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種因

杜夫人要的就是蔣重這句話。她很憂愁地道:“還是把事情弄清楚吧,我也擔著逼死人的罪名呢……”

“我還沒死!這個還是我說瞭算!”蔣重一口截斷她,道:“要怎麼辦都是我們自傢的事情,用不著給外人看笑話。你聽著,柏香是你的人,她的娘老和身後事都是你的事,我不管你怎麼辦,反正再有任何不利於府裡的話傳出來,我都唯你是問!”他的目光很嚴厲,口氣很強硬,“和我說你不到。”國公府再也經不起折騰瞭,唯有快刀斬麻最妥當。

老夫人見狀,連忙幫腔:“對!現在就是要趕緊把這些嚼舌頭和挑事兒的給處置瞭。不過一個區區奴才,竟然攪得闔府不安,真是笑話瞭。從前我們府裡哪裡會有這種事?真是越活越回去瞭。”話裡話外都在暗指杜夫人故意放縱奴才鬧事。

這個幫腔作勢的老東西!有你後悔的時候。杜夫人幾乎冷笑起來,淡淡地道:“我盡力。”

老夫人擰著眉毛,重重地道:“不是盡力!是非得做好不可!”

杜夫人恨得牙癢。蔣重和老夫人從來都是要什麼就隻管張口,什麼餿事爛事都是她去做,憑什麼!好呀,她就按著他們的吩咐去把這事兒給做徹底瞭。

蔣長義幽幽地道:“父親,還是讓大哥背裡也查一下吧,萬一咱們府裡有壞人,就絕對不能輕饒。這次還隻是扯進夫人、大嫂和我去,下次還不知會扯進誰去呢。”

蔣重沉默片刻,道:“把那玉扣給大郎。”竟然是同意蔣長義的意見瞭。

“那我先去處理。”杜夫人略微站瞭一站,和老夫人行瞭個禮,默默退瞭出去。

屋裡幾人各懷心思,相對無言,蔣重嘆道:“都散瞭吧。大郎,你隨我來。”

走出老夫人的房門,但見外頭已經全然黑瞭,相比適才老夫人屋裡那股沉悶的熱香味兒,院裡的空氣格外冷冽清新。她不由得舒服地吸瞭口氣:“真是夠冷的,這樣下去怕是要下雪瞭吧?”

寬兒起燈籠,恕兒小心地扶著牡丹,笑道:“小雪已過,再冷幾日可能真是要下瞭。”

主仆幾人行往映雪堂外,寬兒上前叫門。卻不似往常那般一叫就開,寬兒有些不高興:“楊婆是跑到哪裡去瞭?”便大聲叫門。

這回才聽見腳步聲,林媽媽來開瞭門,見著幾人就道:“我在小廚房裡頭做吃食,一直豎著耳朵聽,到底還是錯過瞭。”

牡丹掃瞭一眼,但見映雪堂裡頭安靜得很,往日撥過來伺候的丫頭婆一個都不見,便問:“人呢?怎是媽媽來開門?”

林媽媽道:“都被叫到前頭去瞭,一個都不剩,也不知要做什麼。丹娘您冷麼?先往屋裡去捂著,火盆燒得旺旺的,老奴去把吃食端過來。”

牡丹暗想,蔣重不是要杜夫人把傳小話挑事的都壓下去麼?多半是杜夫人又要借機整治這群丫頭婆,清除異己瞭,也不知有多少人又要遭殃。

她這裡吃完東西,才盥洗完畢,外頭眾人就回來瞭,超乎的安靜,那種沉悶的氣氛牡丹在屋裡都能感受到。林媽媽出去溜達瞭一圈,回來後同牡丹稟告:“看門的楊婆和老夫人那邊撥過來的采薇沒回來。聽說柏香在這裡挨罵的話就是她們傳出去的。那位事先就聲明,是奉瞭老夫人和國公爺之命來的,各房的人都有,清娘身邊的武媽媽也在裡頭,一並處置瞭十多個丫頭婆,這些人打的打,罰的罰,賣的賣,樣樣有理有據,隻等新婦見廟和回門後就要全都處置幹凈。”

牡丹微微嘆瞭口氣。杜夫人真是厲害,總是能在對她不利的情況下找出對她有利的事情來,並加以實施。可以想象,經過這件事,前段日老夫人安插進去的那些人多半又被拔出瞭大半。老夫人事後必然要尋機會反擊,這二人鬥法怕是不死不休瞭。

卻說蔣重父二人一前一後入瞭書房,蔣重示意蔣長揚坐下,黯然道:“你對這事兒有什麼看法?”此刻他心中無比的難過,他已經厭倦這種生活瞭。傢裡各種事情層出不窮,不管是蕭傢挑事也好,柏香之死惹出的風波也好,究其根由,無非就是他失瞭勢,各人都在為各自的私利打算。杜夫人也好,蔣長義也好,隻怕都不是清白的。

蔣長揚還被他給問住瞭,因見他殷殷地看著自己,仿佛無比信賴期盼的模樣,不由心情格外復雜:“你有什麼看法?”

去瞭禍根就好瞭,但這禍根豈是輕易去得掉的?他這輩也就是這樣瞭。蔣重愁苦的看著桌上的燈燭,輕輕道:“你查到結果後和我說一聲……盡量不要讓外人知道。”

蔣長揚有些譏諷的挑瞭挑眉:“我查到什麼就是什麼?”

蔣重緩緩點頭,仿佛魔怔瞭一般,他問瞭蔣長揚一個從來沒有問過的話題:“這些年,你們過得好麼?”

蔣長揚沒有回答,隻問:“知道瞭結果,你會怎麼辦?”若是從前,蔣重問他這個問題,他一定是非常憤怒的。可是現在聽蔣重問起這個來,他隻是覺得好笑,連氣都懶得生瞭。他不知道蔣重這個時候問起這個來是什麼心思,但他覺得,他們之間剩下的,大概隻有一個姓和一個稱謂。

自己該怎麼辦?無論是杜夫人還是蔣長義,都不能怎麼辦。若是蔣長義失德,自己最多就是嚴加管教,加以懲處;若是杜夫人,自己還能怎麼辦?休瞭她?休瞭她皇帝會饒他麼?蔣重愣住,不知該怎麼回答。

難怪得杜氏會如此囂張,肆無忌憚,原來是早把他看透瞭,拿住瞭他的七寸。蔣長揚的好笑又變成瞭輕蔑:“我其實並不想摻雜到這件事中去,之所以會多嘴,是因為不想有人無事總給丹娘添堵。事實的真相如何,難道你真的半點都想不到?柏香果是意外倒也罷瞭,倘若是有人要瞭她的命,要麼就是她知道得多,威脅大,她不死不能安心,要麼就是她招瞭人的恨,不死不能平恨。我去幫你查玉扣的事情,府裡的其他事情你自己料理。”

蔣重目送著蔣長揚的背影,無力地癱坐在椅上,耷拉下肩頭,頭腦一片混沌。柏香是杜夫人的丫頭,她知道得最多的就是杜夫人的事,她為什麼會死呢?一陣寒涼從他的腳底處升起,漸漸浸透全身,冷入骨髓,冷得他不停地打顫,他大聲喊著:“來人,來人,給我上火盆!”

回答他的是窗外嗚咽的風聲。他憤怒起來,難不成連下人也在看不起他?他氣沖沖地走出門去,大聲暴喝:“人都死哪裡去瞭?”還是沒有人回答。大紅宮燈在寒風中來回轉著圈,顯得空曠的長廊上越發冷寂。

蔣長揚穿過重重樹影樓閣,行至映雪堂附近的一個轉角處,忽見蔣長義從斜刺裡走將出來,一把將他拉進陰影裡去,倒頭便要拜倒:“多謝大哥救命之恩。”

蔣長揚一把提住他的胳膊,不讓他拜下去,淡淡地道:“弟言重瞭。何來救命之恩?”

蔣長義沉默片刻,低聲道:“大哥待我好,我會一直記著的。我有事瞞瞭大哥,玉扣是我送柏香的,但人真不是我害死的。”

蔣長揚的語氣很平淡,半點驚奇都沒有:“我知道,過幾日我把玉扣還你。”言罷徑自走瞭。

蔣長義的唇邊露出一個微笑來。他用不著騙蔣長揚,騙也騙不瞭,不如趁早自己說瞭更好。他和蔣長揚有什麼仇呢?沒有,他們沒有利益沖突。蔣長揚會不會幫一個曾經幫著杜夫人害過他和牡丹丫頭呢?不會。相反,和蔣長揚有仇的人是杜夫人。但柏香是怎麼死的?因何而死?柏香還知道什麼他不知道的要緊事情?他一定要知道。

不過剛成親,杜夫人就這樣逼迫。長此以往,他在這府中的日隻會越來越難過,要想好過起來,必須得搬掉杜夫人這座大山。怎麼才能把這座大山搬掉呢?杜夫人現在靠的無非就是娘傢和兒。杜傢他是碰不著也惹不上……那麼蔣長忠呢?他摸不著蔣長忠,蕭傢可以呀。剩下的就是如何打動蕭傢瞭。蕭傢兄妹都不是甘居人下的人,隻差一個合適的契機。等到那個時候,沒有瞭依靠的杜夫人會怎樣?他想著就很愉快。

第二日清早,新婦見廟,禮儀完畢後,老夫人拉著蕭雪溪,難得親熱地問好問歹,然後又暗示,讓蕭雪溪回傢去以後不要亂說。蕭雪溪的臉色不好看,卻委委屈屈地答應瞭下來。應這一聲並不難,反正她和蔣長義昨夜就量好瞭的,她一定要把這些事說給尉遲氏聽,讓尉遲氏知道杜氏是怎麼欺負她,挑撥間他們夫妻感情,不要她過好日的。

於是新婦登車往蕭傢而去,牡丹和蔣長揚自回自傢。牡丹回傢的第一件事就是洗瞭個熱水澡,洗去從國公府帶回來的一身晦氣。

《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