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就站在他面前,離他最多兩步遠,一身衣服脫得就隻剩一個肚兜瞭,這會兒正側身對著他,反手解著肚兜繞在背後的小結。
他一直覺得這丫頭還小,很小,小得就像個半開半合的花骨朵兒,還沒長出什麼風情韻致,純粹是嬌嫩可愛得很,讓人看著心裡暖融融的,總忍不住地想跟她多待一會兒。
現在這麼近這麼清楚地看到她光潔的側身,蕭瑾瑜才發現這已幾次撲到他懷裡的小身子居然也是凹凸有致,珠圓玉潤的,白皙裡透出健康的血色,像是盛夏初開的荷花,粉嫩柔潤得好像一把就能掐出一汪水來,每一寸肌骨都那麼飽滿,那麼鮮活,那麼美好……
不對……是他要浸浴,她脫什麼?!
蕭瑾瑜猛地醒過神來,迅速閉眼把頭轉向一邊,一片醒目的紅色從他臉上一直蔓延到胸口,氣息都不勻稱瞭,“楚楚……”
楚楚一邊糾結著那個不知道怎麼就擰成瞭死疙瘩的帶結,一邊扭過頭來看向雙目緊閉的蕭瑾瑜,“馬上,馬上就好啦!”
蕭瑾瑜懷疑是自己先前沒把話說明白,“楚楚,我是讓你脫我的衣服……隻脫我的,你自己的不用脫……”
哪知道楚楚一下子叫瞭起來,“呀!你睜眼啦!”
蕭瑾瑜一張臉紅成瞭一顆熟透的大櫻桃,“對不起……”
“你……你閉著眼,別睜開,我讓你看你再看!”
“好……”
不對……她想讓他看什麼?!
蕭瑾瑜不敢問也得問,“楚楚……你脫衣服做什麼?”
“伺候你泡澡呀,你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水那麼涼,你要是坐不穩一頭栽進水裡就壞瞭,我得抱著你才行。”
蕭瑾瑜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
剛才怎麼就沒狠狠心讓侍衛把她抓起來算瞭!
“不行……你快把衣服穿上!”
“你別急,我都知道!我小的時候我奶奶就跟我講過啦,女人沒拜堂以前不能讓男人看身子,等到入洞房的時候才行,不然就嫁不出去啦,所以你先別睜眼,一會兒我從後面抱著你,你別回頭看我就行啦。”
蕭瑾瑜要瘋瞭,這戶人傢教閨女就不知道一口氣兒把話都說明白嗎!
蕭瑾瑜板著臉沉下聲音,“楚楚,這樣不行……”
“那……”楚楚猶豫瞭一下,抿抿嘴唇,像是下瞭很大的決心,“你要是想看,就看吧。”
蕭瑾瑜臉色紅裡發黑。
“不是……水太冷,你受不瞭,我自己泡就好……”
“你能受得瞭,我也能!”
蕭瑾瑜就差求她瞭,“我泡過很多次,已經習慣瞭……你這樣泡會生病……”
“我才不怕呢!”
她不怕,他還怕呢!
“生病就不準辦案瞭……”
這句話比先前哪一句都管用,楚楚看看浴桶裡飄著浮冰的大半桶水,又看看虛弱不堪的蕭瑾瑜,咬瞭咬嘴唇,“那……那我就在邊上守著你吧。”
“好……”
楚楚迅速把衣服裹上,小心翼翼地把蕭瑾瑜攙進浴桶,還沒扶他坐好,就感覺他的身子一陣發顫。
楚楚擔心地皺起眉頭,“是不是太冷瞭?”
“剛好……”
坐在浴桶裡,冷水漫到胸口,錐心刺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吞噬著蕭瑾瑜本就微薄的體溫,冷得他連呼吸都困難瞭,“別害怕……等景翊來瞭,你就聽他的話……”
楚楚緊抓著蕭瑾瑜冰冷發抖的手,“那景大哥什麼時候能來啊?”
“很快……”
“好,我聽話!”
蕭瑾瑜微微點頭,合上眼睛,任由這桶冰水把他的身體和意識一起凍透凍僵。
再恢復意識,首先就感到一股滾燙的甜腥湧到喉嚨口,堵得難受,偏頭吐瞭出來,哪知道吐出一股又翻上來一股,一連吐瞭不知多少次才吐完,五臟六腑抽成一團,痛得差點兒讓他重新昏過去。
這種感覺很熟悉,意味著他又一次從閻王那逃回來瞭。
這一次,實在是萬幸……
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到一方溫熱的濕毛巾擦到他的臉上,仔細地擦過他的臉頰,嘴角,下頜,然後一個柔和的力量把他上身扶瞭起來,倚靠在一片溫軟中,嘴裡被慢慢喂進一股溫度正舒適的清水。
蕭瑾瑜一口沒咽得下去,嗆咳起來。
那片溫軟把他的上身包裹得更緊瞭些,一隻小手撫上他的胸口,耳邊傳來熟悉的清甜聲響,“王爺別急,慢慢喝……”
蕭瑾瑜咳著睜開眼睛,“楚楚……”
撫在他胸口的小手一頓,“王爺!你醒啦!”
“嗯……”
楚楚把懷裡的人抱得緊緊的,“哇”地一聲哭起來,“王爺你可算醒瞭!你嚇死我啦!你怎麼才醒呀!”
“對不起……”
楚楚突然不哭瞭,松開蕭瑾瑜,小心地扶他躺下來,伸手摸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失神地看著他,自言自語地小聲道,“我肯定是睡著瞭,又做夢瞭……王爺你好好睡覺,我不吵你,你睡飽瞭病就好瞭……”
楚楚噙著淚的一雙眼睛紅腫著,毫無神采地直直看著他,眼睛裡都是血絲,眼底青黑,小臉像蒙瞭一層灰似的,蠟黃蠟黃的,原來像花瓣一樣紅潤的嘴唇發幹發暗,連神情都恍惚瞭,蕭瑾瑜看在眼裡,心口疼得喘不過氣來。
蕭瑾瑜輕輕轉瞭下頭,在楚楚撫在他臉上的手掌心裡吻瞭一下,又吻瞭一下,“是做夢嗎……”
楚楚呆呆地愣住,一時沒有反應,蕭瑾瑜在她大拇指尖兒輕輕咬瞭一下,楚楚一下子醒過神兒來,整個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王爺!你真醒啦!你醒啦!”
蕭瑾瑜勉強抬起手,輕輕拍拍她的脊背,“辛苦你瞭……”
楚楚隻管一個勁兒地大哭,哭瞭好一陣子,哭得沒勁兒哭瞭,哭聲才小瞭下來。
蕭瑾瑜等她哭得不那麼厲害瞭,撫過她有點兒蓬亂的頭發,“我沒事瞭,去歇會兒吧……”
楚楚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緊抱著他不撒手。
蕭瑾瑜無聲嘆氣,她這樣子一看就是熬瞭很久沒睡瞭,她一個小丫頭怎麼受得瞭……蕭瑾瑜心裡發緊,輕撫著她哭得一起一伏的小身子,“你要是不嫌我,就躺在我旁邊睡會兒……”
楚楚還是搖頭,把蕭瑾瑜抱得更緊瞭。
蕭瑾瑜輕嘆,“那就陪我躺著……抱著我,行不行……”
楚楚這才點點頭,抹著眼淚爬上床,衣服也沒脫就鉆進蕭瑾瑜的被窩裡,趴在蕭瑾瑜懷中緊緊摟著他的腰,小臉緊貼在他胸口上,聽著蕭瑾瑜平穩的心跳聲,抽抽搭搭哭瞭好一陣子,突然帶著哭腔道,“王爺,你把那個護身符扔瞭吧……”
蕭瑾瑜一怔,“為什麼……”
“你就扔瞭吧……那個一點兒都沒用!”
蕭瑾瑜微微苦笑,他當然知道那玩意兒沒用,可那是她跪著念瞭一個時辰的經求來的,“你怎麼知道……若不是你的符,興許我已經死瞭呢……”
“呸呸呸!你才不會死呢!”
“嗯……”
“你能活一千歲!一萬歲!”
“嗯……”
“誰死瞭你都不會死……”
“嗯……”
“你得活得比神仙還長……”
“嗯……”
楚楚又嘟囔瞭幾句什麼,蕭瑾瑜沒聽得清,低頭看看才發現她已經睡著瞭,小臉蛋上還滿是眼淚,仍然把他抱得緊緊的。
蕭瑾瑜輕輕嘆氣,他怎麼能把這敢抱死人腦袋的小丫頭嚇成這樣……
剛替她把被子拉好,就聽見屋裡響起兩聲裝模作樣的幹咳。
“千年王八萬年龜,王爺,你也算是神物瞭啊。”
不用看都知道是誰,蕭瑾瑜毫不客氣地瞪過去,“小點聲……”
景翊從房梁上翻下來,兩手抱在胸前,笑著走到床邊來,看看那個依在蕭瑾瑜胸口上的小腦袋,“放心吧,守著你三天沒合眼瞭,天塌下來也吵不醒她。”
蕭瑾瑜輕輕擁住那個軟綿綿的小身子,看著那張滿是疲憊的小臉,目光裡溢出淺淺的疼惜,擰緊眉頭,“你怎麼不勸她……”
“我說什麼她都聽,就是不聽這個。這幾天你從頭到腳都是她伺候的,誰想挨你近點兒她都要跟誰拼命,根本就不講理啊!”
這倒是像她幹出來的事兒……
蕭瑾瑜把聲音放輕瞭些,“你何時到的?”
景翊扯過一張凳子坐到床邊,一邊扭腰一邊揉著在房梁上窩得酸疼的胳膊肘子,“你那侍衛花瞭將近十個時辰才到京師,我又到王府裡跟葉千秋拉扯半天,那老頭還是死都不肯出安王府,我說破嘴皮子他就從本手札裡扯瞭兩頁紙塞給我,然後一腳把我踹出去瞭……要是再被他們耽誤個把時辰,今年大理寺的案卷就真得燒給你瞭。”
蕭瑾瑜點頭,葉千秋當年第一次救他之前就提瞭一個條件,要求住在安王府,不死不出門,蕭瑾瑜親口答應的。
“我隔天下午到的,跟這兒的人說是來找你處理一些京中機要,近幾天不見任何人,這兩天就隻有升州刺史來瞭一趟,想請示該怎麼處置那個把你暴揍瞭一頓的店小二,對著我又跪又哭要死要活瞭一陣子就走瞭,別人誰都沒進過這院子。”
蕭瑾瑜輕蹙眉頭,“你隔天便到瞭……我怎麼會昏睡三天?”
景翊伸手揉著自己那張名滿京師的俊臉,“王爺,我知道我長著一張讓天下男人都想收拾我的臉,可你不能連自己多睡瞭幾天都賴我啊……要怪你得怪那個在你床單下面鋪壽衣的,那人可是真心實意地想要你的命啊,那件壽衣應該是從腐屍上扒下來的,都被屍水泡透瞭……”景翊往床上看瞭一眼,“要麼就怪你那王妃娘娘,擺弄屍體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含糊,輪到活人身上倒膽兒小瞭。”
楚楚像是聽見瞭什麼似的,臉蛋從蕭瑾瑜懷裡蹭瞭蹭,迷迷糊糊地嘟起小嘴輕哼瞭一聲,蕭瑾瑜在她腰背上輕輕拍撫瞭幾下,很快又呼呼睡著瞭。
景翊眉梢輕挑,能上蕭瑾瑜的床,鉆蕭瑾瑜的被窩,窩在蕭瑾瑜的懷裡,被蕭瑾瑜哄著睡覺,此前享受過這樣待遇的就隻有蕭瑾瑜多年前養過的一隻貓瞭。
這種事,憑蕭瑾瑜在這方面的修行還瞞不瞭他。
楚楚重新睡安穩瞭,蕭瑾瑜才擰起眉心沉聲道,“是她施的針?”
景翊笑得跟哭似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兒,“不是她還是我啊?我要有那本事還至於特地跑到葉老頭那找踹嗎……”
蕭瑾瑜眉頭皺得更緊瞭點兒,“她都知道瞭?”
“放心,我就是有心思說,她也沒心思聽啊……我跟她說你的病是安王府最高機密,讓外人知道的話你就會有性命之憂,我反正對醫術一竅不通,她要是不能照著葉老頭那兩頁紙給你施針,我就回京給你選棺材去。”景翊瞇起一雙狐貍眼玩味地看著楚楚的小腦袋,“這三天一共給你施瞭五次針,每次施完針都是你吐血她掉淚,你要是再不醒,她不瘋我也得瘋瞭……”
抓到蕭瑾瑜眼底掠過的一抹罕見的溫存,景翊把聲音壓低瞭些道,“唐嚴跟你說過她身世有疑瞭吧?”
蕭瑾瑜微愕,這時候提起這個……
景翊勾著嘴角內容豐富地輕笑,“唐嚴擔心她扮豬吃老虎,不過據我這幾天觀察,她這豬肯定不是扮出來的。”
景翊這話剛說完,對上蕭瑾瑜遞來的目光,心裡一陣發毛,“不是不是,王爺,親王爺,我就打個比方……”
蕭瑾瑜不急不慢地道,“既然來瞭,就別急著走瞭……”
“別別別……大理寺的卷宗還沒整完呢!”
“正好……這裡三個案子的卷宗就交給你整理瞭,結案之後一並帶回大理寺入檔。”
景翊還沒來得及喊冤叫屈就發現有點兒不對勁兒,一愣,“三個?”
蕭瑾瑜雲淡風輕地合上眼睛,“一個個來,不夠還有……”
“夠,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