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湧(一)

蔣長揚割瞭一塊烤羊腿,細細地切著,微微搖頭:“她是這樣和你說的?一顆印章和一個奴仆?”

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忙道:“怎麼瞭?難道她果然是騙我的?”

寧王府這是急瞭。蔣長揚把切好的羊肉放到她面前的盤裡,低聲道:“也倒不是騙。不過試探的成分居多罷瞭。怎麼說呢,他們現在有要緊的把柄落在瞭旁人手裡,但是拿不準那東西到底是在我手裡,還是在其他人手裡。但不管怎麼樣,都想通過和你的情分,或多或少地爭取一點支持。”他分析給牡丹聽,幫忙找東西,其實就是希望假如東西在他手裡,他能高抬貴手,若是不在他手裡,也希望他能幫忙給個確切的消息,假如能站在他們這邊替他們行事就更好瞭。

牡丹嘆道:“我早想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不然也不會和我說瞭又跑去和我娘說。”

事情當然不簡單,吳玉貴現在身份不明,頂著的皮就是和曇花樓那個人有關。當初皇後就是那件事的幕後操作者,現在寧王和皇後一起動手消除後患,正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就是沒有那印章和奴仆,那位就已經先入為主瞭,若是再有這些物證人證,幾乎就是確鑿瞭。蔣長揚挑瞭挑眉:“那嶽母怎麼說?”

牡丹苦笑道:“她並不清楚這中間的事情,她的意思就是能幫的要幫。也沒說要幫到什麼程,就是說不能讓人說我們忘恩負義。畢竟按著吳十九娘的說法,就是請你幫忙聽一下消息罷瞭。我們若是半點表示都沒有,就好似我們過冷漠。”這世間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就算是她,也把握不住這中間蔣長揚能幫多少忙,根本不敢和他提任何要求,隻把這意思說到,她相信他若是能幫,就一定會幫。

岑夫人提醒得很對,她這樣的想法代表瞭大多數人的想法,假如李因此而倒黴,將來牡丹就會落下一個見死不救的名聲,畢竟當初李荇為瞭她的事情得罪瞭多少人,出瞭多少力,大傢都是有目共睹的。蔣長揚皺著眉頭想瞭一會兒,道:“你和她說,這件事我聽說過,但無緣得見。不過讓他們不必擔憂,不過是一顆印章和一個奴才罷瞭,若是心中無愧,翻不瞭天。”雖然如今各為其主,但稍微提點一下,也是可以的。

牡丹輕輕出瞭口氣:“那我尋個合適的機會和她說。”

蔣長揚將她擁入懷中,輕聲道:“以後你可能會到更多這樣的事情和這樣的人。我把這件事說給你聽一下,你好到心中有數。”

當年皇帝未曾登位之前有一個心愛的女,出於各種原因,那女一直都住在外頭。先前她一直無孕,雖然備受寵愛,但在皇後看來,也不過就是男人天性愛風流中的一件小事,隻要她沒有嗣,不能正名,就永遠都見不得光,天長日久,紅顏衰逝,自會有人來代替她的位置。所以沒人在意。

可是過瞭好幾年,皇帝仍對那女不改初衷,隨著他的身份地位越來越高,形勢對他也越來越有利,那女突然有瞭身孕。這讓很多人都著瞭慌,就生怕她會生下兒。畢竟現在皇帝是受身份地位和形勢的限制,也更多的要依賴皇後身後的王傢,可沒人能說得準以後他若是榮登大怎樣。瞭許多人利益,又沒有自保能力的人下場會怎樣?可以想象得到。似乎除瞭死,就再也沒有其他去處。

蔣長揚說到這裡,頓瞭頓,低聲道:“在這件事中,國公爺做瞭一件其不光彩的事,他受人之卻沒有忠人之事。或者說,他其實不是有意的,他隻是在受瞭人的蒙蔽誘哄之後,明明已經看出端倪,卻因為害怕卷得深丟瞭命而故意假作沒有識破,拖延瞭一定的時間,避開瞭某個人,在一定程上間接地做瞭幫兇。”

他冷哼瞭一聲:“這還不算,他最蠢的是,做瞭這種事,卻還天真的以為別人也會跟著認為他的掩耳盜鈴是真的受瞭蒙蔽,能夠體諒他的。雖然就算是當時他在場,那女最後可能還是會死,但在皇帝看來,假如他真的盡瞭心力,就會是另外一回事。可笑他卻不自知,到現在還在做著重新起復的美夢。”

他記得邵公公曾經不經意地提點過他一句,聖上是位明君,蔣重之所以能做到朱國公,到現在還安然享受著衣食無虞的生活,是因為聖上顧他這些年來奮勇殺敵,低調做人,盡量不摻和那些事,對聖上般順從,也立下不少功勞的緣故。其實也就意味著,皇帝賞功,但是也會罰過。現在蔣重就是到瞭盡頭,能夠平安養老就已經不錯瞭,他不該再癡心妄想,再胡上跳下竄,就是挑戰限。

牡丹皺眉道:“那個人是皇後麼?”

蔣長揚搖頭:“直接下手的人不是皇後,而是後。但皇後在這件事中,一定是起瞭很大作用的。畢竟那女和她的兒死瞭,對她的好處最大。隻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會英年早逝。”他話鋒一轉,“這些都是陳年舊案,聖上和皇後自有一本賬要算,不是我們能管得著的。聖上現在就是想找到當年還有些什麼事是他所不知曉的,也不希望再有人借這件事來攪亂朝局。比如說這塊突然冒出來的玉佩,還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吳玉貴是怎麼回事。”

牡丹低聲道:“是不是吳玉貴的死和寧王走失的這個奴仆,還有那顆印鑒有關系?”

蔣長揚輕聲道:“無風不起浪,寧王的確是在中間摻雜瞭一腳。因為當年那女人死瞭,她肚裡的胎兒卻不見影蹤,雖然都說是早產死瞭,埋在瞭曇花樓後頭,那裡也的確挖出瞭東西,但沒有人親眼目睹,不能證明這就是那個孩。所以許多人都認為吳玉貴就是那個女人的孩。”這許多人中,自然也包含瞭皇後。可是他卻知道,吳玉貴隻是閔王拋出來的一枚棋,隻有金不言,他現在還拿不準金不言到底是個什麼人,去瞭杭州的人現在也還沒回來。

牡丹聽得心驚肉跳,許多話湧到嘴邊,卻也隻得一句:“你小心。”

蔣長揚微微一笑:“我沒事兒,你放心。這些事我本可以不和你說,但就是怕你胡思亂想才和你說。你若是因此更擔憂,可就違背我的初衷瞭。”

牡丹輕輕嘆瞭口氣,將熱酒註滿他的酒杯:“吃瞭早些休息罷。”

一夜無話。第二日早晨,牡丹送走蔣長揚,自己也準備出門去,卻聽林媽媽道:“李傢表少夫人命人送瞭四盆菊花來,都是案頭菊,那花可養得好,朵朵兒都似拳頭般大小。”接著幾個婆魚貫抬瞭四盆花進來,一對用的青瓷盆,配的金獅頭,一對用的白瓷盆,配的紅虎球,果然美麗。看得出吳十九娘很是花瞭一番心思。

送菊花是假,打聽消息催促她是真。牡丹當下便讓人把那對紅虎球送去給袁十九,把那金獅頭放在瞭蔣長揚書房的案頭上。

來的是吳十九娘身邊的乳娘李媽媽,李媽媽一見著牡丹就趕緊起身行禮問好,笑容和動作都顯得十分恭謹,卻沒有半分奴媚,明明很急,看上去卻很閑適,仿佛真就是來送花兒的,很好地維持著世傢名門的風范。

牡丹不由暗自點頭,笑著問瞭吳十九娘的好:“不知表嫂可安好瞭些?昨日我讓人去廚房裡另外給她做瞭吃食,端到後頭,才知曉她原來早已經走瞭。我二哥和二嫂都說招待不周,很是慚愧呢。”

李媽媽聽她提起這事兒,先就心虛瞭,覺得牡丹是意有所指,說吳十九娘借著孕吐偷偷跑去求岑夫人這做法不地道。當下就有些不自在,幹笑道:“是我們少夫人給您們添瞭麻煩,失瞭禮。她本想與您親自道別,還是李夫人說都是自傢人,您一定能體諒她的……”

沒有狡辯,而是直接就道歉求原諒瞭,這還算好。牡丹微微一笑:“我自來不是講究這些虛禮的人,我隻怕是粗心大意,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會讓親戚們笑話。”雖然她也很想幫李荇的忙,但是她和蔣長揚能力有限,能做的就隻有那麼多。

李媽媽一聽這話要到點上瞭,忙站起身來真心實意地道:“怎會?何傢講究信義禮儀是自來的,和那些名門望族也不遑多讓。我們少夫人和公也是經常誇贊的,夫人您過自謙瞭。”

牡丹也不管她是真心的,還是故意褒揚的,隻笑道:“聽媽媽這樣一說,我就放心啦。今日送來的四盆花實在是清雅美麗之,我很感謝表嫂。我這裡沒什麼稀罕物,就是有些他們從安西都護府那邊帶來的胡桃好,聽他們老輩人說,孕婦吃瞭對胎兒有好處,就帶些回去給表嫂嘗嘗。”

李媽媽屈膝行禮謝瞭,站著靜候牡丹回話。

《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