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城門,他騎馬的速度就稍稍放慢瞭,城裡的一切卻令我眼前一亮:寬闊整潔的道路兩旁每隔一段間距就栽種著鬱鬱蔥蔥的松柏,盡管已是初秋,卻依然一片綠意盎然。就像史書中所記載的一樣: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原築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松。沒想到兩千年前秦國的綠化已經這麼好瞭,比起現代的某些地方,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沿街兩邊商鋪簇立,食坊,酒肆,當鋪,打鐵鋪,首飾鋪,應有盡有,還有一些零散的商販兜售著小玩藝。路上行人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滿街都是寬袖連體的秦服,顏色各異。面對著如此真實的世界,這個活生生展現在我面前的千年之都,我不由感慨萬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咸陽城,”我喃喃道。
“我大秦的都城自然是氣派非凡,無論是燕趙之人,還是番邦夷族,一踏入咸陽城必然為其氣勢所攝。”他的口吻中帶著一絲得意。
“的確是氣派,怪不得能一統六國呢。”我脫口道。
“什麼?”他的語氣中有絲疑惑。
“沒什麼,我說都城的氣勢遠在六國都城之上。”我心裡格登一下,嘴也太快瞭,現在隻是秦王政八年,離嬴政親政還有一年,離他統一全國更是還有十九年之久呢。對瞭,再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個時候,萬一師父又出錯可就糟瞭。
“請問一下,現在的秦王是嬴政吧?”我回過頭問道。
他挑瞭挑眉,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看著我道:“你的膽子還真是不小,大王的名諱也是你叫的嗎?”
我松瞭一口氣,聽他這麼說,應該是對的瞭,“那麼現在是大王登基第八年嗎?”我很沒誠心地加重瞭大王這兩個字。
他眼中神色更難以捉摸,低聲道:“不錯,你一個女子要知道這些做什麼?”
“這個嘛,還不是因為我對你們大王的敬仰如滔滔江水,在我的心目中,他可是如同神人一般,要是能遇見他,一定讓他給我簽個名帶回去。”雖然我的措詞誇張瞭一點,但也有一大半是真心話。統一天下的始皇帝可是在世界歷史上也是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居然輕輕哼瞭一聲。
“你該下去瞭,我還有事。”他忽然臉色一斂,冷冷道。
“下就下。”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拍瞭拍褲子,正要離開,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忙攔住他道:“對瞭你知不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裡?”
“太卜?”他思索瞭一下道,淡淡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哦,不知道就算瞭,還是要謝謝你,我叫葉隱。”我沖他燦爛的一笑,畢竟還是多虧瞭這個人,我才不用走那麼多路。
他點瞭點頭,一揮馬鞭準備離開。
“等一下,互通姓名是禮貌好不好,我既然告訴你瞭,那麼你也應該告訴我才對啊。”
他臉上有些微詫,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道:“如果你不想被當成怪物看待,還是趁早去換套秦服吧。”我這才發現,周圍的人正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著我,再不換衣服,也許真的會被當怪物抓起來瞭。
“啊,那我先走瞭,再見!”我忙不迭道。
“我叫------文正。”他低聲道,話音剛落就策馬而去。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
文正?很-----一般的名字耶。
想不到秦國的服裝是這樣鮮艷,綠色的上衣,一般配有粉紫或朱紅色邊沿,裳為天藍或紫色,甚至是紅色。而紅色的上衣,一般領口、袖口均為綠、紫、天藍等色,下身著綠色的裳。看得出,這種五顏六色的服裝色彩是當時民間的流行色,可是按照現代的審美眼光----我又鬱悶瞭。左挑右選,好不容易才選出一套鵝黃色的秦服。
“姑娘,你看你換瞭我們的衣裳果然就不一樣瞭,多俊啊。”鋪裡的老板娘,一位三十多歲頗有風韻的女人笑著對我說。
我看瞭看她,忽然想到她既然這是裡的老板娘,說不定會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裡。
“請問,你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裡嗎?”
“太卜大人,你說的是茗大人吧?他的府邸就在這附近,往前一直走,再往右邊的路一直走,就能見到瞭。”
啊,這麼近,太好瞭,我心中暗喜,總算還不是那麼倒楣。
“你也是想去那裡做丫環的吧?”她接下來的問話讓我一愣。
“做丫環?”我的口齒開始有些遲鈍。
“對啊,聽說茗大人的女兒喜事將近瞭,所以需要多買一些丫環。”
好事近瞭?我聞言一愣,李信這麼早就提親瞭嗎?不是還有一個月才出征嗎?我又打量瞭一下自已,不由有點鬱悶,我看上去就這麼像要賣身為婢的人嗎?唉,自信心又受到打擊瞭。不過茗大人的女兒,應該就是茗顏瞭吧,這樣說來,如果在茗府做個丫環,全天候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一直到李信出征回來,那任務不就完成瞭嗎,為瞭我的第一次任務,我就犧牲一下吧。
“其實你的模樣挺好,特別是穿瞭我們鋪裡的衣裳,我包管太卜大人府裡的人一眼就看中你,現在是丫環,以後說不定就被大人看中收瞭房也沒定,到時你就……”我忽然伸出手去,她喋喋不休的話語猛地嘎然而止,目光全部集中在我手上,當場就呆在那裡瞭,“當!”我隨手一扔,又狠狠地瞪瞭她一眼,轉身就走。
唉,看起來,一袋半兩錢比我的定身符還有用……
接下來的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當晚,我就住進瞭茗府裡。看起來這位茗大人倒不是苛刻的人,就算是下人的房間,雖然簡單,倒也還幹凈。和我同室的是個叫執蘭的女孩,眉清目秀,性格隨和,雖然今年隻有十六,但她在這裡已經待瞭三四年瞭。
“隱姐姐,你知道嗎,茗小姐可是咸陽城聞名的美女,提親的那位李將軍也是年少英俊,又是當今禦史大夫的長子,大傢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呢。”臨睡前,她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不禁笑瞭起來。原來古代和現代都一樣,到處都有這一類愛八卦的女人。禦史大夫,這可是個大官,相當於副丞相吧。李信的背景比我想象得還厲害。
“那不是很好嗎,聽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吧。”我應道。
“是啊,聽林嫂說,李將軍從小就和我們小姐玩在一起,感情好的很。”
“李將軍是不是有個弟弟?”我心中一緊,趕緊趁機打聽一下。
“你是說那位李越大人?他今年才十七就官拜左中郎將,是個溫文爾雅的人,而且----”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澀,道:“比李將軍還要好看。”
左中郎將,據我所知,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面作為皇帝的扈從,一方面學習政務,是秦漢之際出仕的重要途徑。在眾人看來,太卜之女嫁給禦史大夫的兒子是高攀瞭吧。由於這門特殊生意的關系,從小司音就讓我們熟讀各國歷史,自已國傢的歷史更是熟悉。
溫文爾雅?我的腦中不停地出現這幾個字,這樣的人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帶著一絲疑惑,我漸漸進入瞭夢鄉。在異時空的第一夜,似乎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過瞭兩天,我就見到瞭這位聞名咸陽的美人。果然不愧為美人稱號,容顏秀美自不必說,一身綠色長袖拖地裙裝,卷高成髻的秀發,隨意插著的兩根鳥形玉笄,更是襯得她格外典雅優美,猶如一朵還帶著朝露的幽蘭,暗香四溢。
隻是----和現代的柳顏幾乎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也是,經過瞭幾千年的輪回,哪裡還會保持原來的容貌。人的輪回,就好像流淌的水,流到哪裡就因環境而變,是意識的流轉,而不是軀體。阿保機所愛的隻是那一顆同樣的靈魂吧。
“你叫葉隱嗎?”她忽然開口問我,聲音細軟。
“嗯,我是葉隱。”
“小姐面前怎麼我我的。”一邊的林嫂趕緊沖我擠瞭擠眼,兩天來我和林嫂的關系已經很不錯瞭,也從她嘴裡得到瞭許多有用的信息。
“沒關系,慢慢再改吧。你就跟著我吧。”她微微一笑,好似幽蘭綻放,讓我目眩神迷。看來她的美麗,真是男女通殺。
“小姐,李將軍來瞭。”
一聽到這句話,茗顏眼中笑意更濃,臉上飛快地浮起瞭一絲紅暈。轉廊處很快出現瞭一個高大的人影,“阿顏!”那男子一邊喊著一邊快步走瞭過來,這個男人就是阿保機的前世嗎?我帶著一絲好奇仔細地盯著漸漸走近的李信。他身著一襲暗紅色雀紋深衣,金線浮雲袖邊,眉目英挺,神采奕奕,高貴之中帶著幾分陽剛之氣,英姿颯爽,一看就是武傢之人。
“信哥哥,你來瞭。”茗顏滿眼是抑制不住的情意,兩人相視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望著他們,我忽然感到一種幸福的感覺,打心眼裡為他們高興,畢竟在這個封建社會,像他們兩情相悅的配偶簡直是少之又少。
“信哥哥,今日你不是要上朝和大王商議征討叛軍的事情嗎?”茗顏像是忽然想起瞭什麼。
“是……不過……”李信有些支吾。
“唉,小姐,他這是想見你一面。”這都不明白嗎,我忍不出插嘴道。
兩人的臉一下子都紅瞭,嘴角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大哥,該去上朝瞭,時辰已經不早瞭。”一個溫和的男聲從轉廊拐角處傳來,循聲望去,一位身著紫色朝服的男子出現在眾人眼前,相比起李信,這位男子年紀更輕,膚色白皙,眉目和李信有幾分相似,應該說比李信更為秀雅,但同樣高貴的氣質中卻是帶瞭幾分溫潤之氣。
“越哥哥!”茗顏見到他也是十分欣喜。
越哥哥?那麼眼前這位就是造成李信和茗顏三世情劫的始作俑者------李越瞭,可是看他的樣子,實在是不能和一個性犯罪者聯系起來,莫非此人有雙重性格,或是深藏不露?我不由搖瞭搖頭,人心難測啊。
“大哥,你和阿顏就快成夫妻瞭,怎麼還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李越微笑著說道。
“越哥哥,你就不要取笑我們瞭。”茗顏咬著嘴唇,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深。
“這個不分尊卑的弟弟,連大哥也敢取笑,以後等哪天你有中意的女子,到時就輪到我取笑你瞭。”李信笑著,一掌拍在瞭李越的肩上。
“大哥,好痛!”李越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躲開。
三個人都笑瞭起來。看著眼前這一幕,兄弟友愛,情意無限,有誰能料到將來竟會變成那樣的悲劇呢……
一直觀察著李越的我,沒有漏掉他眼中一閃即逝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