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二狗一直不動,仿佛是睡死過去瞭。也不知道過瞭多少時候,他終於動瞭。因為他面前的蒼蠅太多瞭,吵得他睡不著。他睜開眼睛,盯著眼前一隻不停地圍著他嗡嗡作響的蒼蠅,突然手一掄一抄,就將那隻蒼蠅給抓住瞭。他慢條斯理地將那隻蒼蠅給捏住,把它的翅膀和腳一點點地扯掉,然後對著那隻剩身子和頭的蒼蠅1u出一個淡笑,隨手將它扔下草垛去瞭。接著,他又是一掄一抄,又抓住瞭一隻蒼蠅。扯翅膀、扯腳,周而復始,無一失手。
真惡心,順猴兒覺得自己的喉嚨好癢,同時他也覺得好興奮。抓蒼蠅不是難事,隻要認真抓,使勁抓,一天裡總能抓上那麼幾個的。可是要像肖二狗這樣穩準狠快,無一失手的,就不容易瞭。什麼人會有空苦練這種技術呢?一個給人打雜的人,會有這樣的空閑麼?有閑心,卻不見得會有時間。有時間,不見得有這樣變態。於是他繼續坐在樹上含情脈脈地看著肖二狗。
天色一點點地暗下來,太陽一寸寸地沉下去,肖二狗已經把面前的蒼蠅給捉光瞭,他百無聊奈地繼續睡覺,而且鼾聲很長很大,抑揚頓挫。太誇張瞭,順猴兒輕輕搖頭。就在他以為他會這樣無限期地等下去,陪肖二狗在這裡過夜的時候,一個光著腳、拖著鼻涕的孩子終於打破瞭這種沉默。
孩子立在草垛下仰著頭大著舌頭喊:“二哥,娘叫你回傢吃飯”
“來瞭。”肖二狗懶洋洋地起身。
“二哥你變個戲法給我看”鼻涕孩子拉著肖二狗的手使勁地晃。
順猴兒的耳朵下意識地豎起來,變戲法?肖二狗會變戲法?他饒有興致地等著看肖二狗變戲法。
肖二狗警覺地四處張望瞭一回,笑道:“好,就變個不見瞭的戲法給你看。”他從袖子裡mo出一瓣橘子來,對著那孩子晃瞭晃,然後扔進瞭他的嘴裡:“看吧,這就是不見瞭。”
那孩子先是一愣,隨即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使勁兒蹬腳:“我要吃橘子……我要吃橘子……”
肖二狗嘆瞭口氣,又mo出一瓣來放進那孩子的口裡,那孩子破涕為笑,又纏著他:“我不看這個,我要看你飛。”
呦,揣著兩瓣橘子睡覺,不怕被壓壞,還會飛,看來身輕如燕呢?順猴兒摩拳擦掌。
肖二狗把那鼻涕孩子抱起來,大步往前頭去:“飛什麼飛?哥哥哪裡會飛?再1uan說以後就沒rou吃瞭,你還會被賣掉,一輩子都沒rou吃。快回傢,不然三丫他們把rou都吃光瞭。”那孩子就忘瞭要他飛的事情,滿心想著要趕回去吃rou:“吃rou,吃rou。”
順猴兒mo著下巴想,xiao孩子想吃rou啊,這個好辦得很。他溜下樹梢,活動活動手腳,飛快地往前頭去瞭。
夜色沉沉,牡丹和雨荷坐在燈下統計損失,除瞭要退金不言的定金以外,還要倒賠五百萬錢,這就已經是將近兩千萬錢瞭,還不算她前期墊進去的人工和砧木、成本,略略一算,賠得真不少,這回虧大瞭,得多久才能把這錢賺回來呀,她心疼得滴血。林媽媽和寬兒、恕兒都不敢聲,隻在一旁不時添點水,撥撥燈,nong點吃食。
良久,牡丹把手裡的筆放下,輕輕嘆瞭口氣。賠錢不是難事,她還賠得起,就是不知道金不言會不會來鬧事。金不言神神秘秘的,蔣長揚都找不到他,也不知道呂方能不能找到他?
阿桃興奮地在廊下低喊道:“娘子,郎君和呂十公子來瞭。”
這個時候趕來,一定都沒吃飯。牡丹忙道:“快去廚房裡,看看還有什麼吃的,抓緊做瞭送上去。”言罷放瞭賬簿,對著鏡子理瞭理衣服飾,往外頭去。
蔣長揚和呂方正低聲說話,聽見門響,呂方立刻站起來與牡丹行禮問好,蔣長揚卻是淡淡地瞥瞭牡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的:“你還沒睡?”
牡丹下意識地就覺得他的眼神和表情有些不對勁,當下也笑道:“我在算該賠多少錢呢。你們怎麼碰到一起瞭?”她討好地看著蔣長揚笑,她猜他一定是生氣瞭,生氣她沒有先和他說這事兒。
蔣長揚瞅瞭她一眼,暫且放過瞭她,轉而問道:“廚下還有什麼熱食,快nong來我們吃,午飯都沒吃的。”
牡丹笑答:“隻有胡餅和ji湯,再下點面湯如何?”
“隻要能吃飽就行。”呂方含著笑,有些高興地道:“丹娘,這件事不是我爹做的。他願意按正常的市價出讓我們傢中嫁接好的種苗給你。你看看還差多少,我們清算一下,若是不夠,也好另外想辦法。”說到此,他有些尷尬,“咳,咳,老人傢年紀大瞭,有些糊塗……”縱然事情不是呂醇幹的,但呂醇等著看好戲,而且抱著等芳園一出事就迅補上的這種心思實是讓他開不得口。
話已經說到這裡,就無需再多說瞭,牡丹微微一笑,也沒客氣:“也行,太感謝瞭。或者,就和金不言說明瞭吧,一半由你們供,剩下的由我供。你們呂傢的牡丹hua也是名揚天下的,想來他不會有太大的意見。”她想,且不論呂醇做瞭什麼,終究是呂方替她解瞭燃眉之急,有些事情能夠裝糊塗的就裝糊塗好瞭。能夠聯合呂醇,孤立曹萬榮,那是最好的。
“我們什麼都好說,隻這個還得先和金不言商量,看他的意思。”種hua種到他們這個地步,貪圖的就是那個名聲瞭。現在的情形是,又有錢賺,還能名揚江南,呂方可以想象得到呂醇一定會很高興,雖然他不會承認。
“金不言還是沒找到?”牡丹探詢地看著蔣長揚和呂方。
蔣長揚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呂方很是失望:“的確是。”他看瞭蔣長揚一眼,“不過成風說他前兩日曾經見過,想來也還會有機會再見到。大不瞭,就是多賠他幾百萬錢,這筆生意不賺錢瞭。”
牡丹點頭稱是。想不到呂醇的不安好心,最後竟然成全瞭她,成瞭她的替補貨源。其實呂方真是個好人。想到此,她望著呂方微微一笑:“多虧認識瞭你。”
呂方有些羞窘:“是我父親給你添瞭許多麻煩,多虧你不和他計較。”
蔣長揚在一旁看著他二人一個望著一個笑,分明一副知己模樣,心裡頗不是滋味。哼瞭一聲:“你們別在那裡謝來謝去的瞭。這件事我必然要查個水落石出,該賠的賠,該進大牢的就進大牢,我要叫他從此不能再碰這牡丹hua休想在這京城立足”
少傾,吃食送上來,二人吃瞭別過,各自安歇不提。
寬兒和恕兒利落地將屏風圍上,把被子和枕頭鋪陳好就退瞭下去。牡丹盥洗完畢,一邊梳頭,一邊看著猶自歪在坐榻上翻看賬簿的蔣長揚笑道:“洗瞭睡啦,當心水涼瞭。”
蔣長揚不理她。
牡丹便扔瞭梳子,厚著臉皮過去靠著他,拖長聲音道:“叫你睡啦。水涼瞭。”
蔣長揚斜睨著她:“你叫我睡瞭?”
牡丹點頭:“嗯。”
蔣長揚道:“你為何叫我睡瞭?”
牡丹指著窗子:“因為天黑瞭,到瞭該睡覺的時候瞭。”
蔣長揚收回目光,木著臉淡淡地道:“睡不著。不睡。我要看看你這個能幹的人,賺瞭多少,賠瞭多少,還有多少傢底。”
牡丹心知肚明他是在找碴,當下放軟身段,鉆入他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腰低聲道:“別生氣瞭。我也是想著你太忙,不想讓你分心,我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自己做瞭。好幾天不見,你不想我麼?”
“不想”蔣長揚將賬簿一合,酸溜溜地道:“不想讓我分心就不和我說,我自傢的事情還要一個外人來和我說。算瞭,不想和你說。”隨即將牡丹拉起來坐好,“你不想和我說沒關系呀,我想和你說。”牡丹死皮賴臉地賴著趴在他身上不起來:“我累瞭,不想動。”
蔣長揚沉著臉看著她,牡丹眨著眼睛無辜地看著他,“我也沒想和他說,是他自己跑來的,他怕我們以為是他。”見蔣長揚沒什麼反應,她忙又道:“其實我們也查出點消息來瞭,現在至少知道不是呂傢瞭。而且我知道是有人從圍墻翻進來的,這個人身手很靈活,那個可疑的人也找到瞭,順猴兒說,再過兩天就知道瞭……”
蔣長揚沉默不語,就聽她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聽她提到順猴兒,冷哼瞭一聲:“你不提他我還忘記瞭,我決定打他十板子。”
牡丹猛地打住話頭:“為什麼呀?”
蔣長揚淡淡地道:“不為什麼,就為瞭他沒按我的吩咐辦事。你也別替他求情,軍令如山,一定要打。”
牡丹咬著net,訕笑起來:“你騙我呢……你才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說著抱住他的胳膊不停的晃。
“松手,骨頭都被你給搖散瞭。”蔣長揚被她晃得頭暈腦脹,伸手給瞭她一個爆栗,板著臉道:“這次的事情就算啦,下不為例。”
牡丹忙笑道:“妾身伺候公子爺洗漱?”
蔣長揚看瞭看她的xiao腹,嘆道:“罷瞭,我就是苦命。你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公道都不能討回來的。
二人並肩躺好,蔣長揚輕聲道:“明日把人都放瞭吧。”
牡丹眼睛亮瞭:“你有安排瞭?”
“德行”蔣長揚白瞭她一眼,很拽地道:“你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前幾日一來是忙不過來,二來也是需要時間,現在,你且等著看我怎麼替你收拾這個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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