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啦啦啦啦啦啦大妖怪被騙啦……”
白爍從草帽裡摘瞭根幹草銜在嘴裡,蹦蹦跳跳哼著歌,渾身舒爽。
讓你把我傢木木弄沒瞭,大妖怪,氣死你!
轟一聲巨響,一團重物被砸在不遠處,濺起塵土無數,白爍猛地剎住腳,往樹後一藏。還沒等她看到人,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再跟著本君,本君劈瞭你做柴火!”
打鐵匠?白爍冒出頭,一道身影風一般竄過,正是花紅。
誰有那個熊膽,敢纏著這個煞神?
白爍剛準備叫住她,地上那團火紅的東西飛快蹦起,追上瞭冷若冰霜的花紅。
“哎呀呀,小天火,幫我修修我的寂滅輪唄,你那焚天棍威武精神,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小狐貍在花紅身旁上躥下跳,要是化成原形,隻怕狐貍尾巴要搖到天上去瞭。
“關老子屁事,滾回你的狐貍窩。”
慕九?都是老熟人啊!白爍熱淚盈眶,正準備開口,一雙眼陡然瞪大。
隻見慕九一把抓住花紅的手,扁瞭扁嘴。
“當然關你的事瞭,我傢小輪可是為瞭你粉身碎骨的,他碎瞭,我的心也跟著碎瞭。小花,你總不能看著我肝腸寸斷吧?”
少年雙眼微紅,泫然欲泣,白爍一抖,差點沒把隔夜飯吐出來,嗚呼哀哉,她不忍地挪過眼去看花紅。
果不其然,皓月殿的天火妖君臉色青白,看慕九活似見瞭鬼。
“放、手。”花紅從喉嚨裡活生生憋出兩個字。
“不放,除非你答應我待我傢小輪一視同仁,細心呵護,賜他新生……”少年狐貍眼一挑,張口就來。
“我賜他奶奶新……”打鐵匠再也聽不下去一個字,焚天棍橫空飛來,當頭朝慕九劈去。
“我靠小花你謀殺親夫啊!”
焚天棍來的飛快,眼見就要砸到慕九頭上,少年猛地蹦起,哪知焚天棍突然一軟,竟在慕九頭頂化成一個圈把狐貍和花紅套在瞭一起,兩人瞬間臉貼臉,胸貼胸,連手腳都纏在瞭一處。
看著花紅近在咫尺的眉眼,慕九秒石化,臉一紅激動得不行。
“小花,原來你對我也……”
“慕九!老子劈瞭你!”
花紅二話不說,扯下焚天棍把狐貍一腳踩死提棍就劈。
慕九暴走,扯嗓大喊:“我靠明明是你主動的,怎麼又翻臉不認人!你劈死我算瞭!劈啊劈啊!”
天火妖君發瞭怒,小狐貍也委屈得緊,索性躺平任花宰割,哪知等瞭半晌,焚天棍也沒落在頭上。
咦?莫不是隻做做樣子,他傢小花面皮薄?狐貍悄咪咪睜開眼,卻見花紅盯著焚天棍一臉呆滯。
什麼情況?慕九飛速挪開花紅的腳,竄起身看向焚天棍也愣住瞭。
堅硬無比的焚天棍上,兩個小紙人揮汗如雨,賣力地想把那棍再揉成個圈。
“白!爍!”
遠處,花紅憤怒的聲音若隱若現,白爍挖瞭挖耳朵,指尖一彈,已經猥瑣地跟在瞭一人身後。
就是這麼巧,她還準備和老熟人嘮嗑嘮嗑,又碰到瞭另一個更老的熟人。
前面,爾昀端著湯藥,踏進瞭一個小院。
白爍抬頭看瞭看“松鶴院”三個大字,溜瞭進去。
“你方才說白爍仙君問瞭何處?”
九華閣內,青衣遍尋不到白爍,問到瞭梧霜面前。
“縹緲島……還有皓月殿。”梧霜老老實實回答,“君上?可是有不妥?”
“沒有。”青衣擺擺手,神色無波,“下去吧。”
“是。”
梧霜退下,青衣皺眉,從懷中拿出一物。
那是白爍在淵嶺沼澤救他時扔出的天雷咒。
他指尖一動,一道仙氣自符咒中逸出,雖微弱,卻出自仙門正統。
既有師門,為何還要騙他來鳳島拜師?
既是仙人,又為何要問皓月殿?
青衣嘆瞭口氣,收起天雷咒,出瞭九華閣。
房內,重昭凝神閉眼坐於案桌前,門被推開,爾昀端著靈藥走進。
重昭抬眼,剛欲開口,神色一變,“你……”
“喲,被發現瞭。”燭火下,爾昀清冷的臉已經變瞭個模樣,茯苓把碗朝重昭面前一推,“千年靈芝熬的,能補你的靈氣。”
窗外,本來準備來個縹緲大相會的白爍看清瞭陰影中的那張臉,臉色一變,捂住瞭嘴。
怎麼會是她?三年前那個在木嘯山圍殺大妖怪的女妖君?!
記憶中茯苓拉滿雲火箭滿是殺氣的臉霎時清晰無比。
阿昭怎麼會和她攪合在一起?
“不必瞭。”重昭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方瓷瓶放在桌上,“君上的好意重昭心領,靈藥還請拿回。”
“你就這麼怕別人知道你和我這個妖女有瓜葛?”茯苓望瞭桌上未拆封的藥瓶一眼,面露自嘲:“也對,名滿仙界的不世奇才,又被金曜欽點入天宮授靈,前途無量,是該和本君劃清界限。”
“並非如此。”茯苓轉身欲走,重昭卻開瞭口,她腳步一頓,回轉頭。
“並非如此?怎麼個並非如此?”
“若非君上以靈魄花甲相護,重昭在異城早已殞命,重昭那日對君上的承諾,並非曲意逢迎,隻是……”重昭一頓,“君上心意,重昭不能受,也受不起。”
茯苓一愣,她盯著重昭,突然湊到他臉前,這一下猝不及防,重昭慌忙退瞭兩步,卻被茯苓又拉瞭回來,霎時兩人近在咫尺。
“原來你知道。”茯苓定定看著重昭,壓近重昭耳邊,吐氣如蘭:“怎麼?本君的心意不能受……”
重昭面色僵硬,就要把茯苓推開,哪知茯苓聲音一低,“你那個青梅竹馬的心意就願意麼?可人傢心裡記掛的未必是你呢……”
重昭臉色一變,窗外,見茯苓幾乎壓到瞭重昭身上,白爍一個恍神,不小心戳動瞭窗葉。
媽呀,又完犢子瞭!
就在這瞬間,一束花藤從房□□出,捆住瞭跳腳就要逃的白爍。
噗通一聲響,白爍狗啃泥摔在兩人面前,茯苓神色冰冷,妖花化劍刺下。
“住手!”重昭仙劍揮出,斬斷妖花,草帽落下,露出白爍可憐兮兮的臉。
“阿爍?!”重昭愣住,不知怎麼的竟有些氣短。
白爍咻一下跳到重昭身後,“阿昭,離她遠點!”
茯苓面容更冷,還要出手,重昭已經將白爍整個護住,警告地看向茯苓,“茯苓妖君,此乃鳳島。”
茯苓手一頓,她沉沉看瞭一眼重昭,拂袖離去。
重昭望著桌上的藥瓶和靈藥,目光在茯苓背影上一凝,眼底歉意一閃而過,想說什麼,終是嘆口氣,沒有開口。
“阿昭,她到底是誰?你怎麼會和她認識?什麼靈魄花甲?這到底怎麼回事……”白爍扯掉身上的花藤,急哄哄湊到重昭面前。
“你怎麼會在鳳島?”重昭打斷白爍。
重昭不問還好,一問白爍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問我?我千辛萬苦去異城幫你,你倒好,把我一個人丟在異城。哎呀你別岔開話題,我跟你說那妖女不是好人,你以後別……”
“她是冷泉宮二宮主茯苓,她救過我。”重昭硬邦邦開口。
“冷泉宮二宮主?她為何要救你?”
“當年我出京找你,無意在路上救瞭傷重的她,那時我並不知她非凡人。半年前我闖進人間皇城,被護龍陣所傷,是她救瞭我,後來在異城我才知道她在我體內種瞭一道靈魄花甲,也是那花甲,抗住瞭黑龍一擊。”
原來這就是當年茯苓和阿昭會同時出現在木嘯山的原因。
白爍想起當年往事,臉色一白,小心翼翼問:“你去皇城,是為瞭紫微星?”
重昭沉默,隻道:“阿爍,她數次相幫,並無傷我之心。”
白爍急:“可她畢竟是妖族,況且冷泉宮向來行事狠厲……”
“皓月殿主就不是妖族?天火藏山名聲很好?”重昭突然動瞭怒,“就隻有你能和妖族稱兄道友,相伴而行?”
重昭自修仙後一直性子清冷,再不復年少時的開朗肆意,可白爍從未見過他這般動怒,也沒聽過他這麼重的話。
她一時愣住,結結巴巴,“阿昭……”
重昭也回過瞭神,他轉過身不知該如何面對白爍,也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己滿腔憤懣和不甘。
明明是他從小陪她長大,明明她身邊一直隻有他。可他有什麼資格?他一身血仇尚不得報,他連把她護在身邊的力量都沒有……
重昭隱忍的面容藏在燭火下,莫名悲涼,可白爍看不見。
“我……我就是個小散仙,就算我名聲再壞,做再多錯事,頂多就是不做神仙瞭。”房間裡,白爍小小的聲音響起:“可阿昭你將來是要入九重天宮的,我要保護你。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把皓月殿主藏在身邊,我怕你知道瞭擔心,也怕他恢復記憶會對縹緲不利,才悄悄把他帶到南海城,我……”
松鶴院外,一襲紅衣立在月下,袖上雲月流轉,不知來瞭多久。
待白爍說出這句時,他目光微冷,消失在原地。
房中,一聲嘆息響起,白爍還沒抬頭,一雙溫熱的手在她頭上拍瞭拍,是重昭熟悉的味道。
“他是皓月殿主,妖界半神,你有幾個腦袋,敢愚弄他。”
“他還是我小徒弟呢……論輩分他要叫你一聲師伯。”白爍嘟囔。
重昭簡直要被白爍氣笑瞭,“別說胡話,他現在已經恢復瞭記憶,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在異城放過你,不過你千萬別再挑戰他的底線,若他真起瞭殺心,十個縹緲也護不住你。對瞭,我都被你氣糊塗瞭,你是怎麼入的鳳島?”
“是青衣上君帶我來的。”
“青衣?”重昭訝然,“大澤山的青衣上君?你怎會認識他?”
“說來話長……糟瞭!我怎麼把他給忘瞭!”白爍突然道:“阿昭,你入皇城的時候是不是用瞭靈魄之力?”
“不錯,怎麼瞭?”
“來不及細說瞭,我要走瞭。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千萬不能在青衣面前用你的靈魄之力。等過瞭兩族大宴我再跟你說。”
白爍臉色一變,連忙叮囑,轉頭就跑。
“阿爍!”
白爍氣喘籲籲跑回九華閣,推開院門,腳步一頓。
參天古木下,大澤山上君迎面朝他望來,似乎正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