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天,越智和門野到當地警署會見風紀處主任,並向他打聽瞭千鳥旅館的名聲。

“那個旅館沒問題,客人也都是些正兒八經的人,不過他們對面那些旅館和酒吧,總是麻煩不斷。”

主任四十出頭,頭頂上的毛發已經開始稀疏。

“今年二月十三日,有一個從東京來的名叫小寺康司的客人,在那傢旅館住瞭十天左右。你們聽到什麼關於他的傳聞嗎?”越智問。

在這警署裡也能聽到漁船發動機的響聲。對面桌子上一個女警正在埋頭幹活。

“沒有,沒聽說什麼傳聞。那小寺康司是個什麼人物?”

風紀處主任並不知道他是小說傢,聽越智介紹後說:“哦,還有這樣一位小說傢來住過?”

他對小說傢這個職業不感興趣,隻問這個小說傢是不是警察的偵查對象。

“不,他不是我們的偵查對象。因為今年三月份,他已經在東京去世瞭。不過,我們想打聽一下小寺康司住在千鳥旅館時的情況,以便為別的案子作參考,所以我們特地來問您。我們已經問過旅館的經理和女侍瞭,可涉及旅館內部的事情他們是不肯說的。”

“不過我們也沒聽到什麼傳聞。”

既然連小寺康司是一位小說傢都不知道,那應該也不會聽到他的傳聞瞭。

“負責小寺先生房間的女侍也在八月份辭職離開瞭,如果她在的話或許還能瞭解一些情況。”

“哦,你是指信子吧?”主任的眼角堆起瞭皺紋,嘴角露出笑容,“原來是信子負責他的房間啊。她可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侍啊,走瞭真是可惜。旅館的老板娘當時很生氣,說她故意瞅準缺人手的時候走人。”

“聽說信子在大阪找到工作,要去那裡上班,是這樣吧?”

“好像是這樣,我也是聽那裡另外兩個女侍說的。既然新工作定下來瞭,自然想早點過去。用人單位肯定也很著急。據說老板娘對她說,要走的話秋天再走。可如果這麼一拖,可能不知會拖到猴年馬月瞭,所以信子來瞭個不辭而別。從信子的角度來說,這也是迫不得已。”

至於小寺康司和信子之間究竟有什麼關聯,風紀處主任並沒有向四國來的偵查員刨根問底。越智和門野也沒有向風紀處主任講明為何對信子的現狀很關心。

“那個叫信子的姑娘在千鳥旅館工作時,有相好的人嗎?”

“這個,沒聽說過啊。”主任搖瞭搖頭,隨即笑道,“要是有這樣的事情,一定會到處傳開的。那個姑娘很正派,長得也討人喜歡,有許多客人對她獻殷勤,可她從來不理睬他們。信子還是個文化人呢。”

坐在桌子對面的女警抬起頭朝這邊看瞭一下。她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

“文化人?”

“嗯,她懂得很多,讀過很多書。”

他說的書大概是指小說吧。但是,越智沒有提起下坂一夫的名字,因為他不想轉移地方警察的註意力。

正當越智想要致謝告退時,剛才那位三十出頭的女警察似乎看出他們要走,從桌子對面站起來走到主任的身邊。

“主任,我不知道現在說這個是否合適,我似乎明白信子為什麼不接受老板娘的挽留,執意要立刻離開千鳥旅館。”

越智、門野與主任一同抬起頭盯著女警察的眼睛。女警察面色紅潤的圓臉上,幾絲皺紋已經爬上眼角。她羞澀地微笑著,猶豫不決。

“哦,說說看,有什麼原因?”

“根據我的觀察,信子那時好像已經懷孕瞭。”

“啊?懷孕?”風紀處主任大吃一驚,差點沒蹦起來。

“喂,這可是真的?”

“我接觸過不少懷孕的犯罪嫌疑人,不會看錯的。我隻是現在才說,她那時肚子看起來不太大,誰都沒註意到,但應該已經懷孕四個月瞭。”

“四個月?”風紀處主任抱著手肘,低聲嘆氣。

“由於工作關系,我時常要去千鳥旅館。我是在信子辭職之前發現她懷孕的。但我假裝不知道。後來聽說信子離開旅館,我一下就明白瞭。因為她如果再待下去,懷孕的事就會讓人知道。信子是怕被老板娘和其他人發現,才急匆匆離開的。”

“這麼說,信子有相好的男人?”主任一副上當受騙的表情,“那個男人會是誰呢?”

“這個就不知道瞭。”

“越智,會不會是那個叫小寺康司的小說傢,住在千鳥旅館時,與信子搭上瞭?”風紀處主任有些受刺激。

“既然她懷有四個月的身孕,那應該與小寺先生沒關系。小寺先生是從二月十三日開始,在旅館住瞭十天嘛。”

越智和門野對視瞭一眼,他們的心中有瞭新的發現。

國廣偵查主任從芝田警署來到縣警察本部,向香春課長報告情況。

“課長,今天上午,小寺康司的夫人從東京給我打瞭電話。”

香春課長的辦公室位於五樓,從窗口望出去滿眼都是樹木。午後兩點鐘的陽光照耀在山頂城池的白墻和開往城池的車輛上,發出柔和的反光。城池的白墻隻能看見一部分,白色的觀光巴士在樹葉的遮蔽下,沿著蜿蜒曲折的公路往上爬。這真是和煦的初冬之日。

“什麼事?”

一般都是打電話匯報情況的,可國廣主任卻特地坐火車從芝田趕到縣府。就算他還有別的事情,想必主要也是為瞭向課長匯報而來。

“小寺夫人說她昨天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書信盒裡找到瞭置辦她丈夫喪事時的記錄本。之前我們問過她,小寺康司是否認識一個住在佐賀縣唐津市叫下坂一夫的人,她當時回答說沒聽說過,不過她丈夫倒是去過佐賀縣一個叫坊城的小鎮,在一傢千鳥旅館裡住過一陣子。就是這件事,讓她想起一封發自坊城電報局的唁電,但她不認識發報人,估計是一位熱心讀者發的。”

“有熱心讀者從坊城電報局發唁電?”

“她在放唁電和書信的盒子裡找到瞭那封電報,所以打電話給我。就是這個。”

國廣取出筆記本,上面記錄有電報內容:

對先生的去世表示沉痛的悼念

MANO

“發這封電報的是佐賀坊城電報局,日期是今年三月三日下午兩點至四點。”

“嗯。”

“小寺夫人在電話中說她丈夫去世的訃告登報後,收到瞭許多熱心讀者從全國各地發來的唁電或唁函,她當時認為這封電報也是其中之一。隻是想起佐賀縣坊城這個地名,所以才打電話給我。這個坊城的MANO會是誰?發報時間是三月三日下午兩點以後,那麼訃告應該是刊登在當天的晨報上。這封唁電的收件人和地址都照訃告上刊登的寫的。”

“MANO……?寫成漢字的話,估計是‘間野’或‘真野’吧,會不會是小寺康司住的那傢千鳥旅館的老板?”香春課長低聲嘟囔說。

“不,不是的。接到小寺夫人的電話後,我就給坊城旅館工會打瞭電話,他們告訴我千鳥旅館的老板名叫真崎友造。”國廣答道。

香春和國廣都被“熱心讀者”的想法先入為主,故而沒往旅館女侍身上想。

“拍電報時,電報單有留底,問一下坊城電報局就可以知道。不過在詢問之前,我想還是先來向課長您匯報一下。”國廣這麼做,給足瞭香春課長面子。

“辛苦瞭。就按你說的做,問一下坊城郵政局就能知道發報者的地址和名字。現在就打電話問問吧。”

不到十分鐘,佐賀縣坊城小鎮郵政局的電話就接通瞭。接電話的是一名女性,她聽清委托,說瞭句“請稍等”就把電話放在瞭一邊。過瞭大概三分鐘,電話裡傳來瞭她的聲音。

“從電報單上看,發報人是真野信子。真實的‘真’,原野的‘野’,‘信’是信用的信。住址是本鎮的千鳥旅館。”

“什麼?千鳥旅館?”

聽到香春課長這麼反問,站在一旁的國廣也不由自主地瞪大瞭眼睛。

“這個人我也認識,是千鳥旅館的女侍。不過,現在已經辭職瞭。”

“她去哪裡瞭?”

“這就不清楚瞭。我想,問一下千鳥旅館應該會知道吧?”

“謝謝。”

香春課長將電話內容告訴瞭國廣。

“那個真野是千鳥旅館的女侍啊。說不定就是小寺康司住在那裡時的負責女侍。”

香春課長對國廣的推測也有同感。

“現在,我們這裡的越智與你那邊的門野就在坊城小鎮調查下坂一夫的情況,他們應該會去千鳥旅館,肯定也打聽到瞭小寺康司的負責女侍真野信子的情況,我們就等他們的電話匯報吧。據說那個女侍已經離開千鳥旅館瞭,估計他們兩人正趕到她目前工作的地方,向她瞭解小寺康司的事情吧。”

當天晚上,越智打電話到香春課長的傢裡。

“我們現在在佐賀縣多久的一傢旅館裡。今天從坊城過來,我們已經瞭解到瞭很多情況。”

越智的聲音有些遲疑,但並不是沒有精神。

“我們瞭解到的情況與下坂一夫無關,所以很傷腦筋。千鳥旅館方面說,小寺康司住在這裡時,負責他房間的女侍是一個叫真野信子的女子。她今年二十四歲,多久市出生。據她旅館的同伴說,那位女侍十分喜歡小說,她自己還偷偷地寫。”

“什麼?那個女侍寫過小說?”

“是瞞著她同伴們寫的。不過,她似乎沒準備發表,也沒向雜志投過稿。聽說小寺康司好像也知道這一點,他曾半開玩笑地對她說,說不定她能成為林芙美子那樣的女作傢。”

“……”

“喂,聽得見嗎?”

“聽得見。”

“真野信子的漢字是,真實的‘真’,原野的‘野’……”

“信子是信用的‘信’,對吧?這個我知道瞭。”

“哎?您怎麼會知道的?”越智十分驚訝。

“小寺夫人想起曾經有人從坊城郵政局發來的唁電,就給芝田警署的國廣君打瞭電話,說是那個發電報的人叫‘真野’。”

香春課長將與坊城郵政局電報部聯系的情況也告訴瞭越智。

“聽你這麼一說,我越來越覺得真野信子是個奇怪的女子。她會給小寺康司傢發唁電,說明小寺康司當時十分喜歡她。哦,不該說奇怪,是她太喜歡小說瞭。”

當聽到越智在電話中說,小寺康司曾半開玩笑地稱信子可能會成為林芙美子那樣的女作傢時,香春課長的腦海中就閃過瞭一個疑問:說不定小寺康司將未寫完的那六張稿紙送給瞭信子?小寺康司拿林芙美子比喻信子,是覺得信子在旅館裡工作的境況和林芙美子有些相似,並不是因為看過信子寫的東西讓他有感而發。但小寺康司為瞭對信子的服務表示感謝,將自己寫的稿紙送給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接下來要瞭解的就是,這與下坂一夫是怎麼聯系起來的?

“真野信子今年八月離開瞭千鳥旅館,說是一個博多人給她在大阪介紹瞭工作,她當時一走瞭之。據千鳥旅館的經理和別的女侍說,信子沒有戀人。坊城警署風紀處的主任也說信子的品行十分端正,沒有任何流言蜚語。可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名女警過來說,信子那時已經懷孕四個月瞭。”

“呃?”

“女警說她接觸過許多懷孕的嫌疑人,對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聽到這一情況,對於信子執意離開千鳥旅館,以及之後連一封信都沒給同伴寫的事,我們就不難理解瞭。”

“你的意思是,信子和下坂一夫有什麼關系?”

“找不到線索啊,假如信子肚子裡的孩子是下坂一夫的,事情倒是簡單瞭,可就是沒出現下坂一夫的線索。”

“……”

“課長,我有一個請求。多久是真野信子的出生地,但現在隻有她親戚居住在那裡。她親戚也沒有她的音訊。聽說她母親住在大阪信子姐姐傢,我們也打聽到瞭地址。請允許我們去那裡調查信子的情況。”

《交錯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