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茯苓根本不聽金曜的解釋,她幼時在妖族長大,本就對仙族成見很深,自母親死於仙人之手後更是仇視仙族,若不是隻剩金曜一個親人,她斷不會留在仙族這麼久。她一直在等金曜為朝慧女君報仇,可鳳染飛升後,金曜掌天宮八百年亦從未提起此事,更對禦風等人禮遇有加。如今茯苓長大,她知道自己體內的妖力被壓制,內心母仇的恨意再不能忍,她不願再做個仙力低微的女君,瑱宇答應為她廢去仙力封印,洗去仙骨,重修妖道。隻要她有一日能修煉成神,自可親手為母親報仇。

茯苓回天宮在金曜殿取回瞭朝慧女君的遺物雲火箭,被金曜察覺去意,金曜一路追她至此,若不是瑱宇突然出現,她已然被父親帶回瞭天宮。

“逆女,妄言!你若今日投靠冷泉宮,我便再沒有你這個女兒!”聽見茯苓要剔仙骨廢內丹,金曜痛心難忍,怒喝。

仙妖這些年雖歸於和平,但井水不犯河水,冷泉宮素來行事不擇手段,頗受三界詬病,若非瑱宇實力強硬,冷泉宮早被妖狐族滅瞭。

“你若當初拋得下你天宮上君的尊位,早早帶母親隱世,我又怎會失去母親。”茯苓冷聲看向金曜,心底積壓多年的仇恨勝過一切,“我既已沒瞭母親,失瞭你這父親又如何?”

她猛地從身後抽出雲火箭,指向天空。

“我茯苓今日發誓,總有一天會讓天宮眾仙為母親償命,從今以後我為妖族,和你金曜神君再無半點幹系!”

雲火箭上燃起熊熊妖火,伴著誓言照亮紫月山巔。

金曜氣得嘴唇顫抖,握著巨齒仙劍手青筋畢露,巨齒劍因主人的爆怒神力大漲。紫月山結界受瞭這股神力牽引,結界上頓時紫電不斷,發出警示驅逐之意。

見紫月結界被觸動,瑱宇頓時眉宇一跳,金曜或許不知,可他是知道天啟在紫月山閉關的。若是金曜在紫月山胡鬧惹瞭天啟出關,怕是冷泉宮會吃不瞭兜著走。

一想到七年後重紫殿的妖皇尊位之爭,瑱宇頓時一個激靈,一步上前將茯苓護在身後,肅言道。

“金曜神君,茯苓女君已起誓和你斷絕父女關系,從今以後她受本座庇佑。你若有任何不滿,來我冷泉宮叫陣便是!這裡是紫月山,本座不與你糾纏!”他說完抓著茯苓的手往第三重天飛去。

巨齒劍夾著澎湃的神力飛速攔住兩人,瑱宇被震得倒退三步,茯苓承受不住這股神力,面色頓時變得蒼白。

金曜臉色鐵青地攔在瑱宇身前,手握巨齒劍,怒道:“瑱宇,今日休得帶走我女!”

金曜太瞭解瑱宇秉性,茯苓的性子已是極端孤僻,一旦入瞭冷泉宮釋放體內妖力,這一世都將萬劫不復。他隻有這麼一個女兒,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跟著瑱宇走。

“金曜,我讓你三分,你別以為本座懼你!”瑱宇何等心性,猛不丁受瞭巨齒劍一擊,盛怒之下好勝心大起,他將茯苓往後一推,手一揚,青玉神戟現於掌中。

“你今日闖我妖族聖地,擾瞭真神閉關,我便是在紫月山殺瞭你,仙界也無話可說!”

金曜此時根本聽不見瑱宇之言,就算是聽見瞭,哪怕天啟現身,他也不會讓茯苓剔除仙骨成為純妖。

金曜神色冷沉,揮著巨齒神劍朝瑱宇而去,青玉神戟迎上神劍,兩把半神器在紫月山上空猛烈交手,神力四撞,紫月山結界發出轟鳴的警告聲。

仙妖兩族久不交戰,更何況是神級人物,幾乎是兩把半神器碰上的一瞬間,三界內靈力高深之人都感受到瞭紫月山周圍那澎湃的神力撞擊。

此時,正在東海嘚嘚瑟瑟受著老龍王孝敬的紫涵猛地抬頭,一時神色大變,連孝敬都顧不得收就化身巨龍朝紫月山的方向飛去,內心咆哮不已。

格老子的!哪個膽子滔天的混賬在紫月山幹起架來瞭!要是擾瞭神君煉化月彌上神的神體,他就算化成剛出殼的龍寶寶,怕也是要被神君剝皮抽筋瞭!

紫月山巔這一戰就是一日,金曜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金冠早已散落,瑱宇滿身是傷,也是顧不得其他,他一心鬥紅瞭眼,隻想將金曜斬於神戟之下。

仙妖之力在紫月山四周激蕩,山外百裡再沒有一處完好之地,唯剩孤零零的紫月山在結界的守護下安靜如初。

“老怪物!你護不住妻子,守不住女兒,倒要在本座身上找回場子,當真是可笑!”瑱宇一戟揮出,又在金曜肩上戳瞭個血窟窿,他吐出一口血,哈哈大笑:“等你的血流盡,本座便把你這把破劍掛在冷泉宮,做本座的戰利品!”

他全然忘瞭自己腰上比金曜多得多的血洞,隻顧逞兇鬥狠撂狠話!

遠處的茯苓看著金曜一身是血狼狽不已,握著雲火箭的手幾經掙紮,還是松瞭開來。她已經起瞭血誓,和金曜再沒有半分幹系。這一次她要是心軟,以後就是永生永世留在天宮做個地位散仙的黑暗。

一天一夜死鬥,金曜仿佛老瞭十歲,他望瞭一眼不遠處始終一言不發的茯苓,突然沉哼一聲,握著巨齒劍的身體變得透明。

瑱宇一愣,就在這時金曜的身體和巨齒劍化為一體,巨齒劍陡然拔高,變得比剛才耀眼數倍,神速向瑱宇胸口沖來。

隻要殺瞭瑱宇,妖界再無冷泉宮,茯苓她……會甘心回仙界放下仇恨吧。

巨齒劍裡傳來一陣嘆息,金曜閉上瞭眼,將平生神力用至極致,沖向瞭瑱宇。

哪怕是毀瞭半神之體重新為仙,他也要以他的方式護住女兒!

金曜到底比瑱宇長瞭幾萬歲,同是半神,真的鬥起命來,瑱宇絕非金曜的對手,金曜這拼盡全身之力的一擊瑱宇根本無法抵抗,就算抗住瞭,神體受重創的他七年後也絕非常媚的對手。

電光火石間,幾乎毫無預兆,瑱宇猛地朝不遠處的紫月山結界沖去。

受瞭金曜神力指引攻擊瑱宇的巨齒劍跟著瑱宇,沖向瞭被紫電之光環繞的真神結界。

一聲巨響,也不知是不是機遇巧合,巨齒神劍的神力碰巧擊中結界上最薄弱的一點,穿透結界朝大殿中的鎮魂塔而去。

此時鎮魂塔內的魂火已經燃到瞭極致,魂火中盤腿而坐的天啟雙眼緊閉,他對面玉臺上用妖神之力煉化的神體已然成型,天啟掌心那縷神識如有靈智般緩緩朝那新塑神體的額間飛去,它停在那神體額間半寸之處,發出瞭愉悅的神念。

這時魂火中的天啟也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縈繞在塔內,他睜開眼,看著那縷神識,萬年沉寂的唇角終於勾起瞭一抹欣慰而釋然的笑意。

“月彌,你終於……”

輕嘆的聲音尚未落下,一道霸道的神力陡然撞在鎮魂塔上,那神力竟沖破塔身,直直朝已成型的月彌神體而去。

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本能,天啟毫不猶疑沖向玉臺,將月彌的神識和神體護在瞭身下。

轟然巨響!巨齒劍神力擊中天啟身體的一瞬,鎮魂塔塔頂陡然破開,混沌神火和妖神之力沖破紫月山結界直沖雲霄。沒有人瞧見,就在這數股神力交雜的一瞬間,鎮魂塔外的八方神木合成一體,在這神力爆炸中被震出瞭紫月山,不知飛向瞭哪裡。

纏鬥的金曜和瑱宇被紫月山內沖天而起的神力震開,朝紫月山兩頭墜去。

茯苓咬瞭咬唇角,朝瑱宇墜落的方向飛去,接住瞭他。

金曜的神識直接受到瞭妖神之力的反噬,從巨齒劍中被震出,他緊閉著眼和巨齒神劍一齊落向地面。

兩道渾厚的仙力從天而降,險險接住瞭重傷昏迷的金曜。禦風和炎火望著茯苓和瑱宇,眼底燃著怒火,但眼前的一切讓他們扶著金曜退後瞭數步。

紫月山另一頭的瑱宇和茯苓,望著眼前的一幕,亦從心底生出瞭膽寒之意。

紫月山結界已破,整座山脈卻燃起瞭碧綠的神火,神火中,一座丈高的碧綠神塔立於正中,塔中妖神之力四溢,蘊著無上神威。

這回就連傻子也知道天啟在紫月山瞭,被震傻的眾人還來不及請罪,一道暴怒的龍吟從東方飛來,噴著龍火沖向瞭紫月山。

“你們這群混賬,誰讓你們擅闖紫月山!”

洶湧的龍火把禦風和瑱宇兩方人馬燒得黑頭烏臉,四人瞅著那幾乎遮蔽瞭半個天際的巨大龍身,倒吸一口涼氣,硬是沒敢出聲。

天啟真神的神獸是一隻活瞭十幾萬年的紫龍,下三界的人都隻瞧過那笑瞇瞇的少年郎,從未見過他化出真身現出神力的模樣。

乖乖,不愧是真神坐騎,這放在下三界裡,也是神佛不敢惹的存在。

“龍君,仙族金曜咄咄逼人,闖我妖界不說,還在紫月山大動幹戈,他和我生死相鬥,本座被逼無奈,才在紫月山動手還擊,這才不慎擾瞭天啟真神靜修。”

瑱宇在紫涵暴怒之前搶先一步開口,他一身是血,很是狼狽,看上去說得倒不是假話。

“瑱宇宮主好口才,莫不是見我們神君重傷昏迷,才將所有責任全推予我們神君!”禦風冷靜地朝紫涵拱手,恭聲道:“龍君,瑱宇蠱惑金曜神君唯一愛女脫離仙族入妖族,金曜神君一心愛女,急怒之下才在紫月山動手……”

“笑話!茯苓生母本就為血花妖族,你們害死她母親,她要做仙作妖,全憑她自己選擇,何來本座蠱惑一說!你仙族留不住人,便在龍君面前血口噴人!”

“瑱宇老妖你……!”炎火上君漲紅臉怒急,卻又說不出辯駁的話來,幾千年前兩族相爭的舊怨,如今拿出來分說又豈能說得出對錯。

“什麼老妖,本座區區幾千歲,年輕得很!”

“住口!”護在紫月山四周的紫龍冷喝一聲,打斷瞭三人的爭論。

碩大的龍眼冷冷在瑱宇金曜禦風等人身上掃過,饒是已入半神的瑱宇,都忍不住汗毛四立,更何況其他三人。

“爾等今日擾亂紫月山之罪,日後再算。瑱宇,禦風,傳本君禦令至三界,自今日起,直至紫月山山門再度開啟,紫月山周邊百裡,人神妖魔再不能擅闖一步,若再闖,無論是誰,必受本君天雷龍火之刑!”

紫涵夾著怒火和冷厲說完這話,它噴出兩道龍火,直接把瑱宇和禦風兩方人馬趕出瞭紫月山。

瑱宇本就受瞭重傷,茯苓扶著他回瞭冷泉宮養傷。禦風等人一心掛念金曜的傷勢,也知這回惹怒瞭紫龍,一句話沒說朝天宮而去瞭。

祥雲上禦風朝紫月山的方向看瞭一眼,心底不知為何有些憂心忡忡。那鎮魂塔裡明明是天啟真神的神威,為何剛才他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天啟真神都沒有現身,難道是出事瞭不成?

紫月山恢復瞭安靜,紫涵化成人身跌跌撞撞朝鎮魂塔裡沖去,饒是他的神力也廢瞭十足的功夫才走進被妖神之力和混沌魂火肆虐的鎮魂塔。待進瞭鎮魂塔,他瞧著眼前的一幕傻瞭眼。

天啟抱著月彌的身體安靜地躺在那方玉臺上,兩人皆是雙眼緊閉。月彌上神那抹微弱的神識被完好的護在天啟掌中。

紫涵急忙走上前在天啟額間一探,繼而倒吸一口涼氣,十幾萬歲的年紀就這麼不經事地跌坐在地,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他拉著天啟的手哆哆嗦嗦摩挲瞭許久,終是確認瞭一件天大的事。

天啟額間的神海裡,一絲神識都沒有瞭。

紫龍化成大胖娃娃抱著天啟的手“嚶嚶嚶嚶”哭瞭半響,哭夠瞭這才回過神把紫月山重新佈瞭結界,抽抽噎噎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去上古神界尋幫助去瞭。

此時的摘星閣裡,玄一捧著水鏡望著紫月山裡發生的一切,愜意地抿瞭一口酒葫,長長又欣慰地嘆瞭一聲。

“外面的世界還是精彩啊,這看戲都比煉獄裡看得爽快。”

炙陽皺著眉,突然鼻子動瞭動,抬頭朝玄一手中的酒葫蘆看去,狐疑道:“這酒你是哪裡來的?”

這酒聞著不似神界的酒,但又很是有些年頭瞭,人間可保存不瞭這麼長久。

“這酒?”玄一舉著酒葫蘆晃瞭晃,笑瞇瞇道:“上次本尊被月彌那小丫頭感動得不要不要的,那三車酒爐放在天啟殿也是白放,還不如給我喝瞭,就當給本尊個人情瞭。”

摘星閣裡一聲杯碎落地聲響,繼而傳來炙陽咬牙切齒的怒喝聲。

“那是月彌幾萬年的心意!你這個混賬!”

先不論摘星閣裡嬉笑怒罵個中乾坤,鬥轉星移間,七年歲月匆匆而過,人間的白爍就這麼長大瞭。白將軍希望她那幺女平平安安順順足足,卻不知道白爍把那修仙報恩的事兒記得清楚又明白,她日復一日地做著同一件事,堅定又執著,這一執著,又是七年。

七年後,上將軍府簡直遠近聞名,都道白將軍不止養出瞭一個賢德聰慧的東宮太子妃,也養瞭一個遠近聞名的小神棍兒出來。

《白爍上神(白月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