型——呃,這個雖然有點難度,但是可以試試。即便就是成不瞭功,但最起碼也能敗敗興,誰敢和一個算計著自己命根子女人睡覺?就算是因此被休棄,而非和離,那也認瞭。
劉暢一愣,隻見牡丹垂著頭,長卷濃密的睫毛在燭影下微微閃動,可以看見她的下頜咬得死死的,眼見得是氣憤得很。不知為何,他心裡竟然有幾分雀躍:“今天你很生氣?”
牡丹抬起眼來看著他,很真誠地說:“其實我不生氣,也不介意。你放心,要是有人來問我,我保證什麼都不會說。”當然,現在不用她說,人傢都已經知道瞭。
劉暢雖然半醉,卻很明白地看出,牡丹的眼睛裡真的沒有悲傷失意,而是一種隱隱的厭惡還有幸災樂禍。這個發現讓他非常生氣,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他其實是看錯瞭,牡丹怎麼可能不難過呢?當初看到他和清華多說幾句話,她都會那麼的難過,現在怎麼突然就改瞭性?欲擒故縱,欲擒故縱,就是這樣的。女人麼,說不的時候往往就是說要的時候,自己和她較什麼真?想要,拿過來就是瞭,反正總要正兒八經生個嫡子的。
劉暢想到此,便不再和牡丹計較,自顧自地往屏風後面去,脫瞭衣物進瞭澡盆。牡丹側過臉,背對著屏風,聽著水聲一聲響過一聲,暗叫晦氣,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妝盒前,翻出一把小銀剪來藏在瞭袖子裡,看著燭芯發呆。
燭芯“啪”地炸瞭一下,牡丹正要取瞭剪子去剪燭芯,忽聽劉暢在屏風後道:“你今天和你表哥說瞭些什麼?”
牡丹淡淡地道:“沒說什麼,就是說那胡旋兒的舞跳得很好,表哥說他從西疆那邊見過比那胡旋兒跳得更好的。身價卻沒胡旋兒這麼貴。”
劉暢尖刻地道:“莫非你還想學人傢一樣的買一個來養著?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好的不學學壞的,以後少跟李荇來往!”
牡丹輕輕一笑:“我清楚得很,我自己都是任人欺辱還要忍氣吞聲的,就算是真的買瞭來也是害瞭人傢,不買就是積德瞭。”
屏風後一陣沉默,就在牡丹以為劉暢被洗澡水淹死瞭的時候,他突然語氣生硬地道:“你來給我擦背!說起來,成親三年,你可從來沒為我做過什麼!”
牡丹坐著不動,反唇相譏:“不知你又做瞭什麼?”
劉暢冷笑:“那是你欠我的!”
牡丹差點沖口而出,那我們和離吧,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不要死磕瞭。但一想到劉暢的性格,便硬生生地將話咽瞭回去,改而嘆道:“是呀,誰叫我身子不好,竟然需要沖喜呢?其實我也想,如果我生在一個貧寒之傢就好瞭,哪裡有那麼錢來給我糟蹋呀?讓我病死就病死瞭吧,省得一害幾傢窮。害瞭我爹娘,也害瞭你,更是害瞭自傢。”
空氣突然不會流動瞭,牡丹很清楚地聽到劉暢的呼吸聲漸漸變粗。她愜意地想,氣死你個渣男,你不是最恨人傢提這事兒麼?我偏叫你想起你最屈辱的事兒來,我看你還發不發騷。
“吧嗒!”一聲巨響,四扇銀平托山水紋屏風被劉暢猛地推倒,“嘩啦”一聲水響,劉暢精著身子從澡盆裡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瞪著牡丹,似是隨時要從盆裡走出來打人一般,牡丹握緊剪子瞟瞭一眼,隻見他鐵青的臉配上烏青的眼,正像是一隻巨型烏臉雞。
巨型烏臉雞生氣瞭,後果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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