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三天假很快過去,4號錢菲到企業繼續進行現場盡調工作的時候,趙德把她拉到瞭一旁,神秘兮兮的說:“我昨天在燕莎看見亦非瞭!”
錢菲迷惘地看著他,“小德子你是不是實在沒什麼事好顯擺瞭?我天天都能看見李亦非,可這有什麼瞭不起的啊!”
趙德吸溜一口氣,兇狠地說:“能聽人把話說完嗎!我是說我昨天在燕莎看見亦非瞭,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女孩,那女孩挽著他,挺親密的,看起來應該是他女朋友!”
錢菲一副“你太大驚小怪”的表情看著他,“你是想跟我顯擺你比我先知道他又有女朋友瞭是嗎?哈哈!可憐的娃,我早知道瞭!”
趙德一臉憂愁地看著她,“菲菲我說你能聽我把話徹底說完嗎!我是說,他的新女朋友,不是一般人!她是個小明星!我在電視上看過她拍的好幾個廣告!”
錢菲愣瞭愣,“不可能吧?你看錯瞭吧?他一個窮屌絲,房子都是租我的呢,還能找得起女明星當女朋友?難道這是越窮越玩真愛?”
趙徳斬釘截鐵地點頭,“我不可能看錯!我後來躲在角落裡聽見亦非叫那女孩‘金甜’瞭!那個小明星就叫金甜!”
錢菲長長吸一口氣,“這哥們行啊,這錢燒的,還真把自己當富二代瞭!不過你說這少爺有錢交電影學院小美人兒怎麼就不能攢錢買房子呢?”
趙徳想想說:“要是我能有機會和金甜談戀愛,我寧可把房子賣瞭砸錢給她花!”
錢菲白他一眼,“你這個長相吧,也真就得拿錢彌補女孩的心靈瞭!”她話鋒一轉,忽然說,“哎你說,會不會是小美人覺得李亦非這個小白臉長得不錯,然後用拍廣告的錢反養他啊?”
趙德一口氣差點嗆著。
還沒等他張嘴說話,身後一道聲音涼丟丟地斜插進來。
“少爺我就算下海,又是幾單廣告費就能養得起的嗎?”
錢菲轉身,抬頭,對著來人面皮僵僵地呵呵一笑:“我覺得她是沒摸到竅門,其實養你還真不用錢,扛一麻袋茄子摔你床頭就能把你妥妥擺平瞭!”
新年後的一段時間裡,兩傢券商的主要工作是和企業某些部門的負責人就一些相關事項進行確認。這樣錢菲、李亦非和桂黎黎之間,因為工作關系不可避免的有瞭很多需要直面相處的時候。
錢菲發現,桂黎黎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有幾次幾乎要在人前失控,錯口就要含嗔帶怨地叫出“亦非”兩個字。就好像他們以前還在一起時,每次吵完架快和好時那樣。
錢菲有時候覺得她有點可憐,從她的言行舉止裡,可以看得出她是真的還喜歡李亦非;可更多時候,錢菲還是覺得她是不值得同情的,在物質與愛情之間,既然選擇瞭物質,就好好去享受好瞭,何苦又對愛情心存貪戀念念不忘。
在這一點上,錢菲覺得汪若海就做得不錯,他選擇瞭物質之後,就做得夠狠、夠絕,再也沒對她這個前女友念念不忘。
反觀李亦非,他的狀態反而越來越好、越來越放得開瞭。就算項目組成員和企業老板也就是傳說中的桂黎黎的未婚夫一起開會的時候,他都表現得落落大方可圈可點,反而把那對未婚男女的尷尬反襯得小傢子氣起來。他那種悠然自若、凡事遊刃有餘的工作狀態,倒叫舊情人在不甘心之中越發對他移不開眼瞭。
錢菲覺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李亦非真是個可怕的人,他拿得起也放得下,在初分手時狠狠頹廢在房間裡一個星期後,就把過去那一頁徹底翻篇瞭。
他並不念舊,他調整瞭狀態後很快就能投入到新的生活。其實這樣行事風格狠厲的英俊男人,就像上癮的毒藥一樣,是最吸引女人的,可是愛上這樣的男人,錢菲覺得,應該是女人的不幸吧。
反正她是不會對這樣的人動心的,因為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身上沒有那種可以讓男人愛得要死要活的特質,所以她也不會去招惹她駕馭不瞭的人。
錢菲在百合網上篩選出幾個對象,又在這幾個人裡仔細比較考量,最後選定一個覺得和自己最合適的,開始培養感情。
網聊瞭一段時間後,對方提出想先見見面。錢菲表示同意。
見面時間約在星期五晚上下班後。
星期五早上,錢菲把化妝包塞進隨身大包包裡去上班。路上李亦非看她的包鼓鼓囊囊地,就問她:“你拿的什麼啊那麼大一坨?”
錢菲笑而不語。李亦非眼珠子一轉,說:“包挺沉的吧?來,我幫你拎著!”他一邊說一邊把錢菲手裡的包拐到自己手裡。
“切!平時怎麼沒見你這麼有紳士風度?”錢菲忍不住嘲諷他。
“平時你也沒拿這麼多東西啊!”李亦非一邊說一邊隔著大包捏裡面的東西。
“這什麼啊?哎?這個紋路像是英文字母啊……這不是Steve嗎……靠,這是Steve給你的化妝包啊!”李亦非夾著眼睛斜睨著錢菲,“你居然帶著化妝包上班?什麼情況?你要思春啊?”
錢菲啐瞭他一口:“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後分手的都已經尋著第二春瞭,我先分的思思春怎麼瞭?”
李亦非抬眼掃瞭掃錢菲身上恨不得長到腳後跟的羽絨服。
“你就穿這身去思春?”
“怎麼會!”錢菲神秘兮兮地賊笑,把羽絨服的拉鎖拉開,將衣襟朝兩邊打開,“我這叫別有洞天知道嗎!”
她讓李亦非看瞭一眼又迅速把衣襟合上拉好拉鎖。然後抬頭時,發現李亦非正歪著頭擰著眉撇著嘴角看她。
“你這是什麼表情?”
李亦非瞇瞇眼,“我這是被你的騷包嚇到的表情!”
她裡面居然穿著看似端莊的連衣裙但其實下半身裙子的部分恨不得短到齊臀,而上半身上衣部分從事業線往上到翻領位置都是半透明蕾絲材質。這一身倒是把她身體的曲線勾勒得很美很誘人,可是那個打底褲……不,應該叫絲襪!那黑絲也太情趣誘惑瞭!怪不得她穿瞭這麼長一件羽絨服,不這麼穿大冬天不凍出腎炎才怪!
“你這是要見什麼人啊?打扮得這麼色情風塵艷俗范兒?”李亦非挑著眉梢問。
“色情你妹!真是什麼人眼裡能看出什麼東西來!我這是跟著最新一期時尚雜志學的最潮搭配好嗎!雜志還是你丟給我看的呢!憑什麼模特穿就叫高端大氣上檔次,我穿就叫色情風塵艷俗范兒啊?”
自從李亦非陪著錢菲逛瞭商場對她的形象進行優化以後,他就著力於對她的審美觀和搭配觀從本質上進行改造,他給她講瞭好多穿衣搭配的技巧,還經常丟給她一堆時尚雜志讓她學習別的女人都是怎麼穿衣服的。他沒想到她平時大大咧咧爺們兮兮,一旦認真學做起女人來,悟性倒也很高。她倒把自己拾掇得越來越有模有樣瞭。
李亦非面無表情地看著錢菲,“白天你就別脫羽絨服瞭,我怕被人看見你這個打扮會有人忍不住撥打公安局掃黃打非專線。”
錢菲抽著嘴角,對他狠狠一聲“呸”。
他們兩個是最早到辦公室的。進瞭屋錢菲剛要脫羽絨服,李亦非立刻出聲制止,“不許脫!”
錢菲瞪他,“你要熱死我啊?”
李亦非睨著她:“熱不死,空調壞瞭!”
錢菲哭笑不得:“壞你妹!你說壞瞭就壞瞭?”
李亦非揚著下巴:“對!我說壞瞭就壞瞭!”說完他從記事本上刺啦扯下一張紙,揮著胳膊在上面寫:空調已壞,下周一來修,為防感冒,請大傢穿上大衣辦公。
他把這張紙貼在空調開關旁邊。
於是一天下來整個辦公室兩傢券商所有人全都穿著大衣坐在據說空調壞瞭的辦公室裡認真地辦著公,不疑有他……
桂黎黎來對往來合同數據時,沒穿大衣。她凍得連打瞭兩個噴嚏後,掏出手機要給大廈物業打電話。
錢菲好笑地等著看李亦非的謊言被戳穿時他會是什麼表情。可趙德這個欠嘴巴子卻即時發揮瞭特長,不等桂黎黎撥手機就搶先說:“桂助理你還是別打瞭,估計打瞭也沒用,墻上都已經貼瞭通知瞭,說是星期一來給修。”
桂黎黎隻好收起手機,又打瞭兩個噴嚏後,夾著合同夾連跑帶顛地走瞭。
錢菲覺得李亦非這人沒準命裡還真帶著點別人沒有的狗屎運氣。但凡桂黎黎去看一眼墻上那“通知”,她不信她會認不出那手字是誰寫的,再隨便按一下墻上的按鈕試一試,就知道空調到底壞沒壞瞭。
錢菲小聲對李亦非說:“你可快把我們桂助理凍感冒瞭哈!”
李亦非斜睨著她,淡淡地說:“把們字去掉,謝謝。”
快下班的時候,錢菲拎著化妝包去瞭洗手間。
洗手間裡開著空調,她穿著羽絨服直出汗,就把它脫瞭下來搭在一旁。
她先洗瞭把臉,然後仔細回憶著Steve教她的化妝步驟和技巧,把那些粉粉沫沫一點點撲到臉上,再用彩妝仔細雕琢。她想盡量把自己畫得自然些,所以挑的彩妝都是粉嫩的淡色系。塗完唇膏後,她把頭發放下來。正打理著,從門口進來一個人,錢菲以前見過她,是總經理的秘書,姓容。
容秘書看著錢菲發出一聲贊嘆:“哇塞!錢經理,你今天打扮得太漂亮瞭!又純又嫵媚!”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錢菲,贊嘆聲又走心又走肺,“你這身材簡直絕瞭!你說你怎麼進投行瞭呢?你應該去電影學院啊!”
錢菲讓她誇得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應付兩句,提著化妝包和羽絨大衣逃一樣跑出衛生間。
她覺得自己真是就這點出息瞭,一直活得跟醜小鴨似的,冷丁變回白天鵝,卻禁不住人誇,人傢一誇她,她就臊得渾身別扭難受得想把臉找地方藏起來。
她踩著高跟鞋,一邊往前走,一邊低著頭手忙腳亂地想把化妝包塞進包裡,忙忙叨叨地,一不小心竟撞到瞭人。
她一邊一連聲地說著“對不起”,一邊抬頭看自己撞到瞭誰。
結果一抬頭間,她是真恨不得自己能找個土坑什麼的把臉埋起來瞭。
辦公室裡的人正趁著下班結夥往電梯走,而她撞到的,好巧不巧,就是她的冤傢大少爺李亦非。
她聽見大傢分別以“嘿”“喲”“呀哈”的唏噓聲開頭,又統一以“錢菲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啊,是去見男朋友吧”結尾。
她耳朵開始發燙起來。
她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也幹不瞭什麼大事瞭,因為就被這麼幾道目光一起盯一下,她都覺得自己快要燒著瞭。
電梯來瞭,同事們陸續進去。剩下李亦非和錢菲的時候,李亦非對裡面的人一擺手,“太擠瞭,我們等下一輛吧。”
電梯門關上。錢菲長籲一口氣,抬手抹瞭一下額頭上沁出的一層細密的汗珠。
“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就是哪天我穿一件新衣服上班,被同事發現瞭,同事就扯著我說,‘哎呀錢菲你穿新衣服瞭,真好看!’,每當這時,我就想找個地縫躲起來。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是為什麼,反正每次遇到同事這樣,我就害臊得有點抬不起頭的感覺!”
李亦非又按亮瞭電梯下行的按鈕,音色平平地說:“我告訴你為什麼,因為你從心底裡覺得自己是個醜女,所以當別人誇你好看的時候,你就會覺得心虛。”他低頭睨著錢菲,“原來你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醜女啊。”
錢菲一怔,抬起頭,看著他:“說得就好像你不是這麼認為似的,你不是還老說我是個漢子嗎!”
李亦非摸摸下巴,瞇著眼睛看著她,“嗯,想不到少爺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進瞭電梯,李亦非壓低聲音說:“你把自己收拾得這麼張牙舞爪的,是要見網友去嗎?”
錢菲也壓低聲音:“網友你妹!那叫網上相親對象!本來挺正經的一名詞,怎麼叫你說完感覺就那麼沒正事兒呢!”
李亦非“呵”一聲,怪聲怪氣地說:“你把自己收拾得這麼風塵色情艷俗范兒,得讓你的相親對象覺得你多饑渴啊!”
錢菲沒好氣地說:“我呸!我這樣認真收拾一下自己叫尊重對方!”她看看電梯,已經到瞭九層,“行瞭你別跟我攪和瞭,找你女朋友去!”
電梯停在九層時又生生地擠上來五六個人,錢菲和李亦非被擠到瞭裡面。李亦非個子高,腦袋在人群上空,並不覺得呼吸困難,錢菲穿著高跟鞋和後上來的幾個一米七出頭的男人差不多高,她擠在一群雄性頭顱之間,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李亦非把她往身邊一攬,又往電梯角落一送,自己擋在她身前,把她夾在他與電梯角落之間,就像在地鐵裡那樣。
“我們今天沒約。怎麼樣,少爺我去給你把把關吧!”李亦非一手插在褲子口袋,一手撐在電梯上,擺著造型耍著帥問。
電梯裡有人看他們,錢菲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推開李亦非的手,“你是閑得慌嗎?”
李亦非厚臉皮地又把手撐回去,“我是沒見過相親,覺得好奇!”電梯叮一聲到瞭一樓,錢菲推開他往外走,李亦非緊跟著她,去扯她胳膊,“走吧走吧,你帶我見識見識去,我坐一邊不搗亂!錢菲你做人不能這麼不講究啊,你忘瞭誰帶你去看的大鵬脫口秀瞭嗎?”
錢菲第一次看見一向自詡高貴冷艷挑剔傲嬌的李少爺這麼當眾耍滾刀肉耍臭無賴耍臭不要臉,一時有點傻瞭眼,“李亦非你沒事吧?我相親你跟著摻和什麼勁啊!”她撲拉開李亦非的手,死活不同意他跟著。
看看表,再不抓緊時間就要遲到瞭。她不再和李亦非糾纏,奔著大堂門口走去。臨進旋轉門之前,她回頭瞥瞭一眼。
李亦非正在電梯口講電話。
她放心地走進旋轉門。
因為下班時間吃飯的餐廳要排隊,人多又吵,錢菲和相親對象約在大望路的望咖啡見面。
對於真人的第一印象,錢菲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沒有汪若海和胡梓寧長得好看,但是起碼看上去踏實實在。在兩次慘痛經歷面前,她已經對美貌男子喪失信心避如蛇蠍。
對方似乎對她也很滿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好幾遍,還贊不絕口地一直說:“想不到你本人這麼漂亮!比照片上要好看好幾倍!”
錢菲被他誇得臉直發燙。
相親對象叫元鋒,在海淀區工作,公務員,和錢菲一樣也是外地人,但在北京還沒買房子。
錢菲找對象的標準和有些女孩不大一樣,並不要求男方一定要有房有車有存款。她隻看重人,哪怕這個男人一無所有,但隻要他為人本分,有上進心,孝順父母,她就會選定他,跟他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聊瞭一會,彼此消除瞭第一次見面的尷尬後,兩個人的話匣子漸漸都打開瞭。可是聊著聊著,錢菲覺得元鋒的話匣子打得有點太開瞭……
在此期間,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有人在身後冷笑。有兩次她忍不住回頭看,可坐在身後的明明是一個胖胖的女士。
她回回神,聽元鋒熱絡真誠又發自肺腑的一段自白。
“錢菲,我們在網上聊瞭那麼久,今天又見瞭面,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印象怎麼樣,反正我對你非常非常滿意!之前在網上不太方便跟你仔細介紹我的情況,現在我就和你好好說一說。我和我以前的女朋友交往瞭好多年,已經到瞭談婚論嫁的程度,可是就在雙方父母見瞭面定下婚期連結婚請帖都發出去之後,我的前女友卻劈腿和別人跑瞭!我因此淪為周圍人的笑柄!這個打擊對我太沉重瞭,所以導致我現在對沒有婚姻保障的戀愛如驚弓之鳥一樣!”
錢菲隱隱好像又聽到一聲冷笑。她摒棄掉錯亂的聽覺,回應元鋒:“你放心,我最恨劈腿這種事,我和我前男友也是因為他劈腿而分的手,我不會像你前女友和我前男友那樣的!”
元鋒搖搖頭,“不不不,錢菲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我不懷疑你的人品,但是我自己的心理上有障礙,我過不瞭我自己這一關!在沒有保障的條件下,我不敢和女孩隨便談戀愛!”
錢菲越聽越疑惑,“那你說的保障是指什麼?”
元鋒扶扶眼鏡,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試婚。”
錢菲愣瞭。她聽到身後又有一聲若有似無的冷笑。她突然煩躁起來,再次回頭,看見的卻依然是個胖胖的女性背影。
她轉回頭,試著讓有心裡障礙的元鋒明白她的疑惑:“可試婚不試婚的,跟你前女友劈腿又有什麼關系呢?”
元鋒笑得像個將要做重大發言的領導人一樣,又扶瞭扶眼睛,說:“錢菲,是這樣,如果我們生活在一起,彼此的優點和缺點就都不會被隱瞞,我將會瞭解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對我也是一樣,這樣的話,我們就會知道彼此到底是不是適合結婚的那個人!”
錢菲被他白話得頭昏腦漲,她覺得自己快被繞進去瞭。不過在一片混沌中,她難得的發現自己心裡還有一絲清明。
同時她也感覺到自己那顆熱乎滾燙的心在漸漸發冷。
“其實說白瞭,你就是想我們同居是嗎?”她面上的笑容依然不變,可心裡的態度卻已經發生瞭180度大轉彎。
元鋒並不察覺她心裡的變化,笑瞇瞇連連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錢菲笑容可掬地問:“那,你覺得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實行比較好呢?”
元鋒怔瞭怔,似乎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有這麼美滿的結果,“你今晚不是沒什麼事嗎?不如你到我傢裡去坐一坐、認認門?”
錢菲又聽到一聲細細的冷笑。
她已經顧不上去追究這抹聲音到底是哪路鬼神發出來的瞭。
她繼續笑得燦爛,問元鋒:“你的房子,是不是招待過好多相親對象瞭呀?”
元鋒以為她是吃味,扶扶眼鏡笑著解釋說:“你別介意,之前我因為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才會不斷相親,以後我有瞭你,就再也不用上相親網瞭!”
那聲“嘶”的冷笑清晰得簡直像要打在人臉上。
錢菲再也笑不出來。
她問元鋒:“你帶我去認門,是單純的想認認門嗎?”
元鋒看她不笑瞭,以為她是動瞭認真的念頭,於是也收瞭笑,一派動情地說:“錢菲,晚上你留下來吧,雖然我是租的房子,隻有一個房間,但床是雙人床,我們睡得下!”
錢菲覺得再坐下去自己會吐出來。她拿起大衣準備穿上離開。元鋒臉色變瞭變,一把拉住她,“錢菲,你什麼意思?”
錢菲掙脫他的手腕,用另一隻手擦著被他箍過的地方,面無表情地說:“沒什麼意思,就是打算回傢瞭。”
元鋒眼底有瞭戾氣,“你耍我?”
錢菲停住穿大衣的動作,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對不起,我無法理解你的心理障礙,我覺得我治愈不瞭你,你可以通過微信搖一搖試試看,應該會有很多人可以慰藉你的心理疾病。”
元鋒沉著臉,面容上幾乎帶瞭點猙獰,“裝人什麼良傢婦女!你敢說你是處女嗎?早八百年前就被人睡過瞭吧?你是正經人,你沒心理病,你別上相親網啊!既然上瞭就別假裝貞潔烈女吊人胃口!”
錢菲沒想到一個男人說變臉就可以變得這樣不堪和醜陋。她氣得渾身都在哆嗦。
她正喘著粗氣醞釀詞匯,還沒等得及發作,旁邊就沖出個人影來,對著元鋒的臉就是一拳。
她定瞭睛看,居然是李亦非。
她茫然地回一回頭,身後那個胖胖的女人正轉身看著他們的熱鬧,從她斜側過來的身軀和搭在椅子上的手臂形成的腋下空間裡,她隱隱看到對面位子上搭著一件眼熟的男士大衣。
人們漸漸圍觀過來。
她轉回頭,看著李亦非。他正指著從地上爬起來慌忙擦著鼻血的元鋒說:“想騙女人上床,找點高大上的借口,別扯什麼心理障礙的病,容易讓人發現你是心理變態,下回你跟人講點黑洞什麼的,顯得你多有文化啊!別本質就是臭流氓,臉上還掛著臭流氓三個字,臭流氓得這麼徹底,一點懸念都沒有,叫人多惡心啊!”
錢菲覺得聽李亦非那張大損嘴罵起人來可真爽,根本沒什麼特別臟的臟字,卻就是能損得人怒火中燒。
李亦非回頭看看她,一挑眉毛,說:“來,給你個機會,想對他說什麼盡管說,他敢炸刺兒我讓他再流一管鼻血!”
錢菲被他鼓舞得熱血沸騰,看著元鋒被揍之後連反抗都不太敢的窩囊樣,她心底裡泛起一層層的厭惡。
“你……啊對瞭!虧你還是公務員!你說話這麼low做人這麼渣你單位領導知道嗎!”她想瞭半天想出這麼一句話。
李亦非直接在一旁噴瞭。
“你能長點心嗎?你真信他是公務員?”
錢菲愕然。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些,網上資料怎麼寫,她就怎麼信。她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太容易相信人,還是這個社會太辜負他人賦予的信任。
元鋒擦幹凈鼻血,拿起外套,恨恨地對錢菲說瞭句:“別自己渾身是毛還說別人是猴!你要是個幹凈人,能有小白臉會這麼奮不顧身地就沖出來替你打抱不平?”
李亦非聽他嘴巴不幹凈,立刻握著拳想再幫他造一管鼻血。
錢菲死命拉住他,“你別過去!”她按住瞭李亦非後,語重心長地說,“別臟瞭你的手!放著我來!”然後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朝元鋒潑瞭過去。
元鋒被潑瞭個猝不及防,眼鏡花成一片。他剛要大聲叫罵,被李亦非厲聲堵住瞭嘴。
“孫子,你敢罵出一個字,我打飛你滿嘴牙!”
圍觀的眼神越來越熾熱。錢菲再也呆不下去,扯著李亦非往外走。路過胖女人對面座位的時候,她還不忘一把扯過椅背上的大衣。
身後元鋒在叫:“錢菲,你有種!”
錢菲轉頭,面無表情地對他說:“元鋒,這麼多人看著呢,你給自己留點臉吧!”
回傢的路上,錢菲悶悶不樂,低頭不語。
李亦非跟在她旁邊,雙手插在口袋裡,踢開腳邊一塊石頭,“呵”一聲說:“真是長見識瞭,現在相親網站都快成瞭約炮天堂瞭!”
錢菲抬起頭,問:“你怎麼跟來瞭?”
李亦非說:“我不跟來能行嗎,就你這智商,不得讓人欺負成渣!”
錢菲問:“你對面的胖女人是你認識的嗎?”
李亦非說:“不認識,現搭訕的。”
錢菲問:“那你憑什麼坐在人傢那桌?”
李亦非說:“憑臉。”
錢菲不再說話,低下頭默默走路。
李亦非又踢開一塊石頭,沒好氣地說:“你以後少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相親網站!人傻還老送到別人跟前主動讓人騙!”
錢菲停住腳步,抬起頭,看著李亦非,不說話。直到李亦非被她冷涔涔又有些哀戚戚的眼神盯得有點心煩瞭,她才開口。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笑?”
她一開口就叫李亦非愣瞭愣。
“我知道你覺得我特可笑,可是我也沒辦法,我也羨慕有錢人的生活,俊男美女一大群圍在身邊等著挑,真特麼痛快!可我沒有那個條件,我年紀越來越大,不上相親網找對象我又能有什麼途徑呢?我是外地人,在這裡就像個寄居者,哪怕有瞭房子,我也沒有一點歸屬感和安全感。你遊戲人生,你瀟瀟灑灑,是你的生活方式,我努力想成個傢,想過得踏實安定,是我的生活方式。你也許覺得我的做法很可笑,可是我的確是在盡我所能地去努力地認真地生活著。”
她說到最後,臉上神色一片慘淡。李亦非看著她,覺得喉嚨口發哽,說不出一句話。
隔瞭一會,他有些動容地開瞭口:“對不起,我之前確實覺得你這麼做挺傻逼。”
聽著他聲音裡歉意的真誠,錢菲忽然覺得鼻子酸得像快要融化掉一樣。
回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錢菲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水靈靈的小姑娘等在那裡。見到他們,水靈小姑娘摘下墨鏡迎向李亦非。
錢菲覺得她有點眼熟,好像是跨年夜那天在金鼎軒外看到的女孩。
她走近過來,叫瞭聲:“亦非!”
李亦非像是有點意外,“你怎麼來瞭?”
水靈小姑娘柔柔地稍帶著些埋怨地說:“昨天本來都說好瞭的,今晚一起去看電影,可是五點鐘的時候你又急急忙忙打電話給我說不去瞭,我擔心你是不是生病瞭,記得你說過你住在首城國際,所以我就來這裡碰碰運氣,說不定可以等到你!”
她說完看看錢菲,有些欲言又止地問:“這位是……”
錢菲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想表明身份,又怕揭瞭李亦非租房子住的窮底,就四兩撥千斤地說:“你好我叫錢菲,是你男朋友的同事!”
李亦非在一旁補充:“也是我房東。”
錢菲回頭瞥他一眼。
他還真夠光明磊落,也不怕租房的貧窮嚇著如花的小美人兒。
小美人兒有些遲疑地“哦”一聲,依然看著錢菲,微蹙著眉思索著說:“我應該見過你,那晚在金鼎軒外!”
錢菲看著她臉上那副柔情中帶著惆悵的表情,忽然覺得心裡有一絲絲煩。
小美人兒是覺得她和李亦非之間有什麼曖昧吧。
她覺得這個可能性太可笑瞭。作為朋友,她和李亦非都可以互相接受對方,可是作為男女,他們應該有太多的互相嫌棄。
比如她嫌他懶,嫌他挑剔,嫌他虛榮太能亂花錢,嫌他屌絲的底子卻偏養瞭一副少爺的脾氣。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嫌他長得太好看瞭,比汪若海和胡梓寧還要好看很多個量級,這麼容顏出眾的男人,她根本駕馭不瞭。
她猜他也會嫌她土,嫌她摳,嫌她做人太聖母,嫌她舉手投足太沒有女人味。同樣最重要的一點是,以她目所能及的他的兩任女友為例,他對容貌的要求高到令人發指,他一定會嫌她長得不夠好看。
她感到心底那絲煩在漸漸擴大。
她對李亦非說:“你們慢慢談,我先走瞭。”
然後不再看那個據說在電視上拍瞭好多廣告的小美人兒,徑自踏進小區。
直到進電梯的時候,她才忍不住想,那個小明星到底圖什麼呢?那麼好看,幹嘛找李亦非這個租房子的窮鬼呢?難道真是因為他長得不錯又或者他的身體素質很好很出眾兼具花美男和小狼狗的屬性?
越想越下道兒,她趕緊甩甩頭,踏出電梯,開門回傢。
小區外,金甜對李亦非說:“我就過來看看你是不是病瞭,要是你沒生病,那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我就先回去瞭!”
李亦非有些過意不去,“我送你吧。”
金甜咬咬下嘴唇,微蹙著眉,欲言又止。
“亦非,你為什麼不搬出來住呢,以你傢裡的條件,你何必這樣生活?”
李亦非臉色一沉。
當初大軍跟他說,無意間把他的傢世透露給金甜瞭,他就已經很反感很生氣瞭。現在聽到金甜大大方方把這事拿出來說,他真是恨不得沖到大軍傢登陸丫的電腦刪光丫遊戲裡的所有裝備,neng死丫的!
自打他出國留學,老頭子就給他定瞭規矩:“在外面別說是我兒子,你一旦說瞭,別人跟你交往的動機就不一定是什麼瞭。”老頭子的歪理學說中總認為別人在知道他們傢有錢之後,一準會是為瞭錢才和他好的。
後來他們鬧崩瞭,老頭子更是指天指地指著他鼻子跳腳說:“但凡你有志氣,在外面就不要說是我兒子,別打著我的招牌招搖撞騙!你不是能耐嗎,我看你自己能幹成什麼事!等你什麼都幹不成那天,別哭著回來找我!”
他一直氣憤老頭子太看低瞭他,離瞭他難道他就真成不瞭事瞭麼。關於自己的身份,他對所有人諱莫如深,隻對一個人提過,可那個人卻還傻瞭吧唧說死都不信。
他沉著臉,對金甜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別人提起我傢裡的事。”
金甜的眉蹙得更緊瞭。
可是,她直至現在,依然算是別人嗎?
李亦非見她委委屈屈的樣子,心裡軟瞭軟,臉色緩下來,說:“我現在已經住習慣瞭,懶得搬來搬去的折騰。再說錢菲人大大咧咧地很好說話,我使喚她也使喚慣瞭。”
金甜咬著嘴唇,想瞭又想,到底把想問的那句話生吞到瞭肚子裡。
因為問瞭,隻會惹他不高興吧。
她其實一直都很想問問他,為什麼跨年夜那晚,陪著她的不是他;而他陪著的人卻是那個叫錢菲的房東。
隻是因為她喝多瞭,而必須得由他送回傢嗎?
可是他不是最討厭女人喝酒、尤其喝到失態?
她安慰自己,也許他真的是沒有把那房東當成女人看待的,而他對哥們又一向好過對女人。
她覺得自己再一次想通瞭。接下來就看他什麼時候能不再排斥提到傢裡的事,然後投資她拍一個大制作什麼的,也許她就可以借此機會出人頭地瞭。
接下來的日子,錢菲返璞歸真,一心撲在學習業務上,她再也不去想找對象這檔子事瞭。
傢裡一次次來電話,老爺子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嚴厲更堅決地考察責問錢菲終身大事操辦得怎麼樣瞭。
第一次,為瞭擺脫魔音灌耳,錢菲敷衍說:“正相親呢!”
第二次,老爺子承接瞭上次電話裡的情節,提的問題從“你的終身大事操辦得怎麼樣瞭”直接進階為“你和相親對象相處得怎麼樣瞭”。
錢菲不想破壞情節的邏輯性和完整性,因為那樣解釋起來更麻煩,就順嘴胡謅:“處得還不錯,不過相處時間還太短,有待進一步觀察!”
第三次,老爺子直接承接上集劇情,沒有任何廢話開門見山就問:“觀察得怎麼樣瞭?”
錢菲為瞭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掛瞭電話去看書,就答:“挺好的!”
結果老爺子不放過她,連續提問。
“那這人姓什麼啊?幹什麼的啊?多大啊?性格怎麼樣啊?哪裡人啊?有房子嗎?傢裡條件怎樣啊?”
錢菲煩得不行,隻想快點應付過去。她看著客廳裡優哉遊哉看著電視的李亦非,靈光一閃順嘴就答:“姓李,跟我同行,比我大一歲,性格嘛,有點缺陷,不過不要緊,可以慢慢調教!北京本地人,但是房子是他爸的,目前他和他爸在鬧別扭,所以也在租房子。”
老爺子又丟過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驚得錢菲出瞭一身冷汗。
“你之前說租你房子的,是個什麼人來著?是不是也姓李啊?”
錢菲擦擦汗,信誓旦旦地回答說:“不姓李,你記錯瞭,姓黃!”
老爺子囁嚅:“我怎麼記得聽你提過,那個叫李什麼的,總也不倒垃圾什麼的,難道是我記錯瞭?”
錢菲一邊擦汗一邊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對你肯定記錯瞭!回頭我給你和何姨郵點魚肝油,你們倆都補補,省得過兩年提前得個帕金森或者老年癡呆什麼的!”
總算敷衍完老爺子,掛瞭電話之後,客廳裡的李少爺卻不樂意瞭。
“給我演出費瞭嗎,就把我私自扯進你們傢的傢庭大劇裡去?”
錢菲隻說一句話就讓他想炸刺兒的心徹底消停瞭。
“你上五八同城找找房子吧。”
第四次的時候,老爺子問的問題,錢菲實在是有點招架不住瞭。
“閨女啊,快過春節瞭,把你對象帶回來給爸爸看看啊?”
錢菲頂著一腦門子的汗,硬著頭皮說:“不太方便吧,人傢還得陪自己爹過年呢!”
老爺子自從收到魚肝油後,記憶力好像不是一般的好,再也不能被人輕易糊弄瞭,“你不是說他跟他爸鬧別扭呢嗎?那還能一起過年嗎?幹脆你就把他帶咱傢來,爸爸這父愛多,你自己也用不瞭,咱們勻給他點!”
錢菲一頭黑線。她覺得老爺子扯皮的道行越來越高瞭。
“爸,他跟他爸和好瞭,今年真來不瞭咱傢過年!明年吧,哈!明年我一定把他整回去,好不好?”
這一次,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去瞭。錢菲覺得春節前應該不會再為這件事煩惱瞭。可是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她爹趕在過年前幾天又來瞭第五通電話。
“小菲,他要是來不瞭咱傢過年,那讓他在電話裡跟我說幾句話吧!”
這要求一出,錢菲覺得五雷轟頂。
她滾去客廳,捂著話筒跪求李亦非,“少爺!大爺!大祖宗!幫我這一回,我再也不攆你走!”
李亦非面無表情地斜睨著她,在話筒中一連串的“喂喂”聲以及錢菲急得像猴屁股的大紅臉裡,他慢吞吞接過瞭電話。
“喂?蘇伯伯嗎?嗯是的是的,我知道您不姓錢姓蘇,錢菲是隨她媽媽的姓……嗯是的今年我要陪我父親過年……嗯嗯,明年一定到傢裡跟您一起過年……好的好的,我會照顧好錢菲的,您放心吧……蘇伯伯您註意身體啊,給何姨帶個好!”
錢菲把電話接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發瞭一層的汗。
她是多麼害怕李亦非抽冷子就胡說八道啊……
還好有驚無險,老爺子心滿意足地掛瞭電話,錢菲自導自演順便又拉瞭個臨時演員的這場鬧劇也總算在春節以前演到上集完。
李亦非在一旁幸災樂禍,“我看你明年過年怎麼辦!”
錢菲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不信我用一年時間還碰不到一個合適的!”
李亦非不遺餘力地拆她的臺,“我估摸著,你明年多半要租我回傢過年瞭!”
錢菲啐瞭他一口,轉身回瞭房間。
躺在床上,她覺得渾身乏力,累得就像剛剛拯救過地球一樣。
起初隻是為瞭一刻安寧,她才隨便杜撰出那麼一席話,可是沒想到為瞭圓那席話,她後面的謊快撒成一部連續劇瞭。
她捂著自己的臉在心裡哀嚎。
撒謊前打好一個提綱是多麼重要!
假如第一次通電話時,她就直接說“最近太忙,過瞭年再考慮個人問題”該多好!雖然會被嘮叨很久,可是起碼不用愁明年過年的時候,是不是得租李亦非回傢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