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罪罰

展卷閱讀密報的佳人漫不經心的瀏覽,讀到結尾,唇畔漾起瞭微諷的笑。

霜鏡忽然有些發寒。“殺人不過頭點地,小姐何必做到這個地步。”

清冷的眸子瞥過一眼。“很殘忍?這隻不過是個試驗。”

霜鏡無法茍同,卻礙於身份不便反駁。

“我想看看逼死緋欽的那些仁義道德是否會被徹底奉行,平常俱是道貌岸然,生死臨頭才看得出真假,還真當他們堅信這些迂腐道理寧死不改,原來一切盡是虛偽。”輕淡的話語冷而無情。“既然如此,他們還有什麼資格活下去。”

霜鏡不懂,又仿佛明白瞭些許,最終選擇瞭沉默。

“從今天起你叫藏鋒,姓什麼隨便你。”

清清冷冷的聲音很好聽,但沒什麼感情,就像娘一樣。

娘即使在哄他的時候也總是淡淡,與數位姨娘們柔膩得發甜的聲音截然相反,或許正因為這樣,爹不喜歡她。

連帶著看他的眼神也變得厭惡冷漠,視而不見的從身邊走過,他直直的盯著,微一疏神,被騎在身上毆打的兩個混蛋重重的拎著頭撞向地面,淌出的鮮血糊住瞭眼睛,再看不清遠去的背影。

他的幾個弟弟比他小不瞭多少。

幾乎自有記憶以來身上就不曾斷過傷口,娘起初還會抱著他落淚,後來漸漸沒瞭表情,每日替他上藥已成瞭慣例。

母親不斷的咳嗽,一天比一天衰弱。

父親派來的丫環總是分毫不差的端上藥碗,多數被母親潑進瞭一盆茂盛的蘭花,他看著那盆蘭花一點點枯萎,葉片焦黑。

宅子裡所有人望著這間院落的眼光皆是嫌惡中帶著戒惕,仿佛住在裡面是可憎的怪物,私下的議論惡毒而輕鄙,他已聽得毫無感覺。

“娘,什麼叫魔女之子。”不懂事的時候他曾這樣問。

母親沒回答,絞著花樣的剪刀忽然錯瞭手,生生的剪下一大塊連皮帶肉的指甲。

血,染紅瞭半幅素帛。

他想不通怎麼會失手到這種境地,但自此再未問過。

爹踏進過娘的房間一次,原因是他打瞭二娘的兒子,後來他再也沒還過手。

他不想看見母親折斷瞭手臂,半個月不能下床。

娘從來不曾抱怨,冰冷的眼睛永遠漾著三分嘲諷,就像毒死守門護衛的時候,牽起他輕聲道。“這樣的人,娘以前一根指頭就能捏死他。”

“為什麼現在不行。”

娘低頭對他笑瞭笑。“娘犯瞭一個愚蠢的錯。”

逃亡,躲避,追殺。

他知道那些人從何而來,父親想讓他們死,他也很想讓那一大傢子人死,可是娘病得越來越重,看著他的眼光越來越牽掛。

娘的時間不多瞭。

他聽見大夫私下和娘說的話。

終於到某一日,娘辛苦的逃到瞭揚州,把他交給瞭另一個人,一個看上去比他大不瞭多少的女孩,從此他有瞭另一個名字。

“你要去報仇?”漆黑的眼眸抬起來,在他身上打瞭個轉,看不出贊同抑是反對。

“我通過瞭試練,師父說功夫可以瞭。”

女子支頤思量瞭一會,微微一笑。

“碧隼。”

“在。”

“告訴他地方。”

“他去瞭?”俊朗的面孔挨近雲鬢,取下瞭手中的書卷。

“你明知他一過試煉,定會開口。”女子軟軟的倚進懷裡。

“他等瞭十年,早就不耐煩瞭。”男子低笑,“我可沒理由再拖。”

清眸斜睇瞭一眼。“反正總要瞭結,此時去瞭也好。”

“若真下手……”男子輕嘆瞭聲。“背著弒父之名,到時候在武林中立身可不容易。”

“我賭他不會動手。”盡管授藝非她,性情卻是看在眼中,自有這樣的篤定。

“如此肯定?”心底贊同,故意淺笑調侃。“不怕藏峰年少沖動?”

“這孩子不同。”

一步步踏入記憶中的城鎮。

越來越多的影像喚起瞭情緒,心頭激蕩的殺意越來越盛,險些按捺不住,無數次幻想過復仇的一刻,如今已觸手可及。

入目舊宅的一刻,忽然愣住瞭。

高大威嚴的門墻殘破不堪,傾頹瞭半壁,殘損的門板擋不往視線,展露出院內蔓然延伸的野草,朱漆剝落的簷柱。

踏入破敗的宅砥,齊膝高的荒草中躥出一隻野兔,毫無顧忌的看人,抖瞭抖長耳蹦入屋內,他著魔般的跟瞭進去。

一間間屋宇空無一人,殘舊而零落的物件散亂,仿佛經歷過一場浩劫。某些地方還有陳年褪色的血漬,他想殺的人,一個也沒有。

當年和母親被禁的院落同樣蛛網密佈,他站瞭許久,終於走出來,門外一張熟悉的臉對他微笑。

“墨叔叔。”一股被欺騙的恙怒迅速躥起。

墨鷂輕松的聳聳肩。“六年前主上下令毀瞭方傢,替你娘報仇。”

“我要殺的人早就死瞭!”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拳落到瞭空處,說不出的難受。

“放心,那個人主上替你留下瞭。” 墨鷂望瞭他一眼,神秘一笑。“我告訴你地方,怎樣做隨你。”

他會怎麼辦,當然是毫不猶豫的瞭結多年夙仇。

可……那……真的是他要殺的人?

卑躬屈膝的諂笑,逢迎往來的每一位食客,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彎腰點頭,恭順的擦著桌子,一跛一拐的收拾碗碟,看不出半點武者的痕跡,記憶中高壯強悍的人……少年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上滅瞭方傢,殺瞭所有欺負過你們母子的妾室,又按天山上的規矩,給你的兄弟一人一把劍,隻說勝者才有資格活下去。”

他默默的聽下去。

“然後他們就自相殘殺瞭,主上也有點意外。”墨鷂的神色說不上遺憾還是諷刺。“聽說方老太爺是當場氣死的。”

自命不凡的正派大族,本以為能更有骨氣一點,竟然在危機臨頭的一刻為求活命,拔劍砍向同胞手足。

“主上吩咐若寧死不肯動手,尚有可取之處,放一條生路由之去。”墨鷂搖瞭搖頭。“誰知道他們自己砍死瞭對方,根本不用別人動手。”

起先是怯懦恐懼,後來一劍劍拼下來紅瞭眼,哪管對方是什麼人,是否流著同樣的血,皆成瞭殺之而後快的對象。

“最後廢瞭他的武功,燒瞭傢產,流落街頭行乞數年,被面攤的掌櫃收留做瞭雜役,變成此刻的樣子。”墨鷂拍瞭拍少年的肩。“接下來就是你的事,不用急,好好想想。”

他盯著卑怯忙碌的人,站瞭許久。

想起幼年時母親淒苦的笑。

想起傢人輕鄙的眼神。

想起自己被毆打吐血,卻還要在母親面前佯裝無事。

想起這個人永遠視而不見的目光。

想起臨終時憔悴怨恨的臉。

手指在劍柄上握瞭又緊,緊瞭又松,幾度反復。

“真恨一個人,殺並非唯一法門,有時反成瞭輕松便宜的解脫。”女子淡淡的道。“讓對方承受時間的折磨,失去所有又怯於一死,才是真正可怕的懲罰。”莫名的,他憶起偶然聽聞的片語。

“人最悲哀的,莫過於痛苦而無望的茍活。”

清冷的黑眸微閃,忽而望瞭他一眼,其間微妙的意味此刻才領悟過來。

靜立太久,周圍的人紛紛投來目光。

被註視的人懵然在旁人提醒下抬頭,蒼老而昏然的目光混濁衰弱,掃過身形如劍的黑衣少年。筆直的站姿像繃緊的弓弦,隱隱有種銳利的森然,一望即知受過嚴苛的訓練,無表情的臉似曾相識,氣息冷得嚇人。

或許又是個曾經聽說過方傢舊事的好奇者。

男子疲倦的低頭擦拭桌子,一隻手按著陣陣酸痛的腰。每逢陰天,受過傷的腰背疼得幾乎斷掉,為瞭生存必須勉力做各種粗活,昔年強盛的過往如煙花寂滅,早已對紛雜的譏諷議論麻木,乞食數年,所求的僅剩下一碗冰冷的粗食,一方棲身的薄榻,再不會為久遠無謂的記憶漾起半絲波瀾。

但那樣的目光終究太過奇異,男子忍不住又瞟瞭一眼,正瞥見少年收回視線轉身,緊握劍柄的手垂落,虎口上的一顆紅痣喚起瞭某些沉睡的影象。

睛朗的午後,溫暖的陽光透入天井,秀致明麗的女子為剛滿月的嬰兒洗浴,亮晃晃的光芒隨著水花四濺,孩子咿呀的稚音與女子眼中的微愁相映,他不知不覺駐足。

嬰兒胖胖小手劃過女子發際,幼嫩的拇指邊一顆惹眼的紅痣,與他一模一樣,是他的第一個兒子。

起初,他是很期待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父輩的斥罵、叔伯的責備、旁系兄弟們輕鄙的目光扭曲瞭這一期望,他一天比一天疲憊,悔意在心底滋長,蔓延至鋪天蓋地,而那個惹來無邊非議的女子,也漸漸失去瞭笑容。

他想,自己大概犯瞭錯,被愛意沖昏頭腦帶回一個棘手的麻煩,或許她沒有武功就好瞭,親人們指責的聲音會小一點,對著毫無威脅弱女,莫須有的猜疑恐懼遲早會消失無蹤。

他又錯瞭,當她失去瞭力量,嗜血的聲浪日盛一日,原本畏縮暗諷的人盡皆跳出來,幾乎要將她生吞活剝。

他不敢站在她身邊,那一股洶湧得可怕的敵意,足以令勇氣消失殆盡。

一聲清脆的碎響,繼而是嬰兒響亮的啼哭,他回過神,母親怒氣沖沖的摔破瞭孩子洗浴用的瓷碗,被厭憎扭曲的臉上全無絲毫添瞭長孫的喜悅。

他轉過身快步離去,逃開瞭一切。

女子抱著濕漉漉的孩子,仿佛不曾聽見婆婆的惡罵,目送著丈夫的背影,眼中淡漠的毫無溫度。

再後來他永遠是逃離。

孩子一天天長大,女子沒有瞭情緒起伏,任誰都可以當面指責譏罵,久瞭他也就麻木,進而生出厭惡。她為什麼不哭不鬧,為什麼不像其他妾室一樣曲意討好嬌媚乞憐,那樣他興許還能保留一絲疼惜。更可憎的,那個孩子竟然開始有瞭同樣的目光,大而黑的眸子漠然無波,令人煩亂,隨時照見他的怯懦。

男人恍惚瞭一下,模糊失色的往事泛上來,唯有自己辨得出輪廓,望著少年的背影,突然明白為什麼會有奇異的熟悉。

那張臉,像極瞭青年時的自己。

弄不清是怎樣的沖動驅使,他追上去瞪著那張年輕的臉,錯亂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是不是……我……我……”他想說她的名字,曾經深愛的名字湮滅在時間裡,破碎得不堪拾起。“……緋……緋……”

少年冷冷的望著激動得近乎昏厥的駝背男子,一語不發。

以鞘,推開瞭蒼老皴裂的手。

芳草鬱鬱,庭中繽紛鮮麗的奇花搖曳盛放,招來瞭無數彩蝶。

一杯溫度正好的湯藥置於矮幾,女子翻著書卷,無意識的端起嗅瞭嗅,抬手潑向一旁的花叢,半途被一隻手穩穩的托住。

“藍叔叔看著呢。”扶正玉盞,少年低聲提示。

女子瞥瞭一眼,漾起一抹淡笑。

“回來瞭?”

“嗯。”少年放下一盒細點。“那一帶的核桃酥不錯,正好就參湯。”

女子蹙瞭蹙眉,拈起一塊點心慢慢品嘗。沒多久,苑內踏入一個修長的身影,望著漸漸走近的人,她認命的端起湯盞喝瞭下去。

“回來瞭,一切還順利?”入眼愛侶因苦味而擰起的眉,男子浮出笑意。

“很好。”

不曾多說,男子也沒有多問,徑自抱起瞭柔軟的嬌軀。

“我想明日去拜祭娘。”少年的聲音很低,垂落的目光盯著地面方磚。

偎在男子懷中,她伸手探瞭一下,疏淡的字句透出些微關切。

“隨你,先下去休息。”

“藏鋒。”男子似不經意的想起。“下月初八點蒼派掌門之子成親,你替我去一趟,送些賀禮。”

寂然片刻,少年躬身應是。

待兩人離去,拾起掉落軟椅上的絲毯極慢的折起,似乎還能感覺到細柔無力的指按在額角。

微涼。

但,很溫柔。

“你料中瞭。”臥房內,男子點瞭點挺翹的鼻。

“墨鷂說的?”

“我見他有心情買核桃酥,一定是積怨已平。”

她稍稍點瞭下頭,提起一絲好奇。

“為什麼讓他去點蒼?”以往這等事務丟給下屬即可。

“這個麼……”男子眼神一閃。“點蒼派掌門的女兒剛過及笄之齡,據說活潑貌美,我想藏鋒也到年紀瞭。”

另有他一點小小的私心,自然不會說得太細,她無從察覺,輕輕打瞭個呵欠,由他脫去軟鞋順勢歪在床上。

絲被輕輕覆上,身邊又多瞭一個人,熱意誘得她習慣性的偎近。

“今天不忙?”

“嗯。”

拉過纖臂纏上自己的腰,他滿意的低語。

“睡吧,我陪你。”

陣陣蟬鳴入耳,花香浮動,日影照人。

初夏的和風拂過層層黑瓦,再無昨日風雨的餘跡。

命運之可能

很久很久以前,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揚州街頭出現瞭一個搖搖晃晃的人,摸著饑腸轆轆的肚皮欲哭無淚,懷念著麥當勞肯德基大盤雞水煮魚,對路邊熱氣騰騰的小籠包投以發綠的眼神,痛悔著錯入百無一用穿越人的行當,狀若癡呆的佇足良久,突的眼前一亮,死死盯住前方。

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在錦繡莊內挑衣料,笑吟吟的捻著一方絲羅,扯瞭一片往管傢抱著小女兒身上比劃,粉妝玉琢的小人眼望街上的糖人,扭著要下地,忽被突兀的語聲嚇瞭一跳。

“哎呀!這位小千金真是容貌過人骨格清奇,將來一定際遇不凡。”

美人放下錦緞,詫異的盯著不知何處冒出來的黑影。

一身臟兮兮的白衫,面黃肌瘦一臉菜色,唇上粘的八字胡搖搖欲墜,手裡還支著一根竹桿,挑著佈衣神相四個大字,神色十分嚴肅。

“夫人,我觀令千金的面相清貴非常,天生慧宿聰明伶俐,日後必有一番成就,可惜命中帶劫難免破局,如無高人化解,將來定是坎坷流離重病纏身,著實令人嗟嘆啊。”搖頭晃腦的惋惜,一副鐵口篤定的模樣。

美人狐疑的看瞭一眼相士,又回頭看揪著管傢胡子蕩秋千活潑得像皮猴的女兒,尚未開口,一旁的管傢放下小人兒捋起瞭寬袖。

“你這江湖術士休得妄言,平日裡混吃騙喝招搖撞騙也就罷瞭,今日居然欺到我傢夫人頭上,詛咒小姐得病,吃我一拳!”

砰!

捂著青黑的左眼抑鬱良久,好容易擺脫瞭傢丁的追趕,人已到瞭揚州城的另一端,蹲在一傢大戶的後門盤算著該去偷還是搶,無聲的對臆想中的熱包子咽口水。

門開瞭,兩個男孩探頭探腦的蹭瞭出來,掩不住偷溜出門的欣喜,年紀偏小的男孩俊美之極,瞧見門邊狀如乞丐的相士呆瞭呆,拐瞭下哥哥手臂。

“二哥,你看那個人好可憐。”

稍大的孩子點點頭,從腰畔的荷包裡取出幾枚銅錢,正要拋過去,耳畔炸出一聲怒喝。

“老二老三,你們居然敢偷跑!”

門內又竄出來一個十餘歲的男孩氣勢洶洶的訓斥,“景澤你太不像話,居然帶著雲書違背傢規擅自出門,爹知道瞭一定會重罰你。”

老二縮瞭縮脖子,好脾氣的默認瞭黑鍋,沒坦白偷溜的計劃實際上是出自三弟。

“這位小公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骨格清奇器宇不凡,將來必能成一番大事業。”尖銳的聲音嚇瞭老大一跳,停下瞭教訓弟弟的大業。

隻聽一陣嘿嘿嘿的悶笑,相士亮著眼睛盯住年紀最小,長相最俊的男孩,猶如見到一塊上好的肥肉。

“可惜呀可惜……”

被笑得一身惡寒,最年長的男孩忍不住喝問。“可惜什麼。”

“可惜命中帶煞略有破相,難免有礙姻緣。”

過於詭異的神色盯人,成為話題中心的孩子抖瞭抖,“大哥,什麼叫姻緣?”

被冷落的老二懦懦的開口。“姻緣就是未來的老婆。”

“沒錯。”一把抓住小帥哥的手,目光灼灼的逼視。“如果沒有高人化解,將來你一定會娶個悍妻,被她克得死死的,就算她名聲極差纏綿病榻你還是死心塌地,二房三房四房更是永無指望,白白長瞭一張潘安宋玉臉,還有你謝景澤也一樣,從小就這麼軟弱,難怪以後是老婆奴……”

“走開!”老大用力一推,氣虎虎的攔在弟弟身前。“不許騙我弟弟。”

相士氣極敗壞。“什麼騙,我掐指一算絕不會假,若不作法化解這段孽緣,這位小公子未來一定會被魔教妖女迷得暈頭轉向,一生堪憂。”

“信你的話我就是蠢材!”老大眉毛倒豎,右手一縮,使出瞭初級正宗謝傢拳。“滾開!”

砰!

頭昏眼花中聽見謝大關上瞭後門,門縫裡傳來隱約的低語。

“大哥,那個人說的是真的嗎?老三真的有命煞?”老二憂心忡忡。

“二哥,什麼叫老婆奴……”

“別聽那混帳亂蓋,不就是什麼妖什麼魔之類的女人麼,雲書別怕,以後凡是跟這兩字沾邊的一概不讓她們接近,有大哥護著你……”

童稚的話語漸漸消失,相士捂著右眼低咒,那傢夥從小就如此呆板不明事理,果然是個蠢材。

流浪啊流浪,繼續饑餓的漂泊,終於離開瞭揚州這個可怕的地方,一路往北,繁華的帝都果然不一樣,連車馬都氣派堂皇許多。

華麗麗的馬車停在大宅前,一個年輕貴公子立在車前,俯身叮囑愛子。

“隨玉記住,爹走後你要好好照顧娘,課業訓修概不可少,切莫嬉戲怠學。”

男孩已有小大人的模樣,點點頭十分懂事。

“爹盡量早些回來,每次遠行,娘均在傢中時時惦念呢。”

年輕的男子默默摸瞭下孩子的頭,嘆瞭一聲不再多說。

男孩駐足送車馬遠去,剛回頭,一個黑影擋住瞭路。

“這位小公子的面相富貴逼人福壽雙全,神清骨秀聰慧非常,將來必能手握大權,成一方之主。”

不愧是門弟教養一流,對跳出來衣衫襤褸目露異光的怪人,男孩面不改色,隻稍稍退瞭一步避過臟臭的氣味。

“可惜造化玄機捉弄,若無高人指點,難免命中有憾。”怪人桀桀而笑,一臉興奮的迫不及待。

男孩微微皺起眉。“什麼憾。”

“原本是天機不可泄露,但如今遇上也算有緣,我就破例指點一二。”摸瞭摸掉落一半的胡須。“數年內你萬不可去揚州,更不可跟你娘去,最好這輩子也別去,如果哪天突然多瞭個妹妹,切記佯作不知,須知無知即是福,傢和萬事興……”

極有耐心的等喋喋不休的話癆說完,男孩靜思瞭片刻,制止瞭欲上前飽以老拳的隨護。“這瘋子挺可憐的,給點銀子打發瞭吧。”

啃著熱騰騰的包子,帶著兩輪青黑的眼圈,相士傷感的飚淚。

而曾被給過忠告的三個人,各自走向不可回避的命運。

這一切的一切,隻緣於先知的不被理解。

所以,當各位讀者某天在街頭,遇見一個粘著八字胡的佈衣神相,請耐心把話聽完,否則她會化身後媽,蹲在屏幕前怨念的狂敲。

命運,是可以更改的嘛。

《夜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