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們都曾得過一種病,學名——瑪麗蘇綜合癥候群。

得瞭這種病的少女,患有輕微幻想癥,以為自己是生活的主角,自帶主角光環,嚴重者同時伴隨有玻璃心、矯情病等並發癥。

少女情懷總是詩。

你護我一句,我愛你一生。

但年少的情感總是極其的矛盾,昨天愛你,今天你跟別的女生多說一句話,明天就不愛你瞭;或者昨天不愛你,今天你從口袋裡分瞭半顆糖給我,我決定從明天起愛你。

簡單而純粹。

丁羨那會兒也是個矛盾體,一方面她不認為自己喜歡周斯越,另一方面,他跟別的女生講題時,心裡確實酸。

她認為自己喜歡的類型應該是許軻那種溫柔又紳士的男生,而不是周斯越這隻傲慢的孔雀。

可是她在酸什麼?

哦,一定是她的瑪麗蘇病癥發作瞭。

丁羨說完也不看他倆,直接低頭收拾桌上的書本給那位女生騰座位,寂靜的午休教室,陽光投下一道陰影,窸窸窣窣是她收拾東西的聲音。

光影交錯。

“你又犯什麼病?”

周斯越聲音不輕不重,但在這兒寂靜的教室裡,嗓音格外冷清。

丁羨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筆袋拉瞭一半,整個人僵在原地,周圍同學齊刷刷回頭,幾十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低聲解釋:“我午休給你們倆騰空間,這樣你教起來方便點兒。”

周斯越靠在椅背上譏諷地看著她,哼笑一聲:“瞧把你體貼的。”

丁羨充耳不聞,索性不理他,繼續低頭收拾,沖那女生笑瞭下,“我馬上好。”

女生懵懵懂懂:“哦,真要換嗎?”

丁羨:“換啊。”

周斯越低頭寫題,頭也不抬,毛茸茸的頭發在太陽底下發著光,像一隻溫馴的獵犬。

“換瞭就別回來瞭。”

他說。

丁羨原本隻打算換午休,她隻是想換個清靜的地方睡一會兒,被他這麼一鬧,抱著兩本書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斯越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抬過頭,連後腦勺都顯得格外冷漠。

丁羨憤憤一咬牙,丟下一句:“我等會來搬桌子!”

說完,揚著馬尾高傲地走向她的新位置。

“呲啦——”

周斯越的卷子被筆寫破瞭。

窗外知瞭應景的低鳴瞭兩聲。

丁羨換到瞭正前方第四排,新同桌還是個男生,叫何星文,是今年的中考狀元,長得很普通,剪著個寸頭,皮膚黝黑,總是穿著一套被洗得泛白又皺皺巴巴的長衣長褲,坐姿十分端正,像個小學生,下課哪兒也不去,就在位子上寫題。

這才是“正常”的同桌,而不是周斯越那種非人類。

何星文唯一不同的是,他有點少年白頭,光看後腦勺,像個小老頭。

可也比那隻傲慢孔雀強。

下午孔莎迪過來找她說話,身子半搭在她的桌上,勸她:“真不回去啦?”

課間同學們說話聲鬧哄哄的,可偏偏就還能聽見他半開玩笑跟人調侃的嗓音,穿過人海就這麼直戳戳飄她耳朵裡。

丁羨耷拉地腦袋伏在桌案上,筆在草稿本上無意識地塗塗畫畫,表情倔強:“不回去。”

孔莎迪拉長瞭音,“噢——”,然後伸手拿過她的草稿紙,小聲驚呼:“那你寫他名字幹嘛?”

丁羨猛地驚醒,整個人從位置上彈起,朝著孔莎迪撲過去,劈手奪過她手中的草稿本,一看。

哪有什麼名字,一堆鬼畫符而已。

孔莎迪得逞奸笑:“你心裡有鬼。”

丁羨心不在焉地坐回去,長嘆一聲:“你好煩。”

孔莎迪癟癟嘴:“我隻是想提醒你,近水樓臺先得月,你放棄瞭這麼好的機會,是你的損失,鄧婉婉一看就對周斯越有意思,到時候人被搶走瞭,你可別哭。”

丁羨滿不在乎地鼓嘴,筆在稿紙上狠狠地劃下一道,說著:“趕緊拿走,他倆要是成瞭,我到時候在校門口放倆大禮炮,就當感謝鄧婉婉同學犧牲自我為民除害瞭!”

孔莎迪故意說:“是嗎?那我得趕緊買張板凳過幾天去校門口看禮花去。”

丁羨側著眼睛斜她。

孔莎迪:“他倆現在聊得可好瞭,鄧婉婉還約瞭他一塊打遊戲呢。”

“打去。”丁羨哼唧。

孔莎迪切瞭聲,懶得跟她再廢話,下瞭最後通牒:“明天趕緊給我搬回來,我實在懶得聽我身後坐著一隻嘰嘰喳喳的小鳥,還有啊,你不趕緊趁著一個月培養培養感情,一個月後老班一排座兒,你就更沒戲。”

“不搬。”丁羨倔強得像頭驢,孔莎迪氣得正要瞪眼,就看她慢慢坐直,低頭糯糯地補瞭句:“是他讓我別回去的。”

孔莎迪:“喲喲喲,你倆這是夫妻吵架呢?你看,像不像那個,你要出去瞭就別給我回來!這話你媽肯定經常這麼跟你爸說吧?之後你爸回去瞭你媽不還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話雖這麼說,可每次都是葉婉嫻憋不住給父親打電話,父親才從朋友傢搬回來。

丁羨慢慢回過頭去。

周斯越穿著件黑色t恤,松懈地靠在椅背上心情不錯地跟宋子琪聊天,說到興時,露出他平時慣常懶散的笑容,少年牙齒白又整齊,笑起來眼尾微微上勾,晚霞在背後,毛茸茸的頭發沐浴在半透紅的餘暉中,整個人似乎在發光。

丁羨想起一句話。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引山洪。

有男生趴在門口叫他放學去打球,他淡笑著回頭說好。有路過的女生忍不住往裡頭多看瞭兩眼,他恍若未覺,隻顧跟宋子琪閑聊。

宋子琪跟他開玩笑:“哎哎哎,又來看你的。”

周少爺一腳踹在他凳子上,“瞎說什麼。”

還真有女生是來看他的,不過那時也不敢做什麼,就借著來找同學的名義躲在後門口偷偷看兩眼,然後悄摸打聽:“他是周斯越啊?”

同學起初還挺耐心的,打聽多瞭,最後直接:“看見門口那個男生瞭嗎,對,就是我們班周斯越,還沒女朋友。”

女生害羞地拍打著同學的肩膀:“誰問這個瞭。”

可心思全都寫在臉上瞭。

宋子琪說。

反正周斯越這人就是跟誰都能交朋友,他平時看的閑書多,碰上什麼話題都能說兩句,有人問,他也願意答,人確實高貴,但卻一點兒沒架子,跟誰都能聊。

有時候跟胡同口那張啞巴都能說上兩嘴。

他朋友多,所以少她一個不少。

她跟鄧婉婉換瞭座位,他依舊跟人談笑風生,並不影響他任何,就她一個人在這兒兵荒馬亂。

話雖這麼說,很快她就後悔瞭。

原由是一次丁羨沒帶語文書,想跟何星文拼一本,但是何星文沒理她。丁羨以為是他不喜歡跟人拼一本,也不敢再麻煩他。

就這麼傻愣著撐瞭一節課。

期間還被語文老師點瞭一次名。

課間,丁羨去瞭趟廁所,班裡發一本剛到的教材,何星文給自己拿瞭一本,沒給她留,就直接往下傳,等第二天上課用書的時候,丁羨怎麼都記得這本書還沒發。

結果同學們一個個從桌板裡抽出新書。

她才驚問何星文:“這書什麼時候發的?”

何星文:“昨天。”

“你沒幫我拿?”

何星文想瞭下:“忘瞭。”

還有比如丁羨削鉛筆,何星文會說:“灰很大,你去外面削。”

於是丁羨隻能站在教室後面的垃圾桶邊上削,沒有桌板的借力,變得極其困難,一不留神,手指刮瞭道小口子。

這麼一比較,那隻孔雀又瞬間高大起來瞭。

他平時拽拽的不理人,發書的時候都會給她留一本,她不在老師佈置地作業他也會特別提醒她,也從沒嫌過她的鉛筆灰。

“忽然覺得,周斯越真是春風一樣的同桌兒。”

想瞭一會兒,又歪著腦袋問孔莎迪:“你說我現在跟鄧婉婉說換座兒的事兒,她能答應嗎?”

孔莎迪沖她呵呵笑:“你想多瞭,人傢現在好著呢,上課討論討論題,下課討論討論遊戲,哪還有你插足的地兒。人傢周少爺哪還缺你這麼一紅顏知己啊。”

《暗格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