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晃動著通過瞭鐵路橋,解雨臣看瞭看手機,把最後一個短信也發瞭出去。然後把手機丟出窗外,披上皮衣就靠到瞭桌子上。
隔壁出現瞭動靜,顯然對方在一瞬間,就知道他做瞭什麼。不過那動靜不是驚慌,他的敵人一向處變不驚,現在肯定在冷靜地安排變通的方案。
這也證明瞭自己的推測,自己的手機已經被控制和侵入瞭,所以那隻手機已經沒有用瞭。
雙方的暗中博弈已經到瞭這種地步,他隻能苦笑,看來雙方都已經承認瞭對方的存在,隻是不願意正面沖突而已。
不過到此為止瞭,在所有的計劃都華麗展開的時候,自己這邊的小小計謀,也是時候全盤啟動瞭。
他想起瞭那天晚上,吳邪和他說的整個計劃,整個反擊的計劃。
從墨脫回來之後的四個月裡,吳邪就像消失瞭一樣,解雨臣知道那是吳邪終於看到瞭敵人的身影。
從一張巨大隱形的網,牽動著陰謀中的所有細節,但是無從追蹤、無從分析,甚至無從證明它是否存在,到真切地看到瞭敵人的影子,雖然隻是一個影子,但對於陷於漩渦中的幾代人來說,從0到1,從無到有,已經是巨大的進步。
解雨臣不知道吳邪會做何樣的舉動,四個月瞭,沒有人能找到他。四個月後吳邪出現,骨瘦如柴,留著滿臉的胡子和渾身油脂的臭味,但是眼睛如入魔一樣泛著一種神經質的光芒。
他在解雨臣傢裡刮瞭胡子洗瞭澡,然後攤牌瞭自己的計劃。
這是一個反擊的計劃,是一個報復的計劃,解雨臣驚訝於吳邪的決心和勇氣,或者說心中的怨念。
在吳邪看到瞭敵人的影子之後,立即想到的,竟然是全面的反擊。沒有談判,沒有任何試探,吳邪告訴解雨臣的,是一個毫無餘地的全面反擊的計劃。
最讓解雨臣無法理解的是,這個計劃無比決絕與狠毒。他都可以想象,吳邪是如何不吃不喝,一個人在黑暗的房間中不停地推演,不停地模擬,不停地思考,把這個計劃設計得決絕與狠毒……
以前的吳邪內心慈悲、軟弱,任何事情都害怕別人受傷害。然而,這個計劃讓他看到瞭吳邪的另一面。
多年來各種情緒的壓迫和積累,對於吳傢整個傢族,對於他在乎的人,對於老九門的歷史,所有沉重的東西在吳邪的心裡凝聚成一個巨大濃烈的仇的斑點。如今這一面完全爆發瞭出來,吳邪要為自己這三代人所受的所有控制和折磨復仇。
這個計劃是一個可怕的計劃,代價太大瞭。
不過他沒有阻止吳邪,因為吳邪沒有選擇的餘地,而他自己也沒有,他心中的斑點是否存在,他自己心裡清楚。
從童年開始的陰影,他保護瞭多少人,犧牲瞭多少人應該得到的東西,做瞭多少半夜讓自己心痛驚醒的噩夢。
他會支持這個計劃,即使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讓他自己都害怕。
走道裡開始出現人的腳步聲,他知道開始瞭。
自己剛才的短信,等於正面宣戰的開始。雙方不會再遮遮掩掩瞭。也標志著,解傢正式站到瞭這些人的對立面。
在吳邪的計劃中,解雨臣所有的力量,是否能牽制對方的精力,至關重要。
之前的遮遮掩掩,讓對方覺得解傢並不瞭解清晰的情況,解雨臣也許發現自己的傢族被滲透、控制和監視,但是他和吳邪一樣,隻能在這張看不到的網裡不停地摸索,連網的線路都無法觸碰到。
解雨臣也許會不停地使用各種小伎倆,但是絕對不會發現,所有的根源在哪裡。然而他們錯瞭,解雨臣的袖子裡滑出蝴蝶刀,剛才最後一個短信,發到瞭所有解傢體系的盤口。
那是他死亡的假消息。四天內,解傢盤口必定大亂。人類在權力面前的劣根性會暴露無遺。
當年吳三省用過的招式,他毫無保留地重新再用瞭一次,但是這一次更致命。
不僅是解傢,巨大的網絡牽涉到這個利益鏈中的所有人,隻要是吃這口飯的人,都會陷入漩渦中。
維持基本秩序的人,如果一個一個消失瞭,那麼背後隱藏的力量,就算再不願現身,也無法坐得那麼穩瞭。
這還是第一步,但是慢慢來吧。
解雨臣走出包間,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小夥子在走道裡朝他走來,他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快步離開。那兩個小夥子也立即加快瞭速度。
進入瞭硬臥的車廂,他看到走道裡站著三個人,用同樣的眼神看著他。
小夥子沒有減速,徑直走向他們,蝴蝶刀在手裡打瞭一個圈兒。
打得過嗎?
他不知道,這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敵人,不是普通人,是真正地凌駕於他們之上的,無論是智力還是身手。他盯著那些人的手指,那些奇長的手指。
他躍瞭起來,踩著一邊空的硬座翻身想從硬座上沿的空間躍過封堵。但是對方的速度更快,他迎面看到瞭對方貓腰繞過他的蝴蝶刀,同時手指卡向他的鎖骨。
車廂裡驚叫起來,解雨臣瞬間被卡住瞭關節,反身被鎖住。幾乎是同時,他抖脫瞭自己的肩關節,以一個無法理解的角度反身肘擊回去。
對方不得不脫手,解雨臣抽回脫臼的手,蝴蝶刀在手中打轉變成反手刺瞭出去。果真如他所料,他的刀刺到之前,那個人已經移動瞭位置。
反應速度太快,不過解雨臣還是明顯感覺到,這個人和張起靈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他和張起靈交過手,對方沒有讓他預測到動作。
但是即使如此,這個人最起碼也有二十多年的基礎功底,他的反應速度讓他可以根據形勢來判斷出招的方式,剛才從刀縫裡插手進來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動作,對方使用這種動作,顯然是自己的速度讓對方覺得完全有機會中途變招。
而且對方還不止一個人。
他不能跑,如果他要跑,就不會選擇火車這樣的密閉空間。他必須為之後的計劃,爭取更多的東西,這種爭取對於他自己來說是殘忍的。
解雨臣一招落空之後,退回到車廂的中間,兩邊的人也沒有貿然逼近。火車的速度很快,兩邊的窗戶都關著,顯然他們很有信心,解雨臣已經無路可逃。
爭取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註意力完全引到自己的身上,給吳邪足夠的設局時間。
沒有人想過幕後的總操盤手是吳邪,熟悉他們的人,都會覺得,在這個時代,有能力暗佈迷局的人,隻有解傢少爺一個瞭。
既然你們是這麼理解的,那必須讓你們重視起來,讓你們知道,你們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所有的力量來防范我,即使是你們這樣的勢力,也是完全不夠看的。解雨臣把自己脫臼的關節接回去,看著兩邊逼近的人,忽然笑瞭笑。
笑得有些絕望,至少其中一個人是那麼理解的,苦澀或者絕望,不可能有其他的意義瞭。
就在這個時候,轟隆一聲呼嘯,火車沖入一個山洞,四周一下一片漆黑。三秒後火車從另一頭沖瞭出來,車廂中間的解雨臣已經不見瞭蹤跡。
幾個人臉上都露出瞭少許驚訝,他們往四周看瞭看,有幾個人低頭去看座位底下,有幾個人去看窗戶有沒有被打開過。
座位上的人能逃散的都已經逃散瞭,剩下沒辦法逃的也被他們從桌子底下揪出來檢查瞭一遍。
幾個人這才真正露出意外的表情。
其中一個拿起瞭手機開始撥打,這些人迅速散開往兩邊車廂轉移。就好像剛才的打鬥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車廂裡的人們面面相覷,所有人都看到瞭這一幕,他們也開始自己在車廂裡尋找起來。
這個人去哪裡瞭?他們也沒有發現,解雨臣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瞭。
解雨臣自己出馬,這麼突兀地出現在車廂裡,隻身一人來做這些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因為要完成這在車廂之中消失的伎倆,隻有解雨臣一個人做得到。
他故意沒有逃走,故意在火車上和這些人開始正面沖突,故意讓自己陷入前後夾擊的困境,就是為瞭這三秒的黑暗。
挑釁,不知道是否能激怒對方,但是至少這種意味已經傳達出去瞭。
三天後。
解雨臣睜開眼睛,坐瞭起來。
車廂在晃動,這是一輛運煤的車,煤堆堆在邊上,他睡在兩堆煤渣之間的車廂底部,渾身是污煤的顏色。好在有先見之明,穿瞭皮衣,比較好打理。
車廂的晃動正在緩緩減弱,應該是進站瞭。
到哪裡瞭呢?他選擇的火車有十六班,目的地全部都不一樣,停靠站加上換乘的可能,加起來一共有四千多個,如果他多次換乘,幾乎全國的火車站他都有可能出現。
對方可以知道他離開那條鐵軌的唯一方式就是上瞭另外一輛火車,那條鐵軌附近的鄉村在24個小時內會越來越危險,進入有人的地方也容易留下蛛絲馬跡。
對方一定會預判換乘的,這是基本的思路,但是他沒有換乘。他相信自己即使被發現也有辦法逃脫。
火車停瞭下來,他拉開車廂的門,一股冷冽的空氣湧瞭進來,很冷。他裹緊皮衣,跳下火車,看到瞭兩邊的針葉林,心說都已經到東北一帶瞭嗎?
四顧無人,這是一個小貨運站,有人在前面卸煤。他從月臺一路出去,吐著白氣來到站臺的小賣部,買瞭一包煙。坐著三輪車去瞭鎮上,找瞭一個手機經銷點,買瞭部手機。
在買羽絨服的同時,他設定瞭一個定時發送短信的APP,把手機放到瞭廁所的氣窗上。
回到車站,他買瞭一張火車票,又開始瞭另一段旅程。
七個小時之後,發送定時短信的APP啟動,一條短信自動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