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周文春風得意,這回他是真的走瞭狗屎運,本來說是省委黨校辦的青年幹部培訓班,結果不知怎麼地就被轉到破格轉到瞭中央黨校學習,每個省就兩三個名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但能搭上中央的關系,還能擴展人脈,認識全國各地的有力人士。
同學們基本上都是四十歲以下的廳局級青年幹部,屬於前途無量的那種類型,前來中央黨校學習,代表的可是各省的面子,所以這些人都是有些真本事的,而且為人處事練達無比,同學關系相當融洽。
有幾個學員和周文的關系比較好,他們都是當過秘書的,而且自身傢境並不太好,完全靠敢打敢拼才獲得領導青睞,用其中一位同學的話說,咱們這批人是文武雙全,文能開會舉手,武能帶隊拆遷,這話聽起來好笑,其實意思很深,開會舉手可是一門大學問,舉的不好就能把自己的仕途給舉進去,拆遷就不但是學問瞭,而是一門藝術,現在各個城市的GDP增長都是靠房地產市場帶動,一個不會拆遷征地的市縣領導,不是個好領導。
說到拆恰征地,周文心中就隱隱作痛,南泰縣玄武工業園項目是自己出任縣長以後的第一個大項目,眼瞅著就要成功瞭,卻被人摘瞭桃子,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能到中央黨校學習,當天子門生的收獲還是足以抵消政績被人拿走的遺憾的。
聚餐過後,大傢各有各的活動,周文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直勾勾的望著天花板半天,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編瞭一條短信,編好瞭又刪掉,刪瞭又編寫,就這樣翻來覆去十幾遍,終於編瞭一條不是很曖昧,也不是很顯生疏的短信,猶豫瞭半天,一咬牙一閉眼按瞭發送鍵。
發完之後,周文的心就砰砰的跳瞭起來,省報記者白娜的俏臉浮現在眼前,說起來白記者對他可是有大恩的,如果不是白娜發在省報上的那篇文章,自己別說當上威風八面的縣長瞭,就連旅遊局長的位子都保不住。
這次去省城黨校學習期間,周文再次和白娜再次邂逅,互相留瞭手機號碼,雖然沒有太多交流,但周文感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塊被觸動瞭,白娜的一顰一笑,他都銘記在心,那個手機號碼,更是爛熟在腦海中。
信息發出去瞭,一分鐘,兩分鐘,還是沒有回信,周文嘆口氣,把手機放下,對自己說道,周文啊周文,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長而已,算得瞭什麼,人傢白娜的伯父可是省委宣傳部長,來往的也都是省裡的達官顯宦,會把你這窮山溝裡的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放在眼裡?搞不好已經把你的手機號刪掉瞭呢,你還在這裡自作多情,真是可笑。
正糾結著,忽然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周文急忙抓過來看,原來是移動客服發來的上月賬單,他頓時泄瞭氣,把手機丟到瞭一旁,沒過半分鐘,手機又響瞭,有電話進來,難道白娜直接打過來瞭?周文再次激動起來,抓起來看瞭看來電,真的是江東省城的固定電話號碼,心中登時一陣狂喜,按瞭接聽鍵說:“你好,周文。”
“周縣長,我小孫,有工作向你匯報。”
原來是縣公安局的孫繼海,周文頓時從雲端跌到谷底,強打精神問道:“你怎麼在省城?”
“出差來辦一個案子,周縣長,縣裡征地出事瞭。”孫繼海說。
周文立刻警覺起來:“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玄武集團派人去苦水井鄉征地,打死瞭人,事情鬧大瞭,朱縣長帶隊下去維穩,汽車都被掀翻瞭。”
周文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後來怎麼樣?”
“事情還在進展,我也是聽下面派出所的夥計說的,不知道現在怎麼樣瞭,我怕周縣長您被動,就趕緊匯報瞭一下。”
“小孫,這個事你做的很好,你馬上打聽一下現場的具體情況,到底死瞭人沒有,死的又是什麼人。”
“是,周縣長。”
掛瞭電話,周文在宿舍裡來回走瞭好幾圈,眉頭緊鎖,心潮起伏,猛然停下抓起電話給徐書記打過去,對方占線,打給苦水井的鄉長梁大眾,對方處於無法接通狀態,他意識到這次真出瞭大麻煩瞭。
手機響瞭,依然是省城號碼,周文以為還是孫繼海打來的,接瞭大聲說道:“怎麼這麼久?”
對方顯然錯愕瞭一下,才咯咯嬌笑道:“周縣長,你好兇哦。”
是白娜,周文的語調馬上降瞭下來:“不好意思白記者,我以為是別人,呵呵。”
“呵呵,剛才在洗澡,沒看見你發的信息,還以為你生我的氣瞭呢。”白娜的聲音很甜美,普通話裡帶一點省城綿糯的口音,聽起來特別悅耳動聽。
一時間周文不知道說什麼好,忽然靈機一動,問道:“白記者,南泰縣征地出瞭事情,你知道麼?”
“什麼事情?”白娜的聲音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我也不清楚,還在等下面的匯報,如果是負面新聞,還請白大記者筆下留情啊。”
“哦,不多聊瞭,我搶新聞去瞭,謝瞭啊。”白娜掛瞭電話,周文還久久拿著手機不願意放下,似乎聽筒裡飄來的是女孩子身上的香氣。
電話又響瞭,這回真的是孫繼海打來的,他又帶來的新的情報,今天下午晚些時候,玄武集團雇傭的一批社會人員強行進地,與下馬坡的村民再次發生激烈沖突,一名村民在打鬥中被鈍器擊中後腦死亡,現在兇手已經逃之夭夭,憤怒的鄉民將怒火發泄到隨後趕到維持秩序的政府工作人員和幹警身上,有幾輛汽車被焚毀,事態比較嚴重。
周文點瞭一支煙,冥思苦想起來,老實說今天這個局面他也是考慮到的,正是出於這種擔心,他才一直沒有強行征地,想做到兩全其美,沒想到朱副縣長這麼心急,自己剛走沒幾天就縱容玄武集團的人下去亂搞,這種局面對自己是有利的,但是現在自己到底是管還是不管呢?
他忽然想到臨來之前,胡市長對自己說的一番話,“組織上選擇這個時刻調你去學習,是對你成績的肯定,也是一種愛護。”
想到這句話更深層次的意思,他一身冷汗都出來瞭,不敢再往深層次去想,猶豫再三,回還是不回,實在拿不定主意,有心想給胡市長打個電話請示,猶豫半天還是沒打。
剎那間,周文忽然想到九一八事變時的張學良。
省委主要領導為什麼青睞自己,周文心裡很有數,那不是因為自己擅長溜須拍馬,更不是因為自己是誰的親戚,而是看重自己臨危決斷的魄力和解決難題的智慧,縣裡出瞭這種事情,雖然自己身在首都,但畢竟還是一縣之長,躲也躲不過去的。
想到這裡,周文收拾瞭一些隨身物品,寫瞭個請假條交給隔壁的同學,風風火火趕往火車站,如果來得及的話,明天上午上班前就能抵達南泰縣。
雖然已經是縣處級幹部,但是當年上大學時期養下的好習慣並沒拉下,周文連票都沒買就靠著一張站臺票混上瞭開往江北市的特快,在車上補瞭張臥鋪票,又通過縣裡的耳目瞭解瞭最近的事態進展,當晚南泰縣有大雨,所以群體事件暫時沒有出現,周文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懷著復雜的心情小憩瞭幾個小時,在凌晨時分抵達瞭江北市,臨下車前,他在洗手間裡照瞭一下鏡子,兩眼充滿血絲,頭發蓬亂,嗯,這個效果不錯。
出瞭車站,直接打瞭倆輛出租車想往南泰縣奔呢,忽然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對司機說:“先去市政府。”
周文的第六感覺沒有錯,來到市政府門口的時候,幾輛黑色的奧迪車正要出門,其中一輛就是胡市長的二號車,周文丟給司機一張鈔票,下車奔過去,二號車停瞭下來,周文直接拉開門坐瞭進去。
“吃早飯瞭沒有?”胡市長似乎對周文的到來並不驚訝。
“剛下車,臉都沒洗。”周文說。
“聽說瞭?”
“是的。”
“你有什麼看法?”
“首先要制止事態的進一步發展,這是最重要的,然後查清事實真相,給群眾給領導給輿論一個滿意的交代。”
胡市長贊許的點點頭:“好。”
……
市領導一行來到南泰縣之後,召開現場辦公會議,聽取有關人員的匯報,當朱副縣長看到周文出現的時候,明顯吃瞭一驚,這兩天可把他搞得焦頭爛額,本來想趁著一把手不在做出點成績來,哪知道弄巧成拙,搞出瞭群體事件,把市長都驚動瞭,身為項目領導小組的常務副組長,責任想往外推都找不到替罪羊。
胡市長並沒有責怪他,聽取瞭匯報後隻是輕飄飄的說瞭一句知道瞭,就讓他靠邊站瞭,然後周文站出來主動承擔責任,說是身為縣長難辭其咎,並且主動請纓去解決此事,幾個領導交換瞭一下意見,同意瞭。
朱副縣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才是那隻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