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座城很遠,兩顆心很近

林知逸畢業後,我們就開始瞭異地戀。

那個時候,思念就像長瞭草一樣蔓延,走到哪兒都會想起他。

於是每晚抱著宿舍的電話煲電話粥。

後來,買瞭手機,還用林知逸錄的一段語音作為短信提示。

有一回上課,我忘記將手機調成靜音,結果課堂上就響起瞭林知逸用方言說的這段話:“大檸,短信來咯!我是你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大林啊……”

偏偏我的手機放在包的最底端,包裡塞的東西又多,我左掏右掏怎麼都摸不到手機,愣是讓手機鈴聲兀自循環瞭一回。

我簡直羞憤得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那堂課之後,我被罰抄作業二十遍,寫檢討兩千字。顏面損失慘重。

這還不止,從那以後,隻要我的電話一響,哪怕我已經把鈴聲調成最稀疏平常的聲音,餘喬、大幫她們幾個就會說:“大檸,短信來咯!我是你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大林啊……”

每到這時,我都恨不能把她們的嘴巴調成靜音。

我問過林知逸這個問題:“我明明比你年齡小,為什麼不叫我小檸,叫我大檸?”

他說:“因為大檸在英文裡,就是‘親愛的’意思啊!”

原來,n、l不分的他把“darling”一直念成“大檸”!

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動,覺得大檸這個昵稱蠻好聽的。

林知逸這人外表看起來溫潤如玉,沒想到占有欲還挺強的。

有次他打電話給我,我剛好準備和同學一起吃飯,沒聊幾句就要掛電話。

他問我:“跟誰一起吃飯?”

“說瞭你也不認識。”

“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男同學。”

“在哪兒吃?”

“在M飯店。”

“就你們兩個人一起吃飯?”

“就我們兩個人。”

“那你今天不要穿得太漂亮。”

“為什麼?”

“見除我以外的男生,沒必要穿得漂亮。”

“……”

我有些意外,他怎麼變得如此囉唆?

我和那位男同學是同一個社團的,隻是一起討論即將舉辦的征文活動,順便吃個飯而已。

那天我們剛點完菜,就看到五個熟悉的身影在隔壁餐桌前落座——是我們宿舍裡的姐妹,餘喬坐下時,還對我擠眉弄眼瞭下,一臉大寫的“喲,怎麼跟男生單獨一起吃飯啊?有奸情哦”!

我腹誹:男生和女生之間就沒有純潔的友情嗎?

那天吃飯時,我不停地看手機,以為林知逸會發短信過來,類似“早點吃完早點回宿舍”之類的,可是席間手機靜悄悄的,我竟有些失落。

直到吃完飯回宿舍,手機仍然沉默是金。

臨睡前,我給林知逸發晚安短信時,問他:“先前你那麼不放心我跟別的男生一起吃飯,我這麼晚才聯系你,你不擔心我嗎?”

他回復:“你的人品我信得過,對你這點信任度還是要有的。”

“就知道你好,有包容心。”我會心地笑瞭笑,敲下這行字發過去。

然後,我突然想起在飯店遇到餘喬她們的事情,於是問道:“今天晚上好巧,你們也在M飯店吃飯啊。”

大幫說:“是啊,好巧。”

餘喬說:“有人請客,不去白不去。”

“誰請客?”我突然警惕起來。

大幫說:“這是個秘密!”

餘喬附議:“對對,這是個秘密,困瞭困瞭,關燈睡覺。”

她們欲蓋彌彰,我卻恍然大悟,瞬間明白瞭請客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林知逸。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們這幫叛徒!”

異地戀的好處是小別勝新婚,每隔一個月才見一次面,每次見面時都仿佛是初見,用林知逸的話說:“每次去車站接你,我的心跳就會加速。”

他真的讓我貼在他胸前,聆聽過他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聲,我每次聆聽時都有一種滿足感,因為這顆心是因為我而跳得那麼歡快。

異地戀的壞處是不方便溝通,容易產生誤會。有些小問題見面能輕易解決,因為看著對方的表情,你就生氣不起來。但是僅僅靠短信和電話,常常會將一件小事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那時,為瞭節約電話費,我們多數時間都是靠短信傳情,每條短信發出去,我都會期待他的回復,一般兩分鐘內他就會回過來。有時上課,將手機鈴聲關掉改成震動提醒,他的短信過來時手機在掌心震動,感覺很充實。雖然分居兩地,感覺他依然像在身邊一樣,隨時關心著我,在意著我。

有一天晚上我和餘喬一起逛街,在某商店看到一款不錯的情侶裝外套,打算給我和林知逸各買一件,我試穿上女款後才發現不知道他該穿多大的碼。

餘喬不忘奚落我:“你這個女朋友太不敬業瞭,都談瞭這麼久,還不知道他衣服的尺碼。”

我低頭給林知逸發短信:“你一般穿多大尺碼的衣服?”

等瞭六分鐘他都沒回,我打電話過去,響瞭五聲他才接,接通後直接甩過來一句:“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回頭打給你啊。”然後,他居然把電話掛瞭!

難得我破費給你買件衣服,結果短信不回,電話不接,這是要反的節奏嗎?我站在試衣鏡前生悶氣。

“美女,這件衣服您穿挺合身的,男款的您看要多大尺碼的,我給您一起包起來吧。”營業員不失時機地上來推銷。

“對不起,我先不買瞭。”我以最快的速度換回自己的衣服,沖出瞭那傢店。

餘喬在後面追我,“幹嗎不買瞭啊?你這個女人又發什麼神經!”

“是某人發神經瞭!我這次要好好收拾他,作為我最好的閨密,你要不要站在我這一邊?”

“必須啊!你看,從你打電話到現在,又是十多分鐘過去瞭,他還沒有回短信,這次,我挺你!收拾他!”

“那好,我現在就關機,回去後,如果他打電話到宿舍來,一律說我不在,你能不能做到?”

“放心!”餘喬指天發誓的樣子讓我感覺友情才是最靠得住的。

關機前我給林知逸發瞭一條短信:“你好好忙吧,以後我不會打擾你瞭,再見!”

回到宿舍已快到熄燈時間,大幫說:“丁檸,你怎麼才回來,你們傢大林都往宿舍打瞭三次電話瞭,你趕緊給他回過去吧。”

“我才懶得回,下次他再打電話來,姐妹們都說我不在,拜托拜托大傢。”我把包往床上一扔,拿上洗臉盆和毛巾去洗漱。

大幫疑惑,“你們這是咋瞭?早上不還好好的嗎?”

餘喬淡定地說:“小情侶鬧別扭,正常!”

“我是動真格的好吧?他還是第一次掛斷我電話!他再敢這麼對我,我就和他分手!”我被沖動沖昏瞭頭腦,口不擇言。要不,怎麼有人說沖動是魔鬼呢?

晚上熄燈後的床聊時間,大傢不知怎麼就聊到瞭異地戀這個話題,一番七嘴八舌的討論後,大傢意見逐漸趨於一致:異地戀很苦,很多都堅持不下來,如果一方總說工作忙而減少聯系,回短信也不及時,甚至電話也不接,那麼,要小心瞭,這是變心的前兆。

“咦,餘喬你今晚怎麼不參加床聊,平時不是你的話最多的嗎?” 大幫做完總結陳詞後發現餘喬一直躲在蚊帳裡發短信,她沒對今天的話題發表一句看法。

“我啊,我正在用實際行動拯救一對苦命的異地戀人呢。” 餘喬沖我揚瞭揚手裡的手機說,“你們傢林知逸剛剛給我發短信瞭,說他會快遞給你一份禮物,讓你註意查收。”

“那你幫我轉告他——我才不稀罕他的禮物呢!”我氣鼓鼓地說。

那個夜晚,我失眠瞭,之所以那麼生氣那麼決絕,他沒及時回短信隻是一個誘因。對這份異地戀,我也有些累瞭。尤其是期末教室緊張的時候,走瞭幾個教室都找不到一個自習的空位,就會想起他幫我占位,一起上自習的日子;有時下雨忘記帶傘,在教學樓的大堂看著身邊的女生一個個躲進男朋友的傘裡相擁而去,就會倍感孤單。

周末看到女生樓的姐妹們一個個被男朋友接走,就顯得我更加形單影隻。就算樂觀開朗如我,在這樣的夜晚,也對我們的未來感到瞭迷茫。

第二天是周六,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瞭,宿舍裡一個姐妹都沒有,就連平時喜歡窩在宿舍看韓劇的餘喬也不見瞭,真是奇怪。我從上鋪爬下來,帶上洗漱用品睡眼惺忪地向公共衛生間走去。

我再回到宿舍的時候,餘喬回來瞭,她說:“你怎麼才起來啊?快快快,我給你帶瞭早餐,你吃完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我們去取包裹。”

“什麼包裹?”

“你傢林知逸寄來的啊,讓你今天十一點到北門傳達室去取。”

“我不去,我不稀罕他的禮物!再說就算去取,為什麼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自己想想,你昨天最後那條短信那麼決絕,要是他當瞭真跟你分手,今天就把他那裡關於你的一切物品都寄還你呢?迎接這最後的禮物,你不應該隆重一點嗎?把自己打扮漂亮一些是給自己更多的自信。再說,你要是覺得你寫的那些小情書被傳達室的保安傳閱也無所謂的話,你也可以不去取包裹……”

“停停停,我去,我去!”一想到傳達室那個滿臉橫肉的保安有可能大聲念我寫的情書,就感覺畫風特別違和。

出門時,我執意將林知逸送我的所有物品都放進一個登山包裡背著,我對餘喬說:“要是他膽敢像你說的那麼做,我也馬上將他的這些東西寄還給他,一秒鐘都不想耽誤。”

十一點,我和餘喬準時到達北門傳達室,果然看到小黑板上有我的名字。

或許是周末的原因,排隊領包裹的隊伍都排到瞭小廣場,我前面大概有二十多人。餘喬嫌曬,拿上我的登山包躲到旁邊的樹蔭下乘涼去瞭。

我一個人站在隊伍裡,額頭逐漸滲出汗水,心裡卻是哇涼哇涼的:林知逸,你就這麼絕情嗎?就算我發瞭那條近似於分手的短信,你也不挽回一下嗎?還非要做得這麼決絕,還要把我送你的東西全都寄還給我,太小氣瞭,你還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嗎?算瞭!算我看走瞭眼。

我就這麼怨懟著,一步一步地走到瞭簽字處。

“叫什麼名字?”保安問我。

“林知逸是個大壞蛋!”我神思恍惚,氣沖沖地報上瞭心中正在罵的那個人的名字。

“嗯?這裡沒有‘林知逸是個大壞蛋’的包裹。” 保安快速地掃瞭一眼他的本子,一本正經地說。

“哦,不對不對,我的名字叫丁檸,我是收件人。”

“你叫丁檸?”保安抬眼看瞭看我,“學生證給我看下。”

保安驗完我的證件後,從他那個登記本中間抽出一張紙對我說:“來,你在這裡簽字。”

說完,保安拿著我簽過字的那張紙走瞭出去,大約兩分鐘後,他拿給我一個包裝袋。

我道瞭聲“謝謝”,接過袋子,走出人群。

我一邊疑惑包裝袋似乎有些眼熟,一邊打開看——居然是我昨天相中的情侶裝的女款外套!

這時,餘喬走過來,用吃驚的表情說:“大檸,你傢大林也太和你心有靈犀瞭吧!你們居然看中瞭同一款外套!很神奇是不是?”

我睨瞭她一眼,“你確定這是心有靈犀而不是圖謀不軌?”我很懷疑這傢夥又收瞭林知逸什麼好處,把我給出賣瞭。

還來不及和餘喬對質,突然,北門附近的槐樹旁出現瞭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打在他的劉海上,他眼睛微微瞇著,似乎一不留神就要睡著瞭。

他走向我,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這笑容襯著他眼睛下方的黑眼圈,越發凸顯出他的憔悴。我揣摩他一定是沒買到臥鋪票,在火車上站瞭一夜趕過來的。

走到我面前,他停下來說:“大檸,我哪怕犯瞭錯,你總得給我解釋的機會吧!你手機關機,電話也不接,昨晚十點鐘瞭你都還沒回宿舍,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其實,看到他這副風塵仆仆的模樣,我的心一下子就軟瞭,所有的氣話也煙消雲散。隻是,我臉上還是裝出冷冰冰的樣子,“那你說,你為什麼那麼長時間不回短信?”

他解釋道:“昨天我坐的那輛車壞瞭,司機把我們硬塞到同一車次的下一班車裡,裡面人擠人,我掏手機出來都掏瞭好半天,而我的手機打字是手寫的,要用到兩隻手,真的是沒法回短信啊。我又不喜歡在公眾場合接電話,你是知道的。”

我的眼前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林知逸站在沙丁魚罐頭般擁擠的公交車裡,費力舉高手機,隻為看我發來的短信,本以為是甜言蜜語,卻是質問和類似分手的短信。他想要給我回復卻囿於環境不能回,心急如焚。回到傢後,他給我打電話想要解釋,我卻被壞情緒掌控,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情急之下,他幹脆連夜坐火車趕到這裡。

說不感動是假的,隻是日光太烈,我寧可用笑容憋住熱淚。

我把剛才收到的那件女款外套穿上,問他:“是不是餘喬把這件衣服的款式告訴你的?”

他笑著說:“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穿情侶裝的日子。”說著,他也從隨身背的包裡拿出男款外套穿上。

“哇,今天一看,你倆真般配啊!”和事佬餘喬適時地站出來說。

我說:“小喬,你傳遞信息有誤吧?你說他會快遞禮物給我,剛才領的這件衣服包裹應該是今天早上人肉直送,去傳達室簽收什麼的隻是走個流程而已吧?”

“你傻啊!他快遞的禮物就是他自己啊!”餘喬拿手指戳瞭一下我的腦門。

“那剛才為什麼要走我簽字那個流程?”我疑惑瞭,直接把衣服親手拿給我不是更直截瞭當嗎?

“因為這個,這樣你就不會跑掉瞭。”林知逸邊說邊將一張A4紙舉到我的眼前,上書——

鑒於林知逸千裡迢迢負荊請罪,對其之前的所有過失均不予追究,統統原諒。

欽此!

簽字: 丁檸

我定睛一看,簽字處赫然寫著我的名字。原來,這就是剛才我在傳達室簽的那張。當時雖有疑慮為什麼要簽字到另外的紙上,但沒想到林知逸會聯合保安來欺負我,將那張紙對折起來,隻把簽字處留給我。

“鑒於我被你們聯合演出的戲給騙瞭,所以你們今天的時間屬於我!要請我吃飯!陪我逛街!”我對面前的這兩個人說。

“那你的這個包還要嗎?”餘喬指指我那個裝滿林知逸送我所有物品的登山包。

我湊上去,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給——我——背——回——去!你這個叛徒,今晚回來跟你算賬!”

餘喬不動聲色地說:“如果你還想要這個包,中午飯還是由你來請吧。”

我笑道:“我請,我請你吃魷魚。”

餘喬嘟囔:“你明明知道我不吃魷魚!”

“有我在場,請客的機會還是留給我吧,想吃啥吃啥。”林知逸挺身而出。

“大林是爽快人,不像某人,又小氣,脾氣又壞,也隻有你才受得瞭她。我們宿舍的人都很感謝你收瞭她,為民除害。”

“……”看著她一臉狗腿樣,我很疑惑,這到底還是我娘傢人嗎?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忒厲害瞭吧!

去林知逸的城市,每次分別的時候,他都會幫我拎上行李,親自將我送到火車上。

每次都會拖到列車快要開瞭,他才依依不舍地下車。

我坐在火車上,透過玻璃窗看著站在月臺上的他朝我揮手。

我微笑著,也朝他揮手,心裡期待著下一次的重逢。

直到火車開走,他還沒有離開,跟著火車跑瞭好遠。

我曾看過一篇文章《親愛的,你會為我跑幾步》,說的就是離別的時候愛你的那個人會不會跟著你跑,會為你跑幾步。那篇文章在末尾說:“你也可以問問那個說愛你到永遠的人:親愛的,你會為我跑幾步?即使隻一步,我們也該感動得流下眼淚。”

每次看到林知逸跟著火車狂奔的時候,我心裡總是會湧現出一波波感動。

我當時想:哪怕將來不能在一起,隻要記住離別時分他追逐火車的身影,就足夠溫暖我一輩子。

《和你在一起才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