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蔣長揚去給老夫人辭行的時候,杜夫人沒在老夫人身邊,聽說是病瞭。老夫人蔫壞,明明知曉此刻杜夫人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牡丹和蔣長揚,偏假裝什麼都想不到似的,不懷好意地建議道:“你們去看看她。”
蔣長揚不是喜歡看這種無聊熱鬧的人,牡丹更不想對著蛇似的杜夫人。那純屬浪費表情和時間。二人正想怎麼拒絕,一夜沒睡,黑著眼圈的蔣重疲憊地道:“時辰已經不早,他們還有事要,耽擱不得。”
“不是讓閉門思過一個月麼?能有什麼急事?依我說,就在這裡多住些時日,丹娘昨日伺候得我很舒服。”老夫人很不高興,都到瞭這個時候,蔣重還護著那個攪精。按她的想法,就算是顧著前情不能把杜夫人給休瞭,也要臊臊杜夫人的臉皮,怎麼讓杜夫人難過就怎麼做,好叫杜夫人刻骨銘心一回。做瞭這種不顧死活的醜事,害瞭一傢,不但不來賠禮道歉,還躲起來裝病!
自己伺候得她非常舒服?是為瞭氣杜夫人吧?牡丹忙道:“稟祖母,昨日孫媳婦就和您說過的,要去參加一位故人的洗宴。這不,禮都還在傢中,沒收拾出來呢,又要寫禮單,又要尋盒,媳婦還得換衣服,不能丟瞭傢裡的臉。”
蔣重松瞭一口氣,看來這何氏還算懂事,沒想跟著一起攪。可聖上不是讓蔣長揚閉門思過麼?他還要到處竄?蔣重沉重地嘆瞭口氣,低聲道:“剛剛出瞭這種事,能夠不出門最好就別去。”
他若是知道牡丹是要去景王的外室那裡,恐怕會被嚇得坐立不安,一定會力阻止吧。蔣長揚不以為然地敷衍瞭一句,帶著牡丹行禮告退。
老夫人心疼地看向蔣重:“你也別擔心,等過些日,聖上息瞭,自然會重新啟用你的。”
蔣重不敢和她說實話,隻得苦笑一聲,敷衍道:“也許吧。”
老夫人便和他量:“我想瞭大半夜,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我年紀大瞭,你兩房妾室都是上不得臺面的,雲清丫頭又臉嫩,都不適合管傢。不如,讓義兒早點成親吧?”
蔣重默瞭片刻,點頭同意瞭:“我這就去和她說。”
忽然聽得外頭一片腳步聲亂響,柏香滿臉驚恐地流著眼淚跑進來,“啪”地一下跪在二人面前,顫抖著嘴唇道:“不得瞭瞭,夫人懸梁自盡瞭!”
蔣重和老夫人都被嚇得手軟腳軟,同時道:“怎樣瞭?怎樣瞭?”
柏香道:“幸虧得是發現得早,灌瞭薑湯,醒瞭。奴婢不敢讓人知曉,讓松香守著,奴婢就趕緊過來報信瞭。”
“你做得很好。”蔣重不由多看瞭這剛被自己罰過,臉蛋還腫著的丫頭兩眼。這種事情若是傳出去,國公府的人都沒臉出去走動瞭,這丫頭行事很得體。
一哭二鬧上吊,已然哭過鬧過,這便該上吊瞭。一聽說人沒事,老夫人松瞭氣就開始冷笑,這是沒招瞭?便板著臉道:“好好兒的,她上什麼吊?”真要想死幹嘛不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死,偏要等到人都在才死?
柏香猶豫片刻,低聲道:“早上起來還好好兒的,後來說想吃燕窩粥,松香去廚房,沒拿來,又聽瞭幾句閑話。夫人平日雖然和氣,實則心氣還是很高。”
聽瞭閑話就想不通瞭?昨天還在呼風喚雨,今日就被人踩踏瞭,哄誰呢?誰知這閑話是真的還是假的?說不定也是自編自導的。心氣高?那就是說平日的謙遜和氣都是裝的咯?老夫人現在怎麼看都覺得杜夫人假,當下也不耐煩去看杜夫人,冷眼看著蔣重道:“你自己娶進門的媳婦兒你自己去教,教教她什麼是婦德。真要鬧得闔府不得安寧,敗傢瞭她才滿意?”
蔣重無話可說,自去瞭。柏香是早得瞭吩咐的,便跪在老夫人面前哭求:“求老夫人息怒,好歹去看看夫人罷。她說她委實冤屈,連您都恨上瞭她,她覺得沒活頭瞭。她興許有做得不妥的地方,可她待您,委實是一片真心呀,這是日月可鑒的。”
這便是婉轉地提起當初的割肉事件瞭,老夫人沉默許久,道:“非是我忘瞭她的好,而是她這次做得過分瞭。她犯瞭錯,卻不肯認錯,還這樣一哭二鬧上吊的,實在是讓我失望瞭。我是對事不對人的,此風絕不可長,不然一個個都跟著,要亂套瞭。”堅決不去。
柏香無奈,隻得回去復命。卻聽老夫人又在後頭道:“你告訴她,她若真是想要傢裡人還記著從前的情分,就安安分分的。不然休怪我不情分!”
卻說蔣重到瞭杜夫人房裡,但見杜夫人妝也沒化,散亂著頭發,臉兒蠟黃蠟黃地仰面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淚流不止,脖上還留著觸目驚心的一道紅痕。手裡緊緊攥著一封信,他過去拿來看瞭,卻是蔣長忠寫來的。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明知她不會是真的想死,可看到她這副慘樣,就算是有裝的,最起碼也有八分是真的慘,蔣重有再多的憤怒此刻都沒法說出來。隻默默往她床邊坐瞭,良久,方道:“你這是何苦?”
杜夫人不語,也不睜眼,隻是眼淚越發流得厲害瞭,幾乎是以淚洗面。
“你也不用這樣尋死覓活的,下午我讓人去請你哥哥過來,咱們當面說清楚。”蔣重突然發現,杜夫人手腕上帶著的金鑲玉鐲是自己原來送她的,她已經多年沒戴,說是年紀大瞭,花式嫩。這會兒見她突然翻出來戴上,心裡頗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不知杜謙有沒有把推給蕭傢那件事辦妥瞭?他要和杜謙說什麼?杜夫人有些害怕,嘶啞著嗓流淚道:“有什麼可說的?我已然人老珠黃,兒也不爭氣,對你和國公府沒用瞭,反是障礙。你們說是怎樣就怎樣,我都認,全是我的錯,隻求你念著昔日的好,對忠兒多一分憐憫,讓他有飯吃有衣穿。”
蔣重的心情萬分復雜,難以言表,長長嘆瞭一口氣,痛苦地揉瞭揉陽穴,疲憊地道:“我豈是那等無情無義之人?若非你此番做得過,我……”
杜夫人突然翻身坐起,眼淚漣漣地朝他撲過去,緊緊抱住瞭,肝腸寸斷地哭道:“阿重,阿重,我冤枉,我真的冤枉,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心裡難受,恨不得死瞭才幹凈,我以後再也不和你吵瞭,你說怎樣就怎樣,你知道我願意為瞭你去死的……”
蔣重的體內有兩個他,一個讓他抱住杜夫人安慰她,另一個卻理智地告訴他,他應該有所保留。他任由杜夫人抱著坐瞭一會兒,到底起身硬著心腸道:“你好好歇著吧,這事情我自會做個瞭斷,你若真是無辜的,冤枉不瞭你。忠兒該有的少不瞭,不該有的也得不到。”
眼看著蔣重去,松香同情地看著杜夫人。夫人這一次可虧大瞭,鬧瞭這麼一大場,什麼都沒得到。卻見杜夫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來,轉瞬不見。然後杜夫人竟然安安心心地睡著瞭,全然不似昨夜那般翻來覆去,恨不得把頭發揪光的樣。柏香卻是冷眼看著,杜夫人最起碼已經又討回蔣重一半的原諒瞭。
果然沒有多少時候,廚房就送來瞭最好的燕窩粥,還連連賠禮道歉。杜夫人沒吃,安安心心地躺著睡覺養顏。下午時分,聽說杜謙來瞭,與蔣重在書房裡關著說瞭將近一個時辰,又特意去和老夫人賠禮道歉,又來看她,她羞愧地捂著脖不見。杜謙站在屏風外頭狠狠罵瞭她一頓,罵得她眼淚漣漣,泣不成聲。這回倒是老夫人出聲相勸瞭,讓杜謙別罵瞭。緊接著老夫人又進來看杜夫人,說是冤枉瞭她。
杜夫人謙卑地接受瞭老夫人的慰問,內心得意萬分,這定然是事情辦妥瞭。果然稍後就傳來風聲,道是杜謙做瞭兩件事,第一件是果然把這事兒推給瞭蕭傢,有證據有真相,包括蔣長揚與景王過從甚密那話都是和蕭傢有關的。第二件,就是杜謙保證,會替蔣重設法,爭取早日回去。但蔣重的態有些模糊不清,可老夫人卻是真的動心瞭。所以才會有瞭後來老夫人來看她那一件事。
但最該出現的蔣重沒出現,她一直等到傍晚,蔣重才來,沒說冤枉瞭她的話,也沒表現出想要利用杜傢的關系趕緊回去的意思,而是非常鎮定地通知瞭她兩件事,先是他會給蔣長忠年的時間,和杜謙盡力培養蔣長忠,看蔣長忠的表現;其次是今年就把蕭雪溪和蔣長義的婚事辦瞭,迎娶蕭雪溪過門,到時候幫她理傢。
第一件事很好,最起碼蔣長揚不是最理想的人選瞭,蔣長忠的機會非常非常大,杜夫人幾乎已經確定這世之位是囊中之物;但第二件事很不好,為什麼已經證明是蕭傢幹的,還這麼著急地把蕭雪溪娶進門來?還要分瞭她的權?這是什麼意思?蔣長義也有機會麼?她猜地看著蔣重,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雖然妥協瞭,但他已經不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