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王志軍一直沒有消息,原來是被抓瞭,劉子光趕緊追問:“到底出瞭什麼事?”
王大姐扭過頭看瞭一眼旁邊高大的紅磚院墻,低聲道:“還不是這堵墻給鬧的。”
劉子光這才註意到這堵墻,這是王傢和隔壁共用的一堵墻,是新砌成的,上面還沒塗泥灰,高大平整,和王傢的低矮黃泥墻不可同日而語,但正是由於這堵墻,王傢原本長方形的院子變得更加狹窄。
劉子光有些明白瞭,他問道:“怎麼你們兩傢共用一堵墻,中間連個過道都不留。”
王大姐說:“本來兩傢中間是有一條過道的,上個月隔壁老朱傢蓋屋,硬是把墻砌到這邊,強占瞭俺傢的宅基地,正好二弟受傷從城裡回來,氣不過就和他們爭起來,結果動起手來打傷瞭人,這才被公安抓去。”
王志軍的母親補充道:“他兄弟,俺傢二孩是冤枉的,隔壁老朱傢兄弟四個,都是有名的二流子,四個人打俺傢二孩一個,末瞭還倒打一耙,說俺傢二孩故意傷人,經官動府逮進老監,到現在沒動靜,可憐俺的孩子啊,胳膊上的傷還沒好……”
說著就抬起袖子抹眼淚,王志軍的父親嚴肅地說:“老婆子,別瞎說,二孩確實動手打人瞭,政府絕對不會冤枉好人的,一定要相信組織。”
母親哭道:“誰不知道朱傢老三和鄉派出所的人熟,整天一起喝酒耍錢,咱傢二孩這回是出不來瞭,非得蹲老監不可,可憐他還沒娶媳婦呢……”
老父親也煩躁起來,摘下老花眼鏡揉著鼻梁,發出沉重的一聲嘆息。
王大姐幽幽的說:“我和我們傢那口子都是村上民辦小學的代課教師,不會打架罵人,俺爹娘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從來沒和鄉親們紅過臉的,姓朱的一傢人欺男霸女,作惡一方,跋扈慣瞭的,要是平時俺也就忍瞭,偏巧這回二弟回傢,正碰上他們在俺傢鬧事,把俺爹都推倒瞭,二弟才忍不住動手的。”
劉子光說:“志軍的脾氣我知道,不是逼到絕路上他是不會動手的,這朱傢也太欺負人瞭。”
馬超和張軍都不說話,拳頭暗暗捏緊,恨不得這就上門把隔壁姓朱的暴揍一頓,為志軍出氣。
院子裡再度沉默起來,半晌,王志軍的母親抹一把眼淚站起來:“該吃晌午飯瞭,都別走,我殺雞給你們吃。”
劉子光他們趕緊站起來:“大娘,千萬別忙和,隨便對付一點就行。”
即便如此,王大娘還是殺瞭一隻小公雞,炒瞭幾個雞蛋,還有地裡現摘的青菜、辣椒、黃瓜,做瞭一桌子菜,王大姐回傢把丈夫叫來陪客,順便拿瞭一瓶農村人自傢釀的苞谷燒酒招待客人。
按照農村的規矩,婦女是不能上桌的,就王大爺翁婿兩人陪著劉子光他們三個吃喝,席間雙方推杯換盞,劉子光再度瞭解瞭王志軍的傢庭情況。
王志軍的父親是鎮上完小的校長,女兒和女婿都是代課老師,兒子退伍回來,留在城裡做保安,自傢的二畝地,全靠王大娘一人耕作,一傢人的年收入也不過幾千塊,日子過得很是清苦。
隔壁老朱傢就不同瞭,兄弟四人都不是好東西,從小就是村裡的二流子,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是傢常便飯,不過越是這種人越是吃得開,再加上朱王莊裡,姓朱的是大戶,姓王的是小戶,朱傢四兄弟在村裡便是橫行無忌。
朱傢蓋新房,把墻頭砌過來強占瞭王傢的宅基地,爭搶宅基地,墳地這種事情在農村很常見,誰傢的男丁多,拳頭硬,誰就占便宜,農村人不喜歡經官動府,隻願意私瞭,一般的小事,能忍也就忍瞭。
王大爺是小學校長,也算知識分子瞭,打瞭幾次電話報案,可是鄉派出所根本不來人處理,相反卻把朱傢兄弟惹來瞭,跑到老王傢推推搡搡,罵罵咧咧,正巧遇到回傢養傷的王志軍。
王志軍是當個兵的血性漢子,咽不下這口氣,便和朱傢兄弟打起來,他骨折的傷還沒好利索,硬是以一對四,把朱傢四兄弟打得抱頭鼠竄,這回鄉派出所出警的速度卻是極其的迅速,一個小時後就來瞭輛警車,把王志軍拘走瞭。
志軍被捕以後,朱傢兄弟耀武揚威的回來,跑進王傢破口大罵,把兩隻還未長成的小殼郎豬也給宰瞭,這才作罷。
“這場架到底是在朱傢院子裡,還是在咱傢院子裡?”劉子光忽然問道。
“是在咱傢院子裡,他們過來找事,把俺爹都打瞭。”姐夫答道。他是個戴眼鏡的文弱書生,瘦的好像豆芽菜。
“朱傢兄弟到底有什麼受傷?傷的多重?”劉子光提出第二個問題。
“打架嘛,肯定要掛彩,不過肯定不算很重,他們四個都是自己跑走的。”
“打的時候,志軍動傢夥沒有?”
“沒有,鐵定沒有!”姐夫斬釘截鐵的說。
大傢都停瞭筷子,仔細聽劉子光和姐夫的對話,就連鍋屋裡正拉風箱的王大娘也停下動作,支起耳朵來聽,他們都敏銳的感覺到,這位城裡來的朋友,會提供一些幫助。
“最後一個問題,志軍被拘留瞭多少天?拘在哪裡?”
“俺找人打聽瞭,就關在鄉派出所,到今天有二十天瞭。”姐夫答道。
“亂彈琴。”劉子光一拍桌子,“朱傢四兄弟跑到咱傢來打人,志軍為瞭保護傢人才動手,又沒動用兇器,隻能算正當防衛,憑什麼抓人,抓瞭人也要有個說法才是,要麼治安拘留十五天,要麼刑事拘留十四天,案子要是嚴重,直接轉看守所,移交檢察院,就這麼不聲不響關在派出所算什麼事。”
聽他這麼一分析,還真是這個道理,王傢一傢人頓時對劉子光刮目相看,這大兄弟,懂法哩!
“這樣吧,吃完飯我就去鄉派出所看看,要個說法回來,經官動府咱不怕,哪怕官司打到縣裡,市裡都沒事。”劉子光拍瞭胸脯說。
王大娘高興地熱淚盈眶,趕緊招呼女兒:“大丫,快去再殺一隻雞!”
“大娘,大姐,等我們回來再殺雞也不遲啊。”劉子光笑著說。
……
飯後,馬超開車,姐夫坐在前排,帶著劉子光他們去鄉派出所辦事。
派出所就在鄉政府旁邊,是個仿古式建築,金黃色的琉璃瓦上,裝著紅藍相間的警燈,門口掛著兩塊牌子,一塊是大河鄉派出所,一塊是大河鄉治安聯防隊,大鐵門裡面,停著兩輛沒有牌子的面包車和幾輛沾滿泥巴的摩托車。
把捷達停在門口,幾個人下車走瞭進去,派出所門口竟然沒有人,走進辦公樓一看,走廊裡空蕩蕩的,除瞭廁所門是開著的,其他的屋門都是緊閉。
“有人嗎?有人嗎?”劉子光喊瞭兩聲,沒人答應,找到門上掛著值班室牌子的房門敲瞭幾下,還是沒人。
無奈之下隻好先上二樓,所長室的門緊閉著,裡面傳出如雷的鼾聲,劉子光剛要敲門,忽然姐夫拉一下他的袖子,指著走廊盡頭:“志軍就關在那裡。”
走廊盡頭就是拘留室,一扇堅固的防盜門緊鎖著,姐夫給王志軍送被褥的時候來過一次,後來就再不讓探視瞭,不過飯錢還是要交的,一天二十八塊五,也不知道給王志軍吃的什麼。
劉子光直接走過去拍打著鐵門:“志軍,你在裡面麼?”
裡面傳出驚喜的呼喊:“劉哥,是你麼?你怎麼來瞭。”
“你這傢夥,傢裡有事也不說一聲,兄弟們都想死你瞭,我是來撈你的,等出來瞭可得好好罰你幾杯。”
正說著呢,忽然所長室的門開瞭,一個紅臉大漢走瞭出來,手裡端著不銹鋼的老板杯,一臉的怒色:“幹什麼的!”
劉子光打量一下紅臉大漢的穿著,淺藍色的警用襯衫拉在褲子外面,肩章也沒掛,藏青色的警褲下面是一雙黑佈懶漢鞋。
大概是因為酣睡被驚醒,漢子一臉的震怒,瞪著劉子光等人,虎視眈眈,大有一個不滿意就把他們拿下的意思,劉子光上上下下瞅瞭他幾眼,問道:“你就是所長?”
紅臉漢子被他的氣勢暫時鎮住瞭,再加上劉子光的江北市口音,剛讓他摸不清對方的底子,便收斂怒氣答道:“我姓朱,是大河鄉派出所的所長,你是誰?”
劉子光摸出一包中華,卻根本不給所長上煙,自己叼在嘴上,馬超很有眼色的幫他點上,噴出一股煙霧,劉子光才開口道:“我是王志軍的朋友,我想問問朱所長,王志軍犯瞭什麼罪你要抓他,又為什麼超期羈押,該轉看守所你就轉,該移交檢察院你就移,老關在派出所算什麼事?”
朱所長被他的態度和話語激怒瞭,中午剛喝的烈酒又湧上瞭頭,他激動的拿粗胖的手指點著劉子光:“你是什麼東西,身份證拿出來,說不清楚就別想走瞭。”
姐夫嚇壞瞭,劉子光居然采取這種態度來對付派出所長,這不是幫倒忙麼,他趕緊悄悄去拽劉子光的袖子,暗示他冷靜一些。
劉子光不為所動,冷笑道:“朱所長,公安五條禁令你知道麼?工作時間飲酒,還是穿著制服,你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就讓你脫衣服?”
朱所長倒吸一口涼氣,暗道這小子不簡單,可能有點來頭,此時從樓下上來幾個穿便裝的年輕人,上來就問:“門口的白色捷達是誰的?”
馬超應道:“我們的車。”
朱所長下意識的扭頭朝外面看去,從二樓望過去,正好能看見停在門口的捷達車,車身上遍佈污泥,牌照也是很普通的私傢車牌照,看不出任何有權勢的特征。
朱所長的經驗非常老道,憑這輛捷達車就能分析出這夥人的層次,不過是扮豬吃老虎罷瞭,以為幾句牛逼就能嚇到自己,哼哼,這回讓他們不死都得退層皮。
朱所長一個眼神,那幾位大河鄉治安聯防隊的年輕隊員便會意瞭,橫眉冷目,摩拳擦掌要過來抓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傢夥。
但他們錯瞭,這回劉子光真的不是扮豬吃老虎,他已經拿著手機在通話瞭:
“宋局,對,就是這個情況,要不你和他說說。”
說著,劉子光笑瞇瞇的將手機遞給朱所長,“市局老宋想和你說話。”
朱所長有些疑惑,還是接過瞭手機,大嗓門響起來:“我是朱剛健,你哪裡?”
電話裡傳出宋劍鋒沉穩有力的聲音:“我是江北市公安局副局長宋劍鋒,找你們領導說話。”
朱所長大怒:“你要是局長,我就是局長的爹!少給我裝腔,小心我查到你號碼,上傢逮你去!”
說完,直接將手機丟到一邊,吆喝手下上去抓人。
馬超和張軍的神經都繃緊瞭,就等劉子光一聲令下瞭,可是劉子光卻溫和的笑笑,很配合的拿出瞭身份證等待檢查。
聯防隊員才不看他的身份證,直接扭住胳膊上瞭手銬,劉子光也不生氣,笑呵呵的戴上瞭手銬,憐憫的眼神望著朱所長。
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朱所長暗道,可是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哪裡出瞭漏子,在大河鄉,除瞭鄉長就是自己瞭,難道還能有啥事不成?
忽然,辦公室電話鈴急促的響瞭起來,朱所長走進去一看來電顯示的號碼,頭上的汗珠就下來瞭,是縣公安局辦公室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