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講師突如其來的爆發,我實在沒有預料到,我覺得他這種人可能已經隱忍慣瞭,對於他來說,內心聽到惡毒的咒罵有可能起不瞭任何的情緒。倒不是我瞭解這種人,隻是我自己有一段時間,也有這樣的狀態。
我有幾分鐘沒有反應過來,講師已經出門瞭,門被狠狠地摔上,老太太哀嚎起來,情緒失控瞭,一邊拍大腿,一邊含糊的大罵。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先處理哪個,站起來,拉開門往外看瞭看,就看到講師和我的同學在下面碰到瞭,也吵瞭起來。
我同學是個非常善於平息事態的人,看他們吵瞭兩句,他已經拽住瞭講師的手,就知道下面的事情他能擺平。
我縮回去,把桌子擺好,把煙灰缸放回到桌面上,就拍瞭拍老太太,說道:“別哭瞭,別哭瞭,他走瞭是好事,咱們抓緊時間把事情聊一聊,時候也不早瞭。”
老太太不聽我的,我遞瞭自己的煙過去,點上,她看到煙抽瞭兩口,才控制住瞭情緒。
整個過程有點假,不過這個年紀的老太太,是會比較誇張,和小孩子似的,我對她道:“你把第一次遷墳的時候,和我說說,也許我聽瞭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瞭。”
老太太看瞭看門口,看來雖然她嘴巴上很毒,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她還是有點怕他的兒子。
我幾乎可以想象出他兒子的性格,平時的性格應該十分的晦澀低調,逆來順受,但是失控起來可能會非常可怕,屬於高壓形的人格。也隻有這種人敢和屍體睡一個房間。
我對她道:“他走瞭,你放心吧!”
“他一定又是回城裡去瞭,要不是遷墳,他到我死都不會來看我。”老太太用銀川話不停地嘀咕,忽然抬頭看著我:“先生,我老太婆沒有什麼錢的,你怎麼請法?”
我知道這邊的風水先生好的收費很貴,老太太看樣子生活拮據或者是天生吝嗇,對錢這種事情很敏感。我當然是不會收她錢,風水先生這種事情本身就是鬼扯,但是我又不能不收,因為這個世界上免費看風水是一件不地道的事情,特別是對苦主。
我想瞭想就道:“這樣吧,我也不要你的錢,你讓我在你的廚房裡挑一隻碗走就行瞭。”
這個舉動很怪,此時我的怪舉動可以為我加分,我原本以為這個話題可以快速過去,可以立即切入到正題,因為我確實有點困瞭,這種啤酒加飽腹的困頓靠毅力是很難打敗的。沒有想到的是,老太太聽完這個話之後,一個哆嗦,連煙都掉到瞭地上。
她臉色一下變得無比的猙獰,不知道是因為心中起瞭兇意,還是因為本身蒼老加上光線誇張瞭她扭曲的表情。她死死的盯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心中“咯噔”瞭一聲,顯然我這句話切中瞭她心裡的某個點,碗,她傢裡的碗難道有什麼問題?
這種表情已經表明這個傢裡發生的事情,絕對沒有隻是遷墳屍體出瞭問題那麼簡單,一切的前因後果肯定比我們面臨的詭異現象更加復雜。
我鎮定瞭一下,知道自己誤打誤撞已經占瞭上風,就把煙灰缸拉過來,拉到我自己的面前,然後點上一根煙,放到瞭煙灰缸。
煙開始彌漫上來,我對老太太說道:“我是來救你的,能不能救的瞭,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說吧!”
老太太的表情慢慢的舒緩下來,她恢復正常的剎那,整個人就垮瞭,我感覺她簡直就不像是地球上的生物,那種蒼老和扭曲,簡直像是黑暗中的魔物一般。
“先生,既然知道那些碗的來歷,又為什麼要老太婆講呢?”她道:“這事情,我真的不想想起來。”
我搖頭,做瞭一個堅持的手勢,她頓瞭頓,才開始講訴她的故事。
因為全程是銀川話,我在轉述的時候就不再賣弄關子,直接翻譯成能聽懂的意思。這個故事很長,長得嚇人。裡面牽扯到瞭非常多的人文細節,說著這件事情發生的整個過程,因為過於讓人驚駭,所以老太太把無數無關緊要的細節全部都記憶瞭下來。
正是猶如這些細節,我最後才發現瞭整個事情的恐怖所在,但是這是後話。
老太太的講訴是從她女兒出事的那一天說起的,她稱呼她女兒為奻奻,事實上我一直沒有聽到她稱呼女兒的名字。她稱呼講師則直呼其名,非常的冷淡,講師的名字叫:林其中,老太太叫林阿妹,一聽就知道是一個離異或者寡居的傢庭,孩子都是隨母親的姓。
奻奻當時年紀很小,林其中帶著她在山裡的土路上撿煤渣。煤渣是運煤的車子上掉下來的。
那條馬路是礦上為瞭運煤特意修建的土路,沒有柏油和水泥,所以非常崎嶇不平,煤礦在荒郊離他們的村子有一些距離。騎騾子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他們在的這一段,是林其中發現的,有人在路上埋瞭幾塊石頭,煤車到這裡肯定要晃蕩一下,能晃下不少煤渣來。
這個煤礦很隱蔽,當時林其中覺得可能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這個地方有一個礦,而且這條路的走向也很奇怪,不知道另一頭通往哪裡。他嘗試沿著走過一次,發現路越走越往山裡,荒草越多,就不敢再往裡走瞭。
每天在這裡撿一次,能換回五毛多錢,或者生三次煤爐的煤,林其中傢裡十分拮據,這點煤對於他們來說很寶貴。他放學之後還要照顧妹妹,他索性就把妹妹一起帶過來撿煤渣。
平日裡都沒事,因為那天還早,他們就躲在草叢裡,林其中給妹妹用草葉子折蚱蜢玩,奻奻非常聽話,那個時候的林其中,是一個文靜但是有堅持的孩子。
車子從土路上開過,咣當一下,他們就等車子過去,上去把幾塊煤渣撿回來。林其中不敢冒險給司機看到,因為這在當時也算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