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安京

半夜,我忽然被一陣壓抑的呻吟聲吵醒,是從司音房間發出來的,我猛的從床上坐瞭起來,披上件衣服就往司音的房間走去,難道是他的那個病又犯瞭?

推開司音房間的門,我一眼看見司音的臉色蒼白,緊咬下唇,仿佛在隱忍著巨大的痛苦,果然是他的病發作瞭,很奇怪,每一年,司音都會發一次這樣的病,而且是毫無征兆,也無藥可治,但過瞭三天就會恢復正常。

“師父?”我低低喊瞭一聲,一看他的額上全是密密的細汗,趕緊出門去端瞭一盆水和毛巾進來,絞幹瞭毛巾,輕輕的擦拭他的額頭。

看得出他很難受,身上的睡衣似乎已經濕透瞭。

“師父,你還好嗎?”以前每次他發作,都是飛鳥在他身邊,所以我也沒有那麼近距離的看到他這個樣子,雖然已經習慣瞭他的每年一發,但看著神一般的司音居然也有這樣的時候,心裡也不免有些不安。

他微微點瞭點頭,抬眼望瞭我一下,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他的眼神好陌生,而且那雙眼眸中閃動著我看不懂的神色。

“出去吧,小隱。”他低下頭沉聲道。

“可是師父,你這樣……”

“出去。”

“可是……”

司音又一次抬起頭來,盯著我,一字一句道:“出去。”我吃瞭一驚,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司音的眼眸居然變成瞭金色,我趕緊揉瞭揉眼睛,再一看,還是一紫一銀,我果然眼花瞭,怎麼可能會有金色的眼睛呢。

“那,師父,我把毛巾和水放在那裡,你自己擦一下。”我一邊說著,一邊離開瞭他的房間,關上瞭房門。

我想我需要休息,我可能是太累瞭。

第二天,司音似乎好瞭一點,我本來想等他病好再說,但他說沒有關系,還是照常把我送往日本平安時代初期的都城------平安京。

京都,又要去瞭嗎?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總司那溫暖清澈的笑容又浮現在瞭我的面前,不過這一次的京都,卻沒有那個讓人心疼的少年瞭。

在水晶發出絢爛的光芒之後,我又繼續開始瞭我的時空之旅。

這裡是平安京?醒過來之後,我睜開眼睛候愕然的看著周圍,明明就是中國式的樓臺建築,四周的行人也都穿著唐服,更讓我驚訝的是,從我身邊而過的人說的是我熟悉的話語---漢文。

奇怪瞭,難道平安京模仿我們國傢模仿的這樣徹底?不可能,漢文是隻有貴族才能學的,怎麼可能這樣普及?

我心裡一個激靈,忙拉住瞭身邊一個年輕女子:“請問這裡是哪裡?”

那女子頗為驚訝的看瞭看我道:“這裡是福州。”

福州?我一驚,福州不就是在中國嗎?

“那麼請問現在的年號?”

“保大八年。”

保大八年,我迅速的回憶著,保大八年,好像是歷史上南唐的年號,那麼就是說我的確是在自己的國土上瞭,這是怎麼回事?莫非司音的病影響瞭他的法術,所以才出現這麼大的誤差?

不過保大八年,好像就是公元950年,時間似乎沒錯,隻是空間上差瞭很多。

算瞭,既然來瞭,總有辦法去日本吧?雖然唐朝已經滅亡,但這個時期日本和中國沿海地區之間的文化經濟往來還是很頻繁,對瞭。可以搭船去平安京呀。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又平復下來,去當鋪換瞭銀子和一堆開元通寶,先去買瞭一身簡單的唐裝,雖然已經改朝換代,但路上的行人所穿的依舊是唐裝,看來,很多東西也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我匆匆在一傢酒樓裡吃瞭些東西,又買瞭一些幹糧,就匆匆往碼頭走去。

碼頭上人倒不少,可船隻卻不多,海面上隻零零落落的停著幾艘船,前方不遠處聚著一大群人,我猶豫瞭一下,撥開人群,擠到船頭,卻見一個船傢打扮的男子正往下趕一個年輕女孩。

“下去,下去,這麼點銀子就想搭船去和國。”那男人沒好氣的說道。

“船傢,求求你,我一定要去和國。”那女孩緊緊抓住瞭船簷,繼續懇求道。

我聽到那男人的話,不由心裡一喜,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這艘船正要去日本,隻是那個女孩怎麼也會這樣執著去日本呢,這個時代的女子孤身一人去異國他鄉似乎有些奇怪。

看那個女孩大概十七八歲,容貌姣好,氣質清雅,淡淡的猶如一朵玉蘭花,隻是臉色蒼白,仿佛患瞭什麼病。

不知為什麼,我對她莫名的有瞭好感。

“船傢,我也想搭船去和國。”我上前一步道。

還不等那船傢回答,我已經從懷裡掏出瞭兩錠亮燦燦的銀子,那船傢立刻就滿面堆笑,連連點頭。

“等一下,還要加上她。”我指瞭指那個女孩,看他猶豫瞭一下,我又說道:“即使加上她,還是綽綽有餘吧。”

他想瞭想,道:“上船吧。”

那女孩不敢相信的看瞭我一眼,還沒回過神來。

“你到底去是不去?”我上瞭船朝她喊瞭一聲,她這才回過神,趕緊往我走來,我伸手一拉,把她拉上瞭船。

“謝,謝謝。”她輕聲道。

“不用謝瞭,正好我們能作個伴呢。”我笑瞭笑道。

她抬起臉,淺淺一笑,微微點瞭點頭。

畢竟年齡相仿,我們很快就混熟瞭。

“我叫葉隱,你呢?”我和她住在一個房間裡,倒也不錯,正好有人陪我說說話。

“我叫沙羅。”她低低道。

“沙羅,很特別的名字呢。”我看瞭看她,這個名字似乎不像個中國古代名字。

“嗯,聽娘說,是我爹取的,我爹很喜歡沙羅雙樹。”

“沙羅雙樹,好像是佛教中的一種雙生植物呢,我想你爹一定很喜歡你娘,所以才給你取瞭這個名字。”我笑著打趣她。

她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忽然皺瞭皺眉,捧住瞭心口,似乎被劇痛纏身,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你沒事吧?沙羅!”我被她嚇瞭一跳,她連忙擺瞭擺手,輕聲道:“老毛病瞭,沒,沒有關系。”

過瞭好一陣子,她才慢慢好轉,臉色卻越加蒼白。

“我說沙羅,你這樣的身體為什麼要去日本,嗯,去和國?”我不解的問道。

她看瞭看我,沉默瞭一會道:“我去找我爹。”

“你爹?你爹在和國?”我瞪大瞭眼睛,吃驚的問道。

聽瞭她的訴說,我這才瞭解,原來她的父親是日本的一個貴族,早年來中國遊歷時認識瞭沙羅的娘,從此留在瞭中國,沒想到在沙羅出生一年後,國內政局日益混亂,而沙羅的父親被一封傢裡人病危的書信招回瞭日本後,就音訊全無,再也沒有回來過。

原來是一段亂世中的異國戀……

“可是,你怎麼現在才想到去找你父親?”

她垂下眼瞼,低聲道:“我娘剛剛去世瞭,臨死前她要我無論如何也要和爹相認。再加上聽說吳越的兵馬很快要打到福州瞭,所以我……”

“我明白瞭,放心吧,你一定會找到你爹的。”我安慰她道。

看著沙羅虛弱的身體,我忽然產生瞭一種保護她的念頭。

“小隱,你說,我爹是不是已經忘瞭我娘瞭?”她忽然幽幽問道。

“怎麼會呢,一定有誤會吧,別多想瞭,早點休息吧。“我雖然是這樣安慰她,但心裡也有幾分懷疑,畢竟這個世上多的是癡情女子負心人,她爹爹這樣一去十幾年不回來,多半是另結新歡瞭吧。

在船上已經過瞭三四天,沙羅的身體不知是不是經受不瞭海浪的顛簸,一日比一日虛弱,她的病情似乎越來越重,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真的擔心她撐不到日本,撐不到見她爹一面。

快要到日本的前幾日,沙羅的病情忽然惡化,我又著急又難過,可卻又根本無計可施。

“沙羅,你振作點。沒事的,沒事的。”我一邊安慰她,心中卻湧起瞭莫名的恐懼,又要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瞭嗎?以前是總司,現在是沙羅?

她掙紮著從脖子上解下一塊勾玉,低聲道:“小隱,我倆相識也是一場緣分,這是我爹爹在我出生的時候親手給我掛上的,你到瞭和國後,幫我交給我爹。”

“笨蛋,你不會有事的。“我的鼻子開始發酸。

“記著,我爹的名字叫做賀茂忠兼,拜托瞭,小隱。”她話剛說完,就拼命的開始喘氣,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我心如刀絞。

“答應我,隱。一定,一定要問問我爹為什麼,為什麼不回來!”她緊緊抓住瞭我的手。

我握著她的手,重重的點瞭點頭。

她這才松瞭一口氣,慢慢闔上瞭眼睛。

感覺到她的手一松,我立刻用力拉住瞭她的手,溫暖的感覺依舊,隻是一縷紅顏,就此煙消雲散。

沙羅,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你爹,一定會問他你想要問的事情,一定。

平安京,我終於到瞭。

“京城到瞭呢,沙羅。”站在京城的街頭,我喃喃說道,伸手觸到那一塊勾玉,溫潤的好似沙羅的手。

此時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棋盤似交錯的街道上四處櫻花輕揚,粉色的,白色的花瓣仿佛蜜蝶一般隨風起舞,時不時的有貴族公卿的牛車緩緩而過,偶爾還可以從簾子下見到一角如雲霞般絢麗的衣裾。

比起七百年後的京都,現在的平安京處處透著平和,優雅的氣息。

現在,應該做什麼呢?任務雖然很重要,但是沙羅的懇求我也也不能忽視,而且要接近村上天皇的妃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沙羅的父親是個貴族,也許從他那裡也能打聽出些什麼,不管怎樣,總比我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好。

賀茂忠兼,到底是什麼人呢?賀茂這個姓,似乎很耳熟。

我忽然感到幾道目光集中在瞭我的身上,抬眼往四周一掃,幾個穿著水幹的路人正驚訝的看著我。

也是,我一個穿著唐裝的女子,孤零零站在異域的街頭,的確有些奇怪,我趕緊側過頭,往旁邊的路走去。

剛轉過身,我隻覺得身體好像撞在瞭什麼東西上,隨之而來就是一陣疼痛。

抬眼望去,竟然是一輛牛車,那馭車的人居然還面無表情,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喂,撞到人連對不起都不會說嗎!”我揉瞭揉被撞痛的腰,攔在瞭那輛牛車之前。

牛車裡忽然有個聲音響瞭起來:“你沒事吧?”聽這聲音還很年輕。

“還沒死。”我沒好氣的說道。

那人輕輕一笑,用扇子挑起瞭卷簾,一個頭戴立烏帽,身穿冰藍色狩衣的年輕男子出現在我的眼前,烏帽下是一張俊美溫雅的臉,他那狹長的黑色眼眸朝我有意無意的一瞥,竟透出幾分說不出的妖魅,我深深吸瞭一口氣,這世上怎麼會有那樣充滿誘惑,帶著邪魅卻又美的讓人窒息的眼睛,這個男人是人是妖?

《尋找前世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