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亂情迷

趙平津一覺睡得極好,早晨起來,陽光明媚,透過絲絲縷縷的霧色,一個人影在陽臺上打電話。

黃西棠站在晨霧中,穿瞭一件松身的長袖白裙子,雙手撐在陽臺上,風吹起她的頭發和衣服,她聲音低低的,風一吹就飄散在瞭空中:“媽咪,我沒話可說啊。”

這套房子有一個整個北京城最昂貴的陽臺,俯瞰一整條長安南街,趙平津一次沒出去過。

黃西棠的聲音高高低低地傳來:“我滿腔都是心酸苦楚,能忍著不出聲就不錯瞭,我都多少歲瞭,你還要我上去扮純情小女孩兒?”

倪凱倫正趕早班機出差,睡眠不足脾氣暴躁:“誰要聽你半生苦楚,親切一點跟粉絲互動,公司給你的形象定位是甜蜜可親。”

西棠嘲笑瞭一句:“唉,這麼不新鮮啊,橫店從馬山前排到八一村都是這種類型。”

倪凱倫的怒氣透過話筒都要傳過來:“你少給我擠兌人,已經不由你任性瞭,事關重大,一般情況下你自己做主,涉及到公司利益寫好給我審核再發,要正面,要積極,要有趣,分享一些拍戲的感受之類的。”

西棠低聲地笑瞭一下:“粉絲們不要太天真,在戲中愛的死去活來的人,可能在現實中下瞭戲連句話都沒說過。”

倪凱倫深深吸氣,不跟她計較:“別胡鬧。”

西棠差點沒笑出聲來:“唉,最真實的感受,還不許寫?”

倪凱倫轉念又想起來:“鄭攸同都回復瞭你幾次瞭,你從來不搭理人傢,人傢粉絲都有意見瞭。”

西棠沉默瞭一下:“我跟他老同學瞭,不在乎這些浮在表面上的話。”倪凱倫叮囑:“那你就回復一些能在表面的話。”

西棠翻瞭個白眼:“那我說瞭讓宣傳回,誰知道?”

倪凱倫忍瞭一個早上,終於惡狠狠地大叫瞭一聲:“反瞭天瞭!”

成功鬥倒倪凱倫,西棠忍不住哈哈大笑:“咦,我剛剛就發現瞭,你普通話何時變這麼好瞭?”

換瞭隻手拿電話,轉瞭一個身,眼角看到一個人影站在窗戶後。

趙平津站在客廳,離窗戶三尺遠,頭發亂塌塌的,穿瞭一件黑色的絨衫,他常年都是那般瘦,站在落地窗外望著她,如一道沉默的影子,目光裡有她讀不懂的千山萬壑。

她神情微微一愣,笑容褪去:“好瞭,掛瞭,趙大爺起來瞭。”倪凱倫繼續大吼:“我說的你記住瞭沒有!”

西棠輕輕地說瞭一句:“拜拜,親愛的。”

趙平津看著一大早展顏微笑的臉在他面前慢慢地變成瞭寧靜,他伸手扒瞭扒頭發,低沉清冷嗓音帶著濃重鼻音:“進來,趙大爺餓瞭,煮早餐。”

西棠掀開電飯鍋,給趙平津盛粥,西棠早上吃全麥面包和低脂牛奶,加一點點蔬菜沙拉。

趙平津慢條斯理地喝粥:“一大早跟誰講電話?”

西棠一邊剝雞蛋一邊答:“倪凱倫,罵我不更新微博。”趙平津抬眼看看她:“你還有微博?”

西棠自己吃飽瞭,將一個白嫩嫩的雞蛋推到趙平津的面前:“工作需要。”趙平津不愛吃水煮蛋,看瞭隻直皺眉頭。

西棠看著他說:“吃瞭它,粥別喝太飽,當心胃疼。”趙平津隻好拿起那隻雞蛋。

西棠進廚房拿出瞭一個保溫杯:“二十分鐘後喝一杯蔬菜水果汁,溫的。”趙平津笑瞭笑:“行啊,越來越賢惠啊。”

西棠笑得比他更客氣:“不敢怠慢,您一個月花三十萬呢。”趙平津臉上的笑容一瞬間不見瞭:“是挺貴的。”

西棠沒再搭話,走出瞭廚房。

吃完早餐,趙平津出來問:“要不要出去?”西棠說:“去哪兒?”

趙平津想瞭想說:“周末,出去轉轉?”西棠問:“你想出去嗎?”

趙平津誠實地答:“我周末一般加班,不加班就睡覺。”想是平時工作太累。

西棠第一次演女主角,戲份重格外的重,每天深夜回到酒店洗瞭澡躺在床上都是看著看著劇本就睡著瞭,難得有一天有空閑,她狠瞭狠心:“那我先背劇本。”

趙平津也不勉強:“隨你。”

九點鐘趙平津手機準時響起來,聽他接電話是他姥姥,問他吃瞭早餐沒有,又昨天為何不回傢吃晚飯,原來是母親不在傢去瞭外地,又問他為何不去祖父母處,擔心他在工作太忙沒照顧好自己身體……

西棠在客廳,聽到他坐在飯廳,一句一句地應答外祖母,非常的有耐心。

他是一個一直被長輩的愛盛容包圍著長大的孩子,哪怕已經過瞭三十歲,依舊是趙周兩傢最寶貴的孩子,從小到大都被寵溺到壞掉的男人,人生的一切都是順意的,西棠最初認識他的時候,趙平津年輕,更是驕縱狷狂,囂張跋扈的性子。

西棠知道,他的傢庭和出身,是一條她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趙平津走瞭出來,看到她坐在地板上,對著劇本發呆。

“怎麼瞭?”

西棠抬頭微微笑瞭一下,笑容有點軟弱,她埋頭專心背劇本。

趙平津在沙發上坐瞭一會兒,拿起她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東按西按拍瞭幾張照片。

西棠正專註地盤著腿坐在地板上背劇本,完全沒有發覺。

趙平津聽她念念叨叨的,忍不住出聲糾正她:“那老北京話念:迎簾兒好。”“迎簾好兒。”

“迎簾兒好。” “你別管我!” 趙平津笑得開懷。

西棠瞪著他翻瞭個白眼,繼續背。

趙平津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擱著西棠隨身攜帶化妝包,趙平津翻開來,裡面東西零零碎碎一大堆,趙平津一樣一樣攤出來看,眉餅,腮紅,眼影,睫毛液,保濕噴霧……趙平津看得饒有興致,西棠也不理會他,女人的東西,還看得那麼興致勃勃,腦筋有毛病。

一個小時過後,西棠起身收拾東西,一看,傻眼。

趙平津將她化妝品的所有瓶瓶罐罐,甚至連一隻眼線筆都不放過,通通、全部——都用記號筆在上面畫瞭一隻豬。

一隻小眼睛,圓鼻孔,胖滾滾的一一豬。這個無聊幼稚的人!

中午吃飯的時候。

西棠手機叮地一聲傳來消息,是倪凱倫:照片不錯,趙同志拍的?西棠不解:什麼照片?

倪凱倫又回瞭一條:你的微博。西棠登陸去看。

她自己的賬號今早上貼瞭一張照片,她坐在棕色的地板上,手裡捏著一疊厚厚的劇本正埋頭苦讀,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灑在她的白色衣服上,光線柔和,膚如凝脂,她的臉很專註,有一種沉靜動人的美。

照片就附瞭一行簡單的字,早上起來背劇本。

西棠望瞭一眼坐在對面的趙平津,罪魁禍首正悠然自得地切牛排:“你別瞎倒騰我微博。”

趙平津將一份切好的牛排推給她,好心好意地問:“美不美?”西棠可不害臊:“美。”

趙平津抬眼漫不經心地望瞭她一眼,嘴角一抹笑:“也是,花那麼大力氣整的,能不美?”

西棠撇撇嘴:“關你什麼事兒?”

趙平津凝望她的臉,仿佛看到瞭時空的某個空虛之地:“誰告訴你要去整容的?”

西棠挺直脊梁答:“我自己。”

趙平津閑閑地答:“這種餿主意,倪凱倫絕對不會錯過吧。”西棠頓時無言,這倒不能否認。

趙平津忽然問:“為什麼一直不肯再來北京?”“現在不是來瞭麼?”西棠若無其事澆黑椒汁。“我可是花瞭大價錢的。”

“倪凱倫從你這騙瞭多少錢?”“你不用管。”

“你財務都是交由她打理?”

西棠隻好默認,她哪有什麼財務,欠瞭公司一屁股債。趙平津又問:“她值得信任?”

西棠認真地點瞭點頭:“性命可托。”

趙平津半路忽然殺出一句:“她是不是同性戀?”西棠愣瞭一下,簡截瞭當:“不是。”

趙平津狀若不經意地問瞭一句:“你當時離開北京,是不是有人欺負你?”看來他還是聽到瞭早上她跟倪凱倫講的電話。

西棠神色未改,淡淡地笑瞭笑:“除瞭你,還有誰欺負我?”趙平津神色莫測,人倒很平靜:“我想也是。”

午餐吃到一半,李明打電話過來,公司有份合同臨時要審。趙平津不耐煩地道:“你能不能別大周末的找我?”

李明振振有詞:“是你的公司還是我的公司?賺錢瞭歸你還是歸我?”趙平津懶懶地答:“是我的,你著什麼急?”

李明納悶地道:“唉,奇瞭怪瞭,你周末不加班瞭?”趙平津抬腕看瞭看表:“我回去做吧,半個小時之後。”吃晚飯回到傢,趙平津直接進書房看文件。

西棠進廚房收拾瞭一下早上杯子,透過窗戶眺望到遠處的新央視大樓,在陽光之中顯出一種灰蒙蒙的顏色,整條長安街唯一的最高層居住樓,寸土寸金的稀缺地段,整屋傢私設計精到,淺棕色胡桃木奢豪優雅,廚具都是德國頂級的Bulthaup。

趙平津這些年愈發的低調,這些人在京城裡隱形的財富,基本是難以估算的。西棠按下遙控器,客廳的窗簾緩緩合上,她進房間午休。

她閉著眼躺在床上,房門沒有關嚴實,隱隱約約聽到趙平津在書房低聲的打電話,鍵盤敲擊的聲音,然後是椅子滑動的聲音,不一會兒他走出客廳來,飲水機咕嚕咕嚕的聲音……

有一間陽光明媚的屋子,他在她的身邊,彼此安好,做些瑣瑣碎碎的事情,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隻可惜,永遠也沒有機會瞭。

西棠睡瞭一覺醒來,四點多的時候,屋子裡一片安靜。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忙完休息的。

她今晚有夜戲,得回去瞭。

西棠起來,輕手輕腳地收拾瞭東西,趙平津還在房裡睡覺,她悄悄地往他房門口。

趙平津剛睡下不過半個小時,不知道是他睡眠淺還是人特別的警覺,他立刻醒瞭,手打橫壓著額頭模模糊糊地問:“怎麼瞭?”

西棠柔聲說:“我不吵醒你,我回去工作瞭。”趙平津手撐著床沿要起來:“我送你過去吧。”他一坐起來,人立刻難受地閉瞭閉眼。

西棠也知道他睡不夠起來容易頭暈,趕緊地搖瞭搖頭:“你別起來,不用瞭。”趙平津人倚在床沿,默不作聲地望瞭她一會兒:“過來。”

西棠走瞭進去,站到他的床邊。

趙平津抬手捏住她的臉,將她整個人扯到他的面前,然後親瞭親她的臉頰。西棠心一抖,仿佛一大罐的蜜糖澆灌下來,燙得她手腳發軟。

趙平津低沉的聲音帶瞭一點點的笑意:“司機送你,去吧。”周三的時候西棠休息,趙平津讓她過來。

那一天是寒露,下著細細的秋雨,趙平津在樓下等她。趙平津看著她從出租車上走下來。

黃西棠臉上有妝,穿瞭件立領式藏青暗花旗袍,外面披一件深灰大衣,顧盼之間清麗風流,途經的男士紛紛側目。

她越來越美,真是難以置信。

黃西棠一張臉是冷漠的,絲毫沒有註意到周圍的景色,隻是抬頭一見到他,露出微微笑:“外面下雨呢,幹嘛出來?”

趙平津略略頷首:“我剛好下班回到。”

西棠有點不好意思:“本來預計五點前能拍完,結果NG瞭兩個鏡頭。”趙平津說:“沒事兒,不過——今晚你做飯。”

西棠一聽,想瞭想:“吃火鍋好不好?”

趙平津看瞭看她的神色,身旁的人兒明顯餓瞭不知道幾天,簡直帶瞭點兒雀躍的臉,他故作大發慈悲地點瞭點頭。

她果然很高興,樂得原地蹦瞭一下。兩個人去超市買菜。

趙平津的車從P1的車庫出去的時候,門衛特地打瞭聲招呼:“趙先生,出去?”門卡滴地一聲,趙平津的車窗降瞭下來,客氣地點瞭點頭。

他們在超市逛瞭好一會兒,途中趙平津接瞭個老高的電話,約他吃飯,趙平津推瞭。

兩個人提著兩個大袋子回到傢裡,打開門的一霎,燈光突然大亮,伴隨著男男女女的口哨和尖叫:“surprise!”

客廳燈光乍然明亮,一屋子都站滿瞭人。

精彩絕倫的是一個打包好的禮物正正賭在瞭門前,一個穿著件吊帶粉裙的女孩,青春嬌嫩的臉,頭上戴著一對兔耳朵,趙平津一推開門,她立刻擠到瞭趙平津的胸前,羞答答地說:“趙先生,生日快樂。”

她整個身體往前貼,露出大片春光爛漫的雪白胸部,胸前邀請性地綁瞭一個巨大的蝴蝶結。

趙平津先回頭看瞭一眼身後的黃西棠。

黃西棠站在他的身後,門忽然從裡面被打開的時候,她有些害怕,右手一把抓住瞭他外套的袖口。

趙平津回頭望她一眼,她忽然醒悟,小心地放開瞭手。

趙平津抬眸看瞭一眼一團白肉紅花,愣是站著沒動,也沒說話。西棠有點不知所措,僵著臉站在門外。

氣氛從門打開那一瞬間的火熱立刻降到瞭冰冷。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下一秒高積毅走瞭出來,喪氣地擺擺手:“出去出去。”

那女孩子睜著無辜的眼。

沈敏是一群鬧哄哄的人之中神色最平靜的,他主動走上來推開瞭門:“小姐,我送你下樓去。”

西棠跟著悄悄往後退。

趙平津一把拉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在害怕,手心裡都是汗,如驚弓之鳥。趙平津壓低聲音說瞭一句:“別給我丟人。”

黃西棠抬頭望瞭他一眼,睫毛微微地抖瞭一下,眼睛裡都是惶恐和不安。

趙平津心底一疼,轉頭他一看這滿屋子看熱鬧的,臉瞬間拉下來,幹脆直接翻臉叫走人。

方朗佲一看他要發脾氣,他太太歐陽青青一個快步走到門邊,緊緊地挽著西棠的手臂,將她拉住屋子裡走:“所以我就說這些男人嘛,就是無聊,西棠,別理會他們無聊的把戲。”

方朗佲站在客廳裡,對她露出溫和的笑容:“西棠,好久不見。”西棠輕輕地說瞭一聲:“hi。”

陸曉江站在一旁,怔怔地盯著她,西棠的目光輕輕掃過去,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他,兩個人目光交匯瞭一秒,西棠迅速別過瞭臉,陸曉江臉色僵硬而驚詫,嘴唇動瞭動,還是忍住瞭。

趙平津慢慢地走瞭進來,屋子裡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人,不知情的喧鬧和鼓噪,稍稍緩解瞭些許的尷尬。

“這是正牌女友,哎呀,漂亮。”“失策失策。”

“舟子,你小子藏著這麼漂亮女朋友!”“瞧著有點眼熟,電視上見過吧?”

趙平津的生日,這麼多年一般都是這樣,提前一天跟朋友過,西棠做瞭他三年的女朋友,有資格陪他過的也不過是朋友的這個聚會,他正式的生日那天一定會留給傢人,姥姥姥爺會從上海過來,他有時候也回上海過。

西棠回到北京來工作之後,其實也很少見他,有時候個把星期他會叫她回來,有時候一個月都見不瞭一次,他工作應酬都繁忙,還要把時間留給兩傢長輩,閑日裡廝混有發小,也許還有另外的女伴,她不過是他繽紛多彩的蛋糕上的一顆罐頭櫻桃。

用得著的時候裝飾一下門面,不用的時候,丟掉就是瞭。趙平津走進來:“交出來。”

高積毅趕緊搖頭:“什麼?”趙平津冷冷地說:“門卡。”

高積毅笑嘻嘻的:“你幫我還給周老師啊。”

方朗佲走過去,拍瞭拍他的肩膀:“已經定瞭位子瞭,出去吃飯吧。”趙平津神色有點遲疑,站著沒動。

方朗佲低聲說:“青青會照顧她的。”

趙平津想瞭想,又看瞭一眼這滿屋子的人,終於點瞭點頭。一群人分瞭數臺車,浩浩蕩蕩地出去吃飯。

趙平津走在最後,西棠跟在他身邊,小聲地說:“我是不是打擾你們,我還是不去瞭–”

趙平津一按手上的車鑰匙,車子滴地一聲,車燈閃瞭閃:“給我站著。”西棠坐在他的副駕駛座,身體筆直,雙手交疊在膝上,握得緊緊的。

趙平津轉頭望瞭她一眼,嘲諷地笑瞭笑:“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她靈魂出竅,完全沒聽到他的話。

趙平津皺皺眉頭:“喂,黃西棠。”西棠回過頭:“啊,你說什麼?”

趙平津望著她,嘴角的那一抹嘲諷隱去,變成瞭的有意無意的探究:“吃個飯而已,你緊張什麼?”

西棠堅定地搖瞭搖頭:“沒什麼。”

在餐廳的包廂,沈敏上來安排座位,特地把她放在歐陽青青的旁邊。

趙平津也不介紹黃西棠,他們這個圈子,大傢都知道,每個人來來去去的無數女朋友,沒過幾天又會換一個新臉孔,名字誰也記不住,而正式的結婚對象基本都是在京城裡都有名有姓,大傢彼此都心知肚明。

趙平津坐在主位,看瞭一眼桌上的碗筷,直接吩咐服務員:“拿個勺子來,銀的,長柄,小點兒的。”

服務員應聲去瞭。

青青坐在西棠身邊,一直微笑著主動跟她聊天:“來北京多久瞭?”西棠輕聲細語:“兩個多月。”

青青笑著打趣說:“怪不得舟舟這段時間不出來玩瞭,天天下班就回傢。”西棠有點赧然:“我平時也都是在劇組。”

青青關心地說:“這幾年,一直在拍戲嗎?”西棠點瞭點頭:“嗯,在橫店。”

青青跟西棠同一屆,她讀的是中央美院,畢業後進瞭文化部門工作,在故宮博物院當文物修復師,西棠跟他們夫婦的關系挺好,當時他跟趙平津分手之後,歐陽青青還邀請她參加他們的婚禮。

方朗佲對她有救命之恩,那時西棠大病初愈,她還是去瞭,那一場婚宴趙平津沒有來,青青提前跟她說過的,他在國外。

方朗佲和青青那一場婚禮,場面盛大隆重,寒冬季節,從歐洲空運來的白玫瑰鋪滿瞭整個婚宴,西棠坐在滿面笑容賓客之中,抬眼望過去,隻覺得那一簇一簇熱烈綻放的玫瑰都在燃燒,烈火烹油地一寸一寸地化成的黑色灰燼,她在醫院躺瞭半個多月,每一天都在心底悄悄地渴盼著聽到一星半點兒趙平津的消息,哪怕是托人帶來的一個的問候都好,歐陽青青來探望過她,可是也一字沒有提過他,沈敏來醫院支付她的治療費用,可是連她的病房都沒進來過,後來她出院回傢休養,他們在嘉園一起住過的那間屋子,他應該是回來過,收走瞭他的證件資料和筆記本電腦,其他的私人物品一概不要,昂貴的西服,大衣,襯衣,鞋子,剃須刀,手表,牙刷,一切都被完完整整地遺棄瞭。

她終於明白,他已經徹底的放棄瞭她。

西棠後來的人生中,那一個夜晚是被禁錮的記憶。

不過她始終覺得,即使命運引誘著她踏進瞭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叢林,但她亦永遠心懷感激,那些曾經給她點亮過燈光的人。

一頓飯吃到一半。 西棠起身去洗手間。

她故意逗留得久瞭些,那間富麗堂皇的包廂裡,她知道裡面的人,個個非富即貴,哪一個站出去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談的話題,看起來散漫無邊,實則話裡頭交換訊息千變萬化,動輒就是關乎命脈的內部政策,海裡的事情也談一點兒,要不然就是世界各地的消遣娛樂,西棠不屬於那個世界,隻覺得壓抑窒息。西棠細細地洗幹凈瞭手,又補瞭妝,才慢慢地走瞭出來。

洗手間門口站著一個人。

陸曉江還是老樣子,斯文白凈的臉,戴瞭副白金半框眼鏡,看樣子專門在等她。

西棠隻好微笑。

陸曉江望著她,語氣是關心的:“西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西棠客客氣氣地說:“挺好的。”

陸曉江說:“你受傷瞭之後,我後來……打過電話給那位倪小姐,她說,你回老傢瞭,讓我再也不要找你。”

西棠笑瞭笑,那的確是倪凱倫的作風:“嗯,是,在傢裡待瞭幾年。”

“你……”他眼底情緒復雜,欲言又止。

西棠想瞭想說:“我聽說你準備結婚瞭,恭喜你。”陸曉江回過神來:“唉,是,謝謝你。”

“西棠,你……”陸曉江吞吞吐吐瞭半天,忽然又猛地搖瞭搖頭,然後說:“你在北京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

西棠笑瞭笑:“謝謝你瞭。”

陸曉江人有些急切:“我不是客套話——”

他從口袋裡掏出名片,塞到西棠的手裡:“我知道你不一定需要,但要記得,有事情我一定、非常願意幫你。”

西棠有點不明白他瞭,他跟趙平津如今若還是朋友,應該早早跟她劃清界限,他怎麼會還主動找上門來。

“黃西棠。”低沉磁性的嗓音,帶著隱隱的不悅。兩個人回頭。

趙平津站在走廊的盡頭,看著他們倆拉拉扯扯,一張英俊明凈的臉龐卻是寒霜密佈:“回來吃飯。”

西棠轉身要走。

陸曉江壓低瞭聲音說:“你要註意保護自己。”

西棠回到包廂裡去,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瞭,茅臺都開瞭幾瓶,趙平津胃不好,平日裡的飯局一般沒人敢勸他喝酒,若是有不知情的,也會被沈敏早早擋瞭去,席面上眾人都已酒熱耳酣,他還是清清冷冷的樣子。

高積毅跟趙平津在一旁吸雪茄,青青對著她招手,西棠坐回瞭位子上。“黃小姐–”

對面有人喚她。 西棠抬頭保持微笑。

叫她的是一位白西裝的男青年,方才聽他們隱約談起是市委的哪位公子,他盯著西棠笑嘻嘻的:“黃小姐最近是不是演瞭那部武俠劇,電視上在播的,你演瞭那個小尼姑?”

《劍破》最近在星臺熱映,沒想到還能遇到認出她的人,西棠隻好點點頭。青青笑著湊過來說:“怎麼,小谷你還看過西棠的片子?”

谷公子興致勃勃地道:“我侄子特別喜歡那部電視劇,下個禮拜六小小子兒生日,你能不能過來,穿個戲服表演一下什麼的,給大傢助助興?”

青青臉上的笑容頓時掛不住瞭。

陸曉江在一旁急瞭:“唉,谷縣霖,西棠是我們朋友。”

谷公子掃瞭一眼陸曉江的神色,陸曉江雖說是跟趙平津他們一個大院長大的,但他父親一直沒有很大實權,早些年還出過一樁事,後來人是保住瞭,但外調去瞭河北任職,至今沒有調回來,所以在這個圈子裡,他說話一般沒多大分量,但今年年初他卻突然跟錢傢訂瞭親,這就不得不重新掂量上背景極深的錢傢的重量瞭,谷縣霖沖著陸曉江客客氣氣地笑瞭笑:“曉江,既然大傢都是朋友,黃小姐要多少錢?直接開個價兒。”

陸曉江直接站瞭起來,沖著他叫嚷瞭一聲:“你尊重一下人行不行?”包廂裡頓時靜止瞭,正在交談的眾人紛紛看瞭過來。

“她不去。”一把低沉威嚴的嗓音清清楚楚地傳瞭出來。場面立刻被控制住瞭。

趙平津不知道何時站在她瞭身後,抬手扶著她的椅子:“工作的事情不要問她,聯絡她的經紀人。”

在場的眾人在眼光在這幾位中巡視,好奇,探究,不屑。

谷公子氣咻咻地嘟囔:“哎哎哎,各位哥哥,不就一小女明星,我這是抬舉她,你們至於嗎,主演都份兒都算不上……”

趙平津沉下臉:“谷縣霖。”聲音立刻停瞭。

高積毅拍瞭拍他的肩膀,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安慰瞭一句:“縣霖,這位不行。”

車子行駛在東三環,長長的車河一片閃爍。

吃瞭飯,又去俱樂部打瞭牌,凌晨兩點,一群人各自散去,繼續找樂子的找樂子,該回傢的回傢。

趙平津帶西棠回傢,開著車,淡淡地開口問瞭一句:“你為什麼不拒絕他?”西棠默默地註視著外面的耀眼燈火:“我想,怕場面尷尬。”

趙平津手搭在方面盤上,白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溫潤如玉:“黃西棠也會怕?”

西棠怔怔地盯著看瞭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平和地笑笑:“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兒,我們公司心卉姐都去過,扮清朝皇後給一煤老板賀壽,然後從壽宴下來,黑著臉直接就在半島酒店買瞭十個包。”

趙平津聲音充滿警告的意味:“你也去過?”西棠謙虛地道:“這不還沒紅嘛。”

趙平津問:“這種工作,是不是歸倪凱倫管?”西棠答:“嗯。”

趙平津目視前方,松瞭口氣:“那就行。”西棠望瞭他一眼:“你要幹什麼?”

趙平津手在方向盤上一滑,車子在通惠河的北路綠燈加速右轉:“不用你管。”西棠才不管他,跟倪凱倫鬥,他可討不到一點好處。

趙平津平靜地笑笑,聲音裡平靜莫測:“老四倒是為你出頭。”西棠隻好笑笑,她不敢答話。

趙平津不悅地看瞭一眼她的笑意:“怎麼,一日夫妻百日恩?”西棠懇求似的輕輕一句:“好瞭。”

趙平津終於不再說話。

兩個人回到傢裡,趙平津脫瞭外套,動手扯領帶,他累,今晚也一直窩著一股無名怒火,耐性全無,素雅的絲質領帶被他用力一扯,直接纏成瞭死結。

西棠走瞭過去:“我來吧。”

趙平津看著她走到瞭他的跟前,微微仰起瞭臉,臉龐細膩的肌膚有淡淡的香氣,纖細的手在他襯衣的領子下靈巧地移動,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身體僵硬,感覺到熱氣慢慢地升騰起來。

黃西棠的手指有一點點溫熱,偶爾輕輕地擦過他的脖子,解開瞭那一個雙交叉領結後,她將領帶從他襯衣的領子拉瞭下來,微微笑瞭笑,轉身要走開。

就在那一刻,趙平津忽然抬手,一把捧住她的臉,深深地吻瞭下去。

西棠一瞬間一口氣沒吸進去,隻感覺到他臉上些許的胡渣瞬間摩擦過她的臉,帶來一種電流般的微微麻痹,然後是他火熱的唇直接壓住瞭她的雙唇。

趙平津緩緩地低下頭,纏住瞭她的唇齒,然後雙手按住她的背,將她整個人都緊緊抱住瞭。

他堅硬的手臂用力地纏住她,西棠隻感覺到她幾乎是被他提瞭起來,緊緊地貼在瞭他的胸口。

她眼眶裡滾出熱淚,隻好閉上眼,小心翼翼地抬手,輕輕地撫摸他脖子後的發尾。

這一溫柔的愛撫令趙平津幾乎失控。……

彼此都是那般的渴,擁抱著交纏著如一道幹涸瞭一千年的河床,在地球毀滅之際忽然被地殼山峰流下雪水,緩緩地浸潤而過。

趙平津終於一顆一顆地解開瞭她身上穿著旗袍上的那一排緞子盤扣,露出一大片的肌膚勝雪,看得人心醉神迷,他扯下瞭她的內衣,就是在那一刻,他看到瞭她肩上的那個傷口。

在右肩的鎖骨處,手術留下來的,一個刺目的十字形傷疤。他如被瞬間雷擊,驟然停止住瞭動作。

西棠那一剎,忽然感覺到,交纏著的……到最後一刻,他軟瞭。趙平津將頭埋在她的肩上,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西棠有點擔心:“趙平津,你不是真的……不行瞭吧。”

趙平津猝然起身,撈起瞭沙發上的外套,一言不發,踉蹌兩步,直接扭開瞭門,他上到六十五層的酒吧喝酒。

喝瞭不到兩杯,一個女孩子就湊瞭過來,穿粉色吊帶裙子,塗著亮色的眼影:“先生,一個人麼?”

趙平津轉頭看瞭她一眼,這些女孩子都一個樣,她走瞭以後,他見過一個又一個,都是一個樣,沒有用,沒有一個人是黃西棠。

女孩說:“我叫Bunny,是傳媒大學的學生。”

趙平津無所謂地答瞭一句:“既然是學生,為什麼不回學校去?”女孩睜著無辜的眼:“太晚瞭,已經沒有公交車。”

趙平津掏出幾張鈔票:“打車回去。”

女孩貼近瞭一些,溫柔的聲音:“你有不開心的事情嗎?”“沒有。”趙平津將杯子不輕不重地放在瞭吧臺上。

趙平津冷冷地望著她:“不要招惹我們這樣的人,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女孩子訕訕而去。

那一夜趙平津沒有回來。

西棠早上起來,回去劇組拍戲。

第二天倪凱倫來酒店,帶來大疊的合同文書。

西棠下瞭戲,在酒店裡一份一份地簽字,簽到手酸:“這麼多工作?”倪凱倫小聲地道:“吳貞貞要結婚,公司要捧你做一線。”

西棠一驚:“怎麼突然結婚!”

助理小寧在外面探頭進來看瞭一眼。

倪凱倫噓地一聲:“京城富商,對方要求極高,終於肯點頭結婚,吳貞貞真是豁出去瞭,說是婚後不再拍戲。”

西棠點點頭,求仁得仁,幸福就好。

倪凱倫說:“喜帖據說就這兩天發出去,公司女同事就我跟你跟心卉有份,。”西棠在劇裡金傢的大宅門兒,從庭院裡眺望出去,看北京的明晃晃的初冬,天邊難得的透明的藍,紅色的雕花屋簷鬥拱,綠色的琉璃瓦上停瞭一隻雀兒。

吳貞貞的喜帖已經送到,燙金字體熱乎乎的喜鬧,又一個成功上岸的女明星,

不知是福是禍,但總歸是一個新的開始。

趙平津從他過生日的那晚到現在,一直是消失狀態。西棠給他打過兩次電話,人沒有接。

後來索性把手機關瞭,她為自己感到羞愧。

這幾日天氣好,明晃晃的太陽,劇組拍攝進度緊張,大傢日夜不停的開工,有望在十二月完成前期拍攝。

印南在他的化妝室裡抽煙,見到她經過招呼她:“西爺,進來,這草兒要不要來點?”

西棠笑笑,推開門走瞭進去。

印南最近才剛剛進組,他前期的戲份不多,還有幾場都是大格格要唱京戲的大戲,統籌安排到瞭後期拍攝,所以在一群熬夜連續幹瞭一個多月的活兒的疲憊不堪的臉孔裡,驟然見著一張那麼神采奕奕的臉龐,西棠都覺得心裡一動。印南今天穿瞭一件戲裡的銀灰色西裝馬甲,臉上有妝,豐神俊朗的一張絕世臉龐,腿架在沙發上正吞雲吐霧,拍攝間隙,劇組裡的幾個演員湊在印南的屋子裡,大傢聊天喝茶吸煙,西棠坐瞭下去,有人給她遞上瞭一根煙。

西棠癱倒在沙發裡,也不用說話,劇組裡多的是怪人,她手指在手機的相冊上滑動。

看瞭一眼相冊的一張照片。吸一口煙。

煙霧繚繞,刺得眼睛有點發疼,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還愛她。真是傻,倪凱倫說得沒錯,她早該醒醒瞭。

西棠開始瘦。

戲裡大格格愛上的操琴師董戈,原是住在南城的窮困潦倒的醫院雜役,因為大格格要參加北平名媛義演前夕,進瞭金傢給大格格拉琴,不想兩人因戲生情,竟傳出瞭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話來,大格格原定親有一門親,是北平警署署長的三公子,宋傢催著成親,而後董戈在一夜之間突然消失,連帶城南那間屋子都空瞭,再無一點點消息,大格格竟失瞭魂兒似的,恍恍惚惚嫁到瞭宋傢,那天臨上轎,還在問董先生來沒來。

導演馮佳肅對西棠這一段時間的表演非常的滿意,尤其是那一段老七舜銓陪著大格格去瞭一趟南城,冬天陰慘慘的灰雲,面對滿園荒涼,一隻老鴉落在院裡唯一一顆枯葉落盡的棗樹枝,風揚起灰塵向她撲打過去,大格格腳下一軟,頹然地坐倒在瞭骯臟的臺階上,她美麗而淒愴的臉龐,大眼睛定定地望著鏡頭,隻剩下瞭一片虛空…….那一刻坐在監視器後的馮佳肅都被震住瞭,甚至都忘瞭喊卡。

周四的傍晚倪凱倫抵京,處理吳貞貞的喜宴的公關事宜。倪凱倫一看見她就說:“瘦瞭。”

西棠若無其事:“有點入戲瞭。”

倪凱倫安慰地摸瞭摸她的臉:“這是好事兒,我上個禮拜給你帶的燕窩呢,讓小寧給你每天煮一杯。”

小寧接過倪凱倫送來的珠寶,有點興奮地說:“西棠姐,我要不要去?”西棠說:“要降溫瞭,你要去?”

小寧期待著:“我進得去嗎?”西棠說:“進不去。”

小寧嘟著嘴:“倪小姐讓我在外面等。”

周五的後半夜,北京迎來瞭入冬以來的一次大風降溫天氣,氣溫直接降瞭十多度,灰塵漫天,嗆得人睜不開眼,第二天劇組將庭院的戲改移到瞭花廳,統籌調整瞭時間表,改拍棚內戲。

從寒露到霜降,整整走過瞭一個節氣。

西棠傍晚下瞭戲,帶著助理小寧回到瞭市區,進入瞭倪凱倫入住的酒店房間,她回城區在車上睡瞭一會兒,醒來時手機裡有一個未接來電。

西棠打開一看,是趙平津的號碼,掃瞭一眼放下瞭手機,進瞭酒店房間裡卸妝洗澡,一會兒化妝師敲門進來,小寧在外面低聲交談,問禮服需不需要再熨一遍。

今晚是吳貞貞的婚禮。

西棠穿瞭禮服出來,她最近瘦,可以盡情穿紗裙,一襲裸色裹胸亮片裝飾禮服,小寧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那條借來的昂貴鉆石項鏈,然後看瞭一眼鏡子,由衷地說瞭一聲:“西棠姐,真美!”

西棠隻覺得肩頭上冷颼颼的,趕緊抓起遙控器將房間裡的暖氣調高瞭幾度,披上外套,開始妝面。

她帶著助理化妝師下樓來時,倪凱倫在大堂裡等她。西棠見到她有點奇怪:“唉,你不在現場?”

倪凱倫點點頭:“來接你過去。”西棠沖著她笑:“這麼榮幸?”

倪凱倫拎著包:“誰有空還理傢庭婦女,現在你是公司的搖錢樹。”西棠悄悄對她翻瞭個白眼:“要不要那麼直白?”

兩人笑嘻嘻的挽著手走出酒店。

剛走到大堂的門口,迎面一個人走來,高挑俊朗的男人,灰色長大衣,露出雪白的襯衣領子,暗紅絲質提花領帶,金尊玉貴的一張寒冬臉。

倪凱倫嚇瞭一跳,掐住西棠的胳膊:“他來幹什麼?”

趙平津走進來,看瞭西棠一眼,愣住瞭兩秒,然後皺皺眉:“外面冷,把大衣穿上。”

小寧把給她外套披上。

趙平津客氣地對倪凱倫點點頭:“倪小姐。”倪凱倫皮笑肉不笑:“趙先生有何貴幹?”趙平津跟西棠說話:“怎麼不接我電話?”西棠也覺得意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趙平津不耐煩地說:“我憑什麼不知道你在這兒?你們拍攝進度一拖再拖,導演隻顧著燒錢,我收到的資方代理人的報告,財務糟得一塌糊塗。”

西棠暗自翻白眼,這關她什麼事兒?他這些年投給女明星拍戲的錢,難道都還想著要賺回來?真是臭不要臉的資本傢。

趙平津走近瞭她的身邊,略微低下頭,露出一抹淺笑:“心底準兒正在罵我呢?”

西棠仰起頭,看到他白皙明凈的英俊臉龐,眼底有淡淡青色的陰影,她沖著他展顏一笑:“怎麼會,我天天拍戲都念叨著您的好兒呢,恨不得您長命百歲的,多給我們投錢。”

論起嬉皮笑臉,黃西棠如今也是磨練出來瞭,趙平津果然蹙瞭蹙眉:“別拿別應付別的男人那一套來應付我。”

趙平津對倪凱倫說:“我接她過去吧。”倪凱倫問:“趙少爺也喝貞貞的喜酒?”

趙平津點點頭:“公司跟男方有生意往來。”

倪凱倫笑瞇瞇的:“什麼時候輪到你辦喜事兒啊?”趙平津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西棠瞪瞭倪凱倫一眼。

倪凱倫舉手:“好好好,你這小白眼狼兒,我是多餘的,遲早有你找我哭的時候。”

她利落轉身,高跟鞋噔噔蹬走遠。

趙平津車就停在外面,西棠隻好上瞭他的車。

趙平津將車子駛離大堂前的泊車道,轉上大路,才若無其事地閑聊:“你的戲拍得怎麼樣瞭?”

“挺好的。” “我這段時間忙。”

西棠心底無聲而譏諷地笑笑,忙著陪未婚妻麼。

嘴上卻依舊掛著甜甜的微笑:“嗯,我也挺忙的,戲份進入最重的時候瞭。”“你穿這樣挺美。”

“唉,謝謝您。”

兩個人一路聊到瞭酒店外,吳貞貞大婚,發瞭狠似的,幾乎請瞭娛樂圈的半壁江山,男方更是京城內的知名商業人,一個有名一個有利,加上專業的公關公司的運作,連著幾天的話題已經炒到瞭熱火朝天瞭,今晚便是壓軸的重點,酒店早早劃出瞭大片空地,鋪上瞭紅毯,媒體烏壓壓的人頭,還有聞風趕來的各路粉絲,堪稱今年年尾最盛大的一個婚禮瞭。

車子一排一排地等在酒店外,等著婚宴主辦方安排入場。

倪凱倫比他們早到,也不用經過媒體區,早早停妥瞭車走過來,她朝著車內望瞭一眼:“你助理沒來?”

西棠說:“她也進不去,讓人在外面等?”

倪凱倫冷著臉:“你總有一天會被你的心慈手軟害死。”

倪凱倫上上下下替她檢視一翻,隨後沒好氣地掃瞭一眼趙平津:“你要上鏡?別害明天西棠的鏡頭全被刪瞭。”

趙平津平和地答:“不會。”

她不再理會他們,轉身離去:“隨你。”

西棠將外套一脫,禮賓的服務員推開瞭車門。

趙平津走上前來,手上替她挽著大衣,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西棠伸手搭在他的手臂,兩人款款走上瞭紅毯。

媒體區的燈光立即閃爍成一片。

倪凱倫早早退到瞭一旁,站在媒體區的隔離帶旁,默默地看著那一對光彩照人的人兒,相偕著緩緩走過酒店廊前的通道。

圍觀的粉絲中有人大聲喊西棠的名字。

西棠順著聲音,轉頭輕輕微笑,今天她的笑容格外的好。

倪凱倫暗暗地皺眉頭,她縱然不喜歡趙平津,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擁有一副舉世無雙的好皮囊,矜持倨傲的氣勢更是遠勝任何男明星,西棠站在他的身邊,穿瞭高跟鞋也不過剛到他的耳垂,黃西棠那個硬骨頭的女人,素日裡油鹽不進打摔不爛的,不知為何一站在趙平津的身邊,人卻立刻顯得花枝裊裊,她的一襲裸粉紗裙襯著趙平津的淺灰大衣,在這寒風天的北京,竟穿出瞭的暖暖柔柔的氣息,兩人的神色卻偏都是冷清,真是美到瞭極點。

倪凱倫暗自的擔心,她一沾惹上趙平津,就不會有什麼好結局。西棠放慢腳步,不斷地應著聲音調整方向,面含微笑,優雅揮手。

趙平津一直紳士地扶著她的手臂,嘴角卻是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行啊,大明星,派頭不小啊。”

西棠小聲地說:“你能拉一拉我的手嗎,我凍僵瞭,快走不動瞭。”趙平津用點力氣,將她悄悄地拎瞭起來,壓低聲音:“活該凍死你。”兩個人走進酒店的電梯,趙平津將大衣遞給她。

西棠不想穿:“唉,一會兒有暖氣瞭。”趙平津不容拒絕:“穿。”

踏出電梯,服務生躬身引著他們往宴會大廳走,西棠一邊提裙子,一邊還在試圖放棄外套:“唉,你看有哪個女明星穿那麼多的?”

趙平津嫌棄地道:“你要不要臉?真以為自己多大腕兒?”迎面陸曉江走來,高高興興的:“唉,三哥,你們也來?”趙平津一瞧見到他,不耐煩地應瞭他一句:“又有你份兒?”

陸曉江笑笑:“錢爺爺也收瞭喜帖,我代為出席,華總在京城人脈不少。”

他轉頭看瞭一眼西棠,西棠正要脫掉衣服,趙平津不讓,手按在她的肩上,陸曉江推推眼鏡,一臉的誠摯:“西棠,穿著吧,穿著也挺好看的。”

西棠立刻停住瞭動作:“真的喔。”

轉眼看到宴會廳裡倪凱倫沖她招手,她當機立斷將大衣穿好,整瞭整衣服,跟他們擺擺手,奔著倪凱倫去瞭。

剩下趙平津臉色鐵青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陸曉江。

陸曉江還杵在門口,樂呵呵地望著他:“三哥,你坐幾席?”趙平津壓低聲音怒吼瞭一聲:“靠邊兒去!”

西棠跟公司同事坐一席,左邊是倪凱倫,右邊是林心卉,座中還有汪總以及幾個公司高層,西棠一一打過招呼。

婚宴自然是極為盛大,花團錦簇,有笑有淚,新郎將昂貴的鉆戒套進吳貞貞的手指的時候,大傢捧場地熱烈鼓掌。

林心卉淡淡笑著:“唉,這是有誠心瞭。”

她有點羨慕,她已經年近四十,還未覓得有緣人。

禮儀完成,新娘換裝的間隙,吳貞貞的女助手過來:“西棠,貞貞請你過去。”西棠走進新娘化妝間。

發型師正在給她重新梳頭,西棠走上前去:“恭喜。”

吳貞貞面若桃花,珠寶閃爍,人卻顯得有點憂鬱:“謝謝。”西棠隻好繼續誇贊:“婚宴辦得極好。”

吳貞貞望著鏡子:“一會兒要不要接捧花?我往你那扔。”西棠微笑:“還是不用瞭,你扔給心卉姐吧。”

吳貞貞試探一句:“這麼看得開?”

西棠依舊帶著微笑:“還沒有那個緣分。”

吳貞貞說:“西棠,我不拍戲之後,你負責把章芷茵踩倒。”看看,女明星也不是那麼好嫁的,退出江湖,猶有餘恨。

西棠笑瞭:“我盡力。”

吳貞貞有意無意地撥弄著手上的一枚紅寶石,沉默瞭一會兒,忽然淡淡地開口:“我跟瞭趙平津兩個多月,每次都是應酬完,由他助理送我上酒店房間,實際上,我連他住哪間房都不清楚。”

西棠臉上笑容微微一滯。

吳貞貞繼續說話:“說白瞭,他們其實也不過是圖一個光鮮的應酬女伴而已,趙先生待女人很大方,錢,珠寶,片子投資一樣不少,用他話來說,他用我們來裝飾門面,這是應該的。但也就僅限於此瞭。他在別處我不知道,至少,據我所知,伍小姐也從未議論過他一句是非。”

西棠心裡五味雜陳,羞恥,迷茫,惆悵,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的喜悅。

吳貞貞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之前不願意告訴你,現在我嫁瞭,就當積點善德。”

西棠真正佩服,那位替吳貞貞修改妝發的化妝師,從頭到尾,眉毛都沒動過。

她回想瞭一下自己的處境,微微嘆瞭口氣:“貞貞,我也不過是另外一個門面而已。”

吳貞貞完全不信:“真的嗎?”西棠無辜地點點頭。

吳貞貞終於說:“西棠,別跟我兜圈子,我給你指條路,翻一下他的皮夾。”西棠推開椅子,湊上去輕輕地貼瞭貼她的臉:“祝你幸福。”

她起身回去酒宴。

宴席吃過瞭兩個小時,應邀來的歌手在臺上表演,賓客們離開瞭桌子四處走動,開始交際應酬。

西棠被邀請上去跟新人拍照,如今社交媒體發達,圈內的明星互相拍照成癮,以前西棠從來沒有份兒湊這個熱鬧,如今風向變瞭,吳貞貞要退隱,公司要力捧她接班,她這段時間專心在劇組拍戲,也不是很清楚公司給她做瞭多少公關宣傳,隻配合著握手,微笑,照片拍瞭一張又一張。

陸曉江坐在席面上,遠遠看過去婚禮臺上的一堆女明星:“這樣看,她長得有點像揚揚。”

陸曉江的未婚妻是錢傢的孫女兒,比他們小瞭好幾歲,也不是一個大院兒長大的,從小沒什麼交集,倒是現在錢傢老爺子退下來之後,住的房子就在國盛胡同的隔街,跟趙平津爺爺奶奶傢的院子一側是挨著的,兩傢逢年過節也互相送點吃食什麼的,錢老爺子有一個義子,在能源局電力司任要職,因此錢傢門庭一向熱鬧,他倆當初是在美國訂的婚,那姑娘趙平津沒見過,大概見過也不記得瞭,據陸曉江自己吹噓,女方貌美才高,在美國華盛頓的聖路易斯大學的研究所工作。

趙平津警惕地看瞭他一眼:“你是照著黃西棠的樣兒來找的媳婦?”陸曉江趕緊猛地搖頭:“不是不是。”

陸曉江一向怵他,這強烈的否認便顯得有幾分心虛,趙平津蠻橫地答:“那你一定是看錯瞭。”

趙平津招招手,跟服務生說瞭一句話。一會兒西棠走過來。

趙平津起身說:“走瞭。”

西棠點點頭:“我跟凱倫說一聲。”

她回到桌子旁取回衣服,跟倪凱倫打瞭聲招呼,回到趙平津的身邊。

趙平津挽著黃西棠的手,陸曉江也跟著走,走到宴會廳的大門,迎面一個老先生走來,身後跟著一位西裝秘書。

趙平津腳步一頓,放開瞭身旁黃西棠的手。

他走上前一步,甩開瞭黃西棠,恭敬地打瞭聲招呼:“鬱伯伯。”那位老先生露出瞭慈愛的笑容:“舟兒,你也在。”

趙平津說:“是的,參加華總的婚禮。”

老先生答:“是,我今天晚上在使館區要招待幾位領導,沒有空出席,現在過來打聲招呼。”

趙平津陪著老先生往裡邊走,經過西棠跟陸曉江的身邊,老人敏銳的目光一掃而過,不動聲色地看瞭一眼黃西棠。

陸曉江立即伸手,挽住她的手臂,低聲說:“跟我走。”

西棠跟著陸曉江往外走,陸曉江壓低聲音跟她解釋:“那是鬱小瑛的父親,舟舟的準嶽父。”

西棠臉色有點發白。

兩個人一路無話,電梯下到車庫,陸曉江拉開瞭車門:“我送你回去吧。”陸曉江的車子駛出瞭凱賓斯基,剛開上亮馬橋,趙平津的車追瞭上來。

陸曉江看瞭一眼後視鏡:“他在後面,我停車吧。”西棠說:“別理他,我們走。”

陸曉江直接踩油門加速,瞬間將後面的那輛車甩開瞭。

一分鐘後趙平津打電話進來,聲音裡壓不住的怒火:“陸曉江,停車。”陸曉江戰戰兢兢地說:“唉,三哥,你忙完瞭……”

趙平津一腳踩下油門,壓著聲音吼瞭一聲:“停車!”

陸曉江看瞭看前方路況,手上方向盤一轉,踩下瞭剎車。

西棠身體猛地前傾,又被安全帶勒住瞭,車子停在瞭綠化帶的輔路上,趙平津下車,大力甩上車門,拉開瞭陸曉江的車門,看著黃西棠,英俊白皙的臉龐陰雲密佈,壓抑著怒火的聲音,顯得森然低沉:“下車,我們回傢。”

西棠隻能下車。

趙平津下車,大力甩上車門,拉開瞭陸曉江的車門,看著黃西棠,英俊白皙的臉龐陰雲密佈,壓抑著怒火的聲音,顯得森然低沉:“下車,我們回傢。”

西棠隻能下車。

金碧輝煌的電梯裡隻有兩個人。西棠低著頭沉默著。

“這麼不高興?”淡淡的嘲諷的語調。“沒有。”西棠木著臉平靜地答。

趙平津望瞭一眼電梯裡的金色鏡面裡的人兒,嘴角浮出一抹笑:“怎麼,這麼恨我破壞你跟陸曉江的好事兒?”

西棠大步跨出電梯,不再理會身後的人。

趙平津扭開大門,站在客廳裡,望著依舊一眼不發的黃西棠:“你以前怎麼不早說你喜歡陸曉江啊,我好退位讓賢嘛。”

西棠忽然抬頭,冰涼涼的嗓子如水浸過一般:“趙平津,他不就是順路搭瞭我一程嗎,你何必扯那麼多破事兒,你自己忙著應酬老丈人,還不許我搭一下車?”

趙平津眼瞼微微地跳瞭一下,嘴角的笑容卻加深瞭一些:“怎麼,我應酬未來嶽父,你還不高興瞭?”

西棠轉身就走:“關我什麼事兒?”

趙平津冷冷地道:“那你一路擺什麼臉色?我一個月給你那麼多錢,讓你擺臉色給我看?”

西棠站在瞭房間門前:“千金買笑,趙先生一向如此闊綽。”趙平津眉頭輕輕一挑:“怎麼著,覺得自己受到瞭侮辱?”

西棠淡淡一笑:“不會,我們這樣的人,隻認錢,不認侮辱。”

趙平津微微擰起瞭眉頭,朝著她慢慢地走去,清朗面容換成瞭不動聲色的陰寒:“我看的確如此,黃小姐在橫店打交道的,一個一個污糟男人,虧你還幹得興高采烈。”

西棠一顆心一點點地沉下去,面色卻愈發平靜如水:“我被誰罵關你什麼事兒,你跟那些男人,又有什麼分別?”

趙平津氣得臉一點一點的發白,他抬手按住墻壁,一把扯下瞭她身上的大衣:“在你眼裡,我跟所有要睡你的男人,都一個樣兒?”

西棠倔強地昂起頭:“沒錯。”

趙平津粗暴地按住瞭她的頭,將她往他的房間裡推,聲音帶著莫名的恨意:“事到如今連陸曉江都醒悟瞭,隻有我還這般的蠢不可及,說吧,陸曉江當年給瞭你多少錢?”

西棠頭發都被他撕斷,頭皮一陣劇痛傳來,她今晚一個晚上忍耐也到瞭極限,奮力地一把推開他要往外跑:“你放開我!”

趙平津一把拽住瞭她的手臂,將她死死地往墻上摁,眼都紅瞭:“你永遠都養不熟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待你,你都是這麼的無情無義是不是?”

西棠雙手用力地掰開他的鉗制,伸腳狠狠地踢他的膝蓋,趙平津吃痛,手肘壓住她的肩膀,抬手狠狠地一撕,一件昂貴的禮服嗤地一聲碎裂,西棠趕緊用手去捂住。

趙平津怒極反笑:“躲什麼?你做這一行不是駕輕就熟?”

她咬著牙對他拳打腳踢,用力瞭全身的力氣想要掙脫他,趙平津絲毫不為所動,壓在在她的身上肆意凌暴,掐住她的脖子,西棠發瞭瘋似的掙紮,牙齒深深地咬在趙平津的脖子裡,趙平津痛得一激靈,手下發狠地將她掐住,西棠吸不上氣,臉色憋得青紫,卻死死忍住一聲不吭,趙平津一張冷酷的臉龐結滿瞭寒冰,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掐死她,她死在他手上,他就解脫瞭,不用這麼癡迷不悟,不用這麼飲鴆止渴,哪怕他會痛苦一輩子,也勝過被她這般慢慢折磨。

空氣仿佛被凝固瞭,貼在墻上的人兒如紙片一般,慢慢地停止瞭掙紮。

西棠眼前漸漸出現瞭幻覺,七彩的,旋轉的,身體變得很輕,仿佛慢慢地飄起來。

她閉上瞭眼,耳邊一邊寂靜。忽然叮地一聲細響。

西棠脖子上的那一串鉆石項鏈忽然斷裂,閃亮珠子紛紛散落,擦過趙平津的手背,滑過她的身體,一路滾到在地毯上。

她潔白的脖子已見血痕。

趙平津愣住瞭一秒,驀地松開瞭手。

西棠嗆咳一聲,手肘撐住瞭墻壁,顫抖著身體,大口地吸進空氣。

趙平津壓抑到瞭極點的神色,眼底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你最好不要惹怒我,不然在這個四九城裡頭,多的是無聲無息就消失的人。”

西棠想起鐘巧,一陣一陣的悲憤交加,她昂著頭,壓不住的滾滾恨意:“我知道,前車之鑒,沒齒難忘。”

趙平津神色鄙夷:“誰都不無辜,圖謀不成,就尋死覓活。”如墜冰窟。

那一刻,西棠隻恨不得自己的心腸是石頭做的,竟然還會覺得痛:“趙先生又好到哪裡去?一邊包著光鮮廉價的小明星,一邊迎娶門當戶對的未婚妻,你以為你又是什麼道德高尚的君子?”

趙平津冷淡地說:“我從來不自認我是什麼君子,再說瞭,你跟我時不是早就知道,我遲早要結婚?”

西棠覺得冷,渾身都在輕輕哆嗦:“你結婚不結婚關我什麼事兒?”

趙平津轉過身:“你明白就好,你要錢,我就給你錢,來北京也是你自願的,我警告你,這個圈子就是那麼點兒,來來回回總會見著人,你少跟我來勁,我從不慣著女人動不動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的貞潔樣兒。”

做人低賤至此,更重要還是一切都是自找的。西棠忽然覺得酸楚,怎麼忍也忍不住,哽咽著答瞭一句:“既然你要結婚瞭,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她忽然側過臉,大大的眼中,盈滿瞭淚水。

趙平津忽然覺得心慌,他一腳踢開瞭椅子,煩躁地扯瞭領帶,說:“出去。”西棠頭發散亂,徒勞地扯住撕爛的半邊的裙子,跑出瞭他的房間。

早晨起來,趙平津走出房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客廳窗簾開瞭一半,屋子裡沒有人。

他看瞭一眼,黃西棠的房間門是半開的,廚房也空無一人。

走到客廳,落地窗是緊閉的,一個人影卻站在陽臺外面,單薄纖細的身體,穿瞭一件素縐緞的白色襯衫,披瞭件寬大的紅色流蘇外套,正倚在陽臺抽煙。

早晨的霧霾很大。

她影子也顯得灰蒙蒙的,好像在風裡飄蕩蕩似的。

趙平津站瞭好一會兒,眼前才慢慢清楚起來,又看瞭好一會兒,黃西棠仍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隻有右手夾著煙,不時地移到唇邊,青色的煙霧淡淡地升起。

黃西棠低頭熄煙的瞬間,看到瞭他站在玻璃窗裡面,她看瞭他一眼,立刻別過瞭頭。

她手上捏著煙盒,頑固地背對著他,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外面。隔著一道玻璃窗,她在千山萬水之外。

她的手機一向隨意地擱在沙發上。

趙平津緩緩地坐進沙發,打開瞭她的手機,看到鏡頭裡的一個紅色的影子,清麗側臉,肌膚雪白,黑發在風中飛舞。

她的身後,是正在蘇醒的北京心臟城區,一整片霧蒙蒙的高樓大廈,鋼筋水泥澆築而成的茂盛石頭森林。

黃西棠來到北京之後,趙平津就常常有這種感覺,她跟他住在一起,卻覺得她跟他的世界隔得很遙遠。

她在他的身邊,看似乖順低從,卻是一副隨時準備撤離的姿態。讓人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相機鏡頭裡忽然出現瞭一些雪白的花點,趙平津定瞭定神,移開手機看瞭一下,原來竟是窗外下起瞭雪粒子。

雪下得有點急,窗戶裡望出去,洋洋灑灑棉絮一般地在空中漂浮。趙平津重新舉起手機,按下瞭相機的拍攝按鈕。

今年冬天北京的第一場雪,撒鹽一般的飄灑,落在她的黑發上。

黃西棠依舊站在那兒,輕輕地動手擦瞭擦鼻尖的雪花,絲毫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趙平津低頭看瞭一眼拍下的照片,正要關掉手機屏幕,忽然想起剛剛掃瞭一眼她的相冊時,有張照片有點眼熟。

他又打開瞭她手機的圖冊。

趙平津一瞬間有點發愣,黃西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放大瞭仔細地看,那是一張她跟倪凱倫的聊天截圖,截圖上是倪凱倫給她發瞭一張照片,照片裡的人卻是他一—是他的背影,手臂上親密地挽著一個女人,他看看背景裡的商場,想起來是他過生日那段時間,鬱小瑛從洛杉磯回來,在北京待瞭十多天。

那段時間鬱小瑛天天纏著他陪她逛街……倪凱倫大概是在商場裡碰著瞭他。倪凱倫打瞭一行大大的字:趁早醒醒。

不知道她自己看這張照片,看瞭多久瞭,隻是她在見到他時,一字未提。他慢慢地擱下瞭她的手機。

晨霧細雪中的黃西棠依然站在外面,他慢慢意識到,也許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出去,所以她才會待在外面,那裡大風呼嘯,自由自在,是她唯一能夠獨處的地方。

西棠吸完煙,走瞭進來,看瞭一眼手機,又看瞭一眼在廚房煮早餐的趙平津。她什麼話也沒有說。

下午,趙平津再翻看她手機的相冊。果然。

西棠把那張照片刪瞭。他心裡有點難受。

四點多倪凱倫來接她去電視臺錄節目,西棠換瞭一件大高領毛衣,收拾好瞭東西,走出房間。

趙平津聞聲從書房出來,他應該是在工作,手上還夾著筆,穿瞭一件深灰襯衣,硬挺的襯衣領子上方,脖子上一個暗紅色的齒痕分外醒目,他臉色顯得有點蒼白,指瞭指茶幾上的那張銀行卡:“壞掉的衣服和首飾,自己去買。”

西棠從善如流,低著頭從桌面拿起那張金卡,塞進瞭包裡:“謝謝趙先生。”那一霎,感覺到趙平津在身後,輕輕地松瞭一口氣。

西棠無聲笑笑。

她知道識大體很重要,他們這樣的人,包養女明星就圖個舒服,最害怕遇到糾纏不清的女伴。

倪凱倫坐在駕駛座上。

一見到她推開車門,瞄瞭一眼:“吵架瞭?”西棠面無表情:“有什麼可吵的。”

倪凱倫頗有興趣:“昨晚婚宴上不還是好好的麼,今早微博發的照片,這癡纏曖昧的感情狀態,多麼專業公關文案都寫不出來啊。”

西棠有氣無力地應瞭一句:“無聊。”“評論很熱鬧。”

“不看。”

倪凱倫一邊開車一邊說話:“他還真挺會拍你,發的照片都很美,連公司宣傳都跟我打聽攝影師是誰。”

西棠撇撇嘴:“那你發錢給他吧。”

倪凱倫諄諄教導:“別賭氣,你跟他,不就沖著錢,這麼一想,豁然開朗。”

西棠沒睡好,早上看瞭一眼鏡子,臉皮兒特別白,就顯得眼圈特別重,她帶瞭一副墨鏡,遮住瞭幾乎半張臉,側過臉沖著倪凱倫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跟他說出的話那是一模一樣,你倆真應該談戀愛。”

倪凱倫呼天搶般哎喲瞭一聲:“那我可謝謝您瞭,除瞭長得好看點,我可看不出姓趙的有什麼好。”

西棠轉過頭,默默埋首不語。

倪凱倫開著車,轉過頭去看瞭她一眼。

西棠忽然有點感慨:“媽咪,十九歲,我第一次見你,在以前北京的公司,是趙平津送我過去的。”

倪凱倫當然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樣子,這些年來,面試過再多的新人,可再也沒有第一次見黃西棠的那般令人過目難忘,哪怕隻是一塊璞玉,她都已經美得令人移不開眼睛,連帶著她身後的那個男朋友,一對俊俏人兒齊齊走進來公司來,大傢都以為是在拍電影,倪凱倫道:“記得,一尊大佛坐我辦公室沙發裡,好像我會把你賣瞭似的。”

西棠笑瞭笑說:“簽瞭約回來,趙平津跟我說,你這經紀人還長得挺漂亮,我還跟他吃瞭半天的醋呢。”

倪凱倫也忍不住一樂,心頭也浮起瞭往事,她閑閑地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倆,我想的是什麼嗎?”

這些年來,倪凱倫倒是從來沒有跟她聊過這個,西棠說:“什麼?”倪凱倫直白瞭當:“遲早得分手。”

西棠轉過頭瞪她一眼。

倪凱倫聲音一貫的平淡:“你一走進來,我就知道你會紅,小女孩兒成瞭女明星,眼界財富和社會關系都很快會發生劇烈的變化,如果男友是窮小子,會因為男女地位不對產生矛盾等遲早散夥,如果男友是公子哥兒,那更麻煩,女明星日夜工作居無定所一進組拍戲就是兩三個月,甚至不能公開戀情,心氣高傲的英俊男朋友,你註定留不住。”

西棠看著車外,車流在高架橋上緩慢地移動,這麼多年前,倪凱倫就已勘破瞭他們的命運。

“如果有一天我瞭瘋,你要拉住我。”“拉不住。”

“求你瞭。”

她的經紀人第一千零一次給她下的訓示:“愛情靠不住,一定要工作。”

《京洛再無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