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殺戮之夜

他的手熟練地滑到瞭我的衣襟處,我趕緊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他做出進一步行動前,不假思索地用瞭一招任何人都會用的招數,大聲尖叫起來:“啊!!!!!”

這招果然有用,他立刻就放開瞭我,冷聲問道:“你不是阿常,你是誰?”

這個聲音,性感動聽如同薄霧縈繞,好熟悉的聲音……

正在這時,房間忽然亮瞭起來,好像是外面的人聽見喊聲手持燈籠沖瞭進來。

借著燭光,我一下子就看清眼前的這張臉,嘴角不由抽搐瞭一下,結結巴巴道:“土……土方先生。”

他也是一臉震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來送東西的,是你認錯人瞭吧。”我無奈地答道。

“送東西送到這裡,你怎麼那麼笨!”

“喂,是你自己那麼猴急,連是誰都沒分清就上!”

他顯然被我的用詞愕然瞭一下,隨即又皺眉道:“姑娘傢怎麼這樣說話!”

“哼!”我重重哼瞭一聲。

“啊,副長!啊,總司的女人!”一個聲音驚詫地響瞭起來。我轉頭望去,不由大嘆倒黴,永倉新八這個長舌哥哥居然也在這裡!

“副長,你和她……”永倉也是一臉震驚,順著他的目光,我忽然又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土方和我居然還保持著那樣一個曖昧的姿勢。

他好像也察覺到瞭,趕緊起身,往後退瞭一步。

“喂,包子先生,你可不要到處亂說,這是一個誤會!”我瞪著永倉道。

永倉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表情,賊笑兮兮地溜出人群。他不會去亂說吧,我和土方交換瞭一個同仇敵愾的眼神,土方立刻奪門而出,門口立刻傳來瞭永倉的一聲慘叫。我這才放下心來,魔鬼副長一定有辦法讓他乖乖的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晚上回去之後,我倒頭就睡,今天實在是太累瞭……

島原龜屋的鬧劇總算是過去瞭,不知道土方用瞭什麼辦法,反正新八是一個字也沒有亂說。

隨著天氣漸漸轉冷,總司的咳嗽似乎越來越厲害瞭,他來近江屋也不如以前那麼頻繁瞭,我偶而也會去本願寺看望他。有時候我們也會在飴屋前碰上,一起吃著豆平糖聊天。

雖然看似一片平靜,但京都的政局已經動蕩不安。按歷史書上記載,倒幕軍很快就會在京都掀起戰爭瞭……

這天,剛從陣前屋回來,照例又是一籃配菜蘿卜。也不知為什麼,這個時代的菜肴裡似乎總是少不瞭蘿卜這道配菜,日本武士們向來看不起註重飲食的人,覺得那是大丈夫不齒的行為。平時飲食就很簡單,以谷物、醃菜、海帶、紫菜和魚為主。還有茶泡飯之類的更是簡單,就是把米飯燒熟放涼,吃的時候用熱茶沖下去,再加一點鹽。這種東西攜帶和烹調都很方便,卻是嚴重缺乏鐵、蛋白質、維生素等營養元素。

而新撰組常常需要伏擊、追蹤、護衛,平常也常吃這種東西。老是吃這樣的東西容易導致貧血、抵抗力低下。總之和現在的日本料理相比,實在是乏味單調多瞭。和我們中國豐富多彩的佳肴相比,更是天地之別。在這裡一段日子,我好像清減瞭。等我回去之後一定要拉著飛鳥請我大吃一頓。

正想得出神,忽然撞到瞭一個人身上。籃子裡的蘿卜掉瞭一個出來,我也沒看撞到瞭誰,隻是習慣性地說瞭句“對不起”,就彎下腰撿起那個蘿卜想走。

“就這樣想走嗎!”一個低低的聲音傳入耳際,我聞聲抬頭一看,這才覺得有些麻煩。一個浪人打扮的年輕男子正很不友好地看著我。

我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我已經道瞭歉,這樣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武士,武士。”他語氣忽然又輕佻起來,“不過,你要是願意陪陪我,我就饒恕你這一次。”

什麼爛人啊,我看瞭一下周圍,有好些人在圍觀,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唉,人情冷漠,現代和古代一個樣。看情形也隻能自救瞭,但這麼多人面前又不好用法術。

“哦,這樣啊,本來我不該拒絕,不過這裡人那麼多……”我故作羞澀狀,低聲道,“不如,你跟我來。”一轉身往前面的狹巷裡走去。

他立刻不懷好意地笑瞭起來,飛快跟瞭上來。

一進到空無一人的狹巷,我就露出瞭一個邪惡的笑容,迅速把定身符貼在瞭他身上。看著他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我不由笑得更燦爛,這下子,你可就成瞭砧板上的肉,任我宰割瞭……

當然,首先,掄起巴掌給瞭他兩個重重的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臉頰上清晰的留下我的魔爪印。

“想讓我陪你,你配嗎?”我捏著他的下巴笑道。原來捏人下巴是挺爽的。

“你,你是什麼人?”他說的話由於腫起的臉而顯得含糊不清。

“你管我是什麼人。”

“我要殺瞭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他似乎很不服氣的樣子。

“給我閉嘴!”我順手拿起籃子裡的長蘿卜,掰下一節,塞到他嘴裡。

“你不用管我是什麼人,反正惹到我的人,是看不到明天的日出的。”總司說那句話的時候很帥,我也拿來套用一下。

正想著再怎麼想點花招,給他點教訓,巷子裡忽然沖進一個人影,一個熟悉的冰絲般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馬上遠離那個女孩!”

是總司的聲音!我一轉頭,果然是總司!“小隱,是你!”總司看見是我也是大為驚訝,“快離開那個危險的地方!”他大聲道,語氣中更帶瞭一絲急促。身穿淺蔥色羽織的他看起來是在巡邏之中,我趕緊扯下那人身上的定身符,以最快的速度一個轉身,跑到瞭總司身邊。

“我沒事!”我沖他笑瞭笑。那男人剛反應過來可以動彈瞭,就“唰”地就拔出瞭腰間的刀,準備想要攻擊。

“想對新撰組的一番隊長揮刀嗎?”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男人猛地一驚,又仔細打量瞭一下總司,遲疑道:“難道你是……”

“新撰組一番隊長沖田總司。”總司的臉上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不過這笑容在那男人看來恐怕是地獄的呼喚吧。隻見他臉色大變,頭也不回地飛也似的逃走瞭。

“小隱,你還好吧?”總司也沒去理會他,隻是擔心地問我。

“沒事,幸好你趕來瞭,對瞭,你怎麼會過來?”我笑嘻嘻地看著他道。

他露出一絲釋然的神色道:“剛剛和齋藤先生在巡邏的路上聽到他們在說有浪人騷擾百姓,所以就來看看,沒想到是你,你沒事就好。”

“我看有事的不是她。”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我冷不妨被嚇瞭一跳,猛一抬頭,這才發現齋藤一不知什麼時候幽靈般站在我們身邊瞭。我輕拍著自己胸口連聲道:“齋藤先生,你怎麼像個鬼似的突然出現,這樣容易出人命哦。”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意味深長地看瞭我一眼。我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毛,難道他察覺到什麼瞭?

走出巷子,我和總司有說有笑走在前面,齋藤在後面離我們五六步遠的地方緊跟著我們。

一陣冷風迎面吹來,總司立刻低低的咳嗽瞭幾聲。我心裡微微一顫,繼續笑著道:“新年很快就要來瞭呢。”

一說起這個,總司笑得更加燦爛,道:“嗯,你知道嗎,每年新年的時候,京都府會在隅田川河附近舉行煙火表演,漂亮極瞭。對瞭,你見過煙火嗎?”

“我,我沒見過。”我低低道。我可沒撒謊,我的確沒見過古代的煙火。

“這樣啊,”他神秘地笑瞭笑,道:“那放煙火那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看煙火是最棒的。”

看他一臉愉悅的表情,不知不覺中我也被他感染瞭。我點瞭點頭,“好啊,你別忘瞭哦。”

他看著我微笑,笑得那樣無邪透明溫暖脆弱。

離新年的日子越來越近瞭,近江屋的生意也比往常要更忙,店裡基本都是阿菊一個人在忙,她的丈夫竹下經常不在店裡。

這天夜晚,天氣格外寒冷,隻聽見外面風聲凜冽,店裡反常的沒有一個客人。竹下先生像往常一樣不在傢裡,阿菊和我閑聊瞭一會後,準備打烊休息。

正當我收拾桌子的時候,她忽然彎下腰痛苦地呻吟起來。我一驚,趕緊扶著她,問道:“怎麼瞭,阿菊?”

她的額上已經滲出一層冷汗,低聲道:“我、我肚子疼得厲害。是、是老毛病瞭。”她掙紮著站起身來,在一個木盒裡翻些什麼,翻瞭一會,臉色一變,道:“糟糕,藥已經吃完瞭。”

“什麼藥?我替你去買。”我接口道。

她面露難色,道:“已經這麼晚瞭,算瞭算瞭。”看她疼痛難忍,倒有幾分像胃潰瘍之類的毛病。我扶她在內房躺下,道:“我去買,你等著我,沒事的。”

她猶豫瞭一下,道:“謝謝你瞭,隻要你和松尾先生說是近江屋的阿菊,他就知道瞭。”

我點瞭點頭,朝她笑瞭笑,匆匆跨出門外。

那間藥屋在八條,以前在那裡買過川貝。所以我很熟悉。

夜晚的京都的確寒氣逼人,剛一出門,我就被凍得打瞭一個哆嗦。趕緊把衣服裹得更緊,快步向前走去。

在快到瞭藥屋時,隱隱看見藥屋樓上的紙窗上映照出幾個人影,心中一喜,看來老板還沒有睡。正想繼續往前走去,忽然看見幾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包抄瞭這裡,周圍很暗,我看不清是什麼人。以防萬一,我立刻側身躲在隱蔽處看著他們,隻聽一個暗沉的聲音低低響起:“長州派來的那些奸細今晚都在這裡聚會,等一下如果有反抗者,立刻斬殺!”我震驚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發出聲響。這個聲音,不是魔鬼副長的聲音嗎?他們在執行任務?居然是這間藥屋?

幾個人影迅速蹬開移門,閃電般地持刀沖瞭進去。屋裡立刻傳來瞭慘叫聲,刀劍交刃的聲音,還有---刀劍紮在身體內的撲撲聲。白色的紙窗上猶如潑墨一般,盛開瞭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血色的花,在昏黃的燭光下益發顯得詭異而恐怖。

此時此刻,他們全都化身為鬼瞭吧……

“當”的一聲,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沖瞭出來,隨後又沖出瞭幾人,其中一人出手極快地在他背上猛砍瞭一刀。就在這時,月亮不知什麼時候鉆瞭出來,在月光下,我清晰地看見瞭那幾個身穿淺蔥色羽織的新撰組隊員,魔鬼副長,齋藤一,平間三郎,還有----總司。在那男人身上加瞭致命一刀的是平間三郎,那男人倒並沒有立刻倒下去,反而抬起頭,不甘心地瞪著雙眼望著遠方,艱難地說道:“隻、隻有維新,日本、日本才能有未來……才能擺脫亡……亡國的命運啊……”他忽然一個轉身,掙紮著從懷裡掏出一個佈袋,用最後一口氣,對著三郎道:“平、平間先生,我、我不怪你,請、請把這個代我交給阿菊。”

在那男人倒下去之前,我借著月光看清那名男子的臉,大驚失色之下終於忍不住輕呼一聲。那個男人,居然是阿菊的丈夫竹下先生!原來他是長州蕃的維新志士!

一聲輕呼剛出口,我就感覺身子一輕,被人一把從暗處提瞭出來。

“小隱!”總司吃驚地瞪著我,臉上失去瞭慣有的笑容。

“怎麼又是你。”齋藤的臉上也閃過一絲詫色。唉,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每次都碰上這種事。

把我拎瞭出來的土方一見是我,手下不自覺的一松,充滿戒備的眼神也稍稍緩和瞭一點。

“你怎麼在這裡?”他冷聲問道。

“我替阿菊來買藥。”我一邊說,一邊同情地看瞭已經死去的竹下一眼,不禁有些傷感,該怎麼和阿菊說呢。

我又看瞭一眼三郎。往日開朗的三郎手握那個佈袋,一直呆呆地站在竹下的屍體旁邊,喃喃道:“怎麼偏偏是他,怎麼偏偏是他……”

“扔瞭它。”齋藤冷冷道。

“不,”三郎飛快地把佈袋放入懷中,“這是他讓我交給阿菊的,我不能拒絕。”

“這樣阿菊不就知道是你殺瞭他丈夫嗎?”土方斂色道。

“本來就是我殺的。總之這樣東西我一定要親手交給阿菊,你們誰也別說瞭!是我殺瞭她的丈夫!難道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嗎!”他一反常態地吼道。

土方和齋藤都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把刀插回瞭刀鞘。

“回去吧。”總司淡淡笑著,輕輕拍瞭拍三郎的肩膀。三郎沒有說話,緩緩往前走去。

“副長,我晚一步回去。”總司微笑著朝土方說道,土方看瞭看我,又看瞭看總司,點瞭點頭。

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總司的笑容消失瞭那麼一瞬,很快又重新對我微笑道:“很晚瞭,我送你回去。”

“不用瞭。”我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麼和阿菊說這件悲慘的事情,不停的想象著阿菊知道這件事後悲痛的表情,心情越來越壞,仿佛一下子沉到瞭谷底。

他的神情黯淡瞭一下,還是繼續笑瞭笑道:“那麼……”

“總司,我知道殺人不是你的錯,但是我不喜歡你那種殺瞭人還很無所謂的態度……”我也不知怎麼就脫口而出。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臉上表情變幻莫測,眼眸中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森森寒意,連聲音中也帶著一絲寒意,“因為------我不是人之子,我是------鬼之子。”我忽然感到一股寒氣從背脊上冒瞭起來,這樣的總司讓人覺得壓抑。

“總司,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驚覺失言。

“我明白。好瞭,送你回傢吧。”他忽然又笑瞭起來,剛才壓抑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總司,你到底是天使,還是修羅?

“咳咳咳……”他忽然彎下身子,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瞭一口鮮血,緊接著又是一口。我清晰地見到鮮紅的血正從他的指縫裡漏出來,心,猛地抽痛起來。我朝他走瞭幾步,蹲下身子,一把把他緊緊地摟在瞭懷裡。他的身子猛的一震,想要把我推開,低聲道:“咳咳……我會弄臟你的衣服。”

我把他抱得更緊,一邊搖著頭,嘴裡卻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疼的感覺一絲絲從心底蔓延開來……

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肩上忽然一熱。我的身子一顫,總司的血,很熱,很熱……我的肩部好像在灼燒……

寒冽的冬夜裡,風繼續吹著,我緊緊擁抱著總司的雙手,遲遲沒有松開……為什麼,這個少年這樣讓人心疼……

《尋找前世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