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藍色大海裡,一葉扁舟,白爍沉睡在小舟上,小舟四周被一群小龜和青蛙推著,不斷朝南。

白爍蜷縮在舟中一角,額頭微皺,仿佛夢到瞭什麼可怕之事。

“演瞭這麼久,連本殿都差點信瞭,如此狡詐的凡人,本殿還是第一次見。”

少年的身影立在漫天的雲火箭中,眉峰銳利,白爍還來不及開口,喉嚨就被緊緊扼住。

“敢在本殿面前巧言令色?說!你到底是誰?仙還是妖?!”

夢境一換,少年眼中冰冷,帶著淡淡地嘲弄,那一瞬,不知為何,白爍眼中除瞭驚恐,還有一抹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熟悉。

小舟上,白爍捂著脖子,滿頭大汗,陷在沉沉的夢魘中。

皇陵外,少年的身量變成瞭青年,更高大挺拔,也更淡漠妖惑,青年俯下身,嘲弄的眼中是漠不關心的疏離。

“本殿從不欠人人情,尤其是凡人的,我救他一命,那日你在木嘯山替本殿解圍之事,從此一筆勾銷,兩不相欠。”

“既是一筆勾銷,兩不相欠,那有些東西,你也不必再記得。”

他向她伸出瞭手,那雙修長的手,印在白爍顫抖的瞳孔中……

“不要!”白爍大喊一聲,從夢魘中驚醒。她環顧四周,見自己仍在海上飄蕩,松瞭口氣。

又夢到這王、八蛋瞭……她抹去額間冷汗,咬瞭咬牙。

“混蛋!臭妖怪!敢打暈我三次!別讓我再遇見你,不然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白爍對著空氣捶瞭一拳,重重朝船舷上一靠。

“算瞭,不能讓阿昭知道我還記得,遇上瞭也要裝不認識才行。”

念及重昭,白爍隻能嘆瞭口氣。也不知為何,那妖怪明明對她和阿昭都用瞭妖術,阿昭對離京後發生的一切忘得一幹二凈,可她卻記得一清二楚,連那死妖怪撿來哄她的野果子是什麼味道,都清楚地印在她味蕾裡。

可她什麼都不能說,尤其不能讓阿昭知道。

白爍雙手倚在頭後,仰望星空。她就算再無知,如今在縹緲島呆瞭三年,也知道皓月殿和冷泉宮意味著什麼——那是妖界最強大的存在,別說阿昭,就算是整個縹緲島與他們對上,隻怕也是以卵擊石。

不過她也沒什麼好怕的,以她的資質,別說再遇上這些妖界大佬,能留在縹緲島修煉成地仙就已經是她白傢祖墳上冒青煙瞭……

砰!

“哎喲!”

白爍還在胡思亂想,突然一聲巨響,小舟劇烈晃動,她整個人撞到瞭舟裡,摔瞭個狗啃屎。

“我去!“白爍罵罵咧咧爬起來,一抬頭,滿臉喜色,“到瞭!”

說是到瞭,也不算到。小舟撞到瞭一塊海裡的凸起礁石,離那岸上還有百來米遠,可小舟始終在礁石旁打轉,再無法前進分毫。

白爍朝舟底一望大喊:“走啊!還沒到呢!”

可無論她怎麼喊,舟底的小蛙和小龜們卻不肯浮出水面,半點回應都沒有。

這些傢夥平時那般喜歡她,今日怎麼耍懶偷滑起來瞭?白爍撓撓頭,望瞭一眼岸上,倒也不遠,浮朵雲跳過去也行。

她手腳並用爬起來,鼓起腮幫子用力吹出一大口氣,一朵半大不小的仙雲出現在半空中。白爍猛地一跳,跳上浮雲,緊緊拽住。

“快!飛、飛到島上去!”白爍朝岸邊努瞭努嘴,大聲喊。

那雲仿佛聽得懂,搖搖擺擺朝白爍指的方向飛去。眼見著離島越來越近,浮雲卻越來越淡,似乎下一刻就要土崩瓦解。

“媽呀!”白爍縱身一躍,跳到瞭岸上。腳踩實地,她拍瞭拍胸口,“終於到瞭。”

白爍緊瞭緊腰間的藥袋,朝身後望瞭一眼。不知為何,剛才還湛藍的萬裡海域仿佛突然間暗瞭下來,整個島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

“怎麼這麼安靜?”白爍心裡頭有些發毛,恰在此時,幾隻烏鴉在島上空飛過,嘎嘎作響,白爍瞬間黑線。“也是,一座荒島,能有什麼動靜。”

白爍嘟囔兩句,轉身朝島的深處走去。

東海靈氣充裕,凡生島嶼皆蔥綠富饒,可這卻是一座滿是黃土巖石,寸草不生的荒島。若說這島有什麼特殊,唯一的特殊便是這座島就是三年前她和重昭發現松鶴掌門的地方。

縹緲島雖不復往日強大,但松鶴已修成上君五百年,三年前他卻重傷昏迷在這座島上,回縹緲島後卻又對傷於何人之手緘口不言,這本身就是件蹊蹺的事。

白爍從藥袋中掏出那本從書閣裡順出來的書,翻到瞭最後一頁。

縹緲其南,驟降天火,焚燒一島,島上萬物俱毀,唯剩一泉於島東南,自此十餘年矣。

這句話並非書中原有,而是有人用筆謄寫,白爍這三年來悄悄翻遍瞭書閣的筆記,自是認得,這字出於松鶴之手。既然這島已經被焚燒萬物,那松鶴三年前為什麼會出現在此?那個被他獨自點出的一泉,又究竟是什麼?

老龜是縹緲島的煉丹師,雖說是隻靈獸,從不入內殿,卻源源不斷為內門弟子提供築基的靈丹,很得歷任掌門尊重,它在縹緲島霸道得很,若是島上有一品的天材地寶,隻怕早就被他悄悄弄來煉丹瞭,可它至今也不過隻煉出二品丹藥罷瞭。但白爍質問它時,明明感覺得出來,這老龜隻怕是知道一品天材地寶的下落的。

松鶴掌門數年前算出自己即將迎來第三道天劫,若是過瞭,便能踏入上君最後一重,若是不過,便會在天劫中化為飛灰。但他在許多年前就已至修煉瓶頸,唯一能助他在天劫中順利渡過的隻有服下一品仙丹,三年前他渡劫在即,卻仍出關來瞭這座島,或許是因為這座島上有他想要的東西。

白爍把書塞進藥袋裡,她一腳一腳踩在炙熱的黃土上,滿頭大汗。這山火雖熄滅瞭許多年,也不知怎麼回事,整座島到如今都有餘熱,就像地下仿佛有火一般。

白爍朝中書中描繪的泉眼位置一直朝荒島的東南方向而去,在巖石中越走越深,忽然她腳步一頓,停瞭下來。眼前的一切讓她有些震驚,十步開外的巖石空地中,密密麻麻生長著三年前不曾有的樹林,這些樹藏在島的深處,若不走進,根本發現不瞭。

整座島溫度奇高,怎麼會有樹生長?難道是因為那泉?白爍心中一動,飛快朝樹的方向跑去,白爍踏進樹林的那一瞬,一道微弱的仙光在樹林四周亮起。

縹緲島主殿後的一座殿宇裡,松風瞬間睜眼。

“怎麼會有人闖進那裡?”

松風眉心一皺,化為一道流光,朝白爍所在的島嶼飛去。

荒島之上,白爍在林中毫無方向,碩大的樹林中根本不見泉生何處。忽然,她身後一陣窸窣作響,白爍猛地回頭,卻見身後空無一物,隻有樹枝在風中飄蕩。

越入樹林,灼熱的氣息消失,反而滲出絲絲寒意。白爍吞瞭吞口水,心中生出一股涼意,搓瞭搓手,這島和三年前完全不同,太詭異瞭。

腳步聲突然在身後響起,一雙手拍在白爍肩上,她瞪大眼,霎時全身僵硬。

與此同時,松風如一道流光落在岸邊,他望著沉沉的荒島,臉色巨變,脫口而出。

“好強的邪氣!”

白爍看不出這島的古怪,但以他的靈力,自是看得見整座島被一道沉鬱的黑氣所籠罩,這氣息既非仙力,也非妖力,而是帶著濃濃血腥氣的邪氣,若是松風道行再深些,就能知道這邪氣再多些火候,幾能入魔!

“怎麼會這樣?”松風喃喃開口,快速掐出仙訣,掌心化出一道熒光閃閃的指南針,那指針牢牢指向瞭島內的東南方向,松風再不遲疑,飛身而起。

下一秒,他出現在那樹林外,還沒等他走進樹林,忽然一道黑影閃過,一掌劈在他肩頭,松風一口血噴出,如斷弦的風箏朝遠處墜去。黑影並不罷休,掌心化出黑劍,一劍刺向松風喉間,月色下,露出黑影的半張臉龐,松風眼瞪大,從袖中扔出一道符咒,仙力炸開,黑影被震退數步,松風則消失在那符咒炸開的陣法中。

黑影沉沉望著松風消失之地,冷哼一聲,消失在原地。

一道靈光在星宇殿中閃現,松風出現在殿中蒲團上,一口鮮血噴出,面如白紙。他指尖飛快捏出一道仙訣,朝殿外扔去。

“速來星宇殿!”

仙訣分成十來道星火,飛向縹緲島四處。

正在後山閉關的重昭和修煉中的縹緲島流雲弟子,皆收到瞭這道仙訣。

眾人臉色一變,紛紛化為流光朝星宇殿匯聚而來。

重昭一馬當先推開殿門,松風已昏迷在蒲團上,爾昀等十來個弟子追在他身後沖進門來。

“師叔!”

“二叔!”

“師父!”

眾人七手八腳扶起松風,重昭急忙為他註入靈力,片息之後,松風緩緩睜開眼,爾昀急的雙眼通紅。

“二叔您怎麼瞭?怎麼傷成這樣?”

松風根本顧不上回答爾昀,用力握住重昭的手。

“快,昭兒,你和昀兒還有一眾師兄弟們,快、快啟動驚天陣!”

“驚天陣?”眾人臉色更是大變。

“二叔,到底出什麼事瞭?那可是我縹緲島護島的大陣,此陣一出,便是要昭告三界我派將滅瞭!”爾昀失聲道。

“去!啟動驚天陣,上稟天宮,說……說東海有妖邪出世,即將禍亂三界!”

松風用盡力氣吩咐,已全無平時的冷靜。

“二……”

“是,掌門!”爾昀還要再問,重昭卻當機立斷起身,“師姐,諸位師兄弟,快隨我去啟動驚天陣!”

見重昭開口,爾昀也不再多言,跟著重昭匆匆朝殿外而去。

與此同時,荒島樹林中,白爍戰戰兢兢回頭,捂著的眼露出一絲縫隙,望著來人,脫口而出。

“你怎麼在這兒?”

《白爍上神(白月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