蹁躚

朦朧的淺眠中,有什麼在輕觸,他立即睜開眼。

纖白的手把玩他的指尖,清亮明媚的黑眸已經沒有先前沉重的睡意,自被子裡慵懶的半支起身。

嬌軟的身體溫熱而美好,他伸手擁入懷裡,不由自主的微笑。

“醒瞭?”

“嗯。”臉頰猶有剛醒來的粉紅,美得不可思議。“你怎會到這裡。”

“昨天你去看瞭燈會。”他深吸著馨香,語音有點模糊。“我看瞭你。”

她明白瞭一些,“你知我在西京?我應該掐斷瞭所有線索。”

他笑瞭一聲,把頭埋進她的肩頸,懲罰式的輕啃。“要麼你就再心狠點,看著我被流言淹死,那樣我一定什麼也查不到。”

肌膚的麻癢令她禁不住退縮,反而讓他貼近瞭酥胸,益加放肆。她努力推開,被他勾住纖腰不放,指尖輕佻的流連在玉背,肩頭的單衣早滑落下來。

“等等……”她費力的輕喘,徒勞的避讓。

“我等瞭四年。”他執意索取更多回報,從鼻子裡哼出聲音。“你竟然敢逃走。”想起來猶有怒意,稍重的啃瞭一口。

她蜷起身體,控制不住的發熱。“……我……覺得那樣比較好。”

“所以你就逃到另一個男人身邊。”說起來怒氣更盛,凹凸有致的曲線比昔時愈加撩人,他換瞭個更敏感的地方磨牙。“讓他摸你的手……對他笑,還有些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忍住顫抖推開他的頭,剛分開少許又挨近來。俊顏混雜著情欲和妒意,哪還有對外的半分端然。

“不是?他不是在揚州已對你留上瞭心?有沒有吻過你,碰過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你。”

身下的人氣息微亂,玉色冰肌上有他制造出的點點輕紅,柔嫩的酥胸隨著呼吸起伏,足以讓聖人失控。

“……他不是……和你不一樣……”她試圖拉起半褪的絲衣,遮擋灼熱的視線,反而被他扯下更多。說不出是耳畔的熱氣使人昏然,還是在放肆遊移的手更致迷亂,隱約聽見話語。

“不一樣?他是你什麼人。”

“他……”忽起瞭一線清明,她咬住瞭唇沒有說下去,狠狠的瞪著他。“你以為這種方法……”

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氳著情欲,卻已經找回瞭理智,不能不說有些失望。他低笑起來,停住瞭同樣令自己失控的挑逗。“我以為是有用的。”

“你!”她一時不能確定是否該撲上去咬幾口還以顏色。

院子裡響起急促的腳步,沒有預兆,門突然被重重撞開,來不及應變,他抄起被子掩住她,兩雙眼同時瞪住瞭沖進來的人。

青嵐也傻瞭。

直勾勾的望著床上的人。

三哥完好無恙,可……眼光簡直要殺人。

而被子裡伏著的另一個,黑發凌亂,玉顏緋紅,還有未及遮住的半邊臂膀……很明顯,他來得不是時候。

沒等轉過腦筋,後頸一空,人已被謝雲書拎著甩出瞭門外,要不是銀鵠碧隼接著,必定摔得相當難看。

氣沖沖的女聲忽然在耳邊炸響,待看清房內的情景更是拔高瞭幾度。霜鏡周圍幾乎能看見火花四射。

“謝公子!你就不顧自己的名聲也該為我傢小姐想想,這成什麼樣子!真不該放你進來,十足的登徒子……”

充耳不聞尖叫般的怒斥,他低頭吻瞭吻粉頰。

“我等你穿好衣服。”

霜鏡重重的摔上門,嘴裡仍在不停的咒罵,想起剛才的荒唐尷尬,她漸漸開始發笑,笑得全身發軟,無力的蜷在被子裡望著屋梁發呆。

他……竟真的找到瞭,該怎麼辦。

銀鵠碧隼難得好心的接住瞭青嵐。

下意識的想道謝,左右一邊湊上來一張臉,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你看見瞭什麼?”

看見……

眼前浮起軟玉似的肩,失驚的盈盈清眸,雪頰上令人心動的緋色……突而莫名的紅瞭臉。

“他看瞭不該看的。”銀鵠中肯的評論。

“誰叫他那麼冒失。”碧隼有些幸災樂禍。“我賭他會被修理的很慘。”

“我就知道不宜踏入,這幹柴烈火的……”

“所以你才慫著他去。”

沒覺出突然插口的聲音不對,銀鵠猶在得意的點頭。“不然我們怎麼清楚裡面到底在幹什麼。”

“三哥……”終於覺察自己被人利用瞭一把,青嵐對站在跟前的人扯出討好的笑。“我隻是擔心,你一夜未歸,怕被人傢扣下瞭……決不是有意撞破你的好事……呃……”

隻見俊美的三哥露出一個殺氣騰騰的笑,輕聲附在耳邊低語。

“你看見的給我迅速忘掉,要是讓我聽見一個字……”

青嵐機伶伶的打瞭個寒顫,頭點得如搗蒜。

在偏廳候瞭沒多久,下侍抬入幾個火盆,屋內的寒氣迅速驅得幹幹凈凈,有旺火而無明煙,全無冬日取暖不可避免的炭氣,不知燒的是何種材質。

青嵐覺得熱,叨咕著喚人把火盆撤下去,被謝雲書制止。

“這火盆可不是為我們設的。”左右無事,碧隼代為解釋。“主上畏冷,沒發現這裡一切佈置都是為此?”

暖爐,溫泉,地龍,火盆,溫玉,甚至坐墊都是熊皮褥子。倘若足不出戶,根本感覺不出是在北方過冬,做到這般細致,不知要耗費幾許人工財力。

“君傢果然是豪富天下,名不虛傳。”細細打量著四周,銀鵠自言自語。

難得的是並無爆發的氣勢。

與天山上的過度鋪排不同,君傢的闊不在表面的鑲珠嵌玉,而在留心才看得出來的細枝末節,要說平常也真平常,若說奢侈足可讓最有想像力的人咋舌。

尚未看完,門口光影一動,踏進來的人已換瞭一番裝束。

天青色的胡服織著極淡的花紋,襟領袖口滾瞭一圈雪狐毛,襯得臉龐粉嫩玉白,烏發如墨。光滑的額間懸瞭一粒姆指大小的明珠,圓潤瑩亮,卻壓不過點漆雙眸的清光。

明明是素凈的妝扮,竟有種逼人的明麗,映得屋子都似亮瞭幾分,眾人均有一刻的失語。她自己倒未覺,眸光打瞭個轉,算是一一招呼過,在謝雲書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摒退瞭屋內的侍女。

“看來你過得不錯。”原本想單獨談談,現在青嵐跟瞭過來,隻有在一群人之前探問。

“我從沒這麼悠閑。”長長的眼睫顫瞭下,淺淺一笑。“每天除瞭吃就是睡,完全不動腦子。”

“你喝瞭多久的藥。”

“三年零七個月。”她回憶瞭一下。“變瞭很多?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長高。”

“他替你找來傅天醫?”其實不問也知,迦夜自己是斷不會費這般心思的。

見她頷首,心裡微微泛起酸澀,這樣的事情原是該由他來做的,禁不住問出瞭口。“為什麼他能找到你,我不能。”

她一怔又笑瞭,唇角有一絲俏皮。“因為我躲的是你,不是他。”

靜瞭靜,她又道。“當年我離開揚州來瞭北方,心想離南方遠一點比較容易藏匿,沒想到冬天那麼冷,恰好舊傷發作……險些凍死,是他救瞭我。”那樣狼狽的經過,她說來隻是平平。“後來我就到瞭君王府。”

“你的舊傷……”

“那些藥會讓痛苦輕得多,已沒有大礙。”她答得很輕松,掠過無意細說。“他……四處搜集靈藥,傅天醫很費瞭些心力,多數都很有效。

“他是你什麼人。”他忍著心痛,眼神卻泄露瞭心緒。

“什麼也不是。”素顏毫無猶疑。“他對我很好,如此而已。”

“聽說你現在有另一個名字。”

她牽瞭牽唇角。“對外總不好稱迦夜……所以隨便起瞭一個。”

“誰起的。”他盯著她,不放過一絲表情。

沒想到會問這個,她錯愕瞭一下別開頭。

“不記得瞭,大概是他吧。”

蹁躚……蹁躚若蝶……蝴蝶……

她飛快的掠瞭一眼,又垂下睫。“你能來我很高興,可惜我多數時候在睡,無法作陪,或者……請隨玉陪你看看長安的風景。”

氣氛一瞬間僵滯起來,青嵐坐直瞭身體瞪著她。

他盡力讓自己忽略掉後一句。“我來帶你離開。”

她靜靜的看自己的手,笑的相當冷淡。“多謝,可我不會走,你也看到瞭,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他能給的,我一樣可以做到。”

遙望著那一卷珠簾,她隱隱有些悵然。“不一樣的。”

“你想要什麼?”凝視清麗的嬌顏,他想弄清無數的疑問,說出口的卻是這般意氣的一句。

她自然聽得出來。“我什麼也不要。”說著微微嘆瞭一聲,“你……會遇見更好的女子,不要再浪費時間瞭。”

“留在這你又能得到什麼。”嫉妒猶如毒蛇啃嚙著心房,語調仍然平靜輕柔。“他對你好,你拿什麼換。”

“不是每件事都有代價。”纖指輕摳著光硬的扶手,黑眸略微自嘲,忽然淡淡一笑。“或者你也可以說……有些代價,是我心甘情願。”

《夜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