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子的命令,是一句話也不要說,直接要瞭你的命。”擦幹凈雙手之後晚香低身,搭上小三肩膀,手指下探:“但我想聽聽,我有沒有寬恕你的理由。”
小三低頭,向後微讓:“理由?難道你不怕鬼眼聽瞭去?”
“既然違背主子命令,我自然是有十全的把握,這個不勞你操心。”
小三還是低頭,目光並不犀利,卻有看穿一切的坦然。
“寬恕我,讓晚媚來找我,從此鬼門再沒有晚媚這個人。殺掉我,然後設法讓晚媚知道,從此晚媚和公子反目。這是你的兩個選擇,對你都有利。”
“你到底要選哪個?”說完這句之後他抬頭,看向晚香:“我能想到的公子自然也想到。相信他和我一樣,都在等你的答案。”
京城,皇宮一去十裡,無限繁華的一隻泥沼。
公子如今就在這裡垂首屏息,身份叫做寧王。
而他的二弟鬱寧遠依舊笑得溫和,食指叩打桌面,感慨:“大哥痊愈真是太好瞭,果然皇天有眼。”
公子頓首,樣子有些虛弱,抬手掩唇咳嗽瞭幾聲,這才答話:“南疆可能真是我的福地,微臣居然能夠不死,繼續為皇上效命。”
鬱寧遠的手指停住,開始撫摸額頭:“這次大哥來,還是請命清剿武林嗎?可是我覺得這件事委實太過耗費心神。”
話裡的意思已是推諉,公子不語,不反駁強辯,隻是恰到好處流露出一點失望。
“不過我好像答應過,你不再管鹽茶道的事,會給你別的機會施展。”到最後鬱寧遠終於一嘆:“既是如此你就去吧,我派殷太傅做你助手。”
“殷太傅日理萬機,臣覺得另外一個人選更為適合。”
“誰?”
“前任武林盟主,方歌。”公子答道,提到這個名字時抬頭,姿態語氣都自信十足。
山腳下一個小村落,屋子背對群山,推窗就能看見雲霧裡常青的山竹,這如今就是方歌的傢。
推門而入時他發現已經桌前已經有人等他,手捧一杯熱茶,等得很耐心。
“自我介紹,在下鬱寧天,撫順府寧王。”等到他之後公子發話,將手一抬:“不介意的話方大俠請坐,咱們共飲一杯。”
方歌神色平淡,看他看瞭有一會之後落座,捧杯吹瞭口氣:“記得有個人也曾請過我,喝的是酒。這人帶著面具,評價我是個不黑不白灰色的人物。”
“這個評價很準確。”公子道,面色依舊冷寂:“撇開恩怨,他其實也算你半個知己。”
方歌笑,對知己這兩字不置可否,隻是捧茶暖手。
“虛套不必,王爺隻需說明來意。”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發話,目光投向窗外竹林。
“群山環抱竹林安謐,住在這裡,你難道就真的得到寧靜?”公子突然反問瞭句:“我相信方大俠不會這麼愚蠢,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裡,所以有自信,今天你絕對會跟我走一遭。”
寧不寧靜其實取決於心。方歌有智,不否認這點,所以最終沒有拒絕。
按公子所說,他隨他走瞭一遭,為瞭一件關乎武林半數人生死的大事。
目的地很快達到,公子從馬車上下來,系好大氅頓步。
方歌隨行,抬頭迎上艷陽,看清楚眼前這座建築的門匾。
“楚府”,匾上這兩字簡單遒勁,透著凜然大氣。
“原兵部侍郎楚望舒府上,今天是他的災日。”說瞭這句之後公子就起步,跟守門的兵士交代身份,帶方歌跨過瞭那半膝高的門檻。
門內府邸開闊,本來也是個極其富貴的所在。
方歌在公子身後走得無聲,很快就聽到喧嘩,此起彼伏喊的都是冤枉。
楚侍郎通敵叛國,今天舉傢抄斬,的確是個天覆地亡的災日。
從遠處看,方歌隻看見一片凌亂和一個衣襟飄飄不肯落跪的身影。
“受死可以,但楚某不領這通敵罪名。”雪地之中所有人都聽見瞭楚望舒的這句話,無望然而無畏。
所有人一時噤聲,公子也止步,領著方歌,不遠不近恰巧停在一丈開外。
“聖上的裁度,你說你不領?”
過瞭片刻終於有人發話,語聲低沉,尾音邪惡地上挑。
邪惡然而雍容,殷梓永遠就是殷梓,紫衫鴿血,魔意無礙風流。
“不領又如何?”楚望舒迎著他的目光答道,在不曾察覺時氣勢已經降瞭一階。
“領是死不領也是死。”殷梓淡淡,攤開手掌輕撫。
“隻不過死的方式不怎麼一樣……”這一句語味無盡的話之後他豁然睜眼,手指按上楚望舒胸口,隔著他衣衫,將一根手指刺進瞭他心門去。
楚望舒吃痛,往後急退一步,頃刻間已然變色。
殷梓將眼微收,手指收瞭回來,指尖上有道極細的傷口。
殷梓之血,天下至毒,他也就是從食指逼出一滴,然後逼進瞭楚望舒胸口血脈。
可這已經足夠。
一滴周身遊走不斷彌散的毒血,已經足夠讓一個英雄屈膝。
楚望舒的身子已經不那麼挺拔,呼吸艱難,開始覺得血管裡流動著一塊烙鐵,每到一處都滋滋生煙,在煎熬著他五臟六腑每一個毛孔。
“很熱是不是?”殷梓輕聲,繞到他身後,紫衫滑過他小腿:“我試試替你澆滅這火。”
言畢他就抬手,從兵衛腰間抽出長刀,刀光如雪,一記就割下瞭楚府三隻人頭。
血如匹練狂湧,澆上楚望舒後背,將他濕淋淋澆瞭個透。
楚望舒低吼一聲,再不能維持雙膝筆直,緩緩跪低瞭下來。
血管裡自己的每一滴血如今都成瞭蝕骨毒藥,如今的他正在腐爛,從裡到外每寸每分。
身後又是刀起,有多少人頭落地他已經不知道,隻是顫抖著伸手,想提到天靈蓋自盡。
“想死是嗎?”殷梓的長眼這時到瞭他跟前,將刀放到他掌心,握住他手掌,幫他架上頸脖。
“領罪,高呼三聲皇上聖明,我就幫你。”對著楚望舒耳朵他低語:“幫你……一刀瞭結痛苦。”
這聲音魅惑,就象擱在頸項的那把刀,對楚望舒有著無限的吸引。
“我領罪。”無比的痛苦煎熬之中他喃喃,眼角甚至滲出瞭血。
刀口往裡進瞭一步,殷梓開始微笑,問:“那麼聖上可曾冤枉你?”
“聖上聖明!”
楚望舒厲聲,重復三次聲音刺破雲霄。
刀口畫過一個美麗的弧線,殷梓眉頭舒展,終於割破他頸脈,給瞭他一個痛快。
滿場一時無聲,所有人都屏息,感覺到湧過心頭的寒意。
“殷……太傅。”過瞭有一會才有一個參將發聲,笑得諂媚:“現在可以抄傢瞭,您是不是……”
言下之意是要殷梓領頭,行抄傢公事順便飽飽私囊。
“抄傢?我沒興趣。”殷梓搖頭,習慣性地將手指送進嘴,嘗瞭嘗血的甜腥:“黃金萬兩傢眷如雲,要來何用?你們喜歡的話請便。”
說完人就負手,當真施施然而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看花園裡公子和方歌一眼,似乎是不曾在意。
而公子低頭,等他走後方才朝向方歌,問瞭句:“你覺得他這個人如何?”
“不貪財不貪色,他這個人簡單,沒有是非隻有信仰,不忠於良心道德,隻忠於他的皇上。”不等方歌回答他又接瞭句,毫無感情地陳述。
方歌的臉色依舊平淡:“敢問王爺,這一切與我何幹?”
“裘鐵膽公然和朝廷叫板,這個我想你也知道。”公子繼續低頭:“皇上下令由我清算,我想邀你主持。”
方歌笑,笑得苦澀譏諷:“莫非你以為我會受邀?以為我真不明白,害死我女兒的不是裘鐵膽而是你?”
“如果你主持,那武林隻是重新規劃。而如果你拒絕,聖上要派我的助手就是方才那位殷太傅。”公子將頭緩緩抬高。
“由他主持,武林就是血洗。”說這句時他用力,一字一頓:“其中的分別,我想方大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
※※※※
“既然公子知道,那為什麼還派我來?”許久之後晚香才回神,笑容僵在瞭眉眼之間。
小三不答她,退後,勉力挪上張椅子坐直。
晚香的心卻是漸漸涼瞭:“他派我來,莫非是試探我?還是吃定我不會聽從命令,好找個借口除我?”
言畢人就前傾,袖裡一柄彎刀如鉤,冷森森架上瞭小三頸脖。
“死生不過如此。”在那刃光之下小三平靜,仰頭將唇湊到晚香耳間:“不過臨死之前,我有個關於公子身份的秘密……”
秘密兩字之後他聲音放得極低,屋梁上潛著的鬼眼終於按捺不住,身體下潛盤上床架。
鬼眼都學忍術,而忍術的第一要訣就是靜。
他已經犯瞭大忌,所以很快就看見一枚彎刀如月,頃刻間已將他頭顱割下。
刀是冷月刀,不僅封喉還能凝凍血液,晚香將那把不沾點血的彎刀收回,似笑非笑看住瞭小三。
“我以為我已經控制瞭鬼眼。”她嘆:“可是我果然錯瞭,這個人我就從來沒見過。”
“告訴我公子身份的秘密……”不過多久她又笑,上來靠近小三:“知道瞭公子的身份,我還哪能活命?一句話就逼得我殺人倒戈,倒向你這邊,你還真是瞭得。”
小三退無可退,隻得由她靠瞭上來,手在他後背一下下撩撥。
“既然你如此瞭得,就教教我好瞭。”晚香又道,手滑過他腰,在他大腿根處盤旋:“我殺人滅口,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果你肯,我們定個契約。”小三一把捉住她手,握她握到指節發白:“首先你告訴我,晚媚知不知道我還活著。”
“目前不知道,而公子的意思是要讓她永遠不知道。”
“那就暫時不讓她知道。”隔一會小三才說瞭句,覺得這句無比沉重:“你從此和她一心,直到推翻公子為止。”
“一心?”聞言晚香發笑,頭半斜靠上小三肩膀:“勞駕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和她一心。”
“設局讓我假死,和晚媚一心推翻公子,最後再讓晚媚知道我的去處,從此鬼門就是誰的天下,我想你應該清楚。”
這一句之後晚香瞇眼,沉默瞭很久很久。
“我寧願不要鬼門,隻要一個人,像你對晚媚那樣對我。”最後她嘆氣,伸出蛇信似地舌頭,在小三耳垂輕輕一卷。
“假死前服侍我一次吧。”輕聲之中她埋頭,隔著衣衫又舔弄瞭下小三的男根:“象服侍晚媚一樣盡心,夠盡心我就跟你簽這個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