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實而攻虛,釋堅而攻脆,釋難而攻易,此百勝之術也。
——《武經總要》
顏圓等父親睡熟,小心起身,輕輕打開瞭窗戶,窗外是後街。
他伸頭出去探看,已近十五,外頭月光明亮,照得地面白亮亮的。但小街一片寂靜,並不見人,隻有街口的茶鋪簷下還亮著一盞燈籠。他輕輕爬上窗臺,小心翻瞭出去,左右仍舊寂靜無聲,隻有屋裡傳來父親深勻的鼻息。人老瞭睡得淺,他父親白天忙活累,睡得卻很沉。
他回手將窗扇輕輕掩好,輕步向外走去。到瞭街口,他先停住腳,朝那茶鋪覷探,櫃臺邊的木桌上還亮著一盞油燈,店裡隻有一個夥計,趴在那桌上,埋著頭,看起來是睡著瞭,才忘瞭吹燈關門。顏圓忙加快腳步,繞過瞭那茶鋪,沿著香染南街向南行去。
已近半夜,路上行人極少,許久才見一個,他仍怕被人撞見,盡量躲在街邊樹下暗影裡行走。走瞭一裡多路,過瞭三個街口,他折向東邊的香油巷,又拐進銅鑼巷。幾天前他就來過這裡,認下瞭那院門。才進巷口,巷子裡便傳來狗叫聲,一隻狗一叫,三五隻狗也跟著一起叫起來,而且彼此鬥勁一般,越叫越響。顏圓嚇得趕緊退到瞭巷口外,頓時沒瞭主張。
他站在街邊的暗影裡,想瞭半晌,卻想不出什麼辦法讓那些狗不叫。正在煩亂,街那頭月光下走來一個人,走近瞭,顏圓才隱約看清,是個十來歲的小廝,一手提著個用細繩絡著的大陶瓶,一手挽著個籃子。應該是去勾欄夜市賣茶的小廝。顏圓本不想讓任何人瞧見,但看到那小廝挽著的籃子,裡面應該是零碎吃食。這時實在沒有辦法,他隻得迎瞭上去:
“你籃子裡是什麼?”
“幹果。剩的不多瞭,客官想要?”
“隻有幹果?我看看。”
顏圓盡量低著頭、側著臉,不讓那小廝看清自己模樣。小廝放下陶瓶,揭開籃子上蓋的佈,月光下,裡面排著些草編的小筐,大多數都已空瞭,隻有梨條、膠棗、棗圈和核桃,也都已剩得不多。顏圓想瞭想,狗雖說最愛吃肉,其他能吃的,也沒有不饞的。
“梨條、膠棗、棗圈這三樣我全都要瞭。”
“隻剩這些,通共算您二十五文錢。”
小廝從籃子邊取過一張油紙要包那些幹果,顏圓聽到紙有響聲,忙取出帕子,讓小廝把三樣都倒在帕子裡,從腰間解下錢袋,數瞭二十五文給瞭小廝。而後先假意往街外走去,等那小廝走遠後,才又回到香油巷。
才走進巷口,最外那院裡的狗又叫瞭起來,巷裡其他狗隨即又跟著亂吠。顏圓已經抓瞭一把幹果在手裡,忙走到那院墻邊,那狗叫得更兇瞭,顏圓朝著狗叫聲,將一把幹果拋瞭進去,那狗果然迅即止聲,開始亂嗅亂舔。其他狗卻仍在叫,顏圓忙又抓出幹果,邊朝巷子裡走,邊挨次朝狗叫的院裡拋。那些狗得瞭吃的,全都消停下來。幹果細碎,散落在各處,正好拖延時間。
顏圓趕緊走到巷子最裡倒數第二傢,隨即從懷裡取出一串鑰匙,三小二大,一共五把,他緊緊捏著五把鑰匙,不讓碰出響聲,先挑出一把大的,摸到那門鎖,試瞭幾回,才終於對準鑰匙孔,插進去後擰瞭幾擰,打不開。他忙換另一把大鑰匙,又試瞭許久,還是打不開。
他頓時慌起來,鑰匙怎麼不對?雖然明知道三把小鑰匙更不是,他仍一把把都試瞭過來,都不成。他險些跺腳罵起來,正在焦躁,忽然聽到旁邊一個院裡似乎傳來人聲。他忙捏著鑰匙串,快步走出巷子,氣惶惶原路返回。
剛才那院是雷傢,這串鑰匙是雷老漢的。雷老漢化灰不見後,由於沒有屍首,開封府便沒有派仵作,隻讓一個老文吏過來查瞭查,自然什麼都查不出來。那老吏讓顏圓把雷老漢落在地下的那些零碎物件都包起來,當作物證先收管著。
雷老漢於錢財上極節省,一輩子積蓄不少,放在秦傢解庫生子錢。雷炮本能繼承一大筆錢財,卻沒找見錢契。這幾天雷炮一直在和秦傢解庫鬧,秦傢解庫卻聲稱雷老漢兩年前就把錢全都收回去瞭。為此,雷炮還向顏圓詢問過打官司的事情。今天雷炮猝死,顏圓頓時動瞭心。雷老漢那般小心的人,契書一定是藏在傢裡某個隱秘角落,隻是雷炮蠢笨,沒找見。
於是,顏圓便偷偷取出那串鑰匙,想趁夜溜進雷傢,細細找一找。可誰知道,雷老漢這串鑰匙裡竟沒有開院門的。
溫傢茶食店早已打烊關門,店主夫婦和其他夥計都去安歇瞭。
曹廚子呆坐在自己宿屋裡,沒有點燈,門也沒關死,留瞭一道縫,隔著中間庭院,正好能斜斜望見前面的店堂,他在等珠娘。珠娘正在那裡收拾桌椅。她性子慢,做活兒又過於細致,別人一頓飯工夫能做完的,她要三頓飯。僅這一條,就讓曹廚子的娘看不上珠娘。
當然,他娘從一開頭就瞧不上珠娘。娶進門第一晚,親朋們終於鬧完,各自散後,曹廚子才進洞房,他娘就猛地推門趕進來,看著臉色極惡,厲聲讓曹廚子先出去。曹廚子頓時蒙住,但他父親死得早,他娘守著寡辛苦撫養他成人,他一向極聽話,因此沒敢問,忙出瞭房門。他本想在窗邊偷聽,他娘卻已跟出來,命他到院門外頭去,他隻得又出瞭院門。他娘隨即關上院門,插上瞭門閂。他忙扒著門縫往裡瞧,他娘氣沖沖走進洞房,又關上瞭屋門。曹廚子隻隱約聽到那屋裡傳來娘的罵聲、珠娘的哭聲。過瞭半晌,他娘才出來瞭,給他開瞭院門,冷聲吩咐他:“不許你去那房裡睡!”
曹廚子越發吃驚,看娘瘦臉上的皺皮擰顫著,是動瞭真怒,哪裡敢問?他傢隻有兩間臥房,他隻小心問瞭句:“娘,我睡哪裡?”
“睡我房裡,把柴房裡那隻竹床搬進去。”
他一肚皮納悶,卻隻能從命。翻來覆去挨瞭一晚上,第二天起來一瞧,他娘坐在堂屋裡,臉仍黑冷著。珠娘站在院子裡,低著頭,兩隻手不住絞擰著。曹廚子見情勢這樣,也待在原地,不敢出氣。
他娘瞪著珠娘,目光刀子一樣,冷著聲吩咐:“茅廁裡的竿子,戳屎呢?沒見你丈夫起來瞭?端洗臉水去!”
珠娘忙轉身去瞭廚房,半晌,端著一木盆水小心走瞭出來。
“怪道是臟窟子裡爬出來的沒廉恥娼婦,我傢洗菜盆便是洗菜盆,誰拿來洗臉、洗腚的?”
珠娘頓時愣住,一雙眼紅腫著,自然是哭瞭一夜。這會兒又要流出淚來。曹廚子看著心疼,忙偷偷朝她使眼色、撇嘴。半晌,珠娘才留意到,忙將那木盆端回廚房,又跑回來,拿起堂屋墻根斜靠著的銅盆,進去打瞭水,小心端瞭出來。他娘站起身,過去伸出手指,試瞭一下水溫,隨即手臂猛然一揮,將那盆水扣翻在珠娘身上,銅盆掉落在地,“咣當當”滾瞭頗遠。珠娘下半身全被潑濕,她嚇得頓時哭起來。
“你個黑心黑腸的爛娼婦,竟要謀害親夫、燙死我兒子?”他娘厲聲罵道。
“娘……”曹廚子再忍不住。
“住嘴!從今天起,不許你看她一眼,跟她說一個字!你告的假也不必休瞭,吃過飯就去茶食店吧。”他娘說完轉頭,瞪著珠娘又厲聲喝罵,“哭什麼喪?趕緊打水去!你丈夫洗瞭臉,得趕著吃飯,好去掙米菜錢,他是正經人傢的男兒漢,不是那等豬狗濫賤貨。”
珠娘忙擦掉淚水,過去撿起銅盆,又打瞭水出來。曹廚子怕他娘又要發難,忙搶上前接過盆。幸而他娘沒再發作,隻說:“她這雙臟爪子,不知摸過多少污穢醃臢,你也不必等她煮飯瞭,去店裡隨意吃一些吧。”
曹廚子正擔心讓珠娘煮飯,不知道又會招致些什麼怨怒。忙胡亂洗瞭把臉,跟娘說瞭一聲,便逃難一般出瞭院門,臨到門邊,他扭頭偷看瞭珠娘一眼。珠娘正端著那盆殘水,左右望著,不知道水該潑到哪裡,滿臉滿眼的慌怯、從頭到腳都戰戰兢兢的。曹廚子不忍心多看,忙轉身離開瞭。
接下來幾天,曹廚子在店裡做完活兒回去時,夜已深瞭,珠娘都躲在臥房裡,他娘的臉色始終不好看。清早,他一起身,珠娘便把洗臉水端到他面前,而後便躲進廚房裡。兩人偶爾對一眼,都慌忙閃開,話更沒說過一句。曹廚子隻偷眼瞧見,珠娘相貌雖然平常,但皮膚還是有些細膩,尤其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臂,羊脂一樣。隻要瞅見,曹廚子都忍不住要咽口水。心裡不由得埋怨母親,不知什麼緣故,把這個媳婦當作幾輩子的仇敵一般。自己好不容易娶到媳婦,卻隻能白吞口水……
想起那天的情景,曹廚子不由得悶悶嘆瞭口氣,現如今,竟又落回到這地步。
這時,珠娘終於收拾完瞭,端著油燈,輕步走到庭院中。曹廚子忙坐直瞭身子,然而,珠娘並沒朝他這裡走來,而是徑直走向瞭左邊自己的宿房。那原是堆柴炭雜物的半間棚子,珠娘回不成傢,才求瞭店主,把那間棚子簡單收拾出來,讓她暫住。
曹廚子不死心,仍坐著等瞭一會兒,聽著珠娘走進那間棚子,隨即傳來關門聲。那扇門的門軸壞瞭,關起來聲響極大。但隨後,整個庭院都安靜下來,隻聽得見自己重重呼吸聲。又過瞭片刻,那棚子裡透出的燈光也滅瞭。
她不過來瞭。今天傍晚自己偷偷求她時,她也並沒有答應。
曹廚子心一沉,不由得惱恨起來,從袋中摸出一把銅鑰匙。那把鑰匙是從珠娘那裡找見的。自從他們和離瞭婚姻,曹廚子便時時不放心,隻要得空,就溜進珠娘住的那間棚子,去查看一番。今天下午,客人走完後,店主讓珠娘去買鹽醋醬料。曹廚子又趁機溜進那間棚子,棚子很窄,物件又少,一眼就能掃完。連褥子和破床底下都搜看過後,並沒發覺什麼。曹廚子臨要出去,一眼掃到枕頭邊的那個裝首飾的黃楊木的小木匣。那是珠娘從娘傢帶過來的,但裡面並沒有什麼值錢的首飾,不過幾件銅釵、骨簪、木頭篦子。曹廚子前一次就查看過,他不放心,又取過那木匣,打開一看,裡頭多瞭把銅鑰匙。以前並沒見過。
除瞭娘傢,珠娘並沒有其他用得著鑰匙的地方。他哥哥不讓她回傢去住,她也一直沒有娘傢的鑰匙。這鑰匙從哪裡來的?曹廚子猛然想到雷炮昨晚被人殺死,難道……他不敢久留,忙揣起那把鑰匙,將木匣放瞭回去,匆匆回到廚房,半晌瞭,心仍亂跳不止。
他的心思原就有些鈍,遇到這樣的事,越發悶亂起來。他原想今晚好好問問珠娘,珠娘卻沒過來。他摸著那冰涼的鑰匙,悶坐瞭半晌,忽然想起雷老漢那天去軍巡鋪見雷炮時,臨走丟下一句,說臥房門壞瞭,讓雷炮開門小心些。為此,雷炮過來時,氣哼哼地罵瞭好幾道。
不對,我那老嶽丈絕不是平白說這句話。他常日說話行事都極謹慎,攢瞭那許多錢,又隻有一個兒子,他這話恐怕是句暗語,在說那錢。
曹廚子心又猛跳起來,摸著那把鑰匙,躊躇瞭半晌,終於鼓足瞭氣,站起身打開後窗,費力爬瞭出去。
月光明亮,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曹廚子手裡緊捏著那把銅鑰匙,忙快步進城,往香油巷趕去。四下裡一片寂靜,隻聽得見自己唰唰的腳步聲。他極少走夜路,心裡有些怕,但想起珠娘和他爹那些錢,也顧不得這些瞭。走出一身大汗,才終於到瞭香油巷,巷子裡原本十分安靜,他一走進去,頓時響起狗吠聲,而且是好幾隻狗。他累得直喘,也顧不得這些瞭,快步走到雷傢院門前,就著月光去開門鎖,搗瞭幾次,才插進去,一擰,“咔嗒”開瞭。
狗仍吠個不停。他忙輕輕推開院門,閃身進去,隨手關好。這是一院三進的房宅,滿地的月光,前面三間房卻都黑洞洞的。他後背有些發寒,但狗叫聲催著,容不得猶豫,忙快步走到中間堂屋門前,門虛掩著,並沒鎖。他忙輕輕推開,鉆瞭進去,隨手掩上瞭門。
每到年節,他都要來拜問嶽丈,知道火石、火鐮放在左手墻邊的櫃子上,便過去伸手摸到,打著,點亮瞭留在那裡的半根蠟燭。四處一照,到處都蒙瞭灰,屋裡一片死寂,外面的狗叫聲也已經停歇。他又有些怕起來,但還是強忍住,慢慢走到後邊嶽丈的臥房,那門開著,裡面黑冷冷的,沒一絲人氣。
他不敢朝裡望,舉著蠟燭趕緊去查看門框。兩邊門框裡外上下都看瞭一道,並沒發現什麼。他又扳住門框,搖瞭搖,這門框年份久瞭,的確有些松,不過看不出哪裡能藏東西。他不死心,又一寸寸摸著,仔細查找瞭一遍,連門檻都細細摸過,仍沒發現什麼。隻有頂框太高,看不詳細。他進去搬過床邊一隻木凳,費力爬上去,摸著細細查看頂框,仍然沒有。他有些沮喪,爬下來坐到凳子上,喘著氣,盯著門框亂尋思。想瞭半天,忽然想起來,嶽丈說門框,未必非得是門框,門扇裡更好藏東西啊。
他忙又去查看門扇,兩邊上下都查瞭個遍,仍沒有。他又爬上凳子,舉著蠟燭去照門扇頂端,一照之下,險些叫出聲:門扇頂上灰塵中有幾個指印,是新指印!
他仔細看那些指印,似乎是將頂端中間一條木板摳開過。他忙也伸手去摳那塊木條,果然,木板是松的,略費瞭些力就摳瞭起來,底下露出一個槽,足夠藏一個紙卷。
不過,那槽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難道已經被雷炮或珠娘取走瞭?
他一陣惱悶,卻又沒法。隻得吹熄蠟燭,出瞭院門,鎖上瞭鎖。那幾隻狗又叫起來。他被吵得火起,幾乎要高聲吼罵兩句,但終於還是忍住,氣哼哼快步離開瞭那巷子。
狗叫聲停止後,一個人從雷老漢臥房的床底下鉆瞭出來,是王哈兒。
王哈兒在黑暗中輕輕拍掉滿頭滿身的灰塵,摸瞭摸懷裡那卷紙,仔細揣好,悄悄翻過墻頭,跳進瞭自傢院子。
今天下午,王哈兒從軍巡鋪廂兵付九那裡探問到,雷炮臨死前應該是去見欒老拐瞭。王哈兒忙去汴河邊尋欒老拐,找瞭一圈都沒找見,便去溫傢茶食店吃飯,那會兒店裡人多,和珠娘也說不上話。他要瞭一小碟糟鴨,打瞭一小碗酒,慢慢吃著想事。過瞭一會兒,他看見梁興也走進店裡,想去問問梁興查鐘大眼那隻船的事,但又不敢貿然開口,便忍住瞭。
碟子裡的鴨肉要吃盡時,王哈兒心裡一動,忽然想起瞭雷炮說過,雷老漢最後一次找兒子雷炮時,就拎著一隻鴨,是珠娘給他的。他讓雷炮回傢去吃,雷炮推故沒去,雷老漢性子臭倔,沒再強求,但臨走瞭,又說瞭句不著三四的話,說什麼門框壞瞭。
王哈兒心裡一顫:這恐怕是留的暗話。
王哈兒雖然也眼饞過雷老漢的那上千貫錢,不過饞也白饞。但眼下雷炮已經死瞭,珠娘又毫不知情,若雷老漢真的把錢契藏在門框裡,這麼多錢,哪裡有不要的道理?
看著天已經黑下來,他慢慢回到傢裡,和父母、哥哥閑說瞭些話,便各自睡去瞭。等到四鄰都靜下來,他才悄悄走到院裡,踩著墻角那堆雜物,翻墻跳進瞭雷傢。當年他就是這樣,趁著雷傢沒人,翻墻過去和珠娘私會。現在回想起來,當年若沒有耽擱那婚事,珠娘早該是自己的人瞭,這房宅和那些錢正正當當也歸他瞭。
他嘆著氣摸進屋,到後面臥房,點著瞭帶來的蠟燭,也是裡外上下搜尋遍瞭,才想到門扇頂上,踩著凳子一看,上頭果然有些指印,一條木板似乎是活的,用力一摳,果然摳瞭起來,底下一個暗槽裡果然塞著一卷紙。他剛取出那卷紙,就聽見院門響,嚇得他趕緊扣好木板,吹熄蠟燭,放回凳子,匆忙鉆到床底下,躲瞭起來。窺到進來的竟是曹廚子,他極力屏氣忍著,才沒笑出聲。
挨到曹廚子離開,他才小心翻過墻,輕步溜回到自己房裡,輕手關好門,趕忙點著油燈,展開瞭那卷紙。他雖然認不得幾個字,但一看也知道那是一張官印契書,“雷安”兩個字他也見過幾次,記得。最要緊的是,數目字他都費力學過、死死記著,看到這契書上寫的錢數,他驚得眼珠都鼓瞭出來:
兩千六百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