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的媽媽聞訊走瞭過來,看到老頭子隻是頭上腫瞭個包,眼睛一片淤青,比起以前年輕時候動輒傷筋動骨來真是小兒科瞭,便撇撇嘴說:“走路都能摔著,老李你以後也別逞英雄瞭。”
話雖這樣說,還是仔細檢查瞭丈夫的傷情,李母是醫生出身,一眼就看出這不是摔的,而是被人打的,好在隻是皮外傷而已,包紮也很仔細,她一邊絮叨著一邊幫丈夫準備熱水和毛巾,卻絲毫不問發生瞭什麼事,多年經驗告訴她,問瞭也是白問。
晚飯的時候,三個大人各懷鬼胎,都不說話,隻有小誠無憂無慮的玩著他的大手槍,飯後李天雄看瞭一會兒新聞聯播就說旅途勞頓要休息瞭,客房早已準備好,老兩口洗漱之後回房就寢。
躺在床上,李母先是嘆瞭口氣,說道:“老李啊,咱們紈紈是個苦命的孩子,年紀輕輕就死瞭男人,一個人拉扯孩子,還要照看那麼大一個公司,我都替她覺得累,我今天都詳細問過瞭,那個小劉人挺好的,相貌堂堂,有本事,有才幹,年齡也相當,就是學歷好像差點,是個什麼大專,不過不打緊,登對就行。”
李天雄雙手枕在後腦勺上,眼睛瞪著天花板不說話,思緒不知道飛哪裡去瞭。
“紈紈也三十歲的人瞭,必須要為後半生考慮瞭,我覺得小劉這個孩子不錯,小誠也喜歡他,不過咱們做父母的還是要把一把關,我想這樣,明天請他到傢吃個飯,你覺得怎麼樣?”
李天雄還是沒說話,腦海中翻來覆去就是一雙缽盂大的拳頭,國安部副廳級偵查員居然在一個小城市的廁所裡被人放倒捆上,又被派出所民警抓走,槍都繳瞭,最後出動國安部門領導才撈出來,這面子栽的,一世英名全完瞭。
李母見老頭子走神,便伸手狠狠掐瞭他一下,李天雄這才反應過來,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請小劉來咱們傢吃個飯。”
“好啊,我沒意見。”
……
第二天中午,劉子光接到李紈的邀請,說自己父母從首都過來看外孫子,想請他一起吃個飯,劉子光欣然同意,下午出去買瞭一些滋補品,騎著自行車就過去瞭。
輝騰他現在也不開瞭,新車還沒買好,所以依然騎著那輛經郭大爺調校的二八永久自行車,車籃子裡放著一些冬蟲夏草之類的玩意兒,來到濱江錦官城樓下,把自行車鎖好,客氣的回應著物業人員彬彬有禮的問候,拿著禮物上樓去瞭。
叮咚,門鈴響瞭,阿姨過去開門, 客廳沙發上的老兩口看到門口出現瞭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細腰乍背,劍眉星目,春寒料峭的季節,就穿著白襯衣加黑西裝的打扮,款式簡約,但質地考究,沒打領帶,更顯隨和。
李母暗暗點頭,感覺這小夥子真人比照片還要精神,穿著打扮相貌身材都配得上自傢女兒。
劉子光站在門口就很客氣的打瞭招呼:“伯母伯父,你們好啊。”
其實他早就認出沙發上那個老頭就是昨天在超市廁所裡挨瞭自己兩記老拳的老傢夥,隻知道李紈的父親是政府單位工作,沒想到居然是政法機關的幹部,而且隨身配備槍械,配備槍械也不奇怪,一定級別的領導和身份特殊的外勤人員都會配備,但放在腳踝位置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人一定是直接執行任務的外勤特工!
老傢夥似乎像第一次見到自己那樣,很和煦的笑著,劉子光當然不會傻到主動去揭穿什麼,他換瞭拖鞋,把禮物交給阿姨,坐在沙發上很熱情的陪兩位老人聊著天,向他們介紹江北市的風景名勝,還有小誠的學習情況,他談吐自如,毫不拘束,李母更加開心瞭,不時拿眼睛瞟老頭子,眼下之意是你看這準女婿多好。
李天雄雲淡風輕的笑著,不經意的問道:“小劉啊,你傢裡二老身體還好吧,他們是做什麼工作的?”
劉子光說:“我爸媽身體還好,他們都是退休工人,以前我爸就在至誠花園做保安,我媽在環衛處工作,後來我怕他們累著,就勸他們退下來瞭。”
這小夥子很誠實,劉子光在李母心中的分數又增加瞭一分,李紈傢雖然不算高幹,但李天雄好歹也是副廳級別,李母也是首都大醫院的主任醫師,比起劉子光的傢庭來好太多瞭,人傢小夥子不隱瞞,不在意,說明心理坦蕩。
“小劉,你有什麼規劃麼?在事業上?”李母問道。
“現在我手上有幾傢實體,收入還算可以,以後肯定是往更大更高方向發展,具體計劃嘛,伯母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拿公司的戰略規劃書給您看。”
李母高興地咯咯笑,說道:“不用瞭,年輕人志向遠大就好。”
李天雄忽然站起來說:“不行瞭,煙癮憋不住瞭,小劉,陪我到陽臺抽支煙。”
“好嘞。”劉子光很爽快的答應著。
一老一少去瞭陽臺,李紈解著圍裙從廚房出來,問道:“他們呢?”
“你爸有話單獨和小劉說呢。”李母說道。
陽臺上,李天雄和劉子光同時掏出瞭煙盒,都是中南海,兩人相視一笑,取出煙來,劉子光幫李伯父點燃,自己再點著,吐出一口煙,扶著欄桿望著腳下的滔滔淮江水,說道:“伯父,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瞭。”
李天雄說道:“這麼多年瞭,能一拳放倒我的人,你是第一個,不過要在二十年前,你指定不是我的對手。”
劉子光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劉子光,我隻問你一件事,你失蹤的八年時間裡,到底做瞭什麼?”李天雄開門見山的問道。
“對不起,真的無可奉告,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就自己去查,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這八年時間裡,我為國傢,為民族做瞭很多事情,也失去瞭很多,但我無怨無悔,就這樣。”
劉子光的態度證實瞭李天雄的猜測,他是為國傢工作的人,但他也是沒有身份的人,這種人即便犧牲瞭,墓碑上也沒有名字,即使退役瞭,也沒有勛章,沒有榮譽,甚至連歷史都是空白的。
李天雄畢竟隻是副廳級偵查員,這種級別的官員在地方上還算一號人物,在首都就什麼也算不上瞭,而且他的涉密級別也不夠接觸最高層面的絕密,所以,劉子光的那段歷史,對他來說永遠是一個謎團。
確認瞭這一點,李天雄更加為女兒擔憂,嫁給這種人或許有時候會覺得幸福,但是麻煩卻遠比幸福要多的多,這一行永遠沒有退休的時候,就像自己,雖然二線瞭,但時刻配備槍械,那是因為不知什麼時候,尋仇的人就會找上門來。
氣氛有些尷尬,一老一少盯著凜冽的江風默默抽煙,誰也不說話,或許是出於對傢庭的愧疚和對女兒的愛,李天雄並不喜歡這個和自己有著類似經歷的準女婿,在他看來,這種人根本不可能給傢庭帶來溫暖和安全。
忽然室內傳來一陣嘈雜聲,似乎有不速之客闖入,兩人迅速回身,還是劉子光速度更快一籌,沖進客廳一看,居然是侯律師一傢殺到瞭。
小誠的爺爺奶奶穿著退休前的制服,甄麗穿著法院工作服,懷裡抱著弟弟的遺像,侯律師臉上還裹著紗佈,有些畏縮的跟在後面。
老法官兩口子臉上冷若冰霜,一副準備大動幹戈的架勢,進門就拿出折疊小馬紮坐瞭下來,也不說話,老太太睥睨著屋裡的人,以高高在上的態度問道:“你們就是李紈姘頭的爹媽吧?”
他們完全搞錯瞭,還以為是劉子光的父母過來做客呢,說來這對親傢還是第一次見面,當初這樁婚事兩邊傢庭都不同意,是李紈和甄志沖破重重阻力走到一起的,有瞭小誠之後關系才緩和一些,但是雙方傢長也從未見過面。
“媽,你搞錯瞭,他們是……李紈的爸媽。”甄麗小聲說道,老人眼神不好,甄麗的眼睛卻很好,看出這是小誠的外祖父一傢人來瞭,不過劉子光在這種場合下出現,也說明一個問題,人傢真的快要結婚瞭。
“你們來幹什麼?”李紈有些緊張的問道,她深知公婆不好惹,而且能量頗大,他們年紀大瞭,生活也沒啥樂趣,以此為樂的話自己可就遭殃瞭,誰也沒有精力陪這一對精通法律的退休老人玩啊。
“不幹什麼,這是我兒子的房子,我們有份的,進自己傢有什麼不對。”老太太神氣活現的說道,瞅著第一次見面的親傢,企圖以高幹的氣勢壓垮他們。
“紈紈,他們是什麼人?”李天雄明知故問道。
“是小誠的爺爺奶奶,來搶占房子和孫子瞭。”李紈抱著膀子一臉警惕的說。
李天雄點點頭,上前說道:“甄先生是吧,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用這種胡攪蠻纏的方式無濟於事的。”
老法官傲然道:“你又是誰?”
“我是李紈的父親。”
“好,我想請問你,你是怎麼教女兒的,指使黑社會分子把我女婿打成重傷,連我們老兩口也打,你女兒還有一點良心麼!”老法官氣勢洶洶的質問道。
李天雄回頭四顧,李紈抱著膀子看遠處不搭理他們,劉子光則一聳肩膀,兩手一攤,滿臉無所謂的表情,默認這件事是他做的瞭。
這一刻,李天雄忽然覺得這個準女婿變得順眼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