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重這些天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蔣長揚看來是指望不上瞭,隻有蔣長義。但現在就算是他上表,杜也不會同意,還是得再緩緩才行。蔣重沉默許久,道:“再過些日又再說。”
老夫人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容易才順瞭氣,有氣無力地道:“早點定下來吧。說到底,這是我們傢的事情,他們杜傢現下可沒資格管。”
蔣重嘆道:“話雖如此,可是忠兒剛剛入土,現在就急著辦這事兒,未免也顯得薄情。緩緩對大傢都有好處。”
老夫人嘆瞭口氣,流淚道:“我們傢怎會就到瞭這個地步?”
蔣重無言以對,母二人黯然良久,蔣重方道:“過繼的事情暫時和義兒他們提起,省得又要。現下先辦好忠兒這件事罷。”
老夫人自應下不提。
轉眼入瞭二月,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起來,蔣王兩府聯姻,以蔣長忠配王府亡女二娘,兩傢人互通婚書,設祭告知死者,擇良時拾骨合葬,從此蔣長忠有瞭配偶,不再是孤傢寡人。杜夫人總算是放下瞭一樁心事。
而自將金不言訂下的花悉數交割,算清款項後,就把芳園的一應事務都交給雨荷去理,隻隔岔五讓人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她這裡大力支持而已。隨著月份增大,她的肚越發顯得比旁人的大,很是辛苦,由不得她在傢中安心養胎,饒是如此,她還是咬緊瞭牙不敢偷懶,每日總要在園裡散步一個時辰以上,此外一切如常。
這日傍晚時分,蔣長揚從兵部出來,剛跨上馬背,就聽身後有人好聲好氣地喊瞭一聲:“蔣郎中。”
蔣長揚回頭,卻是杜謙,知他無事不登寶殿,又因他不曾在自己面前擺所謂“舅父”的譜,便也下瞭馬,行禮道:“杜侍郎。”
杜謙便道:“我得瞭一瓶西域好酒,無人能知是何種,你是從安西都護府來的,想來必然見過,所以略備薄宴,請蔣郎中一同前去鑒賞。”
什麼賞酒,不過是借口,也不知杜傢尋自己何事?蔣長揚略微思瞭一下,笑道:“在下孤陋寡聞,隻怕會讓您失望。”
“哪裡會?哪裡會?”杜謙聽他的意思竟然是答應瞭,不由高興萬分,殷勤在前引。蔣長揚便讓人回去給牡丹報信,道是自己不回傢吃晚飯瞭。
牡丹聽說是跟瞭杜謙去的,不由猜起來,杜謙找蔣長揚十分之八九是為瞭承爵的事情。現在蔣長忠已經沒瞭,隻有一個蔣長義,沒什麼懸。隻不知杜謙找蔣長揚,是贊同蔣長義承爵呢,還是要攛掇著蔣長揚和蔣長義爭上一爭?說來,杜夫人自蔣長忠死後,除瞭給蔣長忠操辦那場冥婚外,似乎還沒什麼動作,莫非她已經認命瞭?聽說如今蕭雪溪在國公府就是橫著走,闔府上下就沒一個敢招惹她的,就是忍讓如蔣雲清,也都多有不滿,卻沒聽說杜夫人與她鬧過不愉快。
蔣長揚卻也迅速,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回瞭傢。牡丹迎著瞭他,笑道:“怎地這麼快就回傢瞭?”
“原本也不過是有事才會坐到一處,說完就走瞭,誰有心情陪誰喝酒談心?”蔣長揚先洗瞭手,輕輕撫摸牡丹凸起的肚,笑道:“小東西今日可聽話?”
牡丹幸福地道:“有些皮,早上踢瞭我好幾腳。這會兒卻是不動瞭,約莫是睡著瞭?隻怕夜裡又要踢我,有些晨昏顛倒。”
蔣長揚便笑話她:“我傢媳婦最知道小東西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醒著。”
說瞭他也不懂,牡丹懶得理睬他,隻笑問:“杜謙找你何事?”
蔣長揚哂笑:“杜氏真是有個好哥哥。再惡毒的人,也是有人疼的。”酒過巡,杜謙竟然起身對他下拜,替杜夫人請罪,求他將來承爵後,對杜夫人稍微垂憐一下。
“她隻是對著旁人惡毒,又不是對著她的至親骨肉惡毒,自然有人疼。”牡丹皺眉:“杜傢什麼意思?明知咱們說過不承爵的。莫非還懷疑你心口不一?”
蔣長揚道:“自然是試探。我直截瞭當地拒絕瞭,即便是聖上問我,我也不會答應。”他拒絕以後,杜謙便透消息給他聽,道是如果蔣長義那個未出世的孩是男孩,就要過繼給蔣長忠,就算不是,將來也要把嫡長過繼給二房,換而言之,這就是杜傢同意蔣長義順利承爵的條件。
蔣長義自是不知會不會應允,但可以想象,蕭雪溪一定不依。牡丹沉思片刻,道:“我覺著杜傢的態有些奇怪。”原來杜夫人有多仇視她和蔣長揚自不必說,包括她肚裡的寶寶,那個惡毒的女人都不肯放過,如今杜傢主動找上蔣長揚,竟是求和一般。莫非真是杜夫人式微,所以不得不讓步?她覺得杜謙這些行為嚴重違反瞭杜夫人的性格規律。
蔣長揚的心情不是很好,輕輕嘆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不必管他們。”
牡丹敏感:“什麼意思?”
“這事兒隻怕誰也討不瞭好,好戲還在後頭。”蔣長揚搖頭,尋瞭一卷書,道:“不要想瞭,我讀書給孩聽。”
牡丹遂收瞭心神,笑著靠過去:“讀得好聽點兒。”
“怎樣才叫好聽?”蔣長揚輕輕彈瞭她的額頭一下,又忍不住在她唇上親瞭一口,柔聲道:“不如,摘些竹葉來,我吹葉笛給你們聽?”
牡丹笑道:“好呀,吹十,都要好聽。”
蔣長揚嘆道:“你當我是專門這個的呀?隨便一張嘴就是一?哪兒有那麼容易?”
牡丹瞇笑著道:“在我眼裡,你就是做什麼都很容易。”
蔣長揚聞言,不由心裡一動,捧定瞭牡丹的臉,靜靜地盯著她看。牡丹眨眨眼,微笑著就等他說幾句情話來聽聽,她可是如他的願,吹捧他瞭呢。偏生蔣長揚認真看瞭她一回,捏瞭捏她的臉頰和下巴,促狹地道:“又白又圓,好似一個銀盤。又軟又滑,好似一團面團。”
牡丹心中那點旖旎頓時蕩然無存,氣得使勁瞭他腰間的軟軟肉一把:“現在我改變主意瞭,吹二十。”
蔣長揚誇張地求饒:“會吹斷氣的。”
某女兇悍地咆哮:“我不管!不吹滿二十別想睡覺!”
某男膽怯地求饒:“夫人,我錯瞭……”
寬兒和恕兒在簾下聽見,捂著嘴偷笑瞭一回,自去摘瞭潔凈的竹葉奉上,在簾下搭著聽瞭回葉笛。
第二日傍晚,蔣長揚剛回到傢,順猴兒就迎瞭上來,低聲道:“查出來瞭。前些日,二公的靈柩才歸傢不久,劉舒就曾經找過杜謙。沒兩日,杜傢就派瞭人去安北都護府。”
果然不出他所料,杜謙如此作為,多半是查到瞭什麼,今日試探自己不過是第一步,之後必然還有後著。蕭傢自以為天衣無縫,誰知還是被景王的人給盯上瞭,這回杜傢和蕭傢算是徹底結上仇瞭。隻是這劉暢,最近未免也活躍瞭,什麼地方都有他的身影,什麼事他都要插一腳。蔣長揚沉吟片刻,道:“讓人盯著點兒。讓人去和潘二爺說,讓他明日在西市米記定上一桌席,請劉舒聚一聚。”
順猴兒立即飛也似地跑瞭出去,直奔楚州候府去尋潘蓉不提。
劉暢低頭轉動著手裡的琉璃盞,殷紅的葡萄酒在裡面折射出紅寶石一般的光彩。他微微瞇起瞭眼睛,唇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蔣大郎要請我?”
潘蓉笑道:“是,就在你這米記,你可要把最好的東西都備上。別丟瞭我的面。”
劉暢冷嗤:“你有什麼面可言?當年在我面前還能隨時算計攛掇一下我,如今跟著他,就隻會搖尾巴。”
潘蓉瞭,抓瞭一把幹果往他臉上砸去:“那是你自己沒本事!眼紅啊?嫉妒啊?那就拿點手段給我看看?若是值得我跟在你後頭搖尾巴,我也搖。有本事這話你當著他說呀。”
劉暢揮袖擋去幹果,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淡淡地道:“開個玩笑而已,你發作什麼?”這會兒他招惹蔣長揚做什麼?吃飽瞭撐的?他自去歲投靠瞭景王之後,真是享受瞭一回被人看重的感覺。經過一年多的經營,如今已然有瞭依附自己的一群人。這群人與當初他那群人不一樣,個個兒都是手上能出點活兒的,十分得用,他也不再像當年那樣愣頭愣腦,凡事隻求當時痛快,不問最終結果,總給人當槍使。每行一步之前,總要左右思量,回頭張望,事情要辦成,還要隨時防著自己被人撇開當替罪羊,一句話,誰要死要倒黴都行,就是不能是他。
到底是多年的狐朋狗友,他沒說出的那些話潘蓉都知道。潘蓉嘆瞭口氣,有些同情地看著他:“你這輩就打算這樣混瞭?”有關清華郡主的滿天飛,他這頂綠帽鋥亮鋥亮的。
劉暢有些心煩,皺著眉頭道:“不這樣又如何?你告訴蔣大郎,不必請客瞭,他要問什麼,我都知道。你這樣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