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木木。”月色下,白爍再不多言,隻喚梵樾。

少年手中銀鏈劈下,花紅面前的結界應聲而碎。

白爍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個藥瓶扔給花紅,“咯,給你,禁靈草的解藥。”

花紅詫異,“這玩意兒你也能解,你不是不會煉制禁靈草?”

“不會煉毒,不代表不會煉制解藥。你對我的本事一無所知。”白爍抬抬眼,輕哼一聲,“好瞭,別磨蹭瞭,快吃解藥,跟我去救人。”

花紅一口吞瞭整瓶解藥,頓覺靈臺清爽,“他們在哪?”

“就在異王宮下面的石殿裡,我懷疑異人王想再次用邪法提升靈力,他都已經是上君巔峰瞭,還搞這些傷天害理的事兒,活該你不認他!”

白爍拉著花紅就走,“我在石殿血池裡還看見瞭那夜咱們在城裡遇到的怪物,異人王隻怕是瘋瞭,不止要誅盡仙妖兩族的子弟,還與邪祟為舞。”

花紅突然腳步一滯,“你說什麼,血池裡是那個怪物?”

“是啊。”白爍猛不丁被拉瞭個趔趄,茫然,“怎麼瞭?”

“沒什麼。”花紅垂下眼,“走吧。”

遠處燭火閃爍,一定是異人王要去啟動那邪陣瞭,白爍心底一緊,拉著花紅就要走。

“走這邊。”花紅朝燈火的方向挑瞭挑下巴,“有條小路可以直接到大殿後。”

“好,你帶路。”沒有誰比花紅更瞭解異王宮,白爍立刻跟著她調轉瞭頭。

異王宮裡猶如迷宮,白爍跟著花紅三兩下就竄到瞭大殿後,眼見那燈火還沒到,白爍松瞭口氣,朝藏著石殿的入口走去。

“石殿入口就在這,跟我來。”

白爍一把推開石殿入口,剛要跳下去,突然眉心被註入一道靈力,整個人僵住,動彈不得。

而她身旁的梵樾也全身一僵,少年眼神一冷,目光投向白爍身後。

白爍背脊一涼,咬牙切齒:“花紅?!”

花紅悠悠走到兩人身前,那根野草不知什麼時候又給叼上瞭。

“哎,別叫,是我。”

“你是異人王的同謀!你剛才說的都是假的?!”白爍低聲咆哮。

“別把那畜生和我扯上關系。”花紅翻瞭個白眼,她毫不遲疑抓起白爍和梵樾的衣襟,提著兩人騰空一躍,朝黑夜中而去。

半空中,眼見自己離異王宮越來越遠,白爍瞪大眼恨不得咬死打鐵匠。

“喲,知道你眼睛圓,不用瞪那麼大。”不愧皓月殿座下第一狗腿,這埋汰人的損人性子和她主人如出一轍。

“你既然不是異人王的幫兇,為什麼不肯救人?”白爍憤憤不平。

花紅撇嘴,“這些人要是死瞭,仙族必斷代百年,對我皓月殿百利而無一害。我為什麼要救他們。”

“你不守信用!”

“嘖嘖嘖,丫頭,你師父沒教過你世間險惡嗎?妖說的話,怎麼能信吶。”

“你混蛋!”白爍氣的雙眼通紅。

“對對對,我混蛋,可誰讓你信我呢。”

花紅張狂笑著,幾個起落,落在最靠近城墻的一處。她仰頭看瞭看不遠處的城門,把兩人棍子似地杵在一個角落裡,她特意給梵樾尋瞭塊木頭靠著,畢竟是老大,得供著,再慢悠悠尋瞭塊大石頭老神在在坐好,伸瞭個懶腰。

“好瞭,這裡離城門口最近。還有一個時辰梧桐武宴就要結束瞭,金曜肯定已經發現異城出瞭事,到時候結界一開,我就帶你們走。管它什麼異人王和邪祟,自有金曜去收拾,關我屁事。”

“你!”

花紅就像茅坑裡的石頭,油鹽不進,這些活瞭上百年的大妖,根本不是白爍那點小聰明可以糊弄的。或許就連那些她口中悲涼無比的百年往事,在她心底也早成瞭碎渣子,拿出來抖落也就騙騙自己罷瞭。

阿昭還在等她,她能死,阿昭不能!

白爍猛地抬頭,“喂,花大鐵,多死一個仙人,對你沒什麼壞處吧。”

叼著野草哼著歌的花紅眼一瞇,看向白爍。

陰影中靠著的少年也愣愣朝白爍望來。

異王宮下石殿中,仙妖子弟昏睡不醒。

北辰重昭沉默被捆,隻有慕九在柱子上上躥下跳,他耗盡瞭最後一絲力氣,也沒辦法撼動那邪氣化成的鎖鏈半分,終於死瞭心。

他朝隔壁平靜無波的兩人看瞭一眼,忍不住朝重昭喊去,“喂,縹緲的,你該不會以為,那個丫頭還會回來吧。”

重昭眼皮子動瞭動,沒抬眼。

“異城王敢抓我們,就沒想留活口,異城禁靈,就算是金曜老兒來瞭也破不開異人王的邪陣,她能有什麼法子?我看她早就和那個小白臉徒弟跑路瞭,不過就隨口說句安慰你的話,給你留個念想,讓你死的安心點!”

白爍走的時候說的信誓旦旦,但慕九並不相信白爍能救出他們,在絕對的力量前白爍那點小聰明頂個屁用。不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惡心惡心這些仙人,他愛得很。

“她說瞭,她會回來。”一直沉默無言的重昭抬頭,沉沉開口。

“回來個屁,隻有你才相信那丫頭的鬼話。”

慕九話音未落,空曠的石殿裡突然響起腳步聲,慕九一愣,驚喜大喊:“我靠不會吧,她還真回來瞭?!”

重昭倏然抬頭朝石殿甬道看去,眼底也不知是期待還是擔憂。

月色下,一道人影投在地面上,北辰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不是白爍。”

石殿裡,陡然一靜。

城墻不遠處,夜色幽幽,陰風陣陣,遠處有燈籠在高處搖曳,森寒如鬼火。

花紅皺著眉,以為自己聽錯瞭。

“你說什麼?”

“我說,你帶他走,我回去。”

少年怔怔看向白爍。

花紅從石頭上爬起來,在白爍額頭上摸瞭摸,“你傻瞭?還是瘋瞭?回去什麼下場你知道啵?”

“死字怎麼寫,我知道。”白爍聲音淡漠,定定看向花紅,“要麼你現在放我走,要麼我在你面前咬舌自盡,打鐵的,你自己選。”

月色下,少年的手握緊。

“師父。”他喃喃喚瞭一聲,可心急如焚的白爍壓根沒聽見。

“就算你現在打暈我,強行把我帶出城,隻要我醒瞭,我就自己尋著法子死,少說我還能活百年,你總不能就這麼守著我一百年吧。”

白爍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花紅簡直要被氣笑瞭,她可不是第一天認識白爍,在南海城鄰裡鄰居處瞭幾個月,這破爛半仙的脾性她摸得賊透,白爍貪財好吃又怕死,凡人身上那點子渣性她都有,她怎麼都想不到有一天白爍竟會用自己的命要挾她,隻為瞭去送死?

豬說過,白爍不能死,至於原因,豬沒說,她也沒問,那頭豬雖然又懶嘴又碎,既然交代瞭,就一定有原因。花紅至今也不知道殿主為什麼會失去記憶神力留在一個半仙身邊,可梵樾真身沒回來前,她不敢賭。

花紅沉著眼,沒吭聲。

兩人身旁,一直沉默的少年望著倔強的白爍,突然開口。

“師父,放棄吧,她在報恩。你的命,比不上她想救的人。”

少年一句話石破天驚,白爍一愣,花紅瞇瞭瞇眼,轉頭看向梵樾沒出聲。

“救人?你說她棄上百條人命不顧,是為瞭救人,她救誰?”白爍難以置信,打鐵匠視人命如草芥,這座她滿是怨憤的孤城裡,竟然還有她想救的人。

少年看向花紅,“鎖靈陣是暮光所佈,神陣陣眼,神以下,入之必死。你既然入瞭陣眼,毀陣之心必會被鎖靈陣察覺,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白爍一愣,是啊,她怎麼忘瞭這麼關鍵的一環。

當年的花紅連異王劍的反噬都承受不瞭,不可能入神陣而毫發無傷,一定是有人救瞭她,神陣力量強大,在鎖靈陣的反噬下救人,那人必付出極大的代價。異人王這百年來一直居於上君巔峰,他沒有受過傷,那是誰救瞭花紅?

白爍驟然抬眼,脫口而出:“是花庸救瞭你!”

花紅斂瞭嬉笑的神色。

“花庸……花庸……”白爍喃喃自語,突然福至心靈,“那夜我們遇到的邪祟,就是異王世子?!”

花庸的身上和那邪祟的氣息一模一樣。

見花紅沉默,白爍知道自己沒猜錯。

原來如此!

白爍心中一直隱隱覺得對不上的事全都有瞭解釋。

明明花庸百年前的靈骨之強遠在花紅之上,為何百年後他隻是個蠻力大的傻子。當年花庸的存在間接害死瞭異王妃,花紅對他恨之入骨,可昨日在異王宮,她對花庸雖出手狠辣,卻並沒有殺他。還有剛才,花紅明明答應瞭她去救人,卻在聽到血池中睡著那怪物時突然改瞭主意。

也許異人王重啟邪陣不是為瞭自己,而是為瞭他的兒子。

“你不肯救人,是為瞭花庸,石殿裡的邪陣是異人王為他所設?”白爍看向花紅,猜測道。

一聲嘆息響起,花紅有些無奈地瞥瞭梵樾一眼,“我真是謝謝你瞭,祖宗。”

少年對花紅的無語半點反應都沒有,他隻想安靜地帶白爍離開,可他那師父放不下重昭,他便隻能戳破花紅真正的意圖。

“他救瞭我三次,我欠他一條命。”花紅把嘴裡嚼成渣的野草朝地上一吐,伸瞭個懶腰。

“三次?不是隻有異王劍和鎖靈陣的反噬,怎麼會是三次?”

“我被鎖靈陣神力所傷,雖然活瞭下來,卻靈骨盡碎,花庸把他的靈骨給瞭我。”

花紅說的雲淡風輕,白爍瞳孔一縮,震驚無比。

異人不能修煉靈力,唯一變強的方法就是修煉靈骨。

“不用這麼看我,當時要是我是清醒的,寧願死也不會要他那副破靈骨。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異城之外瞭,什麼都沒有,沒傢人,沒身份,除瞭花庸留在我身體裡的靈骨。失瞭靈骨,根本活不長久,要不是這次陰差陽錯回異城,我以為花庸早死瞭。異人王八成是用瞭什麼邪術,把花庸變成那副鬼樣子才讓他活瞭下來。”

“既然花庸活瞭下來,異人王為什麼還要拿兩族子弟為祭,就算他替花庸重塑瞭靈骨又如何,死瞭這麼多人,難道仙妖兩族會放過異族嗎?”

花紅看瞭白爍一眼,“丫頭,你明明聰明絕頂,怎麼如此天真?你覺得,當異城再也沒有人能拔出異王劍的時候,異族還有希望嗎?”

“不是還有鎖靈陣,隻要有神陣在,就沒人能闖進異城,異族足可自保。”

“那不過是茍延殘喘的活著,有什麼意義?”

花紅淡淡望來,白爍一愣,想起異人王在大殿上曾說過的話。

異人為三界所棄,在這座孤城裡困守瞭千年。

“花林已經老瞭,我背棄瞭異族,花庸是異族唯一的希望。他怎麼可能讓他唯一的兒子這麼半人半鬼的活著,花庸的傷就算是花林以命換命也救不瞭,隻有用上百個仙妖子弟的內丹和梧桐心火為祭,才能讓他真正重塑靈骨。”

“不止是重塑靈骨。”一旁,梵樾突然開口,他看向花紅,目光清冷,“異人王想造神。”

“什麼?”白爍瞳孔一縮,“木木,你、你說異人王想幹什麼?”

“誅殺兩族子弟,意味著異族將與三界宣戰,就算是讓花庸塑瞭靈骨,一個新的異人王也庇佑不瞭整個異族,隻有神才能做到。讓花庸成神,這才是異人王的計劃。”

白爍驟然轉頭看向花紅,迎上花紅冷靜的眼,心底一陣冰涼。她這才明白梵樾那句“沒有用”的真正含義。

花紅舍瞭異族的身份,可她根本就沒有舍棄異人王女對異族的責任。

千年困守,異族能正大光明的行走在三界,不被唾棄,不被鄙夷,不被隨意殺戮,也是她所願。

她不會幫異人王,可也不會阻止他。

“不、這是錯的,就算花庸成神,也隻是個邪神……”白爍急急開口。

“什麼正神邪神,丫頭,你們仙族口口聲聲正道邪道天道魔道,千年前異族被屠殺的時候,難道他們是邪魔嗎?不過是生而為異人罷瞭。”

花紅眼底嘲諷,白爍啞口無言。許久,她垂下頭開口。

“打鐵匠,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想守護的,我隻求你讓我回去。就算我阻止不瞭異人王,可我不能拋下阿昭。”

她怎麼敢?她明明答應過他,絕不會扔下他!

那個重昭比她的命和對他的承諾還重要嗎?

少年憤怒的目光落在白爍身上,白爍心底一顫,不敢看小徒弟的眼。

城墻下一陣詭異而無聲的靜默,突然,一隻手拍在瞭白爍肩上。

白爍低著頭,聲音悶悶。

“木木,師父不能帶著你瞭,以後你好好跟著花大鐵,她不會害你的,師父窮,以後逢年過節的時候,記得給師父和你師伯燒燒紙,師父在下頭會記掛著你的……”

說些什麼鬼話?!

梵樾本來眉頭皺得死緊,突然神色一凝,看向白爍身後。

白爍越說頭越低,陰風掃過,一股腥臭味竄進白爍鼻尖,她無奈轉頭:“都說瞭讓你好好洗洗,以後師父不在你身邊,你要……”

在看清身後那東西的瞬間,白爍雙眼瞪大,瞳孔驟縮。

夜空朗朗,十來道靈光仿若流星劃破天際落在瞭異城外,正是金曜等人,仙族除瞭大澤山,兩山六府掌門皆在,瑱宇和狐族長老常火收到消息也趕瞭來。

千裡星辰下,唯有這蠻荒孤城的上空是一片黑暗。

“金曜仙座,異城到底發生瞭何事?”常火怒聲質問。

慕九是狐族少主,更是除瞭狐族族長外唯一的九尾狐,他一人之身關系著狐族的未來。

“有邪祟冒雲霄子弟入瞭異城。”

“邪祟?異人王何在?城中有暮光留下的鎖靈陣,邪祟入城異人王怎會不知道,他為何不報?!”

“本座無法感應到異人王的靈息。”金曜沉聲開口,眾人臉色一變。

什麼?連金曜都感應不到異人王?異城裡到底發生瞭什麼?

“仙座,還請速速打開鎖靈陣!”昆侖掌門連忙開口。

打開鎖靈陣的鑰匙就在金曜手中,若非異人王將開啟神陣的權限給瞭金曜,他們也不會放心讓自傢子弟踏進被禁靈的異城。

隻見金曜掌心一動,一塊泛著金色神光的龍鱗現於身前,他將龍鱗朝異城上空拋去。

“去!”

一道靈力循著他掌心落在龍鱗上。

“開!”

金曜一聲輕喝,龍鱗散出神光,直直落在異城城門上,城門上現出一道小小的金色龍陣,龍鱗飛入龍陣正中,化為金龍幻影,龍影在陣中翱翔長嘯,異城城門被緩緩打開。

異城打開瞭!

眾人神色一松,突然,城門上的龍陣開始倒轉,陣中心竟現出一方詭異的旋渦,旋渦中一柄劍飛出,將龍影死死釘在瞭龍陣正中。

“不好!”金曜神色驟變,飛身朝城門而去,但還是晚瞭,金龍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瞬間爆炸。

恢弘的神力在異城上空散開,離得最近的金曜被這股力量震得倒退數步。

鳳弦飛身而起,瞬間出現在金曜身邊和他一同托住瞭這股神力。

夜空之下,一道巨大無比的金色陣法將整個異城籠罩,威嚴的龍吟響徹曠野。

“這就是暮光陛下留下的鎖靈陣?”雲霄掌門望著眼前的金色龍陣喃喃道。

“不。”金曜臉色蒼白,“這是誅神陣。”

《白爍上神(白月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