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我和楊婉的現代日常(追求篇)

應該怎麼在二十一世紀, 追求一個曾經和我在大明共處幾十年的女子呢。

我的心態和她的心態畢竟是不一樣的。

她曾經對我說過,因為知道歷史的結局,所以在的大明的她,生而絕望。

然而“生而絕望”這四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 並不是很沉重。就像她為人處世的一貫方式一樣, 向來舉重若輕。永遠都不會讓人覺得她疲倦, 時時刻刻給我勃勃的生機。

如今, 我想要償還“生而絕望”這四個字。

所以婉婉,你把我忘瞭就忘瞭吧,開心自信地活在二十一世紀, 讓我來找你。

可是, 找到你之後該怎麼辦呢。

我骨折手術的恢復期比我想象中得要長,等我可以行動自如時, 已經快到四月份瞭。我向院裡主動申請, 調職到成都的長期項目。那邊項目長期缺人, 我一提, 院裡就同意瞭。

我回傢裡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媽一晚上對著我欲言又止瞭好幾次。

我蹲在床邊疊襯衫,一面問她:“媽你想說什麼。”

我媽坐到我旁邊說道:“去那麼遠誰照顧你。”

我把襯衫放進行李箱, 抬頭對她道:“我有一個想照顧的人,她在成都。”

我媽愣瞭愣,立即又笑瞭起來, 壓低聲音問我:“談戀愛瞭?”

我搖瞭搖頭,“還沒有,她特別的好, 但我不知道怎麼追她。”

我媽拍瞭一把床面, “我就說你這性格不遭人姑娘喜歡吧。一天到晚悶悶的。”

我點瞭點頭, 笑著應瞭一聲:“是。”

我媽抬高聲音朝外面喊道:“老鄧啊……”

我爸正在廚房裡洗碗,一邊擦手一邊走進我的房間問道:“什麼事。”

我媽“嘖”瞭一聲,拍著床道:“過來坐著。”

我爸見我媽的態度有些嚴肅,以為自己犯瞭什麼事似的,緊張地坐在我媽對面:“這……咋瞭啊?”

“兒子有喜歡的人瞭。”

“哎喲,是嗎?”

我點瞭點頭:“是啊。”

我爸忙摘瞭圍裙,“那好啊,什麼時候帶回來,爸給做好吃的。”

我媽打斷他道:“還帶回來呢,你兒子傻得很,還不知道怎麼追別人。”

“那……那我……”

“你這個當爸的,要教他,你當年是怎麼追我的?好好跟他說說。”

我爸有些尷尬,“他們現在這些年輕人,能跟我們當年一樣?你可拉到吧,你不害臊,我還嫌丟臉呢,我洗碗去瞭。”

所以有的話題可能還是要在半夜無人的時候,父子兩點兩根煙才聊得起來。

那晚關燈以後,我爸拿著打火機主動來瞭我的房間,給我遞瞭一盒他自己抽的煙。

“來,雲煙。”

我沒有接,“爸,我不抽煙你知道的。”

“那開罐啤酒吧。”

“行。”

我去冰箱裡拿瞭一罐啤酒,跟我爸一道靠在陽臺上。

初夏的風吹著很舒服,我打開啤酒仰頭喝瞭一口,剛想說話,誰知被我爸搶在瞭前面。

“你這麼多年都埋在工作裡,誰給介紹你都不上心,是不是早就有喜歡的人瞭。”

我握著啤酒點瞭點頭。“嗯,還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她,但後來她走瞭,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她。”

“在成都見到她瞭?”

“對。”

“哎……”

我爸嘆瞭一聲。

我不禁笑瞭笑,轉頭問他:“爸你嘆什麼。”

我爸搖瞭搖頭,“三十歲瞭,才開始追女孩,你起步真的晚瞭。”

這句話很實在。

我仰頭喝瞭一口啤酒,“是晚瞭,我自己也知道。”

我爸拍瞭拍我的肩膀,“爸叮囑你幾句,你用心記著。”

他說完,滅掉瞭煙頭,認真地對我說道:“第一,不能吝嗇,人丫頭喜歡的東西,不管你看不看得上,或者不管你覺得有沒有必要,都買下來,當成禮物,送給人傢。”

我點頭認真地聽著。

我爸用手敲著陽臺的欄桿,接著說道:“第二,要聽人丫頭的話,人丫頭讓你穿什麼,你就穿什麼,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去哪兒就去哪兒玩。我看你是個不會玩的,現在的年輕丫頭哪裡有像你一樣悶在傢裡看書的,人願意帶你出去的時候,你千萬不能懶,玩不來就學,你爸當年也不會跳舞,你看現在,你媽她還跳不過我瞭。”

他說著自顧自地笑起來,但笑瞭幾聲之後,又逐漸嚴肅起來。

“第三最難,那就是要保護她。”

他說著拍瞭拍我的肩膀,“不是簡單地幫她爬個高換個電燈泡那麼簡單,你得有用勇氣,把她承擔不起的事情承擔起來。”

你得有勇氣,把她承擔不起的事情承擔起來。

父子間的深夜懇談,我記得最深的,就是這句話。

所以我決定,不要把那段記憶強行給婉婉。

即便它刻骨銘心,我一個人記得也就夠瞭。

不要打碎線性的時間,不要讓婉婉回頭,讓她平和地生活。

像父親告訴我的那樣,不吝嗇,聽她的話,保護好她。

其餘的,別作多想。

2018年的4月底,我從北京輾轉成都。

我仍然習慣沉默地工作,偶爾和單位裡的同事聚會。但隻要有時間,我就會去C大走走。

C大的圖書館和食堂,都是對外開放的,我遇到過楊婉幾次,但都不敢冒然跟她說話。不過,我逐漸發現瞭她吃飯的規律。

她喜歡吃二食堂三樓的冒菜,不過那傢平時要排很長的隊,隻有周五的中午人少,她一般會在十一點五十左右,提前去吃。

她吃得很多,自己一個人,夾滿一筐菜還要讓阿姨再冒一份牛肉。

不過有人跟她在一塊的時候,她反而會刻意少要一點。

可是那一周的周五,她沒有提前來。

我拿著筐子糾結要吃點什麼,後面的學生催促我道:“同學,你夾快一點吧。”

“哦,不好意思,我馬上……”

“他不是同學。”

我怔瞭怔,回頭看見楊婉抱著一大摞文件站在身旁,“好久不見。我來夾吧,你幫我拿下書。”

“好。”

她很快地夾瞭一大筐,又跟阿姨說:“阿姨,再冒兩份牛肉,加兩碗米飯,不要太辣。”

說完指瞭指後面,“鄧瑛,你過去等。”

我爸說,要聽她的話,她讓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讓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以前好像就是這樣的人,但這三十年,我一直處在“平靜”的臨界線上,面前即是不安的夜海。然而就在剛才,她喚出我的名字,讓我過去等。我突然覺得站在靈界線上的我往後退瞭一步。

“你什麼時候來成都的?”

“這個月初。”

“出差嗎?能呆多久?”

“不是出差,我申請調任這邊的項目。短時期不會回去瞭。”

楊婉點瞭點頭,低頭看向我的腿,“你的腿好瞭嗎?”

我下意識地將腿往撤瞭幾寸,“差不多瞭,但還不能做大得運動,暫時不能開車,婉婉……”

我下意識地叫出瞭“婉婉”兩個字,她明顯怔瞭怔,“你叫我什麼?”

我有些慌,卻也不知道怎麼掩飾才好,忙站起身想跟她道歉:“對不起,我……”

“沒事。”

她抬起頭明朗地笑開來,“你可以叫我婉婉,這是我小名,我哥以前會這麼叫我,但現在他都直呼我名字。”

她說著又向我腿看去,“鄧瑛你別站那麼急。”

我忙道:“已經不會疼瞭。”

“嗯。”

她收回目光,但卻悄悄地嘆瞭一口氣。

“現在醫療技術好瞭到沒什麼,換做以前,這種傷到骨頭的傷,平時要好好註意,不然會留根,歷史上跟你同名同姓的那個人,就有腿疾。”

“他留下病根瞭嗎?”

“嗯。”

楊婉點瞭點頭,“他因為他父親的緣故,被下瞭刑部大獄,最初的傷已經就是那個時候受的,可能是太嚴重瞭吧,後來不良於行瞭,不過也有可能是沒有好好養傷,留下的病根,你別像他那樣。”

“我想……他當時是不聽話。”

楊婉笑瞭笑:“你讓他聽誰的話呢,貞寧十二年的時候,朝廷正清算他父親那一黨,當時沒有一個人敢跟他說話吧。”

她說著習慣性地托著下巴,“雖然,我們現在都在做實證研究,但我還挺想他當時是怎麼想的。哎……”

她嘆瞭一口氣,“不過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寫出來。”

“為什麼。”

楊婉聳瞭聳肩膀。“因為研究史料,可以嘗試著還原事件,但不能還原人本身。人太畢竟復雜瞭,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如果不是在他身邊活一回,永遠都無法還原他的人生。”

她說到這裡,忽然松開瞭手,“我又沒忍住,跟你說這些無關的事情。對瞭,你怎麼來我們學校的食堂吃飯啊。”

我愣瞭愣,低頭說道:“我平時沒事不知道幹什麼,所以就過來圖書館看看書。”

楊婉看著我的眼睛道:“你好像總是一個人。”

“我……”

“連生病的時候都一個住院。鄧瑛,這樣不好。”

我認道:“我也知道,我這樣不好。”

“哈。”

楊婉笑瞭一聲,“你說話真的好乖。你以前和女朋友肯定從來不吵架吧。”

“婉婉,我沒有談過女朋友。”

我知道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肯定有些急,甚至急得上瞭臉,不然楊婉不會一直盯著我耳朵看。

“怎麼瞭……”

“你耳朵紅瞭。”

“婉婉。”

“你說。”

“我可不可以……”

“追求你。”

你以為我說的是這一句是吧?

然而不是,本來我也以為我會說出口,誰知話到嘴邊,卻變成瞭下面這樣。

“我可不可以……喝一瓶水……”

楊婉一怔,隨即再次被我逗笑,拿出自己的校園卡遞給我,“去刷吧,兩瓶,我也想喝。”

《觀鶴筆記(觀鶴紀)》